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记(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发于:2011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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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早上临走时摆在桌上的饭菜还放在那儿,那张软椅上也没有有谁坐过的迹象。苏凡站了会儿,去把饭菜热了

坐在桌边吃,一筷子一筷子放到嘴里,没有半点滋味。

「……身边连个伴都没有……真真是可怜……」

手一抖,他看着那软椅再吃不下了。

吃了饭去王婶家,王婶还靠在床边垂泪。苏凡进去安慰她。

「苏凡,这事……王婶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呀!」拉着苏凡的手,王婶圆圆的脸看起来瘦了一大圈。

苏凡说没事,先把人的下落打听到才是正经。

如此这般说了一会儿,王婶显然有了点精神,絮絮地说了些别的。苏凡这才小心地退出来。

看来兰芷是去找孩子那爹了,苏凡推测。

只是心还悬着,这两天做梦老梦到那夜的雷雨,天崩地裂的样子,似要毁了所有一切似地。

梦里总会跃出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雷光一照,是只通身雪白的狐,淡金色的狐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直直地,直直地,

后来竟从里头流出两行血来。苏凡惊得醒过来,浑身冷汗,心如擂鼓,下半夜再也睡不着。

这一晚又做了这个梦,苏凡坐在椅上喘气。自从篱落走后,苏凡还是睡在堂屋的椅子上,里头的雕花床、丝锦被都留

着,说不清为什么,只要看到那些东西还在那儿,就感觉安稳一些。

屋外传来敲门声,「叩叩」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晰。苏凡心念一动,赶紧跑去开门。

「苏先生。」

门外站着的正是失踪了几日的兰芷,绿衣白裙,星目流转。只是比之前一次来面色红润了些,眉宇间的哀愁也没了,

唇角边溢出一点笑,出落得越发丰润。

「兰芷姑娘。」苏凡见她这样就知她是找到了那个人,躬身施了个礼道:「学生恭喜兰芷姑娘了。」

「小女子不敢当。」兰芷赶紧福了一礼,看着苏凡轻轻说:「小女子是来给先生陪不是的。当初……当初只顾着自己

,是小

女子不识礼,强先生所难了。」

「哪里?举手之劳。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苏先生是至仁君子,必有好报。」说罢,兰芷又是深深做了个福礼。

苏凡忙要去扶,有人早他一步去搀。苏凡定睛一看才发现兰芷身旁还有一人,黑衣黑发,夜色中不仔细看竟是注意不

到。

只见那人剑眉朗目,面容俊挺,一袭黑衫更衬得高大伟岸。

四目相交,虽不发一言,周遭的气息还是被他的霸气所搅乱,压得人不得不诚服下拜。

「多谢苏先生对内子的照顾,他日如有墨啸能帮得到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阁下的心意学生心领便是。」

「母亲那边兰芷已经去拜会过,婚约之事苏先生不用再担忧。另外,也请苏先生代小女子谢过篱落公子。若不是他找

来外子,小女恐怕要误先生终身了。」

「他?」苏凡心里一阵惊涛骇浪,想要再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随后他们说了什么,苏凡再也听不进。

直到二人告辞,苏凡送他们到门口时,那叫墨啸的男子忽然回过头来对苏凡说:「前几日遇到那狐族的篱清,他要在

下转达先生,多谢先生对他家那个不成才的蠢小弟的救命之恩。月前已遣他下山,先生便当是收了个家奴,要打要骂

敬请随意,千万不要客气。」

说这话时,苏凡觉得他的表情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话音方落,那二人已消失了身影。

苏凡有些失落地转过身。果真是他,只是兰芷要他转告的这个「谢」字怕是没有机会了。

「死狼!坏狼!死色狼!谁叫你多嘴的!我大哥要你转达,你就一字不差地背么!

「什么不成才!什么家奴!本大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堂堂兽族人气榜第一,哪里不成才了?哪里蠢了?嗯?

「叫你还笑,叫你还落井下石!没有本大爷,你再活个一万年也没儿子!本大爷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再剁了你的肉

做包子,全部拿去喂兔子!」篱落踩着矮榻高高坐在软椅上,指着那早已消失的身影破口大骂。眉梢上挑,淡金的眼

闪烁如琉璃。

苏凡傻了,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椅上的人影。

「喂,书呆子!你傻了?还不快弄点吃的!本大爷大老远地来回跑,想饿死我呀!」

「哦……哦!」苏凡急急忙跑去厨房,站在灶台边,手竟抖得快拿不住碗。

「切!还是这呆样,叫你做饭就做饭。看,锅里都空了,你能做出点什么?」背后有人说话,近近地,喷出的热气落

在耳后连脖子都烧了起来。

「谢谢你。这件事……不仅兰芷要谢你,我、我也要……」话被堵住了。白瓷的小酒盅抵在唇边,微凉的液体顺着舌

尖流过喉。些微的辛辣,然后怡人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

「那只色狼家藏了千年的宝贝,总算被我找着了,不枉我在他家的破酒窖里醉了三天三夜。哼,有好吃好喝的还想瞒

过我?

做梦!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他的脸凑到了跟前,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抬高手抚上他银色的发,柔软滑顺如上好的丝绸。

「其实我没有那么好……我也有私心,答应她,是因为以后或许就有人能陪着我了……所以……我是不是很虚伪?」

这一刻,平静的面容再维持不了平静,心底里埋藏了很久的话借着酒,借着模糊的夜一点点展示在月色下。「总是一

个人,从小到大,很寂寞,说话只能说给自己听。习惯了就好了,可是哪里会习惯呢……」

聒噪的狐狸难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环住苏凡。夜风清寒,怀里人说话的声音逐渐低得听不见了。

狐狸紧了紧手臂,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嗯,果然手感不错,跟想象中一样舒服,像是喝了碗刚熬好的鲜

鸡汤一般令人浑身舒坦。

直到察觉不到苏凡的颤动,篱落才开口:「喂!」

「嗯?」从篱落怀里退出来,苏凡的脸还是红的。

「你不是要谢我么?」

「嗯。」

「那明天就弄只烧鸡吧。挑只肥点的,不要小得跟老鼠似的。别舍不得放油,烧鸡就要有油水才好吃,柴火要旺些,

不然烤不香。最好再配些八角、桂皮调味,这样味道才鲜。知道了没有?」

说着,篱落就出了厨房往里屋走。苏凡还在期期艾艾地解释:「烧鸡……明儿个……家里还有些鸡蛋……能不能……

「喂,大半夜的你睡不睡觉了!」篱落从屋里探出头来,「还不快进来!吵着了街坊四邻我可不管了啊!」

第五章

兰芷的事又被议论了一阵,王婶笑逐颜开地说兰芷那天是采草药时摔下山,恰好被个路过的年轻富商救了,以身相许

是应该的。

庄里的人们还想问些什么,看着她指头上箍着的足金大戒指,便撇撇嘴和着唾沫咽了下去。人各有命,羡慕不来的。

后来,王婶又提了只芦花鸡登上门来说,这事对不住苏凡,她一个老寡妇没什么好偿还的,以后要吃鸡就上她家随便

逮。

苏凡摆着手说不必不必。背后有人掐他的腰,篱落两眼冒绿光,口水流了三尺长。于是就勉为其难地收了。

「快!快!去烧盆热水来,褪鸡毛!本大爷嚼了半个月青菜,终于要开荤了!」狐狸劈手过来夺鸡。

苏凡忙把鸡护在怀里,「你莫吓牠,用牠来下蛋孵小鸡不是更好?」

你来我往争了大半天,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苏凡的大腿「苏凡、苏凡」地求。无奈读书人脾气倔,怎么也不肯

点头,还郑重告诫他:「你若吃了牠,我、我以后便、便不管你了!」

狐狸臭着脸蹲在门口,看那不识好歹的小母鸡趾高气扬地在院子里转悠,狠狠地扯断手里的草根。

就让妳多活两天,要是三天内孵不出小鸡,哼哼,本大爷把妳剁碎了做栗子鸡!浓油重酱,口味稍稍再甜些……

口水「哗哗」地流。死书呆,笨书呆!

「咯咯……」小母鸡不知死活地跑到他跟前,黑黑的眼睛对上他淡金色的狐眼。

他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握鸡脖子。鸡眼一眨,再一低头,篱落白皙的手上开出一朵小红花。

痛!

眉一皱,头一偏,跑到正在读书的苏凡那里把手伸给他看,「苏凡、苏凡,牠啄我!苏凡……」

「你若不害牠,牠又怎能招惹你?」苏凡看著书头也不抬。

狐狸噘着嘴退回门边一爪子一爪子地挠门,「吱吱」的响声里宣泄着他的不满。

苏凡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苦笑。

狐狸也有温柔的时候。这几天苏凡总是莫名自己怎会跑到里屋的大床上来。狐狸站在床边盯着床架子上的雕花,游龙

戏凤,边上缠着并蒂莲,「晚

上冷,睡不着。谁叫你这穷光蛋家里连个暖炉都没有……」

晨光照进来,他脸上晕开一点点红。

「反正都是男的,书呆子你别乱想。」他咕哝着,声音低低地。

苏凡觉得有什么从心里涌上来,温暖如昨夜。

看着篱落便想到学堂里的孩子。或调皮,或胆怯,或别扭,或烂漫。

有聪颖好学的,举一反三,如同当年的子卿。放了学还会留下来问他功课。

「只有中了状元才能当大官,才能让俺爹、俺娘过上好日子。」那孩子的眼清澈明亮,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也有调皮捣蛋的,书不好好念字不好好写,眼珠子骨碌一转便不知又生出了什么鬼主意。趁他一个不留神,便窜上了

紧挨着窗口的树。

「下来,下来,管儿你快下来!莫要弄伤了。」苏凡看得忧心。

苏凡手里一沉,多了只红艳艳的果子。

「先生尝一口吧,甜着哪。」

不一会儿,红果子落雨般一个个飞进来,所有孩子人手拿了一个,笑嘻嘻地看着他。哭笑不得,训也不是不训也不是

放课后,学生都回家了。苏凡掏出怀里的果子咬一口,脆甜微酸,满口新鲜的果香。

「对吧?对吧?很甜吧?」窗边探出个小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灿若星辰。

果子的甜还在口里回味,看门外,青山半遮着斜阳,晚霞流金,炊烟袅袅。鸡群收着翅膀从门前慢慢踱过,后头跟着

大白鹅,脖子一缩一缩,步履蹒跚。

「二蛋!小兔崽子!别在外面野了。回家!吃饭!」

远远近近的风景,远远近近的声响。简单、平凡而美好。

「喂,怎么还不回家?老子饿急了,宰了那只鸡可怪不得我。」银发白衣的人倚在学堂门边对他招手。

「好,不怨你。」唇边绽开笑意。

也许,没有去科考,没有中状元,并不是那么遗憾。

时光如流水般离去,偶尔溅起一点波澜。

小母鸡不负篱落所望,很快就孵出了一窝小鸡,鹅黄鹅黄地凑在一起,毛茸茸的,很是惹人喜爱。

狐狸看得口水滴答,软硬兼施地吵着闹着要吃鸡。又是掀桌子骂人又是抹口水装哭,晚上就蹭到苏凡怀里哀哀地嚷:

「我要吃鸡!吃鸡!鸡汤、鸡腿、鸡翅膀、烧鸡、烤鸡、手撕鸡……」

苏凡只纵着他却偏不点头,半哄半劝地跟他说理:「鸡还小,还要母鸡照顾。你就再忍忍。上回凤凰轩的凤爪还满意

么?

要不我明天去县城时再帮你带些?」

第二天傍晚,篱落啃着鸡爪,两眼放光地盯着院子里的小雏鸡不放,眼光贪婪热切又怨毒隐忍,杂在一处望着苏凡时

又添了些可怜。

「哼,这儿的鸡不让吃,老子不会去其它地儿么?」狐狸恨恨地磨着牙。

没多久,庄里开始接二连三地丢鸡。

起先是庄口的曹寡妇家养了好多年的下蛋鸡,睡一觉醒来就再没见着影子。脸盘子尖瘦的女人跳着脚在路中央骂了半

天,大家劝了两句都没放在心上。山村郊外的,哪里没有一只、两只黄鼠狼啊?

过了两天,齐伯家的黑母鸡也没了,紧接着是张婶家的大公鸡,李姐家三只刚会下蛋的白毛小母鸡,还有……没过半

个月,庄里大半人家的鸡都遭了害。这下可了得?谁见过这般的黄鼠狼?怕是来了群饿野狼了!

于是,庄里有人开始自发在夜里拿着棍子、锄头巡逻,都是庄里的年轻后生和精壮汉子。即使如此,鸡还是三天两头

地不见。

庄里有见识的老人挨个去鸡舍里查看,干干净净,一点鸡血也不见。弯腰从鸡舍里出来后,捋着白胡子沉吟了半晌,

才叹口气说:「怕是出了妖精了。」

此言一出,立刻炸开了锅。人们聚在大树荫底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妖精可是要吃人的!现在是吃鸡,以后就保不齐了!」

「我三姨奶奶她二姑家的侄子的庄里就出过妖精,一家五口都死绝了。吸血吃肉,就剩下白花花的骨头架子,可吓人

了……」

「可不是?河那边靖江城里也闹过鬼。变了个漂亮姑娘的样子专勾搭男人,凡是被她看上的,不被吸光了精元绝不撒

手!

那人死的时候那个叫瘦哟!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依我看,咱还是快请个高僧来收收吧。」

「对,对!咱去找族长说说……」

「……」

狐狸在枝头打了个呵欠,抬眼看见苏凡正在人群不远处立着。就伸了个懒腰,一纵身跳到他身边,「喂!喂!呆子。

苏凡显然在想什么,被他一唤,「呀——」的一声朝后退了一步。

「想什么呢?」看没人注意这边,篱落拉过他的手握在掌中。湿漉漉地,冰凉冰凉。

苏凡挣开他,垂着眼睛不说话。

那边树下的谈话被风吹到这里。

「妖怪……」、「狐……」、「狐妖……」、「狼……」、「鬼……」

篱落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

「我信你!」苏凡截断他的话头主动去牵他的手,「饿了吧?我们回家吃饭。」

风吹起,书生黑色的发丝拂到他脸上,痒痒地。篱落看着他端肃的面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哪个不要命的抢先一步偷了老子看上的鸡?不要被本大爷抓到,抓到了就砍断手脚吊房梁上做烟熏肉!」

篱落说,我知道你这书呆子认死理,嘴上说相信心里一定还有迟疑。那就让本大爷亲自出手,去把那个杀千刀的偷鸡

贼抓了来,不然你一直笑这么难看,老子看了也不舒服。

那时,刚吃过了晚饭,狐狸坐在软椅上,叼着竹签子看小鸡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边擦着嘴角边流出的口水。

苏凡正在收拾桌子,狐狸吃起饭来跟饿狼似地,汤汤水水残渣、米粒掉了一桌子,苏凡每次都擦得辛苦,心疼着这么

好一张枣木圆桌,一次不仔细擦,下次积了油腻再要擦干净就难了。

听篱落这么说,虽有心事被看穿的难堪,但是想想也是为庄里除一害,就点头答应了。

「如果我抓到了,就要让我吃鸡!不许再赖。」狐狸看鸡的眼神复杂了。

不等苏凡点头,篱落又开口道:「不说话?不说话就答应了。不许再拖,今晚抓到鸡,明晚就要有鸡汤!不对,今晚

抓到鸡,今晚的宵夜就是鸡汤。就这么定了,不许多嘴。」

说罢他就跳出门,跑到院子里把小鸡挨个捉到手里打量,「这只太瘦,到底是老鼠生的还是鸡生的?这只腿太细,腿

细成这样还叫鸡么?这只的脖子太长,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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