我们是这样子关系?”
“你思维怎么这么混乱啊,”唐杰生也有点不耐烦,“我问的是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酒吧干什么?还有,‘这样子
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我能不能理解成这是种歧视?”
“我没有……你别打岔。”贺楼胜目光落下去,不想去看唐杰生。
“阿胜,我觉得有时候你真的想太多,而且想来想去还想不明白,自己把自己逼近死胡同。你不觉得很累么?”
这个男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阿胜”,还叫得这么顺口的?
“你看,你又在想事情了。”唐杰生抓着自己额前的头发,侧头太息,“好吧,你想问什么全明白了。”
“我想问什么?”
“你想说,我一开始就对你抱有目的,得到你同意和我一起后,我更是带你去了个圈内的地方——当然,那时候的你
并不自知。在那里,我故意言辞举止暧昧,还故意让董事撞见,并且看穿了你之前那些无聊的计谋,让你和孔瑶分手
,借着照看汪凡的理由和你达成协议,让你搬来,并且自始自终还让你觉得主动权都在你手里。到你真正搬进来后,
我大功告成,还享齐人之福,是不是这样?”
“……”贺楼胜无话可说。
“没话说就是默认了?我说的这些你全都想过吧?”唐杰生苦笑,“你也真是太高看我了。”
见贺楼胜不讲话,唐杰生倒来劲了,平日里不说的话统统开闸泄流般地放出来:“我承认,如果我够聪明,倒是很想这
样。可你好好看看,我是这样的人么?阿胜,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角度来和你讲这番话的,但你却总觉得世界上通通都
是敌人。你和汪凡小时候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怎样,你总有你的苦处——可话说回来,谁又没有?
我没有吗?汪凡没有吗?你以为汪凡很笨,我很聪明?我倒觉得恰恰反了,以他的脑子,如果哪天真的想通了,踹了
我们所有人远走高飞,我也不会奇怪……喂,我说阿胜,你听见没啊?”
贺楼胜木木地听着唐杰生,觉得这个人同他以前的感觉那个又有些不同了。
“还有,你想那么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者说你根本都没有试着去改变过,”唐杰生语速
慢了下来,最后近乎一字一顿,“你时时刻刻揣测他人会对你怎样,只是你被害妄想症发作。你把我当成假想敌,虚
构并抬高我的实力,无非是你潜意识里觉得你自己很聪明而已——因为你觉得你能击败我。”
“笑话……”贺楼胜嗤了一声,想要反驳,可到底应该说些什么,他却一句都想不出来。
“你不要这么执迷不悟地偏执下去。”唐杰生其实也觉痛心,道,“不要什么事都憋着。有什么话你可以找我说。我
觉得你这种思维方式的原因,归根结底有两个,一是你没有知心朋友,二是你不了解自己。”
两人静了下来,没有说话,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
过了五分钟,唐杰生看表,然后大声惊叹:“这么晚了?得回去了,不然要迟到。”说罢自己已经站起来,掏了钱出
来。
贺楼胜却还是不动,抬头看他,说:“我只问你一句话。”
“什么?”唐杰生在付钱,刚接过老板娘的找零,拧过身子问。
“董事和你,到底是不是一类人。”
唐杰生愣愣地把钱塞进口袋,眉头蹙起来,斜眼瞪着贺楼胜。但过了几秒,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眉毛舒展开来,拉
过他的手,将他整个人从位置里拖出来。
“干嘛啊!”
手又搭上他的肩,店里有几人已在侧目,贺楼胜窘迫,回避着别人的视线。
“你不如问,你和我到底是不是一类人。”
唐杰生在身边轻轻地说。然后朗声大笑,手放开了,独自走到了前面去。
“快点,真要迟到了!”
也没有回到,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伸出来向他挥动示意。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这个男人黑底银线竖条纹衬衫上,
有细小的光芒跃出。
我们……是不是一类人……
到公司的时候刚好过休息时间,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唐杰生在面馆讲的一番话让贺楼胜有点恍惚,下午也没什么工作状态。一天下来什么事都没办完,转眼就到了下班时
。
事没做完就要加班,大家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自然也包括唐杰生。走前倒还不忘记来贺楼胜旁边晃一圈。
“还不回家?”
“再待会儿,事没办完。”
“早点回去,最近昼夜温差很大,当心着凉。”
贺楼胜去看他,想说些什么。但唐杰生中午的话又开始在耳边窸窸窣窣地响起来。
——你想那么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尽快搬来吧,我们还等着你呢。”唐杰生声音放低,其实也没人听得见,“我先走了啊,明儿见。”
“再会再会。”贺楼胜继续和调查问卷奋战。
贺楼胜一旦专心起来,就会完全忽略周围的环境,彻底地投入到那件事情中去,大抵还能算是个优点,只是常常误事
——譬如看一本书,结果直接到了终点站;又譬如在地铁四号线上塞耳机闭着眼浑然忘我地听评书,就这么一圈一圈
地坐下去。
还譬如在办公室加班,完全不知道谁还在。
在贺楼胜终于搞定了那份问卷和小组成员报告的时候,外面的天已是墨漆乌黑。他长长出了口气,人瘫在椅子上,却
发现自己对面的桌的电脑屏幕还开着。
泛白的光打出来,映在一个女人的脸上,同时还有尖锐又断断续续的笑声冒出来。仿佛听到了贺楼胜发出的动静,那
个女人的眼珠动了动,向他这边转了过来。
“唔哇!”这个男人发出惨叫,连人带椅都向后退了一大步。
“干嘛啊,吓死我了。”对方嗔怪他。
“到底谁吓谁?”贺楼胜站起来指着她,“夏天,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你最近脾气很暴躁嘛,”那姑娘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去?”
“我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专门为了吓我?”
“你以为我脑袋被门板夹过啊!”夏天被贺楼胜气得都快乐了,“之前我叫你几声你没睬我,看你这么认真我就等你
了。有话帮你讲。”
“什么话不能明天讲?一个小姑娘天天这么晚回去,路上不安全的。”
“嘿嘿,也就你会关心我。”语气爽朗起来,但马上拍了拍自己的脸,把笑容给压下去,“但这个很重要,我等不了
一天。”
“到底什么事情?”贺楼胜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昨天和你讲的事情,我跟你道歉。”夏天说,“希望你全部忘掉。”
贺楼胜一听就放下心来:“什么啊就这点事……你为了这个等我到九点钟?”
“我觉得很重要啊,我当你是我朋友,所以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相处有什么裂痕和隔阂。”
没有柔和的灯光打在夏天的脸上,即使在夜里,这个女孩子的笑容还是很温暖。
今天唐杰生同他讲过相似的话。
——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角度来和你讲这番话的。
可我真的把这些人当成过朋友吗?
汪凡走后,父母去世后,我有没有和谁真正交过心?
艰难困顿的岁月磨掉了他很多东西,人生的洗练带走的绝对不止是天真无知,还有他对别人的信任。
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渴望与汪凡交流,渴望和其他人有共同的话题,渴望有一个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对
手,渴望一段恋情。即使这些全部都是假的,统统来自于他构架出的那个空中楼阁里,他还是想要拥有。
得不到真实的东西。真实的内心已经被装进层层叠叠的棺椁,葬到最深最暗的渊薮中,再也不拿不出来。
其实棺椁上是系着绳索的,另一端就握在汪凡手上,这曾经是他最后的希望。那个时候这是他活下去的勇气,可在真
的见到他之后,发觉一切早已变了样。汪凡不想在拉起那根绳子了,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现在的自己,不动声色地与他
保持距离。
有其他人想拉他出来,但他们不得其法。
贺楼胜不禁苦笑。
“哎,又怎么啦?我又说错话了?”夏天看着贺楼胜不对劲,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事,干嘛神经兮兮和他讲这个。
“我没事,忽然被你感动到了。”贺楼胜想笑得更开心一点,但脸有点僵。
“哦哟,赤佬会相信唻!”夏天朝他吐舌头,“总之我讲完了,我回去了。你关门。”
“等等。”
“又干嘛啊?你要我关?”
“我送你到车站好了。附近人少,你这种写字楼单身美女白领最容易被劫财劫色。”
“……小贺你今天没事吧?”夏天语气严重起来,“还是说你想追我?我不喜欢帅哥当男朋友的,不安全。”
贺楼胜也不理会这个无聊的玩笑,把她推到门外去,自己理好带着东西,出来顺手锁了门。
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很快就到了车站。车倒是很快就来了,夏天开开心心走过去,口袋里摸交通卡出来。
“路上当心点。”
“知道啦。”
车已经开始减速,慢慢靠过来。
“哦还有个事。”
“什么啊,快说。”
车停了。
“别追董事了。”
夏天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很快就淡了下去。
她没回答,默然上了车。
贺楼胜忽然很想抽烟。
第廿二章
三日后,一个晴朗的周末。唐杰生接到汪凡的电话,说要他过去。
“东西都整理完了?”唐杰生睡得迷迷迷糊糊,健身时间定在下午。汪凡前一天还没什么反应,他也没催,只以为今
天能睡觉懒觉。
“嗯。”电话里听起来,汪凡的心情好像不错,“你大概什么时候到?”
唐杰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想了一会儿,道:“大概十点吧,怎么样。”
“好。”又随便讲了几句,唐杰生挂了电话。
现在才八点半,周末的车不堵,过去三刻钟应该是足够了,时间还很充裕。他慢慢悠悠地起了床,开始整理一切。打
开电脑,双击一首MP3,开始来回地放。歌词没啥意义,一直一直地唱“对啊对啊”,快乐又轻松。
洗了个澡,铺好床,唐杰生还特地检查了一下冰箱里有没有存货。通通确认完毕之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不到。他随
便披了件运动外套,拿着钥匙就出了门。
周末的早晨,路况总是畅通得令人愉悦。红色的SLK虽然抢眼,但在这个城市里,跑车开出去基本就是个笑话。只有在
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段里,他与他的那辆爱车才能稍稍找回一些自尊来——虽然到处限速,也没见得快了多少。
唐杰生路上只是在担心一个问题:这辆车的后备箱到底能装多少东西。
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得还要早,刚刚过十点。进小区的时候,保安像是还记得这辆车,问也没问直接开了铁门。
羡慕的眼光四处投来, 唐杰生早已习惯,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车也不是他买的。他觉得如果自己赚钱买了辆
桑塔纳,自己一定会开着那辆出门。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轻车熟路开到楼下,便给汪凡打了个电话。对方好像很惊奇自己能提前半个小时就到,应了声后,讲:“你稍微等一
会儿,我东西抬出来。”
十分钟过去,出现在唐杰生面前的不只是汪凡,还有他的母亲。唐杰生本来还在车里听着广播,跟着歌调拍方向盘打
拍子,一见这个阵仗,连忙熄火下车。
“伯母,您好。”唐杰生礼貌地和对方打了招呼,微笑着低头小鞠一躬。
“哎,好好,”女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听到唐杰生北方口音也显得更拘谨,但满意还是溢出来,“小唐我们不要客
气的。”
唐杰生笑着点点头,就跑过去提汪凡的行礼。女人看到了,忙讲:“让伊自家来,自家来。”
汪凡还没有说些什么,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唐杰生就把汪凡轻轻推到一边,倒是也顺着女人,讲了句本地方言:“阿
拉自家人,勿要紧的。”
听起来实在是别扭,女人却笑得不行,不知是觉得滑稽还是窝心。
“小唐啊,别的话我不讲了,你好好带带他,让他多和你学点东西。我们小凡,有你这么个兄弟道理,算是福气了。
”
看到唐杰生忙碌的样子, 女人不似平日的霸道,只是轻缓地说。
“伯母,这个你放心,汪凡很能干的。”
行礼也不算多,就两个箱子。就讲了这么几句话,唐杰生已经重新盖上了后备箱。
“哦还有,这个你们带过去吃。你们两个大男人,估计饭都不会做,不要讲包养身体了。带过去吃。”
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大袋水果,明明唐杰生之前都没看到,他稍稍一愣。
“妈!不是叫你别拿了嘛。”汪凡在一边抗议。
“你懂什么,这叫心意。你白住别人家,我们心意总要有点的。”话是回汪凡的,却是看着唐杰生讲。
这心意未免也太过廉价。汪凡与唐杰生彼此心中都冒出这句话来, 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唐杰生道了谢收下,放到后座里。又听着女人拉拉杂杂讲了十来分钟,其实归纳出来就一句话:好好待汪凡。
唐杰生一开始还回一些,后来就是带笑颔首。
“哎哟,你看我,年纪大了就这么啰嗦。”女人后来自己都觉得不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了好了你们去吧。哦对
了,你们饭吃过没有?小唐要不要一起上来吃顿饭再走?”
“我之前定过饭店了,虽然就是挪个窝,但好歹也帮汪凡接风洗尘一下,”唐杰生回,“伯母您也来吧?我重新定下
三个人位置,也很快的……我也笨,来得急,以为您出门了。”
话讲得是聪明的。汪凡一早才打的电话来,唐杰生又怎会定午餐。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路上当心点,开慢点啊。”
“哎。”
又扯了几句,两人上了车,女人还在唠唠叨叨个没完。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行车,那么漂亮的车,刮花一下估计就不
知道要花多少铜钿,唐杰生连声说是,汪凡终于忍不住,不耐地喊了声:“妈!”
这才告一段落。
路上。
“我看你妈对你挺好的。”
吃了红灯,唐杰生摸过一旁汪凡的手,提上来一并握在方向盘上。汪凡也没应他,有点僵硬地侧过脸去,唐杰生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