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重新放回地上,最后再吻了一下我的唇,再起身离开。
晕晕乎乎不知又过了多久,脖颈处传来的巨痛令我再次清醒,扑鼻而来一阵污浊的酒气,跟着骂骂咧咧一串脏话。
“没死就好!操,谁他娘跑到老子前头来了?妈的,你还真是个妖精,都这个样子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干你!”
他接下来的动作粗暴野蛮,我低低的痛吟与室内弥漫的血腥味道更刺激得他狂性大发。他将我翻来覆去如同布偶一样
摆弄,在我身上死命地又掐又抓,同时嘴里不停地对我污言秽语极尽羞辱。
这是我记忆以来最为漫长的一夜,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我的感官渐渐全部麻木,直到最后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任他如
何动作也醒不过来。
……
出乎我的意料,我居然没死,在一张柔软芬芳的床上醒了过来,而且周身伤口已经全部妥善处理包扎。
我轻轻动了一下,伏在床边的人立即抬起头来,是他,双目赤红一脸憔悴,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对上我的眼睛后骤
然欣喜,“你醒了?!”
我闭上眼睛,见到谁都行,哪怕是地底阎罗,只要不是他。
他满脸痛心地看着我,声音沙哑而愤怒,“是谁干的?告诉我,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他心中第一等重要的事只是这个么?哀莫大于心死,我现在觉得无所谓了,无论是谁,追究这些
又有什么意义?我不是女子,不会因为失了贞洁就寻死觅活。
见我闭目不答,他将声音放轻,执起我的手一遍遍亲吻,然后呢喃:“尘,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以
后再也不会抛下你,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良久,我睁开眼来,轻轻开了口,“是么,你打算召告天下坦承我与你之间的关系?”
他僵了一下,片刻后狼狈而迟疑地答道:“我刚刚成亲,现在不是公开的时机……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
我终于笑了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该知晓,何必再逼他发下不切实际的誓言?
“够了,不必再说了。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我淡淡说道。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我,“为什么?你在怪我?怪我没有及时救你出来?”
“不,我不怪你,也不怪任何人。我只是累了,没有力气再付出更多的感情了,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目光沉痛,一脸悲愤莫名,“尘,我那晚的所作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那样处理,不然我根本救
不了你,就算现在也担着莫大的风险,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呢?无论你以往做过些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你能不能也
试着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一下呢?”
“好,谢谢你甘冒奇险救了我,我也充分理解你的为难之处,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吧。”说着我摇摇晃晃下了床,
蹒跚着从他身边走过。
他脸色铁青,豁地一下站起身,右手如铁钳一般抓住我的胳膊,怒吼道:“不可以,不许走!”
“你根本就是在怨恨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化解你的心头之恨,怎样才能让你留下来?这样行不行?行不行?”
不等我说什么,他猛然反手一掌拍向自己胸口,脸色苍白着踉跄两步后,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心中霎时宛如刀绞,瞬间几乎站立不稳,差一点就要扑入他怀中答应他留下来。
可我终究还是在原地站住了,事到如今,继续纠缠下去,彼此只会更痛苦。说无所谓是假的,说不恨也是假的,怀着
这样的情感留在他身边,除非我疯,否则我无法做到。
我努力将快要涌至唇边的咸腥液体用力吞落腹中,继续淡淡道:“何必呢?不想让我走也可以,杀了我吧。”
他浑身一颤,看着我的双目中也似要滴出血来,我面无表情地回看他,静静等他回答。
良久,他颓然靠上身后的墙壁,哑声道:“你走吧。我给你一些时间,你要想回来……”
不等他说完,我慢慢走了出去。
……
若干天后,我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部愈合,只是前胸后背留下大片难看的疤痕,仿佛无数条蜈蚣盘踞其上,至死也不会
消除。
不过,不管这具身体内在如何污秽难看,表面上看起来,我的手脚和脸庞依旧洁净美好,所以某个深夜,我悄悄回到
了清平镇,回到了小院。
厅里仍然亮着烛火,我心中微暖,上前推门而入,对独坐厅中打着哈欠等候的少年满怀歉疚道:“对不起,为师失约
了,晚回来了十天。”
慕青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来,“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眼中泛出一层水汽,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鼻中一酸,差点掉出泪来。旋即拍拍他肩膀,低声道:“回房睡吧,我们明日一早离开这里。”
慕青抬起头来,并不问离开的缘由,也不问要去向哪里,只是十分干脆地应道:“好,我这就去睡!”向我报以如释
重负的一笑后,乐颠颠地回了房。
春光明媚,世界广大,却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只有藏起来,如蜗牛一样缩入壳中,勉强抵御一下外面的风寒。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明日可会生?
62
日头快要偏西,周管事过来了,叫慕青到前院去帮忙,马上要开晚宴。
将近前院时,周管事道:“这些日子表现的不错,你脑子活络腿脚也利索,等这两天忙过了你去前院听差吧。”
慕青忙躬身应道:“多谢管事提拔。”
周管事又嘱咐道:“今晚来的都是江湖上有来头身份的贵客,等下小心伺候着,别出什么差错。”
“是,小的明白。”
进了前院,周管事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带着慕青在前院走两圈熟悉一下环境,又将来宾中身份特出者做了大概介绍,
方便他接下来听候来宾差遣。
前院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聊的欢畅,济怀远夫妻与济沧海在人群
中穿梭着一一寒暄叙旧,中午吃家宴的济氏近亲包括商千奕在内,有一半也在其中帮着招呼来客。商雪如虽有出席,
人却有些懒懒的,不怎么与人主动招呼。
慕青要干的活也简单,给各位来宾端茶续水或跑腿拿个毛巾递个手炉什么的。
他出谷已有半年,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如此多大有来头的风云人物济济一堂,尽管他一向孤陋寡闻对江湖中事不太
热衷,却也有一些帮派掌门或当家人是他闻名已久的。
没过一会儿,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数月未见的旧相识——济浩天。
济浩天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垂在身侧,下巴有未刮尽的青色胡茬,神情显得有几分萧索颓丧,不复昔日的踌躇满志,与
旁人叙话时并不太主动热络。
慕青把头低得更下了些。其实济浩天也参加了中午的寿宴,只是慕青当时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济沧海那一桌上,对其他
人并未太留意。他奉行少说多做的原则,只管低着头听人吩咐,把手脚放利索些。
晚宴与午宴相比自然又是另一番热闹光景,江湖人多是豪爽直率的性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猜枚行令不亦乐乎。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园子里亮里无数灯笼火烛,照得场中亮如白昼。
戏台子上再次搭起布景,芳家班的人演了今天第二出戏《白蛇传》,因为其中有武戏成分,会比较合乎江湖人士的口
味。
慕青中午已经领教过一回芳铭的功力,此时再看依然心中钦服,座上来宾却有大半是头回见他唱戏,不少为人粗豪的
草莽人士更是第一次领教这种极致风雅精致的玩意儿,更是把眼睛都看直了。
有个天剑派首席大弟子叫胡涧枫的还扯着慕青小声询问台上那端庄不失妩媚、娴雅中透着魅惑、两柄长剑舞得雪光灿
烂的白娘子是何来头,慕青见他摸着唇边鼠须心痒难搔的样儿只觉得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遂淡淡道:“那位是本地
芳家班戏班子的台柱芳铭,怪不得胡大侠您看了觉着好,谁第一回看都会以为那是女子扮演的,我家夫人最喜欢他的
戏。”
胡涧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慕青说的是什么意思,打着哈哈道:“我可真是糊涂了,唱戏的哪有男人,刚才差点真以为
那是个女娇娘呢!娘的,真是比女人还像女人!”一边咂嘴一边猛拍了一下大腿。
慕青正给胡涧枫杯子里续水,胡涧枫胳膊突然一挥正巧扫过他的手肘,以他本来功力若要避开或化解绝对不是问题,
但一是凭他现在身份不可表现得过于高明,二是他不喜此人言行作派也不想有所作为,于是他顺着胡涧枫的手劲一抖
,壶中滚烫的开水顿时有大半泼洒到了胡涧枫的大腿上。
胡涧枫当下“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引得全场目光齐刷刷投向这里。
慕青急忙取下肩上搭着的手巾去擦胡涧枫裤上水渍,一边惶恐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胡涧枫呲牙咧嘴倒吸冷气不止,五官移位腮肉抽搐,捂着腿根变着腔调道:“别,别擦了!”
另一桌的济沧海连忙起身奔了过来,急问:“怎么回事?”
慕青缩着头战战兢兢道:“回,回大少爷,胡大侠刚才向小的打听铭爷,小的一边回答一边给胡大爷倒茶,冷不防胡
大爷抡起胳膊撞到了小的手腕,于是……小的该死,小的不是故意的!”
胡涧枫额上青筋直跳,老脸可疑地红了一下。
众人听慕青这么一说,再看胡涧枫的模样也就大概明白起因经过了,心中虽暗觉好笑,面上却一脸深切地同情。
济沧海皱眉,神情严厉,“怎会如此不小心,你今日第一次做这差事么?”
慕青只是哆嗦着回答:“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闻声而来候在旁边的周管事一脚将慕青踹到地上,咬牙骂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然后白着脸向济沧海道:“
大少爷,我见他办事还伶俐所以叫他过来帮手,谁成想他会如此不中用……属下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请大少爷重重责
罚!”
济沧海沉着脸道:“你也是管事的老人了,怎么还会出这种差错。”转而面向胡涧枫,抱拳道:“沧海驭下不力,先
向胡兄赔个不是。胡兄请先进屋稍歇片刻,马上会有大夫前来为胡兄诊治。”
胡涧枫被无数双眼睛瞧着,本想强撑着表示不必大动干戈,奈何要紧处实在疼的厉害,只怕耽误久了会出大事,于是
只好在一名小厮的搀扶下夹着两腿往客房里去了。
这样一闹腾,不但惊动了济怀远与乔氏派人过来问询情况,连戏台子上的白蛇传因为没人看也停演了,之前打作一团
的白娘子、小青与许仙一同住了手朝这边望过来。
济沧海又对周管事道:“你用人不当罚俸三个月,这个人烫伤了胡大侠,本该重罚,念他是无心之失,就从轻发落罢
。带他下去打十棍子,将他月钱结清了逐出府去。”
周管事应道:“谢大少爷。”转身对慕青呵斥道:“走吧,大少爷仁慈,便宜你了!”
慕青听得亦喜亦忧,喜的是可以光明正大离开济府了,忧的是临走还要挨上十棍子,有点亏。算了,十棍子就十棍子
,总比那姓胡的烫伤命根子要强……
慕青一边盘算一边跟着周管事往场外退,突听人群中有人喝道:“慢着!”
他心中顿时一凛,急忙将头低得更下些。
济浩天沉着脸排开数人走过来,盯着慕青的脸死死看了片刻,然后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青弯腰哑声道:“小的叫木易,大爷有何吩咐?”
济浩天哼了一声,“木易么?数月不见,你竟又混入济氏主宅做奸细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回你又要暗算哪一个?”
慕青一边暗道倒霉,一边心思电转考虑如何脱身,低低嗫嚅道:“大爷您认错人了吧?小的,小的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
济沧海疑道:“浩天,此人你认得?”
济浩天从齿缝中一字一字缓缓道:“我这断臂就是拜此人所赐,所幸我只是断了一条胳膊,却还未曾瞎了眼。慕青,
你说呢?”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那刚刚犯事的不是济府家仆么,一副胆小怕事的窝囊样,怎么可能与身为威远镖局分局的当家人
、一流高手济浩天结下如此大的梁子?
当日济浩天在巨江上跳船前最后看慕青的那一眼极尽怨毒,他早知日后再碰到此人绝对没有好事,今日果然应验了。
巨江惨案同样也是梗在他心中的一块石头,既然此时济浩天挑明了要颠倒黑白拿他开刀,他的身份注定要暴露,也就
不想再装傻充楞有冤不申了。
于是他抬起头来,缓缓答道:“济大当家,巨江上的事情纯属误会,慕青事先并不知情,更没有暗算过你。”
济沧海细看慕青一眼,旋即眸光一凝。
此时商雪如也来到了人群边上,打量了慕青一下后瞬间变了脸色,同时眼中闪过一抹厉光。旁边的商千奕则是抱臂冷
眼旁观,唇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济怀远与乔氏毕竟是见惯了风云场面的老江湖,并未上前来亲自过问此间变故,仍然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慢慢喝茶
,由着年轻人自己处理场中变故。
济浩天怒吼道:“到此时你还敢狡辨!难道我还会自断一臂诬陷你不成?今日当着众位江湖朋友的面咱们把那笔帐一
一分算清楚!”
说着他向围观的人群抱拳道:“诸位,此人真名叫慕青,四个月前在玉河府应聘成为我镖局镖师。半个月后我与罗二
当家押着一块玉河府首富晋献望郡王的桃花玉渡江北上,不料当晚就中了九霄宫杀手的埋伏。我等与九霄宫杀手血战
一晚,最后除了我一人断臂得以侥幸存活下来,镖局中近三十名兄弟,包括罗二当家在内,全部为九霄宫杀手屠杀怠
尽,鲜血将半条巨江都染红了……”
济浩天说着虎目蕴泪几乎哽咽不成语,围观者对这件惨案早有耳闻,此时听济浩天神情悲怆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人人唏
嘘。
片刻后,济浩天朝慕青一指,恨恨道:“此人与九霄宫杀手里应外合,不但将我镖局押送桃花玉的消息透露给九霄宫
,令镖局失信于托镖人而令济氏蒙羞,更害我三十名兄弟惨死巨江!我早就发过誓言,此生若是不能亲手割下他人头
血祭众位兄弟在天之灵,我济浩天誓不为人!”
人群中有愤慨者高声叫道:“原来是九霄宫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黑狗,那人人得而诛之!”
立即激起群情汹涌:“杀了他!杀了他!”
63
济沧海看着慕青,沉声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慕青握紧双拳,声音高亢没有一丝畏缩:“或许此刻我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但我还是要澄清一下,我当初与九霄宫并
无半点瓜葛,绝对没有与什么人里应外合残杀镖局众位兄弟。我进镖局时间虽然很短,但与众位镖师多为交好,我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