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七爷,电话,是韩大哥。”
车子刚开不久,从闻仪手里接过电话,韩致远的声音自那头传过来。
“七爷,傅氏这边出了点小麻烦。”
“什么事?”
傅明谐不在,傅氏的一切,都由韩致远暂时在打理,韩致远能力到哪里去,段初言自然一清二楚,索性也就不过问,
反正傅明谐死不了,早晚也会回去上班的。
“傅昀把少爷受伤的消息散布出去,又加以夸大,导致现在外面风评不太好,傅氏的股票一直在下跌,还有,他请来
律师,拿出老太爷的遗嘱,说少爷已经快超过一个月不能视事,要求他根据遗嘱让出总裁位置。”
傅昀一向急功近利,但对事情的处理和考虑却实在不怎么样,他会想出这一招,段初言也不奇怪,只是他居然会想起
搬出傅老太爷的遗嘱,就令段初言有些意外了。
遗嘱上面的这条,不是没有,但是事隔多年,又不重要,很多人早就遗忘了,包括他。
傅忻是没指望了,在傅明谐苏醒之前,傅氏这个摊子,也只有段初言能收拾。
“七爷,去傅氏吗?”司机老许转过头询问。
“不了,还是去医院。”
段初言挂断电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眉间却漫上淡淡倦意,只是靠向身后软垫,闭目养神。
闻仪转过头想接过手机,却发现那人头微微歪向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闻仪自从跟着段初言之后,对他的印象,已经从负气出走,却被少爷悉心保护的傅七爷,变成手腕厉害,无所不能的
傅七爷,却忘了这人也是个人,也会累,会生病,这几天他几乎都在医院守着,日夜不眠,现在累得睡过去,也是很
自然的。
闻仪伸手将车内暖气调高一些,又拿了张毯子,轻轻覆在对方身上。
兴许是累极了,那人竟也没有察觉,褪去淡漠懒散的面容显得清俊平和。
傅明谐终于得以从重症监护病房里转移到普通病房,正如所有病人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似在熟睡。
段初言关上门,将一切阻隔在外面,除了他,这几乎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他从没见过傅明谐如此脆弱的一面,这个侄子在他面前,永远是撒娇耍赖功夫一流,即使自己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的面
具,也乐意装作不知。
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拂过,把半遮住眼睛的刘海拂往一边。
他的眉很修长,眼睛肖似其母,两相糅合,就显得有些阴柔,但这只是他闭上双眼时的假象。
一旦睁开眼,五官马上就变得有些凌厉。工作的时候,这张脸时常是冷肃或严厉的,足以让半数傅氏员工避而远之,
但是对着某个人,则立时就像换了个人。
“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若有似无,似是幻化在空气之中,那人的食指却微微一动,仿佛有所感应。
段初言见状却笑了,摇摇头,不自觉带了些宠溺。
“你啊,就算是昏迷不醒,也还记得折腾你七叔。”
“不……”
那人微微蹙眉,嘴唇张阖,眼睛却还紧闭着。
“不要……”
表情有些扭曲,其他几个手指也跟着颤动起来,似乎正陷入噩梦之中,急欲抓住什么东西,又使不上力气。
一只手握住他。
熟悉的触觉从指尖传来,暖了他微凉的手指。
唇角满足般地逸出口气,眉头又慢慢地松开,不再带着痛苦。
段初言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任他握着,并不挣开。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一个小时。
“七叔……”
傅明谐睁开眼,那个人的面容便映入眼帘。
苦肉计果然奏效了。他想。
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真好。
还好老子没杀身成仁,不然就亏本了。这是他的第三个想法。
过程并不重要,手段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傅家向来不缺心狠手辣的主,傅忻夫妇是个异类,傅明谐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仅要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要狠得下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然,他的七叔可亲可爱,绝对不是狼,这只是比喻。
发现自己的手跟这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心里更加欣喜。
赶紧抓得更紧些,生怕他放手。
段初言有点无可奈何。
“你不渴?”
“不渴。”傅明谐喜滋滋的,用沙哑粗糙的声音回答。
“放手。”段初言面无表情。
“七叔……”翻脸如翻书,傅明谐马上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给你倒水喝。”段初言皱眉,有点啼笑皆非,当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傅明谐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视线从他起身倒水到拿水回来,一直没移开过。
“七叔,我刚做了个梦。”
“嗯?”
“梦见你跟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每前进一步,你就离我远一些,我跑起来追你,但是你越飘越远,很快就不
见了,让我再也找不到。”
小心翼翼试探着段初言的反应,他慢慢说道。
但对方只是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
“那会心急如焚,好像这里,一下子空了。”药效还没过,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还好,醒过来
的时候,发现只是一个梦。”
“你在这里,真好。”
段初言扶起他的脖颈,把水杯微微倾斜了喂他,他母亲以前因病入院,他去照顾了不少回,这个动作做起来驾轻就熟
。
天气有些干燥,加上长时间没有进水,傅明谐的唇有点开裂,但是唇形依旧优美。
水缓缓地流进去,喉结上下滑动,他微眯起眼,明显舒服很多。
喝了水,当然更有力气说话。
有些话也得赶紧说。
“七叔,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傅明谐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三年前的事情,本来我心中只有歉意,却一点也不后悔。”
“本来我以为,可以忍一辈子,只做你的好侄子,就这么待在你身边,也很好,可是……” 他嘴角微扬,划出一个苦
笑。“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宁可你打我骂我,甚至把我赶出傅家,也不希望你一转身,从此消失在我眼前。”
说了太多的话,以致于微微喘气,段初言并没有什么抚慰的动作,只是这么看着他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收回昏迷前的话,只要像从前一样,无论如何都可以。”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终于在今天彻底揭开。
傅明谐料到了今天,也有了一切的思想准备,但是却始终看不透这人此刻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预料不到,所以心悬在半空,就像等待一场审判。
他面对生意场上所有的人和事,永远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惟独这个人,是唯一的例外。
段初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就像打破平静的湖面。
“我对你的感觉,不是爱情。”
“我知道。”傅明谐很平静,但即使早已料到答案,在亲耳听到时,还是禁不住失望。
这二十六年来的追逐和仰望,让他要如何舍弃?
“但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父子,叔侄,可能兼而有之,这辈子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心乱,但唯一一个
让我心乱的人,是你。”
看着他明显震惊的表情,段初言嘴角微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尝试去接受,不过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幸福来得太快,以致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傅明谐的表情从呆滞,僵硬,到扭曲,最后是欣喜若狂。
“你是说真的?!”
段初言似笑非笑,不再开口。
傅明谐不顾身上的创口还在疼,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这个人,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
他之前说放弃的话,当然是假的。
只不过是以退为进,试探那人的真心。
如果这人依旧拒绝,那么自己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要继续这份追逐。
血缘,同性,这些都不能成为障碍。
他傅明谐要的人,老天也不能阻拦。
就算需要再多挨几枪,他也认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的妄念,居然真的有了回应。
即便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但是对比起拒绝来,已经是天籁之音。
不顾一切,吻上那人的唇。
即使他会生气,也不想放开。
轻轻地亲吻着这柔软唇瓣。
身上的伤口火燎般疼痛,但比起心中的感觉,再多的痛苦他也能忍耐。
只要这个人不消失,不远离。
就算只对他轻轻一笑。
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唇舌交锋,缠绵辗转。
舌尖划过那人口腔里的任何一处,就连舌根也被全数扫荡。
男人的欲望向来很容易被撩拨起来。
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个词,并不是空穴来风,女人会先动心,然后才动情,而男人往往在动心之前,就已经动情。
更何况他对这个人,整整渴望了那么久。
三年前那场疯狂的情事,只能令他食髓知味,而不是断绝念想。
段初言并没有拒绝他。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在学校的这三年,不是没找过女人,只是很少。
心底一旦放开隔阂,行为方面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一直所在意的,从来不是傅明谐对他做的事情,而是自己对他的感情。
亲如父兄的血缘羁绊。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其他了么?
杀伐决断的傅七爷,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那唇覆上来的时候,除了温暖上升至火热的感觉,还有一些其他,在不知名处发芽,炸开。
情动悄然,欲念萌生。
“七叔……”
拉开些许距离,傅明谐微微喘气,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下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挺立起来,连略显宽阔的病服裤子都能看出轮廓来。
一面是伤口的疼痛,一面是欲望的疼痛。
两种痛苦截然不同,却同样让人难受。
真是冰火两重天。
“你的枪伤还没好,要慢养,切忌上火。”
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方才情 欲被撩拨的迹象仿佛褪得干干净净,段初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一笑,举止从容
。
傅明谐苦笑,他现在知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了。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却有心无力,男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需要苦苦压抑欲望是什么感觉,傅明谐此刻再清楚不过。
眼前这人,自己硬逼不得,勉强不得,强取豪夺不得,非得细火慢熬,如同烹饪一般,将滋味经由火候烘托出来。
自己万般手段,到了七叔面前,唯有束手而已。
那方面的欲望不得纾解,傅明谐只好转移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傅氏没什么事情吧?”
“刚才韩致远打电话来,说傅昀对外散布谣言,对内拿出老太爷的遗嘱。”
傅明谐冷笑:“他也只会这几招而已,但现在我没法出面,倒需要让他嚣张几天了。”
段初言嘴角微扬。“其实现在让他占了上风,也未必是坏事。”
傅明谐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边笑容意味深长:“那就要麻烦七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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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韩致远连同傅氏超过半数的高层,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遂之客。
“傅昀先生,这里是会议室,有什么事情,请你到我的秘书那里登记一下,找时间约见。”韩致远对着来人冷冷道,
面无表情。
“韩致远,你少给我装蒜,老子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傅昀冷笑,“要是不想你主子颜面尽失,你
最好抽出时间来招待我,我可不介意把傅家的丑事往外宣传宣传!”
韩致远沉默片刻,宣布会议延后,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他跟傅昀。
“傅昀,有什么话,请快点说,我时间不是很多。”
傅昀刚要发作,好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硬生生忍下来。
“我要傅氏一个副总裁的位置,外加百分之十的股份。”
韩致远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傅氏不是养老院或菜市场。”
“老爷子死的那天,你也在,律师念遗嘱的时候,你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傅昀哼笑出声。“谁超过一个月没有管理
傅氏,谁就得让出位置,我那侄儿从受伤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到,自然有律师出面交涉,不劳傅昀先生费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致远不动声色,就是油盐不进。
他对傅家这位三爷,实在没什么好感,年轻时不学无术,逞凶斗狠也就罢了,后来又流连花丛,拿着傅家的钱去挥霍
,看上一个女星,人家见他既非青年俊杰,也没有雄厚身家,压根看不上眼,便当面拒绝了,他恼羞成怒,竟然喊了
道上一批流氓,将这女星又是轮 奸又是拍照,事情被捅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那会老太爷还没死,是他最后出面,硬
把这件事情弹压下来。
“三哥,听说你找致远有事?”
声音从门口传来,刚好出现在傅昀身后。
傅昀没来由的一抖。
第 19 章
傅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颇有他死去二哥的风范,傅家能让他忌惮的三个人,傅老太爷死了,只剩下段初言和
傅明谐。
三年前段初言突然失踪,傅氏上下猝不及防,很是混乱了一段时间,他本以为自己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结果还没等
他筹划好,那边傅明谐雷霆手段已经把傅氏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的大哥傅忻是个窝囊废,却没想到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哟,是咱们七爷,自从你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过你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傅昀笑得阴阳怪气。
有段初言和傅明谐在,他在傅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可恨傅氏那么一大片诱人的产业,没有一点是他的。
“三哥憔悴不少,夜夜笙歌,还快活吧?”
段初言也微微一笑,温雅的面容说着毫不相符的话,他从傅昀身边走过,在韩致远旁边的椅子坐下。
韩致远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地离开会议室。
傅昀再不济,也是傅家的人,他实在不怎么好插手。
“我风流快活,自然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傅氏总裁的位置被一手养大的白眼狼给抢了,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么?”
“走了三年,现在才回来,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天地了吧,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男人没权没势,
活着有啥滋味?”
他这番话,倒说得有七分真心,当初段初言突然离开,傅昀费尽心思,也只打听到他与傅明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傅昀的推断,这事只大不小,否则他这七弟也犯不着放弃傅氏,说不定还是被流放的,那么他与傅明谐之间,怎么
可能和好如初?
只要有一丝裂痕,他就有机可趁。
“三哥说了这么多,口也干了吧,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