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瑞撑起半个身子,夏海初象牙般的胴体在床头灯下发着柔亮的光。他的身体轻微的
曲着,摆成了一个很诱人的姿势。
“你常常去?很熟?”
“是啊。”
容瑞狐疑地打量他。“你以前做过这个送人?”
“不告诉你。”夏海初翻过身,把头埋在枕头上。“不去就算了。”语气有点像撒娇
。
他雪白的赤裸的背和圆润的臀部就展露在容瑞面前,柔软的腰还轻微地扭了扭。容瑞
只觉得一股血直冲上了脑门,连声道:“我去,我去。”
第二天,容瑞提前离开了学校,他打算晚上去酒吧接夏海初。现在还有几个小时,他
得去买夏海初想要的礼物。
手工制作的巧克力,容瑞苦笑。他宁可给他卡自己去刷。可是夏海初是个异类,他不
爱钱。钱不可少,但也不贪。不过,容瑞却对这个任务并不厌烦,相反的,心里还有
一丝奇怪的感觉,甜丝丝的感觉。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傻,于是就把它挥到一边去不想它了。
店里的女孩很漂亮,笑得甜美得像团奶油。眼睛就偷偷地瞅着容瑞,心想这样的帅哥
买的巧克力怎么不是送给自己的。按照容瑞的要求,写上了夏海初的名字。女孩问:
“先生,还要写什么?”
容瑞犹豫了一下。一瞬间,他很想说,写“I LOVE YOU”。但他还是咽回去了,微笑
着说:“生日快乐。”
爱那个字,太深奥,还是不要那么轻易地说,比较好。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只点着蜡烛的房里,嘴对嘴地抢着巧克力。这种吃法的结果自然
是把巧克力散了一地,谁也没能吃到几块。
空气里弥漫着熏衣草的香气。浓得让人醉。
这夜容瑞睡得很好。
4
凌晨四点。
夏海初终于回来了。他刻意把脚步放得很轻。但是他一推开卧室的门时,容瑞的声音
就冷冰冰地响了起来。在静得死寂的房里回响。
“你今天上哪去了?”
夏海初瞟了一眼墙上的钟。“吵到你睡觉了?”
“你看我像睡着了的样子吗?”
夏海初又去瞟他。一个酒杯还放在床头。还剩了半杯酒。深红的。“没吵到你就好。
”
容瑞端起杯子一口喝干。问他:“你今晚上哪去了?”
夏海初眼皮不抬。“我上哪去有必要向你汇报?”
容瑞一口气涌上来,又强按下去了。“我只是问问你。”
夏海初把外套扔到一边。“我到哪里去是我的自由。”
容瑞突然一伸手,揪着他领口把他抓了过来。立刻闻到一股酒气,还有烟的味道。平
时夏海初是不沾烟酒的。
“你又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夏海初把他的手一掀,退开了两步。“跟朋友一起。”
容瑞看着他。“朋友?床上的?”
“对。”夏海初说得很坦然。“以前睡过几次,不过好久没见了。”
“那你们刚才是在哪里?开房去了?”容瑞打量着夏海初,他的脸上微微地泛着红,
容瑞把这种颜色确定为“春色”。
“是又怎么样?”
容瑞一个耳掴就朝他掴了过去,夏海初头一侧,想躲,但还是没有躲得过,这一巴掌
结结实实在落在了脸上。夏海初一回头,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五道微微肿起的血痕,
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酒瓶,朝容瑞砸了过去。
啪地一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连着血红的酒一起溅了出来。容瑞躲得快,那酒瓶在
床头上被砸碎了,但没有砸到他头上。酒瓶的碎片还是割伤了他,血沿着他的额头慢
慢地滑落下来,跟酒混在一起。
过了大约半分钟,容瑞才开始感觉到痛。伸手在头顶一摸,满手是血。相当深的一道
伤口。
容瑞一拳向夏海初砸了过去。夏海初看到他头上手上的血,有点惊惶,有点心虚,这
一拳,他根本想也没有想过要闪。
打得很重,夏海初整个人摔到了门口。好不容易挣起身来,只见容瑞已经站了起来,
也不管头上的伤口,一双眼睛血红地盯着自己看。心里一阵发紧,跌跌撞撞地就向门
外跑。
忽然觉得一阵痛,头发被容瑞揪住,旁边正好是浴室,容瑞把他扯了进去,摁在浴缸
里。
浴缸是空的,夏海初的头重重地撞在白瓷的浴缸上,很痛。
淋浴头哗哗地洒出水来,因为离他的头很近,水的压力很大,夏海初努力挣扎着。容
瑞一手掐着他后颈,用力很大,夏海初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伸手去掰他的手,容瑞
不耐烦地跨坐到了他腰上,夏海初哀叫一声,这样出其不意地压下来,像是一大块石
头,几乎把他的腰压折。
浴缸的水已经积了好几公分,夏海初的脸就浸在水里,呼吸困难。他挣扎得更用力,
容瑞随手扯过旁边一条浴巾,把他的双手反绑起来。一手把他摁在浴缸里,一手拎着
淋浴的莲蓬头,水花不停地洒在他的头上脸上。
夏海初想叫,一张口,水就不停地漫进嘴里,他连呛带咳,还没顺过气来,第二口水
又灌了进来,连肺都咳痛了,容瑞还不肯放手。夏海初渐渐觉得恐惧,混乱而迷糊的
意识里,想着,容瑞是不是就打算这样子闷死他?
他的挣扎越发地没了力气,容瑞竟还没有放开的意思。
衣服半褪,那只蝴蝶露了出来。
翅膀沾了水,飞不起来了。
容瑞像触了电似的,看着那只蝴蝶。终于慢慢地松了手。
夏海初立刻从水里挣了起来,又呛又咳。
还没喘过来,容瑞便用力捧起了他的脸,逼他面对着自己。
“我们为什么总要这样子?”他的声音里,带着夏海初从来没有听过的酸楚,和绝望
。
夏海初的眼睛,隔着一层水雾,静静地望着他。
“我今天没有跟别人上床。”
夏海初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浓密的乌黑的头发,湿淋淋地卷曲在他白皙的
脖子上。白皙的脖子上留着暗红的指痕,有种残酷的美感。
“不过,我不能保证以后不会。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
门砰地一声被带上了。淋浴头的水还在哗啦哗啦地流。容瑞把头埋到下面,乱冲了一
气。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你可以说它单调,枯燥而沉闷,因为它总是重复着
同样的模式。容瑞觉得自己有时简直像个为妻子的不忠而吃醋的丈夫(他每次想到这
一点时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注意着夏海初的行踪,他的电话,甚至在床上把他
脱光了的时候,去检查他的身体是否被他人抚摸过。
这天他在夏海初白皙纤细的脖子上看到了几处红印。那显然不是蚊子盯出来的。这时
候没有蚊子。几处显眼的红,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冶艳的痕迹。
容瑞只觉得“轰”地一声,血涌上了脑门。他想把身下这只蝴蝶捏死。或者像那次摄
影那样,把他活生生地钉住,放在透明的玻璃箱里,只容自己一个人欣赏。
“这是哪里来的?”
夏海初本来闭着眼睛,这时候睁开了。“不知道。”
容瑞劈面一个耳掴打了过去,夏海初被他按住,想躲,躲不开。这段时间他挨容瑞的
耳光已经不少了,脸被打肿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并不听话,更不会任他打,两个人便
常常在房里大打出手,容瑞家里的家具都已经换过不少了,更不要说玻璃制品和灯具
之类,那更是首先遭殃的。
这种打架,一般是容瑞赢。他们虽然身高差不多,但容瑞更强壮些。每次把夏海初打
得昏头昏脑,容瑞就会发疯一样压住他的身子,发泄一通。往往是没有技巧的发泄,
目的与其说是交欢,不如说是让他痛苦。
夏海初的衣服都被扯成了一条条的碎片,容瑞暴怒之下的力气,大得惊人。不出片刻
,夏海初白皙得带着透明质感的身体,已经遍布了啮咬出来的青印红印。
容瑞的两手,掐在他脖子上。修长,线条优美,有着生命的脉动和血液的流动的脖子
。
“海初,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他没有用力,夏海初并不害怕,却笑了起来。笑得全身都在震动,脖子上的动脉猛跳
着,撞击着容瑞的手心。
“杀了我?你凭什么要杀我?”他反复地问,容瑞的疯狂也似乎感染了他,他的声音
越来越大,最后爆发出的笑声已经接近歇斯底里。
这样的相互折磨,本来就会让人发疯。
“我爱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
夏海初的笑声停住了。
“好恶俗的台词。”
容瑞安安静静地说:“如果你需要浪漫,我也可以每天捧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到你窗
下,或者每晚在月光下对着你的窗户唱歌。”
夏海初盯着他的眼睛看。没有回答。容瑞把他拥进怀里,他也没有动作。
这时候,是秋天。在下雨。下得淅淅沥沥的。很奇怪,春雨跟秋雨都是一样的绵绵密
密,而春雨能让人有种像翠绿的柳叶,或者初生的嫩草一样清新喜悦的感觉,
而秋天的雨,让人想起的,总是遍地金黄的落叶,一脚踩上去,就沙沙作响。
“我会对你好的。”容瑞吻着他,喃喃地反复说。“我们试试看,好吗?海初……”
窗外的雨雾,慢慢弥漫到了夏海初眼睛里。
“好。”
容瑞很喜欢出门旅游。这东西,是有钱有闲的人做的,很幸运,他都有。而且他还有
健康的体魄,这也是不可或缺的。
搞摄影的,不走遍名山大川,怎么行?
他跟夏海初一直关系比较紧张,吵架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容瑞好说歹说,哄着他跟自
己一块出去,想放松一下,缓和一下。可夏海初就像只赖床的猫,已经被容瑞喂饱了
奶油,容瑞的威逼利诱对他一概没有作用。
最后容瑞拿出一叠照片哄他。
“看,这个地方,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很多很多蝴蝶飞过来。”
夏海初总算是眨了眨眼睛。“蝴蝶”两个字,对他似乎特别有作用。
容瑞并没有骗夏海初。那个地方,有一注泉水,叫蝴蝶泉。每年春天的时候(当然前
提是要你运气好,就像峨眉金顶上的佛光,是每个人都有缘能看见的吗?),会出现
千万只蝴蝶齐聚的奇观。
所以那个地方才会叫蝴蝶泉。
照片当然拍得很美。夏海初继续眨眼睛,开始心动了。
“去不?”
夏海初看着他,乖乖点头。
容瑞也高兴,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只听到夏海初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你为什
么要对我这么好?”
容瑞捧起他的脸,温柔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一路上,容瑞对夏海初是体贴备至,他这辈子还真没对哪个人这么好过。来到那里的
时候,夏海初却还是恼了,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不出来。因为当地的导游告诉他,因
为这些年来,蝴蝶泉旁边的田地农药用得多,破坏了生态环境,千只万只蝴蝶的盛景
,已经很难得见了。
容瑞笑着把他搂进怀里,哄着说:“就当是出来散散心,不好?那里的风景也挺漂亮
的。说不定,你就有这运气呢?”
他哄人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嘴上说着,手上也不闲着。三揉两搓的,夏海初板着的脸
也挂不住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吧。”
那一路上,风景很好,先前树木稀少,走上半山城时,一片片的都是绿透了的树,当
得起古木参天这四个字。夏海初越走心情也越好,容瑞也跟着开心。
夏海初见到那被浓荫环抱着的蝴蝶泉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他一直把那个“泉”想
像成一个“泉”。结果看到的是一个“湖”,或者“潭”。那个泉潭方方正正,水又
碧又清,容瑞回想自己住的S市里那些脏脏的小河,摇头叹气。
钢筋水泥的都市啊,把自然的美都毁灭了。
一株苍劲的古树横在蝴蝶泉上面,那古树的枝干很粗,且弯弯曲曲。阳光透过枝叶投
在泉水面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夏海初从来没见过这种树,问容瑞:“这是什么
树?这么粗大,还偏这样纠纠缠缠的。”
容瑞只是笑,不说话。夏海初见他笑得暧昧,一瞪眼道:“说不说?”
容瑞把嘴贴到他耳边,轻轻地说:“合欢。”
夏海初立刻就要发作,容瑞忙退后了两步,笑着说:“我没拿你开心呀,这树就叫合
欢树,而且还是夜合欢。这里为什么会有蝴蝶飞来?就因为这合欢树。每年这时候,
这合欢树就会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引得蝴蝶成群结队地飞过来。”
夏海初半信半疑,用力嗅了嗅,确实,这一带都弥漫着一股香气,很清淡,因为香气
很淡,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
他又去看那株合欢树,这时正是花开的时候,满树的花瓣真像一只只静止的蝴蝶。
“蝴蝶,蝴蝶来了!”
周围的人在叫,非常兴奋和激动。容瑞愣了愣,不会吧,这么巧?
夏海初着迷般地向四周望着。真的是蝴蝶,很多很多,成千上万的蝴蝶。大的足有人
的手掌大,小的大不过一只蜜蜂。黄的,红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本来,蝴蝶就
具有最瑰丽最复杂的花纹,描绘不出来的美丽。
夏海初想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天所看到的景象。据说,每当春末夏初,雨季未到之前
,蝴蝶泉四周的田野将要收割庄稼收割,田野里干枯炎热,而蝴蝶泉就更加显得清凉
湿润,这时又恰好是蝴蝶交尾产卵的季节,才会使这里成了远近数十里蝴蝶交欢的极
乐世界。
理论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的看到了这样的奇观。
无数的蝴蝶涌来,像是满天的飞舞的花朵。容瑞伸出手,蝴蝶又飞开了。他又去抓,
还是没抓到。夏海初瞟了他一眼,吃吃一笑,对他扬起脸。
“抓这些蝴蝶干什么,有我还不够呀?”
容瑞心中一热,也不管周围人的眼光,一把将夏海初搂进了怀里。夏海初笑着挣开,
眼睛却停留在那夜合欢树上。
那些蝴蝶顺着那倒垂水面的合欢树树枝,一只咬着一只的尾部,从枝头一直悬到泉面
,形成千百个蝶串,像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带子。也不知道那泉水跟那棵合欢树有什么
稀奇的,让这无数蝴蝶就停滞在那里不动。
就因为合欢的香味么?
“奇怪呀,这么多人聚在旁边。它们也不散。”夏海初呆呆地看着,“它们不会一直
这样挂着,不飞走吧?”
“哪有不会飞走的蝴蝶,除非是死了。”容瑞这句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夏海初回
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了起来。
“是,除非把蝴蝶做成标本,不然总是要飞走的。”
容瑞心里一阵发空,正要说话,夏海初却努了努嘴,问:“他们在干什么?”
一对青年恋人,在往蝴蝶泉里投硬币。容瑞笑着说:“听说,蝴蝶飞来的时候,情侣
一人投一枚硬币在里面,就会永远不分开。这注泉水的传说,好像就是由一对恋人而
来的。”
“你信吗?”
容瑞其实心里很想去也投两枚,但是夏海初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
嘲弄。他只有死鸭子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