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虽然不是什么义薄云天锄强扶弱的侠士，却也不是不分善恶滥杀无辜的奸贼，更不是贪生怕死出卖自家兄弟的小人
，所作所为皆对得起天地良心。”
济浩天脸上血色倏然退尽，五官有些扭曲，嘶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若不是九霄宫的奸细，当日那三名九霄
宫的杀手为何杀尽全部镖师而唯独毫发无损地放过你一人？今日你又怎会化名乔装混入济氏主宅甘当一名低贱的仆役
？”
慕青语塞，济浩天的两个问题他都不好解释，尤其是后者，若说他进入济府不是别有用心，但凡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
相信，然而他的目的与意图显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慕青默然不答，济浩天冷笑道：“怎么样，答不出来了吧！姓慕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纳命来吧！”
说完从腰间刷一下抽出一柄长刀朝慕青当头砍下。他自断了右臂后无法再使长戟，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将兵器改为长刀
。
慕青急忙闪身避过，然后挥起手中铜壶权作抵挡。
本来围拢的人群顿时四散开来让出一块打斗的空地。
济浩天目含血丝青筋暴起，出刀异常凌厉狠辣。他修为本来稍胜慕青一筹，奈何断臂后武功大打折扣，只能发挥出原
来的六成功力，而这四个月慕青的功力却进境颇多，因此两人对上二十余招后济浩天就显出劣势，更激得他暴躁成狂
嘶吼连连。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慕青的预想与掌控，值此关头他唯有见招拆招谋定而后动了。
“嚓”的一声，济浩天的长刀砍入铜壶，慕青趁势双手抓住壶身用力一绞，济浩天拿握不住，长刀脱手而出。慕青迅
速伸出脚尖在即将坠地的刀柄上一磕，长刀弹了起来，被他稳稳抓在手中，再于电光火石间架上济浩天的颈侧。
慕青这一招异常干净漂亮，围观者当下对这个未及弱冠年纪的少年刮目相看，观他身手显然不凡，却不知是何来历师
承何人。济浩天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此番与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后辈晚生对上，旁人自然没有出手相帮的道理。
不过这么快两人就分出胜败，还是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
场中霎时安静下来，众人只将目光投向济沧海，看他如何解决眼前济浩天的危机。
济沧海喝道：“慕青，放下刀来，你要敢伤了济浩天分毫，今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慕青不以为意地笑道：“若真是那样，我一介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死前能够拉上一个镖局大当家的作垫背也不错。大
当家，你说是不是？”
济浩天脸色惨如败絮，目中露出惊恐之色，紧咬的牙关格格作响，巨江上被竺高斫断右臂、命悬一线的恐怖画面在眼
前倏忽闪现，紧绷在脑中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开了。
他喉中咕咕响了数声，艰难地颤声道：“不，不要杀我……”
济浩天一求饶，包括人群外此前一直悠然喝茶的济怀远夫妻在内，所有济氏族人齐齐变了脸色。
济沧海再次浓眉紧锁。
众江湖人士不由在心中暗自摇头，值此重要关头怎么能露怯，这还是那个铁骨铮铮慷慨豪迈的济浩天么？
慕青朗声道：“各位江湖朋友，在下刚才所说并无半分虚言，当日九霄宫两名杀手并未将镖局兄弟全部杀光，而是留
下四个活口，分别是王大魁、马一鸣、唐磊与杜升，在下敢与他们当面对质。”
没有一个人吭声接腔，在场中人都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尽管对比济浩天的表现，眼下围观者中对慕青印象越来越好
的不在少数，但此事太过敏感，又有谁会在济氏主宅帮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说话，那不是明着跟济氏过不去么。
济沧海沉声道：“据我后来调查所知，除济浩天外，当日押镖的镖师一共有三十人。巨江惨变后，江上一共发现及打
捞起二十五具遗骸，包括罗二当家在内，另有五人的遗体未曾找到。你刚才说的四人就是那五人其中的四个，之后一
个月内这四人的尸身在不同的地方陆续被人发现。”
“他们四个一定是被慕青后来逐一杀死灭口了！”济浩天叫道。
慕青怒道：“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杀人！济浩天，你这么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每晚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地安
枕于榻吗？”
济浩天嘴角一阵抽搐，眼中惊恐之色迅速加深，突然嘶声道：“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杀他们！”
形势急转直下，众人愕然，慕青不过是辨白自己并未杀人，并未指明凶手是谁，济浩天为何要急于撇清自己？这么说
不是无异于变相承认他才是杀人凶手么……
再看济浩天显然已经陷入半颠狂状态，身体胡乱扭动下脖子触上长刀刀刃登时鲜血长流。
“浩天！”济沧海再也无法束手旁观，急忙抢上一步飞脚将慕青手中长刀踢开，然后迅速出指点了济浩天数个穴道，
济浩天白眼一翻晕厥在他臂弯之中。
场中局势演变到现在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忽听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外围响起，“来
人，速带济浩天下去止血治伤。”
立即有两名小厮上前从济沧海手中接过济浩天搀扶着退至场外。
人群自动分散后退，为济怀远让出一条道来。
济怀远面无表情看了慕青一眼，慕青顿时感受到无形的迫人压力，却如当初面对鹤九霄一般扬起下巴与他平视。
济怀远抱拳朝四周一揖，沉声道：“各位朋友，巨江惨案复杂纷纭，尚有许多悬而未决的疑点，因为事关济氏族人性
命与声誉，又牵连到黑道匪首九霄宫，老夫恳请诸位作个见证共同彻查此事。”
立即有人应道：“济老爷子有需要只管吩咐就是，大家伙儿都听您的！”
场中一片附和之声。
济怀远转向慕青，缓缓道：“年轻人，如果事情查清巨江一案果真与你无关，老夫自当还你个清白，眼下你还是束手
就擒莫作无畏抵抗的好。”
慕青随手将长刀扔到地上，不卑不亢道：“晚辈人微言轻藉藉无名，相信老爷子会一言九鼎秉公办理。”
“有胆色，不过你目前嫌疑最大，且此番混入济府必然也有图谋，在真相大白前要委屈你配合一下调查了。”
济怀远不动声色道，随即出指如电疾点慕青身上数大穴位，慕青真气被封立时失去力道，被两名膀大腰圆的济府家丁
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济怀远再向众人道：“今日济府招待不周，请各位朋友见谅，等此事了结后老夫一定再摆酒席款待大家。”
群豪哄然道：“老爷子客气了。”
济怀远又道：“不知有哪几位朋友愿意留下来共查此案？”
静默片刻后，有三人当仁不让越众而出，其余人等尽皆心服，这三人一为南六省三十五路水寨的总瓢把子方人杰，一
为天下第一大派丐帮九袋长老包大仁，一为武林百年名派寒铁门现任门主铁心石，无论是身份还是武功，这三人都是
今日前来祝寿者中最有份量的。
济怀远向三人抱拳道：“多谢三位帮衬老夫，感激不尽。”
三人一起还礼，方人杰慨然道：“老爷子无须客气，惩恶扬善我辈义不容辞。”
接下来，慕青被押出场外。
他被关入后院一间单独的石屋，石屋仅有一扇门、一张气窗与外界相通，门为千斤巨石所做，由机关控制，用一把形
状独特的钥匙方能打开；气窗仅有一尺见方，中间嵌着两根成人手臂粗细的生铁柱，举世无人能够徒手折断。
慕青调息运功良久，始终没能冲破被制穴道。济怀远的点穴手法与出手力道都比较独特，以他目前功力尚无法自行解
开。
屋里没有点灯，慕青以臂为枕躺在唯一的一张木板床上，仰望狭窄的气窗缝隙中漏进的几许黯淡月光。
目前情势对他极为不利，无论是济浩天的身份地位还是在江湖上的人脉名气，都不是他一介无名后生可以比拟的。巨
江惨案中他虽然蒙受了不白之冤，但如今他与制造惨案的九霄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却是事实，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
未曾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那些武林正道之士会如何裁断是非曲直，是否会不偏不倚秉公处理，慕青没有半分把握。
江湖叵测，人心险恶，尽管出谷只有半年，已经足够让他深刻领教。
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只要留得一口气在，哪怕爬也要爬回清平镇去。
他与卿尘有一月之约，他不能失信于他。
64
不知迷迷糊糊睡到几时，有人轻轻敲响气窗上的铁柱。
慕青睁开眼睛随便瞄了一眼，然后长长打了个哈欠，商雪如会第一个急着现身他一点也不感到出奇。
商雪如在窗外站了片刻，见慕青明明醒着却不理会自己，不由得心头火起，压抑着音量怒道：“慕青，你混进来想做
什么？你又究竟知道些什么？”
慕青懒懒道：“不做什么，就是看看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大概也就是这些和
那些吧。”
商雪如咬牙，“易卿尘那贱人自己当缩头乌龟躲起来，就派你这个徒弟出来祸害人了？”
慕青坐起身来，冷冷道：“麻烦桑如姑娘把嘴巴放干净些，若他是贱人，你又是苦肉计又是美人计地忙乎大半个月又
算什么？”
天色虽黑，仍可见到商雪如瞬间变了脸色，“你敢威胁我？你信不信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青轻笑：“不敢，不过我想大少奶奶真能这么做的话一定不会三更半夜跑来跟我废这么多话了。”
商雪如一时语滞，很快口气缓和下来，“慕青，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哦，不知大少奶奶想做什么交易？”
“你是九霄宫奸细一事已经基本坐实，你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会被那些自诩正义的草莽人物大卸八块用来杀鸡骇猴。明
日他们会一起审问你，如果你老实一点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明晚我就帮你逃出去。”
“这交易听上去倒是很划算，不过我想听听你打算怎么帮我逃出去？”
“石门机关的钥匙在我夫君济沧海手中，明天我会想法将钥匙拿到手，然后夜里再来放你出去。怎么样，这笔交易做
不做得过？”
慕青心念电转，以商雪如性情为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有这么好心助他脱困，她会这么做只是怕他乱说话暴露她曾经做
过的不光彩的事情，从而破坏她与济沧海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将他除之而后快。
但眼下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从济府脱身，与其困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与商雪如做这笔交易，如果她真能拿到钥匙的话
。相对于方人杰、包大仁与铁心石以及济府内其他众多高手，商雪如是最好对付的一个。现在当务之急是离开济府，
余下的不妨走一步看一步，于是他点头道：“好，我就同你做这笔交易。”
商雪如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就一言为定了。”说完退出石屋。
这一夜很快过去。
奇怪的是，做好受审准备的慕青始终没有等到方人杰、包大仁与铁心石的现身。整个白天只有一名仆人从窗外递进来
两次馒头和水囊，除此外再没见到第二个人。
当晚商雪如同样没有出现，不过慕青并不觉得太失望，因为他本就没有对她抱太大的希望。以这名女子的智谋与手段
，想要瞒过济沧海偷出钥匙放他离开实在是太过勉强的事情，她会失手一点不足为奇。
第二天的情况与前一天一般无二，慕青仍旧只见到那名送食水的仆人。
他暗自猜测，难道那些人根本不打算审讯他，只等找个时间直接将他处死了吗？
然而，出乎意料，这晚慕青刚刚入睡，就被石门开启的轻响惊醒。
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在他床前站定。
“你与卿尘是什么关系？”声冷如铁。
暗夜中，那双白日里深遂如潭的眸子泛着冷凛慑人的光芒。
慕青笑了，冲济沧海扬起下巴，“你以为呢？我以为济大侠那一天就该看明白了。”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跟着咽喉被一只铁掌扼住，“小子，跟我说话老实一些，激怒了我没你什么好处。”
慕青忍痛一字一顿道：“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济大侠想怎么样还不是都由得你……”
还未说完，掐住他喉部的手指瞬间缩紧，似要将他脖颈折断一般。很快，他感到胸口窒闷呼吸困难，意识也逐渐飘散
，却依然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最后关头，济沧海收了手后退一步站开。
慕青如岸上搁浅的鱼儿一般拼命地大口喘息。
济沧海冷冷道：“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潜入济府，也不管你与九霄宫之间有什么勾结，我只对你提一个要求，不
要缠着他，离他远些。如果你能够做到，我就留你性命放你离开。如若不能，恐怕你再也走不出这间石屋。”
慕青忍不住想笑，这对夫妻还真是有意思，一个跟着一个地来与他做交易，交易的内容还如此相似，这大概就是所谓
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他认真道：“济大侠，我觉得你与令夫人实乃佳偶良配，令夫人对你用情之深想必你也清楚，我觉得你真应该好好待
她，而不是纠缠另一个早已与你无关的人，这样只会令他人痛苦，自己也难受，实在得不偿失。如果你真的为卿尘好
，请不要再去干扰他的生活。”
济沧海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了解他多少？你又有什么本事对他好？十年前他就是我的人，十年后他
也只能是我的人！慕青，不要以为你是他的徒弟，我就真的会对你手下留情！”
慕青淡然一笑，心中有些酸楚，“不错，你完全不必有什么顾忌，你要杀我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是没什么本事
，没有一样及得上你，现在也没有能力给卿尘提供多么富足安逸的生活……如果卿尘能够平安喜乐，我死不足惜。我
只后悔为何没有早生十年，先你一步认识他，那样他就不会为你所伤，这些年来受尽苦楚与折磨了。”
济沧海身形一震，面目有些扭曲，片刻后又回复傲然自信之态，徐徐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过，你不必摆出一
付悲天悯人的情圣姿态，也不要以为他对你好就表示他有多么喜欢你，他无论有多恨我，爱的人也只是我，也永远忘
不了我，这世上能够匹配他的人也只有我，他这一生注定要与我纠缠到底。”
“他与你在一起只是从你身上寻求一些慰藉与温暖罢了，他本就是一个害怕孤单与寂寞的人。你与他也算相伴多年，
既然你足够了解他，我想你应该能够分清他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亲人般的依赖，还是情人间的爱恋。这一点，你承认
不承认？”
慕青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济沧海所言正中他最脆弱的心门，这些正是他一直不愿面对也不敢去想的，他自以为掩饰
的很好，不料却被济沧海一语道破。原来事实果真如此，不是他拒绝去想就不存在的。
周身渐渐泛起深深的无力感，良久，他垂下头去，涩声道：“你说的不错，我承认。”
济沧海露出胜利的微笑，语气缓和下来：“你也不必灰心，你还这么年轻，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我知道巨江惨案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