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玥以为龙五当天夜里就能回来，可直到她第二天离开，龙五都还在医院，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是敖磊的爸爸出面保释了她，这不禁让沈思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单小锋又不是孤儿，可他却需要别人的父亲帮
忙领回家，这也太……
唉！
她知道，单小锋的家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绝对不能出现在公安局，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其实沈思玥比谁都清楚，在这层光鲜亮丽的薄膜覆盖下，单小锋就是一个被金钱收买了快乐的孤单的小孩。
这么长时间以来，沈思玥只见过单微一面，一面是什么概念？就是说他作为一个父亲，根本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
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只有钱，也许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吧！
以为用钱就可以弥补感情的狭隘自私的人！
而苏凌杉也好不到哪去。
她心里恐怕就只有她那个小翼，比亲生儿子还重要。
沈思玥早就习惯了，她谢过敖磊的父亲之后，就和敖磊一起开车去了龙五所在的军区医院，可是那里不允许探望，她
只把那束马蹄莲交给了看守。
四一章 航班
从医院出来，雪已经停了，从昨晚就一直纷纷扬扬的大雪，把这个世界包裹成一片银白，反射的阳光晃眼却不温暖。
沈思玥这才注意到，敖磊的脸色像雪地一样苍白，她慌忙问：“你不舒服吗？”
敖磊笑了笑：“有点感冒。”
沈思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说：“你在发烧呢！”
“兄弟有难，我就是烧死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小子！”沈思玥轻轻捶他一拳，“可比温榕够意思多了！”
敖磊的脸色忽然暗了下去，眼神中有一抹伤痛闪过，沈思玥不由抱住了他，低声问：“他还是没有消息吗？”
敖磊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头：“嗯。”
沈思玥听到他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她在心中叹了一声，说：“也许他很忙，他们都很忙
，容峥也是。”
这一句不仅是说给敖磊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沈思玥不得不这样告诉自己，哪怕她只是自欺欺人。
敖磊忽然说：“他们不一样，容峥是为了陪他哥做手术才出国的，而温榕是为了陪……”
“你说什么？”
沈思玥一把推开他，摇着他的肩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难道容峥没有给你打电话吗？”
沈思玥说不出话，这个消息好比晴天霹雳，来的毫无预兆，那么突兀，那么没有道理，让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敖磊见她这样，便说：“我和我爸去接你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机场了。”
沈思玥像是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向自己的车跑去，中间被积雪滑到，重重摔在地上，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一点也
不。
敖磊跟过来扶她，她将车钥匙一把塞到他手中：“快，你来开车！”
沈思玥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敖磊平时就喜欢飙车，再说她本来就不太会开，这么急急忙忙非要了他们的小命不可。
沈思玥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一边跑一边向敖磊要了手机。
她的电话容峥大概又会直接挂断了。
她抖着手拨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等待的时间，一秒钟好比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动
着耳膜。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汽车的里程表，显示时速为240公里，沈思玥咬了咬牙，对敖磊说：“敖磊，再快点！”
敖磊什么也没说，手下换了最高挡，沈思玥只觉得车一下子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把她的心留在了后面。
直到手机里传来容峥轻柔的声音，那颗心才又回归了原位。
“喂？”
沈思玥张了张嘴：“是我。”
“锋少？”
“容峥你在哪儿？”
“我……”
“容峥，我刚从枪林弹雨中捡了一条命，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锋，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这就算拒绝了吗？
沈思玥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一直沉一直沉，因为她听到电话那边响起机场特有的温柔女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催促
旅客登机。
她有些哀求地说：“容峥，你等我，好不好？”
容峥忽然沉默了，沈思玥再也说不出话来，在这样折磨人的等待中，她觉得全世界只剩下容峥清浅的呼吸和她激烈的
心跳。
沈思玥其实很怕他这样沉默，他总是这样安静，浅浅地笑着不说一句话，好多次了，而这一次也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信念，一点一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她想，容峥一定会答应，就像自己曾经为了他留下来一样，容峥绝不会让她失望，所以她一直等着那声好，可却等来
了钱文新的声音。
“小峥，你在和谁说话？”
“敖磊。”
“快点，要来不及了。”
然后手机就被挂断了，沈思玥愣愣地拿着手机，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容峥他走了，真的走了，他和钱文新一起
出国了。
甚至没对她说一声再见！
敖磊小心翼翼地问：“容峥怎么说？”
“他走了。”
沈思玥动了动嘴唇，好像只是说给她自己听，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靠在椅背上看着前面白茫茫的旷野，心痛得像是
要死了。
没有一滴眼泪。
电视剧和电影，甚至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情节吗？为什么他们都能赶到机场，然后留住自己最爱的人？
沈思玥不禁自问，容峥不承认电话是她打得，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她伤心了，可她居然流不出泪来！
她忽然明白，生活不是电视剧。
敖磊的车速慢了下来，他看着单小锋，眼中闪过一抹同病相怜，忽然不明白这世界究竟怎么了？难道真如温榕所说，
没有谁和谁能天长地久么？
敖磊不知道。
他更不会知道，在A市有些冷清的机场，一个和他们同样沉默的少年，正蹲在地上捡起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手机。
“什么敖磊，明明就是那个小子打来的！”
钱文新刻意压低的声音藏不住一丝怒火，他戴着一副墨镜，透过黑色的镜片瞪着容峥，凶神恶煞一般。
容峥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这是我的事。”
钱文新轻蔑地笑了一声：“小峥，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难道你没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吗？”
容峥别开脸：“我跟你走不是因为这个。”
“这么说你相信他？”
容峥点头，钱文新追问道：“你爱他？”
容峥没说话，钱文新喃喃自语道：
“你不怕老头子……”
容峥倏地抬起头，缓慢但清晰地说：“别提他！”
钱文新忽然笑了，一把揽过他的肩向通关处走去，交登机证的时候，那个胖胖的女检查员将目光在他们脸上流连了好
一会儿。
这期间钱文新尽量低着头，一再调整墨镜，直到坐在座位上才骂出了声：“死三八，等本公子从韩国换张脸回来，哼
！”
容峥一直看着窗外漂浮过去的云，它们似乎触手可及，却被一块玻璃隔在外面，一朵朵像盛开在天空中的花，软软的
，绵绵的，很纯洁。
空姐优雅地走过来，轻声询问：“先生要喝什么？”
“咖啡。”
钱文新说完一抬头，那空姐忽然惊叫一声，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扔出去，她连忙道歉，钱文新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时闹
将起来。
所有的乘客都探着脑袋看向这边，他们也像那个空姐一样惊讶，大概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组合。
一个绝美的少年和一个凶恶的丑八怪。
这里的骚动引来了空姐领班，她见了钱文新那张脸只稍稍愣了一下，便笑容可掬地向他致歉，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
。
而至始至终，容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头都没有回过，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钱文新忽然推了他一把：“刚才那个三八为什么一直对你笑？”
“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泼我咖啡那个！”
“她对谁都笑。”
“她想和你上床，你看不出来么？”
容峥轻轻蹙了蹙眉，没有理会他这句话，钱文新忽然将他的头压在窗玻璃上，凑近他耳边：
“都是你这张脸惹得祸，毁容的为什么不是你呢？”
容峥的脸紧贴在玻璃上，他能感觉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可是却平静如初，丝毫没有还口地准备。
如果这样子让单小锋看到，保不准整个车厢都要被他掀了，想到这儿容峥脸上浮现出一抹如烟如雾的微笑。
这微笑无疑惹恼了钱文新，他的手更用力了，周围好些人窃窃私语起来，可面对那张恐怖的脸，没有一个人敢出言相
劝。
空姐终于还是来了，站在那里战战兢兢地问：“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钱文新放开手，笑了笑：“这是我弟弟，我们闹着玩儿呢。”
空姐脸上再没有甜美的微笑，她看了容峥一眼，容峥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否认，又开始望着外面的天空不说话。
那空姐只好悻悻地走了。
四二章 胸针
尽管单军祥动用一切手段封锁消息，但风声还是传了出去，一些报纸大肆渲染，单小锋也因此被禁足在家。
其实对沈思玥来说，禁不禁足根本无所谓，这些天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常常一整天都在睡觉。
有时候梦里会出现容峥忧伤的脸，对她说，锋少我回来了。
可每次醒来，发现那是一场梦，沈思玥的心就一抽一抽得痛，然后小雨又会为她端来那种像血一样鲜红的茶。
那茶很神奇，只要喝了就可以看到容峥，她也就不再心痛了。
可是有一天早晨，当她醒来的时候，小雨却躺在她身边，身上一丝不挂，嘴边还有着干涸的白沫。
沈思玥一下子惊跳起来，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甚至不敢去探一探小雨的呼吸，就那样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
。
直到打扫的佣人推开卧室的门，然后连声尖叫，她才失去了意识。
仿佛走过了一条很黑很长的巷道，单小锋倏地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周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看了看手上挂着的的吊针，一阵云里雾里。
脑海里忽然闪过小雨那张面色发青的脸，单小锋一激灵，拔了吊针就往外冲，谁知刚一开门就和谁撞了个满怀。
苏凌杉见儿子醒了，先是一把抱住他喜极而泣，可又猛地推开他，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妈，你……”
单小锋捂着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凌杉，而后者正浑身发抖，看样子还想再赏他一记耳光。
“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我真没想到你会碰……小锋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
“我……我做了什么，这是哪儿，我要回家！”
“你哪也别想去！”
苏凌杉说着“嘭”一声关上门，挡在单小锋面前不肯让步，单小锋也急了，一把推开她，风一样跑出了那个让人窒息
的屋子。
可惜让人窒息的从来不是那间屋子，而是他的心，苏凌杉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以致他不得不去探究那话里的深意
。
在一个转角处，单小锋猛地顿住脚步，贴在墙上轻微地喘息，他听到单军祥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的对话。
“这么说，确定她的死和小锋没关系了？”
爷爷话音一落，单小锋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霎时一片冰凉，死？小雨真的死了吗？那个曾经蝴蝶一样翩然的少女
，昨天还温柔地对他笑。
单小锋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而且死在他床上，他靠墙的身体终于无力的滑了下去。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女孩是吸食毒品过量而猝死的，跟之前发生的性行为不存在必然联系。”
“那小锋他……”
“他的血检报告暂时还没下来，不过，他可能也在吸食一种含有毒素的药物！”
“这……”
“初步估计是一种致幻剂。”
“毒品？！”
单小锋听到爷爷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毒品这两个字他并不陌生，实际上他曾不止一次接
触过。
可是在什么时候他却记不清了，总之这一次醒过来，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失去了一段记忆，却不得不
去面对这段记忆带给他的措手不及。
单小锋屏息凝神，他听到那个医生说了一句：“也算是吧！”
然后有个轻快的声音忽然响起：“翟主任，这是贵宾病房那个小帅哥的血检报告！”
“这么快？”翟主任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从这上面看，他服用的是一种致幻剂，可能是LSD的一种。”
“什么是LSD？”单军祥小心翼翼地问。
“大麻的提炼物。”
“大麻？”
“也不是，只是含有少量的成分，吸食后意识会变得很不正常，常常产生幻觉，即使停止服用，也会有长期服用的后
遗症，也就是说这幻觉经久不散，可能会让人产生思维上的“假想”和混乱。”
“假想？”
“比如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
“翟主任，这……”
后面的话单小锋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一直在回想那段空白的记忆，如果真如翟主任所说，那么他究竟把自己想象成了
谁呢？
或者说，他把谁想象成了自己？
那个想象中的人又做了些什么？以致给他留下了眼前这么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呢？
苏凌杉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儿子无力地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而不远处单军祥正和医生说着什么
。
她马上意识到，单小锋听到了那两人的谈话内容，一丝心疼从心底升起来，她不由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过去蹲在单小
锋面前。
“小锋，你别怕，那种药物的副作用是可以控制的，那并不是毒品！”
单小锋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焦距对准了眼前的女人，他愣了一下，忽然扑进苏凌杉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
有好多话他说不出来，憋在心里难受得要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苏凌杉，好像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喊出口了
。
他想问怎么会这样？小雨死了，容峥走了，龙五被抓了，而自己竟然……
此时此刻，单小锋只想流泪，他毫不理会经过身旁的人异样的眼光，也不想去揣测他身体里的毒究竟是谁种下的？
是小雨？
可小雨已经死了，死了！
一些零星的片段提醒他，这件事和龙五脱不了干系，可是龙五现在即将被提起公诉，他要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