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记(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发于:2011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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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着各自该占有多少凤爪和炒土豆丝里的肉丝。

「蹭饭的小鬼滚一边去!」

「蹭饭吃的老鬼也滚一边去!」

「偷只鸡也能被逮到的无能鬼不许多嘴!」

「连只鸡也不敢偷的才是无能鬼!」

「警告你,别把本大爷惹急了,不然本大爷让你家那个矮老头长老来教训你!」

「告诉你,别把小爷我逼急了,不然小爷去让你家那个棺材脸大哥来教训你!」

「……」

最后还是要让苏凡来行使分配权。

「苏凡、苏凡,凤爪本就是买给我的对不对?」

「先生、先生,我今天的功课全背会了。」

教书先生暗暗叹一口气,柔声对一脸委屈的大狐狸说:「他还小,你就让着他点吧。」

这一点分走了大狐狸大半的鸡爪,于是为了补偿他,土豆丝里的炒肉丝分他一大半,蛋花汤一人一半,炒青菜必须把

分到的配额吃完,不然鸡爪就全部归对方所有。

小狐狸欢呼一声低头津津有味地啃鸡爪,大狐狸咬着碗边对自己说要忍,一定要忍。苏凡见他这样,就又偷偷把自己

的那份肉丝拨到他碗里,篱落一手拿着筷子,一手伸到桌子底下去握苏凡的。

以上的都能忍,最不能忍受晚上睡觉时,那小鬼居然爬上他和苏凡的床!

「娘亲……先生……娘亲……先生我又梦见娘亲了……」

每晚每晚,刚睡下不久,篱落的爪子还没有搭上苏凡的身,小鬼就开始这般哭着跑上来。苏凡就起身去抱他,小鬼边

抹着泪边往他怀里钻,苏凡只能无奈地看他,那眼睛里写得分明:他还小,你就让让他吧……

于是在苏凡感激的眼神和小鬼得意的笑容里,大狐狸抱着铺盖,被赶到了堂屋里临时搭起的竹板床上。

月明星稀,能听到屋外秋虫的鸣声,生命力顽强的蚊子「嗡嗡」叫着在耳边盘旋。

他泄愤似的「啪——」地一下打过去,雪白的墙上就多了一具红艳艳的尸体。再起身去拿抹布抹了,书呆子爱干净,

总是这般做的,复又躺回温暖的被窝里,咬着被角翻来覆去没有想睡的意思。

死小鬼,没事跑来打扰他的清静,一定要寻一天把他塞进锅里和鸡一起炖了!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给他掖被子,赶忙伸手去抓他的腕,一使劲就把他拉进被窝里。

「你……」书呆子红着脸挣扎。

「嘘……吵醒了小鬼我可不管。」满意地看他停止了推拒,于是搂得更紧些,胸膛贴着胸膛。

果然,还是两个人睡暖和。

大树下的龙门阵总是如此热闹,苏凡和小鬼都去学堂了,狐狸趴在树上听八卦。

「东庄的二妞生了个女娃,小名叫妞妞……那脸蛋子出落得有些像她们家隔壁的二子。」

「老钱大爷昨晚走了,上了八十的人,算是喜丧,看来是要请全庄的人吃席的。」

「都说走街串巷卖胭脂的贵武在外头有女人了,可你看,他媳妇一病他不巴巴地在家里守着?」

「可不是,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哟!他媳妇这招可真叫厉害。」

「没错没错,现在他对他媳妇可好着呢。前一阵那女人来他家闹过,被他给轰走了。」

「前儿我还去他家串过门子,他都说了,从前是他不珍惜,现在他媳妇这一病才发觉心疼了……」

狐狸支起耳朵仔细听,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计上心头。

第六章

篱落病了,脸色潮红,四肢乏力,才刚入了秋,却裹着棉被一个劲喊冷。请了庄里的老中医纪大夫来看过几次,老大

夫闭着眼号了良久的脉,只说是着凉发烧,喝两帖药再调理调理就好。

苏凡就赶紧让管儿按着方子去抓来了药,又跟学堂里告了假成天伺候着他。醒了揉肩,渴了递水,饿了要喂饭,直把

苏凡和管儿支使得团团转。

街坊四邻听说篱落病了都赶来探望,手里个个都带着食盒,王婶送来的排骨萝卜汤,张婶带来的糖醋鲫鱼,李姐家的

拌粉条和蚂蚁上树,齐伯又拎来了两坛子挂花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尽是篱落平素爱吃的。

篱落挣扎着半坐起身招呼众人:「今天好些了。」、「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劳您费心了,还带着东西来,

实在不好意思……」倒也颇有礼数,一点不见人后的张狂挑剔样。

于是众人又说了些「好好保重」之类的就要辞。临走不忘再提一提,其实我们家珍珍、迎香、秀秀……都想来。篱落

一一颔首谢过,说等好了要亲自登门道谢,众人这才笑着走了。

管儿一直在边上看着,等人都走了才说:「想不到你还挺会做人。」口气凉凉地。

篱落「哼」了一声没理他,暗地里嘀咕,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明明都修行了五十年了,却偏偏化作个十来岁的

孩子,奶声奶气地,只有苏凡那般的书呆子才会上他的当。

苏凡在厨房里煎药,炉火通红,小药罐「滋滋」地冒着白烟,熏了一室的草药香。苏凡看着炉火,觉得自己似乎自懂

事起就一直煎着药。

先是母亲,那时家中没那么多钱买药,总把药渣反复地熬,直到再煎不出味来才舍得倒掉。药渣一定要倒在路中央,

行人路过,鞋底沾上一点渣,这就是把病带走了一些。

后来是庄里的病家,总有人家奔波劳碌无暇顾着病人,苏凡就帮着去照看,买药、煎药、擦身,都是先前照顾母亲时

学会的。偶尔得了些铜板,就去买枝笔或存起来买本书,一点一点珍惜着用,过日子的艰辛他自小就明白。

然后是夫子,一日为师就是终身为父的,庄里人夸他不愧是读过书的真君子,他一笑了之,心里明白自己是真把夫子

当了父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有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现在是篱落,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原想他或许过腻了这清苦日子就会走,却没想到他一直待到今天也没开口说个走

字。

上次那兰芷家的夫君说他是来报恩的,要伴他一生。

苏凡没有去细想,报恩也好,算帐也好,想起他离开过的那几天自己总睡不好,不知道将来如果他真要走时,自己还

会不会习惯。

苏凡兀自想得出神,听到灶上「啪啪」的声响,药快煎过头了,罐盖子拍着罐沿。急忙灭了炉火,再把药倒进碗里给

篱落送过去。药要趁热喝,凉了药性就减了。

进去时篱落却睡着了,管儿在旁边守着,头一颠一颠打着瞌睡。苏凡暗笑了一声,把药端了回去放在灶台边捂着。不

忍心叫醒他,等醒了再喝吧。

他又取了条毯子来给管儿盖上,睡时最容易着凉,已经病了一个,再病一个自己恐怕就吃不消了。

狐狸终是挑剔的,病着时更是有恃无恐地作威作福。等等稍稍有了些气力,篱落就开始闹腾。

「书呆子,你怎么做的饭?米硬得都嗑牙了。

「书呆子,你这是什么被子?怎么一股子霉味?还让不让人睡了?

「书呆子,你晃什么晃?嫌我头还不够晕是不是?」

苏凡念他病着心情不好,就一味迁就他。只是忧心忡忡着,「大夫都说是小病,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好呢?」

「估计是诊错了。」管儿啃着迎香姑娘刚送来的脆梨悠闲地说道:「你看他,发寒、头晕、乏力,还没事瞎折腾,不

是鸡瘟是什么?

「最近邻庄正闹这个,定是他嘴馋,偷吃了人家的病鸡了。鸡瘟没得治的,得赶紧找个地儿把他埋了,这病严重起来

是要害人的。」

苏凡听得半信半疑,伸手去探篱落的额头,还是烫得吓人。

躺着的人急了,一个挺身坐起来,「死小鬼,吃你的去!你才饿得偷鸡吃呢。」

「哟,这精神怎么说好就好呢?」小狐狸不理他,把梨啃得「咯咯」的响,一个劲儿地笑得奸诈。

苏凡不去看他们斗眼神,起身去了堂屋。「我等等让纪大夫再来看看吧。天也快黑了,管儿,我们吃饭。篱落,你的

病忌

油腻,那些鲫鱼、排骨都沾不得,我去给你煮点白米粥。」

狐狸眼睁睁地看着一桌子好菜好酒一一进了小狐狸的口,又是一通猛咳。于是越发地闹别扭,嚷嚷着药苦,再也不肯

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这病怎么能好?」

苏凡耐着性子劝他,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他一偏头嫌烫,又收回来吹凉。他篱落大爷方才低下头喝了一口,又咂着

舌头喊苦,再不肯把剩下的喝了。现时家里没有蜜饯,苏凡就去厨房拿来了熬莲子汤的冰糖,一颗一颗递进他嘴里。

他伸出舌若有似无地在他指上舔过,扫过的地方便能热得烧起来。他却笑了,淡金色的眼睛促狭地瞇起,眼角翘成了

一个好看的弧度。

「恶心。」被忽视的小狐狸跳出来,抢过苏凡手里的糖,抱着一屁股坐上大床,瞪大了眼睛凑到两人中间来回看,「

你们继续。」丢一颗糖到嘴里,嗯,甜!

「我、我去煎药。」苏凡哪里还坐得下去?窘着张脸逃也似地走了。

房里剩下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笑咪咪地看着对方,比谁的眼睛更大更亮。

「小鬼,你给我安分些。」篱落一脚把管儿踢下床。

「哎哟!老鬼,现在不安分的是你吧?别以为你装病没人知道。」小狐狸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哟,看出来了?」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尖蓦地伸长,寒光点点。倚着靠垫的狐狸眼角含笑,脸上分明起了杀意

,「死小鬼,你最好让你的嘴严实点儿。」

管儿看着不禁有些腿软,咽了咽口水强撑起场面,「病老鬼,你最好让你的谎话编圆点儿,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看你

怎么着。」

撂下了狠话,管儿就赶紧抱着糖罐子兔子似地跑出去,「先生、先生,大夫前个儿说药里要多加一倍黄连,这样好得

快。」

后来又找了几回大夫,望、闻、问、切,耗了不少时辰,却仍是那句:「要好好调理。」就没了下文。

苏凡千恩万谢地送走纪大夫,回头看着院子里的鸡看了好半晌。

进屋时篱落正支使着管儿捶腿,「重了,轻了,上边,下边……」一会儿一个主意。

小狐狸被惹毛了,甩出一句:「小爷不伺候了。」就抱着糖罐子跑到边上掏糖吃。

苏凡走过去先把他的糖罐收了,「都吃掉一半了,再吃就要牙疼了。」

又问篱落:「好些了么?」

篱落便虚弱地躺着说头晕、眼花、手都没力气抬了。

苏凡便说:「是该补补了,今晚炖只鸡吧。」

瘫在床上的狐狸立刻有了精神,两眼放金光,忙不迭地点头。

苏凡就去院子里抓了王婶先前送来的那只芦花小母鸡。毕竟是被大小狐狸别有心机地好生养了两、三个月的,刚来时

还瘦骨嶙峋地,现在却肥肥大大圆圆润润,捉在手中着实沉了不少。

都拿起刀了,却下不了手。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是说对了。苏凡看看鸡,再看看刀,自小也读过佛经,实在没这份

心肠杀生。

最后还是管儿动的手。手起刀落,那鸡还来不及鸣一声就再叫不出来了。

「杀鸡都不行,还怎么做狐?」后来把这事说给篱落听,大狐狸不以为然,「下回,我杀给你看,保证一点血都溅不

出来。」

苏凡没应声,想着下回他要吃鸡时该怎么搪塞。

还是回到这边。

为了这汤,苏凡还特地去请教了隔壁的王婶。

褪毛、掏肚、洗净、下锅、放料。些许人参、些许枸杞、些许留着过年的火腿丝,又切了些同样预备着过年用的咸肉

,还有笋丝、香菇、扁尖、葱花……等等等等,一并闷进锅里慢慢熬。添柴加火,他拿把扇子不紧不慢地摇。

摇着摇着,丝丝缕缕的香味就开始在屋里弥漫开来。

听到后面有响动,就回过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拿着个空碗,正蹲在门边吸着鼻子咬手指。

这一锅鸡汤吃得香甜,不一会儿工夫,桌上就只剩下鸡骨头。碗底并着锅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篱落嘴里说着:「到底是书呆子,炖锅鸡汤也炖得个寒酸的样子,火腿放了几根都能数出来。」下手却不含糊,一径

和管儿争抢。苏凡不理会他们,坐在边上静静地喝汤。

直到晚上做梦时,管儿还叨念着:「好吃,真好吃……」

苏凡笑着哄他睡了,转身进了里屋。

篱落正趴在床上胡乱翻着他的书,一本一本,地上也散了一地。于是一边收拾一边问他:「好了?」

「嗯,好了。」篱落低头看书。

「不装了?」

「嗯?」篱落抬头。

苏凡没有理他,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说:「我今晚和管儿睡。」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篱落有些惊讶,慢慢地低头,书上写着:「……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熏以桂椒,饰以玫瑰,辑以羽翠

,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此可谓善卖椟矣,未可谓善鬻珠也。」

苏先生是真的生气了。入秋的天气一天凉过一天,苏凡也跟这天气似地,脸上是温温和和的笑,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

疏离,再不像从前那般有暖和的感觉了。

时间一长,不只是篱落,庄里的人也觉得不对劲。王婶就跑来跟他说:「苏凡哪,这是怎么了?老是一副闷着什么事

的样子。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跟别人说不得,跟你王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凡笑笑说:「没事,我没什么。最近晚上看书看得晚,白天觉得有些困。」

王婶半信半疑,动了动嘴不再往下问,只嘱咐他别那么用功,别仗着年轻就折腾自个儿。

苏凡一一点头应了。

回到家时,看见篱落正盛了些小米蹲在鸡舍旁喂鸡,嘴里还喃喃地说些什么,声音太低,听不清。见他抬起头来看自

己,苏凡就转开眼一声不响地进了屋。

篱落见他不理自己,继续低着头专心地把小米撒到鸡仔脚边。小米里是拌着些豆油的,隔壁王婶说这样子米香,鸡爱

吃,就容易长肥,便姑且信着。

里头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字要这么写,悬肘、提腕……这样写的字才有风骨……」想是在教管儿功课,跟人一样温

润的嗓音,慢悠悠的调子,十足的耐心。有多久他没有这么同自己说话了?

清早出门时,他说:「锅里还有些馒头。」

傍晚回来后,他说:「吃饭了。」

还有……还有就没了。

都是淡淡的口气,恍若对一个路人。

筷子一圈圈地在碗里搅着,没吃够的鸡伸长了脖子来啄他碗里的,索性把碗放在地上任牠吃个饱。

这鸡是他从邻庄抓来的,特地也挑了只芦花的母鸡。那家恰好没人,就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法力大半都被封了,身

上一文钱都没有,这是当了大哥先前送的玉佩才换来的,足够买回来一院子鸡。

苏凡第一次见这鸡时,冲他看了一眼,后来就又是视而不见的样子。

管儿见他们俩这样就来看篱落的笑话,「先生气的又不是一只鸡。」一边「嘿嘿」地笑,跟着蹲下来看。

「我知道。」篱落不理会他,仔细地把豆油拌进小米里。还真有点油香味儿,今天还往里头加了些蛋清,前两天张婶

和曹寡妇说话时他听到的。

见管儿在旁边没有走的意思,就问他:「字写完了没?没写完就跑出来,小心他罚你。」

「呵呵,先生人好着呢,从来不罚人。」管儿笑得有些得意,还补了一句,「也就会和你闹脾气。」

篱落就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白纱衣沾上了搅出来的米粒和油点,黄乎乎地,衬得分明。高高挑着的眉角也往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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