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番外——摇书
摇书  发于:2011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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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晴又絮絮地说了很多很多,左靖却一句都听不下去了,掐了电话,塞进衣袋,幽魂似的,轻轻推开了门。

床上,那个孩子哭花的脸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紧紧握着李君的手,正在熟睡。秀丽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垂下两排蝶

翼般的阴影,还带着些许稚气,纯洁如天使一般。

恶魔!恶魔!左靖捏紧了拳头,思忖着,如果掐上那细细的脖子,能在多少时间内让他断气。

李君听到门的响动,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这孩子哭累了,我让他先睡你床上了。"

左靖身体一僵,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

李君没有注意,只是转过头,怜惜地拂开尤野垂下来的散发,带着一抹勉强的微笑,轻声说:"我继父是尤姜枧,那个

省委副书记。尤野是我继父的儿子。我母亲车祸,死得早。她死后,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留下的三个男人关系一直相

处不好。现在,继父他,被‘双规'了。这个家,可能只剩下我和小野两个人了。不论以前关系如何,现在只有我们相

依为命了。"李君吸了吸鼻子,转过头,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想让小野亲眼目睹家里的情景,所以想让

他在我们这住一阵子,要麻烦你了!"

那抹悲伤的笑容,看在左靖眼里,只是心疼,无论如何,也无法对那个孩子下手了。

心里气恼自己的无能,左靖凄声大叫,痛苦地冲出门外。

在人迹罕至的树丛里,那个高大的身体蜷缩了很久很久,只是无声地抹着眼泪。哭到夜色低沉,双脚发麻,抖抖地摸

出手机,握不住,"叭"地一声掉到泥地上。拣起来,也不擦上面的污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径自拨了个电话:"阿晴

,你知道去哪里打胎吗?"

"恩,我知道。"

"哥也不懂这些东西。明天来我学校,我给你钱,你能自己去吗?"

"恩。"

"需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听说,要几千吧!"

"几千?"左靖想起自己卡上仅有的一千多存款,咬咬牙说,"我给你想办法。"

挂了电话。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

"喂,范老师,借我五千块钱。"

对面传来一个欲求不满的气恼的大叫:"你这小王八蛋,打电话也要挑个时间啊!打搅了我的好事还......"

"老师,我要五千块钱!"左靖难过地打断,带着点哭腔,又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哎呀你别闹,我学生有事!滚一边去!......左靖,钱我明天早上给你,如果你有别的

什么需要帮忙,也尽管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知道么?"范襄染细细叮嘱。

"恩!"泪水夺眶而出,急忙把电话挂了。

范襄染闷闷地挂了电话,左靖终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孩子啊,又是那样的家境,遇到了什么麻烦......

身后环过一双不安分的手,范襄染使劲地打开,赌气地说:"吵死了,不做了,我回家。"

男人也不惊讶,好整以暇地点了根烟,从黑色的被子里裸露出一段满是吻痕的肌肤,坏坏笑着:"回家?你舍得吗?像

我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男人!"

范襄染烦躁地一甩头,"嗷"地一声,又扑到男人身上又啃又咬。

男人受不了地大叫:"你属狗啊!"

一掀被子,又抱起这尤物剧烈运动起来,暂且不提。

树丛下,左靖揉揉发麻的膝盖,手机又响了。

是李君。

平日里,一听到这个特殊的铃声,他早就激动得心脏砰砰跳了。而在这个疲惫的夜晚,左靖只是气恨自己对李君剪不

断的情思,狠了狠心,第一次,把铃声掐断了。

挂了电话,只是无力地叹气,摊开四肢,仰卧在草地上,看着天上明灭的星星,一如自己寥落的心情。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一看手机,凌晨五点了。揉揉发酸的脖子,准备回寝室拿书去。

一开寝室门,左靖愣了。只见李君坐在地上,倚着自己的床,一手被尤野握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机,近

乎呆滞地盯着地板,显然如此僵坐了一夜。左靖开门后,过了许久,才机械地抬头,对着左靖,费力地扯出一个凄惶

的笑容。一直以来,总以为左靖是自己不变的靠山。李君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了左靖,生活该如何继续

下去。笑一笑,又觉得自己太不知趣,于是近乎畏缩地低了头,避开左靖发怔的眼神,仿佛努力地,想要缩回从前,

那个安静的,不惹人厌的孩子。

左靖大恸,如同雷击一般,挣扎地捏着门边,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没有管好妹妹,是自己的错。妹妹自愿献身,怀了孕,也不全是尤野的错。这一切错误,与李君何干,与李君何干?

明明知道李君家中遭到变故,昨日的笑容也已勉强至极,自己在痛惜之余,却还要狠狠伤了他无辜的心啊!

床上一动,尤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开清亮的眼睛,仿佛彻底脱开了昨天的无助和惶惑,又恢复到先前那个冷静

、睿智的孩子,一边穿上鞋子,一边淡淡说:"哥哥,我回家了。"

李君一惊,抓起尤野的手就要挽留。

尤野却只是浅浅笑了笑:"放心吧,这点小变故,还不至于为难了我。"说着,又依恋地抱住李君依旧瘦弱的身体,怀

念地嗅吸着他颈间的气息,"只是,哥哥你,一定要永远在我身边哦!"

李君无言地搂了搂这个在对自己挑衅中长大的弟弟。

尤野轻轻环抱一下就放开了,走到门边,盯着左靖说:"左晴,是她惹的我。不过你放心,我会负责的。我哥,就拜托

你了。"

左靖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坚定地说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寝室,神色复杂。

回头看,李君躲闪地避开自己的眼神,一脸惊慌。

第五年,几乎是一夕之间,四个孩子的心都被狠狠刺痛了,为自己,也为了自己珍惜的人。长大,意味着一路的挣扎

;挣扎,意味着难言的痛苦。面对生活刺来的尖锐的长戟,孩子大哭着,或者偷偷哭着,或者痛得连哭泣都被遗忘了

。对于生活,他们都茫然着,只有凭着年轻人的朝气,执著地坚守自己的信仰。他们渴求幸福,却一遍遍遭受着生活

来回的碾压。在挣扎和流泪之余,只在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一点点甜蜜的回忆,和一点点近乎卑微的梦想。

第六年

大三了。

陈年的芥蒂似乎被抛开了,左靖和李君依旧形影不离;可那一抹伤痛又似乎胶着不去,以至左靖看着眼前早已身为学

生会秘书长的李君,垂着长长的睫毛,翻着厚厚的工作笔记,条理清楚地吩咐部门干事工作任务的时候,竟会生出一

种恍惚的感觉,似乎那个夏天,那个篮球架下,那个抬着小狐狸似的尖尖下巴,冲着自己纯真地微笑的影子,被自己

亲手打破了。左靖摇摇头,伸出手努力想挽留,收回手,掌心却还是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生活还在继续。只是,左靖失去了妹妹的消息,李君失去了尤野。那两个孩子在一年前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就消失

了,只留下一句话:"放心,我们会好好的,也请你们务必照顾好自己。"

左靖的外婆独自守着空落落的屋子,没有左靖贴心的呵护,没有左晴不安分的捣乱,老人家的身子骨也渐渐萎缩下来

,眼神更浑浊了。有时候,左靖甚至可以依稀看到生命从那个孳弱的身体里一点一滴地流失干净。后来,老人的神志

越来越不清晰了,左靖又离不开学校,只能咬咬牙,把年迈的外婆送到养老院去。

当初三个孩子嬉闹的房子,就这样空了下来。不久,就被租走了。一对年轻夫妇仔细地刮掉左晴在墙上乱七八糟的涂

鸦,抹干净左靖在墙上留下的一寸又一寸向上窜的身高记录,丢掉了外婆枯萎的双手栽起的一盆大葱,用鲜亮的油漆

和光滑的瓷砖,营造他们爱的小窝。

左靖偶尔会走到自家那个弄堂,从弯弯曲曲的巷子里远远地看那一堵唯一没有改变的外墙。仿佛这样静静等着,就能

看到外婆升起袅袅的炊烟,听到 "啪嗒啪嗒" 偷跑出来玩的左晴尖叫一声 "哎呀,我哥哥回来了",又似乎可以看到那

个秀气的男孩子,微微笑着,睁大眼睛,好奇地在剥落的石灰墙壁上探询秘密的眼睛。

只是,转过身来,空落落的巷口,他还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人。

李君很忙。真的很忙。老师对他委以重任,这固然是好事;只是,他本非天赋特别高的学生,只是凭着自己的耐心和

细致,一点一点磨出当下的成绩。学习、训练再加上学生会,渐渐让他的肩膀不堪重负。他只好努力地挤时间,挤掉

了休息的时间,挤掉周末的时间,甚至挤掉一点点学习的时间,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天平失衡。

对于左靖低沉的情绪,李君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有时候,小心翼翼地,试探地,拉左靖出去散心,却每

每被催人的电话打断,不得不丢下左靖,一个人返回老师办公室接受老师的一堆指导。对于这种生活,李君觉得压抑

透了,开始后悔当初要想在学生会锻炼自己的打算,想辞职不干,老师却执意不肯。

有时候,李君仿佛觉得,自己被一根无形的链子高高地锁在峭壁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左靖,低靡地,一点一点滑向

看不到的深渊。好几次,面对左靖心事重重的侧脸,李君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心,无力。

经过一番忙碌,李君毫无喜悦地当上了学生会主席。球队的几个朋友却很为他高兴,闹着要他请客。于是,训练完后

,一众男生簇拥着去了门口的大排挡大吃了一顿。吃完饭,雷江夏等几个大四的摆摆手先告辞了,说要回去写毕业论

文去。李君连连接到几个催命似的电话,无可奈何先回去接受工作了。几个学弟喝得薄醉,很是兴奋,闹着要去KTV。

左靖笑了笑,说你们去吧,我到外面晃晃。

外面的风有点冷。左靖缩了缩脖子,把衣领高高地竖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沿着繁华的街道,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不

知走了多久,累了,摸摸裤兜,掏出了二十块钱,走到路边一家店去买烟。走近那家店,左靖如遭雷击一般呆住了--

柜台后,一个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喂奶,而那弯弯的眼角,随意地挽起的头发,微微发胖的脸孔,分明

就是自己的妹妹--左晴!

小店的侧门打开了,进来一个粗壮的男人,三十五岁光景,粗短的头发,淳朴的笑容,在狭小的柜台后,小心翼翼地

俯下身,亲昵地吻了吻婴儿的小脸,又吻了吻左晴的头发,却不是尤野。

左晴转过头,翻着一本册子,指着上面一处,很兴奋地对那男人说了句什么。

那男人弯下腰仔细看看,也憨厚地笑了,宠溺地揉了揉左晴的头发。

"阿晴......"左靖走近,呓语一般地唤。

年轻女人猛地抬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悦:"哥哥!"

对于兄妹突来的重逢,男人有点意外,挠着脑袋,在左晴的推搡下,无可奈何地出门了,走前还向左靖露出一个腼腆

而友善的微笑。

左靖僵硬的大脑一时还没有转过来,也只好回了一个尴尬的笑。

左晴说,她现在很幸福。男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是实诚,对她好,对孩子也好。

孩子是尤野的,是个儿子。当时,是她执意要留下孩子。她知道,尤野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她,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

,所以,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至少,在这个孩子的细嫩的血管里,尤野和她是永远交融的。而谨慎如尤野,这世

上,除了君野,他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

左晴出神了一阵子,又微微笑了。

"当时,尤野并没有反对。我一开始就知道,那并不是默许,而是他根本无所谓。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着十月怀胎,

生下了左君野。哦,对了,名字是尤野取的,我说不好听,但是尤野执意这么叫。他说,孩子身上流淌着他一半的血

,跟我姓没有关系,但孩子的名字里,必须把他对君哥哥的情感永恒地记惦下去。"

左靖听着,手里的茶杯震了一震,一滴茶水溅到手背上。放下杯子,伸手拭去。

左晴看在眼里,没有做声。把睡着的孩子小心放进摇篮,转过身,给哥哥的茶杯续上水。

"那时,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过得很苦。尤野的父亲,那个尤姜枧,很有名气的那个省委副书记,被政敌抓住了

把柄,双规了,财产没收了,人也关进去了,判了无期。在那之前,其实他已经听闻了一些风声,私下里藏了笔款子

,给君哥哥备着。这事尤野知道,但是他死活不肯要君哥哥的钱。所以,他就带着我们,两个人躲出去了,就怕君哥

哥心疼。这孩子,从小骄傲得不得了......"

左靖气笑了:"就因为尤野,你就连亲哥哥都不要了?"

左晴娇憨地白了左靖一眼,仿佛又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丰润的手却轻柔地抚着婴儿幼嫩的小脸,满足地笑了

"我们退了学以后,就去找工作。很多老板嫌我们做得不好,特别是尤野,洗个菜都不会,脾气又差。有一次,一个四

十多岁的肥婆我们店里吃饭,看到尤野,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紧紧拉住他的手就说要包养他。尤野挣不开,脾气一上

来,把整锅热汤往别人头上浇过去。后来两个人一看事情不对,撒丫子就从店里跑了,连工钱都没要。"

回想当时,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慌慌张张逃跑的狼狈,左晴眼睛弯弯的,捂着嘴笑,眼角蔓延出几道细纹。

"一开始就这样,四处碰壁。直到遇到老张,就是我现在的男人。老张是个好人,当时也是可怜我们两个走投无路的孩

子,就收留了我们在他饺子店里帮忙。尤野一双手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给老张摔碎多少碗。后来实在不好意思了,就

去了酒吧里驻唱......那家‘乱',哥你知道的吧?他做了半年,人气很旺,挣够了钱,现在就在Y大学附近开了家音

像店,说这样离君哥哥近一点。"

左靖吃惊地瞪大眼睛:"就我们学校边上?他已经开了半年了?"

左晴得意地瞟来一眼,笑了。

"尤野就说过嘛,君哥哥和你肯定不会去那种店的。开在那里,保险。他还说,好几次,他透过橱窗都看到你们一起去

吃饭,就在他眼前走过。"

左靖闭紧了嘴,没有说话。

"尤野走了之后就很少再回来了,吃住都在店里,生怕错过任何看到君哥哥的机会。所以,店里只剩下老张和我。后来

,我肚子也大了,越发不方便了。老张是个好人,只是人太老实,老婆三年前跟别人跑了......我一直记得那一天晚

上,老张擦干净手上的面粉,从柜台下拿出一束放了一整天的花,一边很窘迫地一片片摘掉那些枯萎的花瓣,一边小

心地看着我的脸色,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说他会照顾我,也会照顾好尤野的孩子。他说他赚钱不多,但是会

努力让我过得幸福。他说着说着,那么紧张,居然把一朵玫瑰花的花瓣扯光了,光秃秃地只剩一根杆子,他自己反应

过来后也呆住了。"左晴"咯咯"地笑,一脸幸福。

左靖也笑了起来。

"后来我对老张说,我这辈子喜欢的就尤野一个,你还要不?老张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他要。他说,他下半辈子,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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