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一直想问你,妈去世后,你应该娶谁都可以的,为什么最终会娶了阿姨?”陈对换人的话题不置可否,突然
就某个问题向老父发难。
“我不想讨论这个,这件事跟那件事完全是两回事。”那位被陈称作“阿姨”的女人是他们父子多年来失和的原因之
一,陈父不想因为这个话题让谈话陷入僵局,马上拒绝就此讨论下去。
“爸,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就算谁都可以,有时候也是非某个人不可的。对你来说,阿姨是那个非娶不可的
女人;对我来说,也是有非秦晓峰不可的理由的。”
“可是,你不明白——”眼看与儿子的沟通已经陷入僵局,陈父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从抽屉里取出一大摞资料放到
儿子面前,“这些都是秦晓峰的资料。仁,等你看完这些,你就会知道,我这么反对你把秦晓峰留在身边的原因了。
仁,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好好了解一下他的过去,你会发现你根本是被这个人骗了。等你看完这些东西,再告诉我你
的决定。”
“你刚才说什么?”好不容易,秦晓峰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期期艾艾开口问了一句,就怕自己刚才幻听了。
“秦晓峰,不用怀疑,你刚才没有听错。我说是我关掉了他的呼吸机。”文宣一字一顿很清晰地吐出这几句话,欣赏
着秦晓峰的脸色随着这话越变越白,最后,面无血色。
“你杀了他,你这个疯子!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医生?”如他所料,秦晓峰怒不可遏起来,“怪不得陈会这么恨你,
他恨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做出了这种事情,竟然还有脸来和他作对?”
“秦晓峰,你先听听他对我做过什么再来下结论也不迟。”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是他的错,他根本没有做错。
“在你做了这种事以后,无论他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权力做这种事?”
“无论做什么都应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为一名医生的,而陈这个混蛋,他轻易毁了这一切。
”成为一名医生,是他从小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抛弃了自己该背负的责任,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决
然地选择去念医学院,他父亲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也没能让他放弃。
多年来,顶着家庭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学业的压力,为了喜欢的东西,他放弃了很多很多东西。只有站在无影灯下
的时候,他才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是那么喜欢这份工作,而陈这个混蛋,轻易就毁了这一切。他难道不应
该恨他?他难道不应该报复他?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医生。况且你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秦晓峰冷冷下了断言,对他半分同情都欠奉。
医者父母心,没有医德的医生,根本不配穿上那身白衣,根本不配医生这个崇高的称号。做错了事却始终不知悔改的
家伙,更是猪狗不如。不,拿他来和猪狗比,简直是侮辱了猪狗。
资料?那么多?陈随手翻了翻面前那堆厚厚的资料夹,没有仔细去看,只是轻声笑了起来。看来父亲是花了大力气调
查清楚了秦晓峰的事,怪不得刚才会这么强烈的反对。作为父亲,觉得自己的孩子被不怀好意的坏人欺骗了,这么激
动也是情有可原。
“爸,你放心吧,我没有被骗,也不需要去看这些资料,根本没有必要。秦晓峰的事情有哪件我会不知道,说句夸张
一点的话,连他身上长几根汗毛我都一清二楚。爸,真的没这必要。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在让一个男人上我的床之前,
会对他一无所知吧?”
看到儿子镇定地说出这段话,陈父凭直觉就知道儿子没有撒谎,他是真的知道有关秦晓峰的所有事情。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陈父更加疑惑儿子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去自找麻烦,“难道说,你同情他
?”
“爸,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当然说到同情更是不可能,我不认为自己有同情心这种美好的品德。”
“仁,我想你只是被迷惑了,你只是被他的执念迷惑了。”
“也许是,可是,那又怎么样?”想到秦晓峰的坚定顽固时,陈的笑容灿烂起来。事隔多年以后,再一次看到有个人
只是坚定地往前走,根本不去回头看来时的路,心中的感觉是很复杂的,但是,那其中不包括迷惑,“爸,你放心,
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也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不配做医生?你说我不配做医生?医者父母心,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懂。”文宣的声音忍不住激动起来,引来很
多用餐的客人侧目的眼光,但是他根本不在乎,“秦晓峰,你永远不会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
,连呼吸也会痛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没有尊严的活着是什么感觉?”
这件事,他没有做错,他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他错了,为什么他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明明就没有
错。
恍惚间,那些被他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
“文宣,你永远不会再有拿起手术刀的机会。”陈狰狞的脸在他眼前出现。
“宣,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出了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你。”老师遗憾地对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文宣,由于你的不恰当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医疗后果,区卫生局会同本院伦理道德委员会,经过协商决定吊销你的医
师执业证书,终身禁止再次注册。”在会议室中,经过反复地询问解释漫长地等待后,院长最终对他宣判了终极死刑
。
“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做错,根本就没有错。”文宣闭上眼晴,捧着头。他的脑中,那些画面如水一般
湍湍流过,一幅又一幅,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他晃着脑袋硬是把那些画面全部镇压下去,最后,
晃动在他眼前的只剩一张苍白的脸。那个人看着他,忧伤地看着他,痛苦地看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在对他说
他很痛,他在对他说帮帮他。只有那个人,永远不会来责怪他。
文宣伸出手去,想要碰碰他,那幅画面却一触即散,迅速消失在空气里。原来,已经永远都触摸不到了,在他关掉呼
吸机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永远都触摸不到了,眼睛里好像掉进了沙子,他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久久不敢松开。
“我的确不知道,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我知道,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努力,就一定
会有奇迹出现的。”
“奇迹?秦晓峰,你竟然会期待这种东西?秦晓峰,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你想要的奇迹,奇迹这种东西
根本是不存在的。”
“你错了,文先生,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有奇迹的。”秦晓峰的声音很坚定,像是要说服文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仁,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去自讨苦吃,为什么要选最难的路去走?”说了这么多,儿子还是认定了不回头,陈
父忍不住长长地叹气。他的傻儿子,明明吃过一次苦头了,为什么就学不乖呢?为什么就不能选一条平坦的路走呢?
“爸,你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秦晓峰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我也是。”
“如果你认定了不后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仁,什么时候带秦晓峰回家一趟吧。”陈父拍拍儿子的肩膀,很无奈的
语气,心底却存着另一份期待。儿子这里说不通,也许,该换个人试试。
“爸,谢谢你。”陈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父亲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应该不会采取什么强硬的手段。他也许不
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不会怕父亲采取任何强硬的手段,但是他也没打算为了秦晓峰和老父反目成仇大动干戈。只要
彼此都肯退一步,这事最终会很好地解决的。
因为,这世界上肯定会有奇迹,他始终是这么坚信。
第二十五章
秦晓峰与文宣不欢而散,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陈比他先到家,已经换了睡衣正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看财经报纸,
看见他回来,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秦晓峰脱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打开衣橱找睡衣时发现他新买的衣服送过来了,他摸着新西服的衣襟站了半天,却
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进了浴室洗漱。
从秦晓峰进入浴室开始计时,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陈突然听到浴室里发出一声痛呼。
“秦晓峰,你怎么了?”陈直起身体,大声问里面的人。他想起刚刚秦晓峰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怀疑他是不是摔倒
在浴缸里了,心里有点着急,马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拉开门一看,秦晓峰正右手抓着牙刷,左手捂着膝盖
,弯腰屈膝,脸上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
“没事,就轻轻磕了一下。”看到他进来,秦晓峰急忙松手,摇头,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好好地
刷个牙都能撞到洗手池,真是有够丢脸的。话虽这么说,他忍不住小声抽气的声音还是显露了疼痛的程度比他说的要
严重得多。
“能走吗?”陈走过去,扶住他,问。
秦晓峰嘟囔着继续说没事没事。
这家伙,明明痛得眉头都皱紧了,偏偏还要逞强。陈没有多说话,迅速拿掉他手里的牙刷,抓过毛巾帮他抹了一下脸
,然后毛巾一扔,抱住他的腰,半拖半抱着把他弄上了床。让他躺好,拉掉他的睡裤仔细检查伤口,才发现膝盖附近
青了一大块。
“明天会肿起来,要痛好几天的。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以后注意点,别再毛手毛脚地自己伤了自己
。”陈轻柔的声音不像是责备,更多的倒像是埋怨。
凉凉的红花油随着手掌的摩挲沁入肌肤,渐渐的,撞伤处开始发烫。
秦晓峰低头看着正专心为他按摩的人端正英俊的脸部侧影,突然开口:“陈,我们来做吧?”
热的不止是伤口,似乎别的地方也在发烫。
我们来做吧?在眼前这种应该和性没什么必然联系的情况下,突然听到这句话,陈一时愣是呆住了。他从来不知道红
花油也有催情的效用,还是秦晓峰和文宣混多了突然有了幽默细胞?仔细观察秦晓峰的表情,发现他的神色竟然很郑
重,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床上经常因为羞涩而让自己差点闷死在枕头里的人,竟然能用这样认真的表情说这种事
情,应该算是一个莫大的进步。
陈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不讨厌,但是,总觉得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晓峰已经能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面不改色神情自如地说这两个字,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
始,秦晓峰已经把这等同于吃饭洗澡工作这样平常的东西。
“我们来做吧。”看到陈只是奇怪地望着他,对他的提议没有反应,秦晓峰以为他没听清楚,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陈还是这么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既然不反对,那就是同意。秦晓峰见他没有拒绝,伸手过去,睡衣扣子一颗颗被松开。先是对方,然后是自己。陈还
是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所为,偶尔,也会抬下手,伸下腿,方便他行事。很快,他们就变得“袒”诚相见。
“陈,让我们来做爱。”伴随着第三次低声重复,秦晓峰手脚并用地抱了上去。
然后,灯光暗了下来,两个人开始紧紧纠缠。
天堂与地狱之间到底有多远,秦晓峰没有确定的概念。有时候,天堂既是地狱,有时候,地狱也能变天堂。
做爱的过程有点像坐过山车,冲上云霄之后突然下坠,伴随着尖叫和汗水,等最后回到平地,人就变得像躺在棉花糖
上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秦晓峰摊开手脚仰躺在床上,额角还有汗滴在悄然滑落,但是他没有力气抬手。他慢慢深呼吸,让急促的喘息声尽快
平复下来。陈躺在他旁边,也是很沉重的呼吸声,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穆的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激情纵欲的气息,鼻尖充斥的是酸酸的汗水味和另一种熟悉的淫靡味
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力气终于回到了秦晓峰刚才几乎被榨干的身体里面。
“陈……”他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刚才的激烈运动,让他的嗓子有点沙哑。
“什么?”闭着眼睛,陈用拇指抚摸着对方的指关节,声音是欢爱过后惯有的慵懒淳厚。
“我和他很像是不是?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对不对?”这是一个愚蠢到让他很想咬掉自己舌头的问题,脱口问出的原因
是今晚与文宣的谈话引发的冲击以及过去的那几十分钟的意乱情迷引发的疑惑,但是问出口以后他就后悔了。只是,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没法收回。感觉到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瞬间僵硬了身体,秦晓峰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为什么要去碰触彼此心知肚明的伤口?为什么想要确定一个彼此都知道答案的答案?他
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
紧握的手指被松开,身边的人撑起身体,就算没有睁开眼睛,秦晓峰也知道他在用锐利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自己,审
视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自己。虽然心里懊悔不已,不停责骂自己,但是他依然屏住呼吸,等待陈的回答。
陈没有说话,只是拨开秦晓峰额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用指腹在上面游离,额头,眉眼,脸颊,鼻子,
唇舌,一点点往下抚摸。
无声无息的动作让压力加倍,闭着眼睛只能凭想象猜测他此时的表情让人禁不住心生恐惧,靠得很近直喷在脸上的温
热气息更让这种恐惧加倍,秦晓峰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情绪,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的确很像。”过了漫长的能把人变成化石的等待,陈终于下了结论。
“秦……请你告诉我……如果对我而言……你是他的替代品……那么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这话问得断断续续
,因为伴随着每一个停顿,都会有一个吻落在秦晓峰的脸上,顺序参照刚才手指抚摸的地方下来。
虽然听清楚了他的问题,秦晓峰却不能回答,因为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说话的能力被夺走了。
窒息而死是一种非常难看且极不人道的死法,任何一个有常识有理智的人类都应该坚决抵抗,只是,欢愉到酥麻的神
经给身体下达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指示,秦晓峰的双手以最快的速度背叛理智,紧紧环上施虐者的脖子,向他索要更多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陈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人扔在岸上的鱼,连喘息都说不出来的痛苦。
“呵呵!”
听到那人低低的笑声,还在努力与氧气打交道的秦晓峰忍不住睁开眼睛。
陈正微笑着望着他,还舔了舔嘴唇,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就好像秦晓峰每次美美地狠狠地饱餐一顿后那样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