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回来了。」宝宝欢呼一声扑上去迎他。华定居一把将他搂住,抱得紧紧。
「有没有想叔叔?」
「有啊!叔叔不在,我都不能学空手道。」
在宝宝颊上亲了好几下,华定思才松手,「我带了礼物,放在你床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宝宝蹦蹦跳跳跑走,我急忙跟去,经过他身边,右手被一把攥住。
「悠然……」华定思看住我,嘴唇开合几下,欲言又止,半晌,见我始终沉着脸,且渐渐不耐,手掌终于松开。
我夺回右手,走进宝宝卧房,将门关上。
当晚,华定思知我跟宝宝同睡,露出一抹苦笑,随后便作没事人一样,依旧同宝宝笑闹,对我也处处体贴,一如从前
,那晚的事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接连几日,华定思处处留心,事事顺达我意,温柔体贴犹甚往昔,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我也不再剑拔弩张。
这日早上,学校开学,华定思跟着我送宝宝去幼稚园。车子驶到学校对面,我领宝宝穿过马路,将他交到门口等候的
老师手上,等走回来时听到宝宝在身后叫,「爹地,我的蜡笔忘在车上。」
我急忙快走几步,自车上找到送过去,刚过马路中央,宝宝已经等不及,挣脱老师迎上来。
「悠然,快躲开!」华定思突然在身后大叫,语气惊恐万分,似世界末日来临。
我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银灰色越野车从左侧直直向我冲来,此时,宝宝恰走到我身前来。
「宝宝别过来!」我大吼,却已来不及,那辆车似子弹般直飞过来,撞上小小的身子,我抓住宝宝手臂向前逃,然到
底慢一步,左半边身子让车头刮到,撞飞出去,砸到路边一块广告牌上,玻璃制的牌子瞬间碎了一地。
我爬起来去看宝宝,他安静的躺在我手臂上,一声不响,鲜血从口鼻、后背上冒出来,流了我满身。
「宝宝,你怎样?疼不疼?快和爹地说句话!」
我哆嗦着去探宝宝脖颈,摸到微弱的脉息,却怎样也唤不醒他,小小的面孔煞白一片,毫无生气。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向四周嘶吼求援,一双手臂伸过来抱住我,是华定思。
「救护车马上到。」
他声音颤抖,同我一般仓皇恐惧。
周围嘈杂不堪,到处是人们慌乱的叫声,有人报警,有人尖叫,可我只看得到宝宝,那么轻那么小,能有多少血液,
怎禁得住这样失去?
华定思脱下外套垫在他身下,我的左手奇怪的扭曲着,用不上力,只能用右手压住背上的出血点,不住祈祷,「上帝
、佛祖,诸天神灵保佑,请让宝宝安然无事,我愿用一切换他平安!」
宝宝被送到最近的医院,医生立刻将他送进手术室,我抓住后边一位医生祈求,「求求您,一定要让我儿子平安。」
「悠然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这才看清眼前人,原来是扶苏,他扶住我,对华定思道:「华先生,请带悠然去治疗,宝宝这里有我。」说完进去
手术。
「悠然,你受了伤,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我坐到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我没事,一点也不疼,我要在这里等宝宝出来。」
华定思拖不动我,又不敢硬来,跑出去,过一会儿带了医生及护士过来。
「左臂骨折,额头有裂伤。」
医生检查过后为我做固定及缝合,我不言不动,任他们摆布,只要不让我离开宝宝就行。
伤口处理好后,医生要我检查是否还有内伤,我不管,一切等宝宝出来再说。
华定思同医生低语几句,让他们先行离去,到我身边坐下,扶我靠在他身上,「宝宝一定不会有事,他那么懂事,绝
不会丢下我们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从里面出来,我急急追问:「宝宝怎样?」
「我们正在缝合破裂的内脏。」扶苏面色凝重,看住我,「宝宝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可他血型极为罕有,血库中没
有RH阴性O型血储备。悠然,你的血型是否吻合?我们至少需要四百CC才行。」
「不,我是A型血……」
我一颗心沉下去,但并未绝望,我知道,这里有人同宝宝血型一样。
「我是RH阴性O型血,可以抽取我的。」华定思在我身后道。
我看到扶苏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至于华定思是何表情,我不敢回头去望。
护士领了他去抽血,片刻间,一袋血浆被送进手术室去。
华定思回来,照旧一言不发的陪我等待,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死死盯住手术室上的显示灯,等它熄灭。
一小时后,扶苏又出来,迳直对华定思道:「华先生,我们还需六百CC血浆。」
他并无二话,又去抽血,此时此刻,我的心已沉到谷底。宝宝的伤势到底多严重,竟需用这么多的鲜血?
华定思再回来时已脚步发飘,他在我面前蹲下,捧住我脸颊。
「宝宝会没事,医生们都在全力抢救他。」
他失血过多,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是一片灰白,只有双眼镇定如恒,奇异的安抚住我。
「宝宝流了好多血……」我哽咽道。
「我有很多血,我会给他。」
他中气不足,只能低低的说话。
我点头,不能成言,用右手扶他坐下,他无力坐直,只能同我靠在一起,彼此支撑,才不致双双倒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显示灯终于熄灭,医生和护士鱼贯出来,扶苏最先冲到我面前,面露微笑。
「手术成功,宝宝已无生命危险。放心,一切都会好转。」
紧绷的神经「啪」地断掉,我再坚持不住,晕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扶苏坐在床边,看我睁眼,道:「醒来就好。」扶我坐起来。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华定思就躺在另一张床上,双目紧合。
「华先生失血过多需要休养。我安排你们住一间,方便照看。」扶苏端水过来喂我吃药。
「方才警察来过,了解出事情况,我请他们明日再来,还有,肇事车辆已经逃逸,那位警官说他们会加紧追捕。」
我并不关心犯人会否落网,只想知道宝宝怎样。
「宝宝呢?」
我急于看到孩子,牵动断臂,顿时疼得叫出声来,先前毫无痛楚,这时才知伤得厉害,且头脑一阵阵发昏。
「你除骨折外还有轻微脑震荡,应该好好休息。」
扶苏命我休息,见劝不住,只得去找轮椅过来。我趁他出去,挪到华定思床边。
他正熟睡,手上打着点滴,灯光下越发显得面孔青白。
我伸手去摸他脉搏,虽然弱些但并无大碍,稍稍安心。
扶苏推我到加护病房时,已有人站在外面透过观察窗向里观望宝宝情况,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竟是林烈。
「我看到新闻说你们出事,过来看看。」他微低着头不敢看我。
「听说宝宝血型罕见,我联系了几家医院,找到两名同血型捐献者资料,已命人联络他们,如有需要,可即刻请他们
过来。」
「谢谢!」
这还是我回来后首次同他心平气和说话,林烈愣一下,别过头,「没什么,就当是我赔罪。」
我把脸贴到窗子上向里看,宝宝安静的睡着,身上插满各种管线,仪器上显示出体征已趋于平稳,我终于忍不住落下
泪来,感谢上帝,我的宝贝还活着!
「谢天谢地,你们两个都没事!」华定思不知何时也过来,站到我身旁,一只手紧紧攥住我右掌,低声道。
他手掌冰凉,手心满是冷汗,还带着轻颤,我任他握着,没有甩开。
宝宝苏醒过来已是翌日傍晚,他受伤颇重,看见我,只会说:「爹地,疼……」
因没有力气,叫声微弱,让人心疼得难以忍受。
我哄他,「乖,睡一觉,很快就会好起来。」
华定思从始至终陪在一边,每听宝宝叫一声脸色便苍白一分,又听说肇事者逃逸,面孔阴沉得似滴出水来。
宝宝清醒片刻又睡过去。扶苏进来,将我俩请进诊室。
「悠然,宝宝还有一处伤势我未向你说明。」扶苏十分为难的看我,令我立刻神经紧绷。
「宝宝肩背上一块皮肉被玻璃割掉,现已止住血,但需做植皮手术修复。虽然目前已有人造皮肤,但宝宝年纪过小,
我认为还是天然皮肤对他更好,不知你能否提供?」
原来仅是这样,我松一口气,立刻便要答应,却听华定思道:「悠然受伤,恐不方便,还是从我身上割取较好。」
「你失血过多,同样不宜再有创伤,」我否决他提议,「我是宝宝父亲,当然由我来做。」
「我亦是宝宝父亲。」
华定思态度强硬,一力争取,同我争执起来。扶苏不料这种局面,只好折衷劝抚,「手术要三日后实行,届时看你们
各自复原情况如何,再做决定。
「不过,」他犹豫道,「我们需择取大约三个平方公分的皮肤,为避免大量出血,会分成五到六块从腹部或背部切取
,虽然会有麻醉,但药效过后仍疼痛非常,这种手术类似凌迟。」
「没关系,我可以承受。」
华定思与我异口同声道。
手术室外,我走来走去不能停下,华定思不知如何同扶苏串通,最终决定由他接受手术,林烈听说后找来一位捐赠者
提供血液备用。
此时,宝宝与他已在里面待了近两小时,仍无一丝消息传出,令人坐卧不宁。
「你给我坐下等。」
瑞馨硬是将我按到椅上。
华定思最不喜欢见到她,今日却偏偏请她过来陪我,看住我一言一行。
「我去庙里求了签,上上大吉,宝宝必定平安。」
明知瑞馨安慰我,心里还是稍稍一宽。是啊,最难的一关都已过去,更何况由扶苏主刀,我应放心无虞。
「我素来不喜华定思为人,不过这件事他倒确实做得不错。」瑞馨喃喃道,突然奇怪的看我,「怎会这么巧,宝宝的
血型同他一样?」
我眼皮猛跳一下,强笑道:「宝宝的母亲是这个血型。」
「啊,那宝宝的母亲……」瑞馨说到这里猛地停住,她知我性向,必定猜到我婚姻异常,但自重逢后一直不提,自是
体谅我之故。若非眼下情形,她绝不会问出。
「宝宝的母亲是我工作上的搭档,她与我都认为应给宝宝一个完整的生长环境,于是奉子成婚。我和她志趣相投,却
无一丝激情,好友更胜于夫妻。」我头一次将那段婚姻说给人听,思索一下才能叙述出当时状态,「后来她找到真爱
,我由衷祝福,于是和平分手,她目前在非洲同丈夫一起,改善开发中国家的医疗环境。」
谈谈说说间手术结束,扶苏出来向我报告,「一切顺利,两人情况良好。」
随后,宝宝与华定思先后出来,我握住宝宝的手,不由又去看华定思。局部麻醉并未让他昏迷,看到我关注他,立即
冲我一笑,虽然面色不佳,但双眼中透出光来,欢喜无限。
第八章
这次祸从天降,我们三人皆需住院养伤,倒是华定思复原最快,腹上割去皮肤的创口一周后已愈合无碍,经医生同意
出院去。我的脑震荡也已痊愈,但左手还需裹在石膏里。宝宝情况最糟,所幸救援及时,一周后搬出加护病房,再半
个月精心调养下来渐渐好转,已开始在物理诊疗室中做复健了。这段期间扶苏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安排我同宝宝一
间病房,方便我日夜照看。
「爹地,我后背好痒。」宝宝可怜兮兮地看我。
他背上的移植手术很成功,新的皮肤正在生长,时常作痒,又不能压到伤处,只能侧身睡,痛苦异常。
我一边讲故事哄他,一边调整他卧床姿势,用右手揽住他趴在我身上。
宝宝的注意立让故事引住,稍稍安定。
傍晚,华定思推门进来。
他身体稍好些便开始上班,每日提前下班来医院探望,晚上住在这里陪伴,翌日再从医院去公司,出院亦等同住院一
般。奔波劳碌,失血后的身体一直没能大好,我总觉他面色不若从前。
「宝宝,快看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华定思向旁一让,身后现出陈妈来,抱着一只食盒,摆出一桌饭菜来。
「哎呦呦,看看你们两个弱成什么样子,不知多少日子才补得回来。」
陈妈边念叨边倒出两碗汤来,将宝宝抱过去,一口口喂他。
华定思端着另一碗汤,拿汤匙舀了递到我嘴边。
「我只断了一只手。」我没好气道。
「你右手抱了宝宝一天,不酸吗?还是我喂你……」
他说到一半,在我咬牙切齿的瞪视下住嘴,将碗放到桌上,汤匙送到我手中。
我舀了一匙进嘴,猪脚煮成的汤鲜美难言,不知炖了多少时候。
「这是你做的?」我问。
他正给我盛饭,见我主动和他说话,十分高兴。
「是啊,你吃得出来?」
我夹起一块猪脚啃着,一边道:「你喜欢在汤里放花椒,很提味,不像别人煮得那样清淡。」
「喜欢就多喝一些,我明日再给你做。」
「叔叔,我想喝排骨汤。」
宝宝听见我们的对话,立即点菜。这几日陈妈和他日日变换菜式花样,已把那张小嘴养得刁钻。
「好,明天做排骨笋片汤。」
华定思笑着答应,拿走我喝空的汤碗,将饭菜端过来。
「若是太累就交给厨师去做,你脸色这些日子一直不太好,应该多休息些的。」我淡淡地说,又对陈妈道:「明日做
些猪肝汤吧,他和宝宝都失血过多,要补一补才好。」
「悠然……」华定思说了一半又闭嘴,笑吟吟地看住我。
「有我和宝宝两个病号就够了,你再倒下不知多麻烦。」
我皱眉,端起碗来挡住他热辣的目光。
用完饭,华定思打发陈妈回去,病房中已请医院加了一张床,以便他陪宿。
宝宝坐起来,全神贯注翻他拿来的图画书,我不用抱他,趁机活动一下手脚听华定思道,「宝宝今日怎样?」
「恢复得还好,就是在长皮肤,一直痒。」
「你的手呢?」
「再半个月应能拆掉石膏。」我顿一顿,问他:「你身体怎样?」
「我这几日一直注意休息,医生说再调养半个月便可完全复原。你可是在担心我?」他眼中带笑,低低道:「悠然,
我今天真开心。」
我胸口一窒,看他一眼,不再言语。他知我脾气,也不烦我,去和宝宝说话。我拿本书挡在脸上,听他们一问一答。
宝宝虽然聪明,到底年纪小,净说些童言童语,逗人发笑,华定思极好耐性,抱他在怀,听宝宝转述我今日给他讲的
故事,不时配合着发出惊叹嘻笑。
「哦,那只小猪有没有被大灰狼吃掉?」
「啊,小猪宝宝这么厉害!」
我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下来,书本垂到脸上,懒得拿下来,就这么打盹着,只是睡不沉,一旁的对话仍不时模模糊
糊传进耳中。
「夏天好热,爹地带我在院子里露营,我们向邻居借帐篷,维尔叔叔帮我们搭起来。」
「维尔叔叔对宝宝好吗?」
「嗯,很好很好,对爹地也好。」
「那我呢,对宝宝好不好?」
「好,宝宝喜欢叔叔!」
「真乖!」
我听到华定思语气中透着十二分欢喜,道:「如果叔叔给宝宝做爸爸,宝宝高不高兴?」
「我很高兴,可是要问爹地高不高兴,维尔叔叔也要给我做爸爸,爹地就不愿意。」
「我和你维尔叔叔不一样,你爹地不会反对。来,乖宝宝,叫我一声爸爸好不好?」
「我得问问爹地,他同意才可以。」
「嘘,你爹地在睡觉,我们不要吵醒他。好宝宝,在我耳边轻轻叫一声好不好,不让你爹地听见,他不会生气的。」
「好。」
我大怒,欲跳起来骂,华定思这王八蛋,居然趁我睡着引诱宝宝,但身子似魇住了般动弹不了。只听宝宝那声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