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位后,可以有6个月的时间,做一个带薪休假。能拿到这种福利,只能说名一个问题:他拿到了tenure track,终于
修成正果了。
三月的一个周末,沈城还有我,和另外几个中国学生在一家博士后的家里一起bbq。我们架起了炭火,放上了淹好的鸡
翅和排骨,就开始聊起天来。
“宋峰,你小子现在可爽了。你们老板休假,你也跟着休吧。”这是王新的声音,他的美国老板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
么仁慈,所以现在他也开始羡慕起我来。
“休什么呀,他每两周就让我交一个report。远程遥控。”我的人脸识别研究还是要继续的,而且下个月就有个会议
的deadline。我的轻松只是相对的。
“他现在人在哪里呢?”这是一个陪读的mm问的。
“纽约吧?我不太清楚。”我的确不太清楚,只记得他走得那天说的是纽约。
“就是纽约。”王新作为学校里的八卦王,肯定了这个说法,“告诉你们吧,他老婆就在纽约呢。听说他们正在闹离
婚,说不定就是过去办理离婚手续的呢!”
“离婚?为什么?”八卦是人无聊的时候最大人生兴趣。尤其是现在问话的这个陪读mm。
“这不清楚。”王新忽然转头问我,“宋峰,你是他学生,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知道他要离婚的都不知道。不过,我实在太佩服这些能够抓到八卦消息的人了
,因为至少我内心清楚:这并不是捕风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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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这几个月一直是我和那个新来的博士后,两个人。他是今年一月底过来的,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说来非
常滑稽,他来的时候老板已经去休假了,他打电话让我带着那个博士后去办理一些在学校注册的手续,然后带他去激
活ID,再把一些以前老板给我的资料复印给他。
我带着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忽然想起我当初来的时候,老板也是带着我去做这些事情的。不过两年多的时间,倒像是
过去了很久很久一样。
四月初的某天,老板回来了。他没有休满6个月的假期,因为马上就有两个论文的deadline要到。一篇是我的,一篇是
朱琴的。他要回来,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因为,我在和沈城去学校的路上,就接到了他的电话,而接起的第一句就
是:“宋峰,我明天的飞机回去,你有车了对吧?你去机场接我吧。”
我很后悔自己不久前在接到他电话,讨论完车牌识别的优化问题,顺便聊到了自己的二手丰田。我当时就是说我的车
牌字母就长得有点宽,和一般的不一样。所以,把这套程序转成商品还需要一定的考核。当时,他就敏感地抓住了我
的话,知道我考了驾照,有了一辆车。
我之所以后悔,不是不想去接他。而是接他要开一段非常危险的山路,才能到SFO机场,这段路我还没敢开过呢。因为
,据说这学校里常开这段路的人,平均每人都曾经在这条路上出过一次事故。但是,我不能说不,因为我不敢,因为
,我不想说,我忽然很想让他第一个见到我,就像我是他的第一个学生。我喜欢“第一”这个词。
我比他飞机预定到达的时间早了4个小时出了校门(一般从我们那里到旧金山机场只要不到这一半的时间。),然后就
开着我的小丰田,以蜗牛般的速度爬在了去机场要经过的那条山路上。终于,在一辆油罐车都从左道超过我了之后,
我开始尝试着多踩了一点点油门。
三个小时后,我终于爬到了旧金山机场,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之后。我站在了domestic arrival的接站口,等了大
约一个小时左右。
一个小时后,老板从出口出来,只带着一个随身的电脑包,再没其他行礼了。
“宋峰,long time no see.”他看见我笑了。
“Professor. 你到了。”我本来只想说一句:你到了。但是觉得太过瞪鼻子上脸,所以就加了官称。其实,当年第一
次meet的时候,他最开始就说过:“Call me Tony if you like.”
只是,我不知怎的,总觉得不合适,于是一直叫他professor。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不
自觉地努力减少喊他官称的次数。
“叫我李函吧。”
听了这句话,我忽然有些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这话有千斤重,比那句“Call me Tony if you like”重
了太多。我知道他见到每个人都可能说后面一句话,比如朱琴,比如那两个美国学生,他们都一直叫他Tony。可是,
他现在让我叫他‘李函’,这是朋友的意思吗?
我脑子里模糊不清,没法回答他的话。只能另起话头:“车在停车场呢,我们过去吧。”
到了停车场,他看着我的小丰田,笑道:“挺不错的,开得怎么样?”
怎么样?我在回去的路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开得相当不怎么样。
“宋峰,你不是第一次开×号路吧?”
“不是,第二次。接你的时候是第一次。”
到了他家的门口,他忽然停在了那里,看着我,笑着,不说话。
“嗯?”我被他盯得有点局促。
“钥~匙~”他故意拉长了声音,逗笑着。
“噢!”我慌忙掏出自己的一串钥匙,从上面拿出了他走时候留下的家门钥匙递给他。
“好,谢了。”他打开了门,忽然转头过来看我,“要不要进去坐一下?”
“不了,那个程序还差一点,马上就deadline了。”我朝他笑了笑。
“好,加油!这次的会议要是中了,你就捞大发了。”
“嗯?”
“地点在夏威夷呀。”
从会议论文投出,到老板告诉我接收的中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朱琴从PhD学生转成master学生了,因为老
板说她的研究能力不够。而那中间,她曾经有一次哭着让我再帮帮她,写个程序,我居然说了“不”。这是我有印象
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在重要的问题上说‘不’。为了这个‘不’字,我很多天没有睡好觉。
会议定于7月中旬在夏威夷的檀香山举行,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要开始准备定机票和酒店了。一般情况下,飞到
美国其他州去开会,我们的住宿标准都是一晚上不得超过100美元。可是在夏威夷,找一个这样的酒店,基本上是天方
夜谭。没办法,我不敢造次,只好写了封告诉老板这个情况。而老板给我的回信说:酒店机票他来搞定,他也去。
大大小小的会我开过五六次,老板去过的也有两三次,可是,我从来没在会议上见过他。因为据说:所有的教授去开
会都不是真正去听报告的,而是冲着coffee time或者宴会的时间去聊天的。这就叫建立交际圈,哪里都是一样的。所
以,我估计他只是在我根本不去凑热闹的时间出现,所以,我们从来都没见到过对方。
一个月后,站在夏威夷的骄阳下,我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是那种天天在电视里,图片上看到的蓝天碧海,椰
林树影,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们入住的是希尔顿的海滩酒店群,也是檀香山风景最好的一片沙滩,看着不远处太阳映照下粼粼的波光,我除了发
呆,不知作何言语。
“看沙滩美女看傻了?”老板的一句调笑,活活吓了我一跳。
“没有。我看海呢。”这解释听上去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走吧,check in 办好了,去房间。”他说完就带着我穿过大堂,上了电梯,到了预定好的酒店房间。
进了房间,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落地窗的大阳台,正对着一片浩瀚蔚蓝的太平洋,这就是传说中的海景房间吧?
只是,放下行礼,我才知道,我们两个住一间。虽然是两张床,虽然觉得这样可以省钱,我还是心里有一点小变扭。
我对自己说:这也没啥好奇怪的,谁跟自己的老板呆太久能不变扭呢?!
但是,跟自己老板住一间有一个相当大的好处,就是夜里临睡觉前,我又实战演习了一遍明天做会议报告时的内容。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十二万分的斗志,以觉对现炒现卖的精神完成了早上九点的presentation。战斗结束了!我的
夏威夷沙滩,我来了!
老板们必到的coffee time,我溜了。然后潜回酒店房间,换了沙滩裤,换了T-shirt,就跑到了酒店附近的沙滩上面
去晒太阳了。
这人生可实在是tm太爽了!我很少说话带脏字,因为爸妈从小管的很严,但是此时此刻,不加上这个修饰语,是无法
描述我当时激动和兴奋的心情的。海水中的负离子果然有让人放松和舒缓情绪的作用,再加上灿烂的阳光和细细的白
沙滩,我真想躺在这里,一辈子都不再起来了。
不知道躺在那里多久了,忽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宋峰,你倒会找地方。”
是老板?“啊?”我一下子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老板同样穿了一跳沙滩裤,上面是一件夏威夷特有的花衬衫,背着一个单肩挎包。然后,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递给
我:“你肯定没抹防晒霜。”
“防晒霜?”我听到这个名词,心里一颤,那不是女人才用的玩意儿?
“给。这个SPF指数很高,还不错。”
我低头看了一眼,虽然上面写着for men的字眼,我心里还是有些变扭:“算了吧,太麻烦了,我不用了。”
“呵呵。”老板听完笑的非常诡异,“嘴硬也撑不了多久。给你放这里了,我下午要去听个报告,听完给你打电话,
晚上一起吃饭。”
“好。”
我答应了晚上一起吃饭,但是我可没答应用防晒霜。
到了晚上,我就知道什么叫做:撑不了多久了。而且,也没可能出去吃饭了。被太阳晒了半天多,我的脸红的像个猴
屁股,应该说整个身子都通红通红的。而且还疼,就是那种在伤口上撒盐的疼,一碰就像搓起了一层膜。
老板看着我这样,就说:“我跟他们去吃饭了,然后给你带点回来,你拿冷水敷一下。我给你带点晒伤药回来。”
大约两个小时候,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带子,里面有给我带的晚饭和一些治疗晒伤的药膏。
“怎么样了?”
“蜕皮了。”我真的很郁闷,疼的郁闷。
“看,不听老人言吧。”他忽然把头凑得离我很近,看着我脸褪起的皮儿说,“吃吧,吃完上药。”
我不自觉的退后了一下,逃出了他的视线,坐在桌子边开始吃晚饭。吃着他带回来的寿司卷,我问道:“你们去吃日
本菜了?”
“是呀,你不知道每年来夏威夷旅游的日本人,比美国人还多吗?”
“啊?”这我还真不知道,但是忽然冒出了一个非常搞笑的想法,“他们是来参观珍珠港的吗?”(侵略者到此一游
?)
“他们从来不去那里。不过,说到这里了。我们明天去吧,来了夏威夷几次,我还没去过呢。”
“啊?在哪里呀?”
“离这里开车就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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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珍珠港,我们才知道,那就是一个美国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进去先要放半个小时日本是如何偷袭珍珠港的爱国
影片,然后就带你到当年被击沉的军舰附近的海域,默哀。说实话,气氛是很压抑和悲凉的。可是,更让我感到恐惧
和不安的是,来这里的根本没有亚洲人,原来大家都知道,万一被误认为成日本人给群殴了,就不太值得了。
站在纪念馆里的老美各个都带着几分沉痛,其实我也挺难受的,毕竟那么多人就永远沉在我现在所在的这片海水下面
了。可是,我总觉得有人再用冷得像刀子一样的眼光戳我,我吓得紧紧跟着老板,他往前走走,我就跟着往前走走。
“怎么了?”前面的人忽然回头看了我一下。
“你说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当日本人了?”我说话声音很小,生怕自己的中文被他们听明白了。
“没事。”他轻笑了一下,“走啦。”
他忽然拉起了我的手,就这么在一群美国人的鄙视下,穿过了纪念馆,走上了回航去岸边的小渡轮。
到了渡轮里,他就那么自然地松开了手,指着靠近船尾的座位,和我说:“我们坐那里吧。”
出了珍珠港,回酒店的路上,我们在街边的一家小餐馆尝了夏威夷当地的一种很有名的闷烧猪肉。回到酒店的房间是
下午两点多,外面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看着沙滩上欢乐的人群,我的心又开始有点痒痒了。
“想下去玩?”
“嗯,想去游泳。”
“防晒霜。”
“知道了。”
我在洗手间换了衣服,拿了防晒霜,正准备出去,就听见老板说:“防晒霜要出门前15分钟涂好。现在涂。”
“啊?”
“啊什么,不是要我帮你吧?!”
听了这话,我赶忙拿出那管防晒霜,挤了一大堆粘粘忽忽的白色的糊糊匆匆抹在脸上,胳膊上,和腿上。
“行了吧?”我能出去了吗?
“就一花猫。”他说着就靠近了我,忽然伸出手在我的脸上使劲抹了几下,“一看就没干过活儿,抹过腻子。”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那腻子抹匀了,我走了。”
“好,就在昨天那片地方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好。”
我出了酒店,到了沙滩,脱了上身的T-shirt,就穿着沙滩裤下了海。泡在温暖的海水里,柔柔的海浪涌来摇晃着我的
身体,也摇晃着我的心:我们,我和老板,我和李函,是不是太近了?我直觉:这是不好的。虽然我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我知道“然”就是“然”,不然?不然怎么办?
我一直觉得,如果那天能够再多给我半天时间想想,那该有多好。不过,我还晕在海浪里的时候,就感觉有个人靠近
我了。
“宋峰,你怎么在哪里都能发呆?”
“啊?啊。海水太暖了。”
“今天是不错。很适合snorkeling,我们去?”
“什么?”我没听明白那个英语单词。
“潜水。”
这是一种简单的潜水运动,人不用带氧气瓶潜水到深深的海底,就能看到美丽的珊瑚和热带鱼。只要一根管子,伸出
水面,然后底部连接嘴部的塞子,就能保持呼吸了。当然做这种潜水运动是要有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的:一定要在非
常非常潜的海域有大量美丽的珊瑚群,这样才会吸引艳丽的热带鱼群。
这东西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简单,只要带上呼吸用的口罩,努力往水下一探,把呼吸的通气口留在水面上,就一切ok了
。但是,我忽略了一个简单的生物学知识:一般珊瑚都是长在有暗礁的地方,而这种地方也多有洋流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