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了,只有交合摩擦所发出的淫靡水渍声,暧昧的呼吸声,以及我放浪的叫床声。
在高潮来临之际,天上一阵惊雷劈过,整座寺庙都似乎在晃动。
春天正式来临。
我想,春天真是个好季节啊,好季节,令人发春的季节。
他无后路,我也已站在了悬崖口,就等玉石俱焚。
27.砒
自那日后,像是尝到了甜头,我与父亲日日贪欢,不知餍足。一有时间便在床上滚来滚去,挥洒爱 欲汗水。
床笫之间,他不擅言谈,有时一场性事下来,甚至连一句“舒服吗?”这类的话都没有,像个老哑巴,吃饱了就抱着我睡觉
。
我不满,不止一次揪住他,问他爱不爱我,这比娘儿们还娘儿们的问题,实在让我有点害羞。
他从来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道,爱比死更冷。
说完,再入欲潮,同我一起沉沉浮浮。
有一日,我正在洗头,佣人进房说:“少爷,有您电话。”
我转身去客厅,用一把干毛巾擦着湿发,拿着电话喂一声。
“周先生,”是常来替明玉与我看病的医生,声音十分沉重,“下午可有时间?”
“有的。”
“请你独自来医务所一趟。”
裴美玲端了杯茶放到我手边,见我一边讲电话一边擦头发,便来帮忙,沥干我头发上的水,再用毛巾擦拭,动作温柔的很。
杯中茶水碧绿清澈,茶是好茶,水也是客人特意送来的山泉,香气馥郁。
我说:“好的,届时我电话通知您。”
“请你不要知会其他人,独自一人到医务所即可,记住,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面谈”
“我知道。”
挂了电话,裴美玲也正好将我头发擦干。
她亲密的替我梳头:“下午要出门?”
我嗯一声,随手端起杯子,在她灼灼目光中饮下。
“明玉身体好些没?”
“自那日庙会回来,又严重了些。”裴美玲忽叹一口气,幽幽道,“可怜他小小年纪,就一直深受病痛折磨,没过过一天好
日子。我对不起他。”
我安抚几句,便离开了。
下午去了医务所,医生早已等候多时。他取出一份报告,请我坐下。
“周先生,上次在你家,你送我出门时要我调查的事情,我已有结果。”
我心一沉,问:“怎么回事?”
“我之所以要求单独与你会面,是因为我怀疑你身边有人向你慢性下毒。”
我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被我猜中了么?
医生出示化验图表,“我化验了你的血液,发现含有微量砒毒,现在无大碍,待到毒素积蓄到一定地步,便会心肌麻痹停顿
,与心脏病差不多,最后死去。”
我翻着图表,看见手上黑指甲,问:“指甲颜色变黑,以及咳嗽有血,体重锐减且产生幻觉,都与砒毒有关么?”
“是。”医生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严肃,“周先生,我建议你通知警方,迅速调查。”
我合上图标,单手撑着下巴,手指敲在桌面上,发出单调的叩叩声。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略略思索半刻,说:“不用,这事情我能解决。”
医生讶异,但最终保持缄默,私人诊所的医生与病人之间都有保密条款,他不宜多话,他的责任已尽。
他轻轻说:“那好,这件事你还是暂时守秘,我现在替你注射解毒药物。”
我称谢。
“周先生,小心饮食。”离去时,医生一再叮嘱,“实在不行,就请立即报警,生命更可贵。”
一回到家,父亲就将我拉进房内,欺身压了上来,一番亲昵。
我还来不及沉淀心情,便被他拉入了欲海,双腿勾住他的腰扭动,放浪欢呼,像一条贪欢的蛇。
云雨完毕。
他躺在床上,薄被半遮掩,修长漂亮的裸体毕现。
天黑了,卧室里只亮了盏荧光灯,碧荧荧的,阴森的很。
我拾起衣裳披在身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去掉一脸情欲潮红。
出来时,父亲也已穿着完毕,坐在沙发上问:“下午去哪里了?”
就知道他突然发情,肯定是与我下午出门有关联。
“去医生那里买了些咳嗽药,我咳的挺厉害。”我笑吟吟望着他,“不然你以为?我可不会怀孕呀,爸爸。”
父亲却不理我的调侃,松一口气:“以后出门由我陪着你。”
他又定睛,有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不悦的拉开房门,出去了。
他走了,我就渐渐镇定下来,坐在床上发呆。
裴美玲又端红茶进来,我看着她端过来的茶杯,不出声。
她轻轻问:“你同你爸刚才在房间做什么?”
我啊一声,回过神,讪讪笑:“爸教训我呢。”
“怪不得叫的那么惨!”裴美玲点点头,捋开刘海,笑道,“又打你了?没受伤吧?”
受伤了,菊花痛的要死,坐下来都是个问题。不过这话要说与裴美玲听,估计她就疯了。
我尴尬的说:“没受伤。”
“那就好。你爸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不爱说话,脾气又暴躁的很,什么事都得顺着他的心。”她斜睨我一眼,又阴阳怪气
的说,“不过你勿需担忧,你们好歹骨肉相连,他心里总归是有你的。不像我……”
“嗳?阿姨您是他的妻子……”
裴美玲叹息:“世间夫妇,虽说是红线缠腰,赤绳裹足,到底是剜肉粘肤,可离可合。但有了血缘关系就不同了。我那个时
候刚进周家门,对他十分爱慕,有时甚至幻想,若我是他的女儿,那该多好……呵呵,现在过了那个幻想年纪了。想来这一
生,也就这样过去了呢。他对我也还算可以。”
我呵呵笑。
“喝点红茶,阿姨新煮的,味道还不错。”她将茶杯拿起来,放在我掌心。
裴美玲走后,我找了个塑胶口袋,将茶水倒进去,准备拿去化验。
自小我就被父亲训练出另一幅面孔,情况越是危机,我越是镇定。我起身去厨房取水喝,先将水杯仔细消毒,然后再倒水
。
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我翻到一个小纸包,里头还有些许粉沫。我将其一一搜集好,到第二日,全部送进了化验所。
工作人员问:“请问化验什么?”
“砷。”
“砒素?”
我黯然点头。
两日后,我去取化验结果,负责人员告诉我:“的确含有砒毒,并且在纸包上发现了指纹。喏,你看。”
我接过指纹鉴定图,果然是裴美玲。
这下子,总算水落石出了,可惜还不是时候解决。
明玉病情越来越严重,几乎卧床不起了。
他的性子也更加内向了,时常见他一人坐在窗户前,目光穿透窗帘,望向很遥远的地方。或者发呆,一发就是大半天,别人
靠近他,他也不能发觉。
这一日,裴美玲外出,父亲在法院工作。家里无人。
春日,难得好天气,窗外颜色大好,花团锦簇。园子里的草坪也绿了,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充满生命的芬芳。
我来到明玉的房间。他还在发呆,表情木木的,眼窝深陷。听见我的脚步声,就立刻露出了笑脸,朝我伸出手,“小哥哥,
你来看我了。”
我还未出声,他便知道是我。他连我的脚步声都能分辨得出。
我笑一笑:“在想什么?”
明玉笑的柔柔的:“今天好像是晴天吧?园子里有鸟叫,很好听呢。你听……好像是画眉的声音。”
他的目光飘到很远的地方,厚重的窗帘遮住窗外春景,他如一只笼中鸟。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说:“明玉……身体可好些了?”
“嗯,好很多。过段时间就能康复了吧。”
“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你想吗?”我盯着他的脸看,掌心渗出了汗水。
明玉一怔,好久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手心汗水湿透了,不知是他的手更冰,还是我的更凉。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窗外画眉叽叽叫着,唱着春天的赞歌。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阴晴不定,但是一忽儿就镇静下来,忽然微笑了,他笑起来非常的美丽,像春天的花开放一般。
他说:“好啊,听说春天的阳光最动人,你带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我点点头,从衣柜里拿出披肩,裹在他身上,然后拉着他一起出门了。
园子里有一棵花树,开了粉白的花,一小朵一小朵白色,盛开在高高的树枝上。还有小小的一团团微粉色的花,嫩黄色的
散发着细小芬芳的迎春,四处可见。
柳絮,银杏,软软的抽出了嫩绿色。
到处都是惹眼的嫩绿色。冬天也有草,可是哪有这样的色泽,这样活泼明媚,无可比拟。
明玉第一次晒太阳,他并未表现的有多欢喜,表情一直很淡然。
歪过头去看他的侧脸,淡黄色的阳光涂抹在他的脸上,轮廓逐渐柔化,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在一颗桃树前停下,摘了朵桃花,掐在指尖,笑道:“还是第一次在阳光下看这些东西。太阳可真暖和呀。”
“你喜欢就好。”我替他将披肩理好,手从出门后就一直没停止过颤抖。
明玉温柔的笑了笑。
桃花花瓣随着风飘走了,手有余香。
我们在园子里闲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都弄明白了吗?”他问。
“嗯,明白了。”
“做了吗?”
“做了。”
明玉微停脚步,然后垂下头,继续朝前走,说:“还真是不甘心。”
我只好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明玉站在桃花丛中,他的脸又浮上了一层讨喜的水色,粉嫩如桃:“小哥哥,不要为难我母亲。她一生命苦,这辈子就做了
这么桩糊涂事,你不要怨她。”
见我不说话,他露出哀求的目光。
我低头,看见鞋面上沾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好久,我笑道:“好的,我答应你。”
他便安下了心,朝花荫深处走去。
这一走,便不再回来。
第二日,他的病情突然加重,竟茶饭不思,卧床不起了。
送他去医院诊治,医生大怒道:“怎么可以晒太阳?”
父亲与裴美玲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明玉何时晒了太阳。
问明玉,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自己不小心被窗外的太阳射到了。
裴美玲伏在父亲肩上垂泪。白发人送黑发人,多么辛酸。
父亲将明玉接回了家。
我,父亲,裴美玲轮流看守他,夜夜守护在他身边,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后悔莫及。
第五日,夜已很深,窗下一灯荧荧,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明玉醒来了,精神却很好。裴美玲见了很高兴,问:“儿子,你要什么吗?给你做点汤喝?”
明玉摇摇头,他看见守护在床头的母亲,竟这般憔悴,便不忍心道:“妈妈,你去睡吧,这几天一直没看你合过眼,别把你也
拖垮了。这里有小哥哥就好。”
我也应和着,让她去休息。
裴美玲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不放心离开。
明玉又劝了很久,她也的确是累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醒了,我们来说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明玉微微一笑,“刚才我做了个梦呢。”
“哦,梦见了什么?”
“梦见第一次见你,是三年前。你来这里拿钱,我在窗户里看到你。那时也是杨花扑面的初春时节。只一眼就难以忘记
。相隔几年后,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你。”
他看着我,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流出异样光彩。
我握紧他的手,哽咽道:“下辈子,别再做人,做了人,也别再跟我们遇见了。”
明玉摇摇头,说:“还是要认识你的,这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好。”
他的手无力垂下,头一歪,死了。
28.贱人
泪水的世界是多么的神秘啊,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为何而生,又消失在哪里。
譬如裴美玲的眼泪,晶莹剔透,好像是悲恸,又好像是解脱。
火化那一日是晴天,金光万丈,简直可以将人射到原形毕露,化成脓血。
火葬场外处处人影,柳絮翩飞。
我将手贴在明玉的胸口,那里冰凉彻骨,已经不再有呼吸。
想起前段日子带他去海边玩,我有不痛快的事,所以喝很多酒,酒量不佳,却又逞强的要命,最后醉的一塌糊涂,就躺在沙
滩上睡着了。是明玉,这个傻傻的小男生,一夜守在我身边,未曾合过眼,脱下他的T恤盖在我身上,喂了一夜的蚊虫。
我恍恍惚惚,神智混沌,半夜被海浪打醒,恍惚睁开眼,看见他温柔又痛惜的眼神,俯身看我,暖得我胃里的酒一点一点化
成眼泪,在心中凶猛横流,无法克制。
我还记得的。只是我无法回应那样一双眼睛。
尸体火化时,外头刮了一大阵风,风夹着尘土冲进眼里,直刺的人眼泪欲出。
我出了些许虚汗,并没有哭,说明心彻底灰了。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经历过的事情如走马观灯,一一在脑中上演。滑过去一个,又滑过去一个。
这便是我的一生么?竟如此漫长,如此无趣。
我呆呆盯着天花板,心里空荡荡的,人生果然无趣,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穿衣,脱衣,简单,奢华,一切都无聊。无聊一身,
一生无聊。
这时候,他来了,带着一身冷香,安静的在我身边躺下来。
“你来了。”
“嗯,我来了。”
“裴阿姨呢?她好吗?”
“已服药入睡。”
我轻轻叹息,转了个身望着他的侧脸,说:“明玉死了,您难受吗?”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还可以。”
“那我要是死了的话,你会难受吗?”
他一个激灵,猛地掐住我脖颈,凶狠之极:“你倒是试试看!”
我只好笑,讥笑他的不淡定。同时也肯定了一个事实,他是真的爱我。
我的父亲,他真的爱我。多么美妙。
“爸爸,你还记得周简吗?我孪生弟弟。”
“嗯,记得。”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他那样小小年纪,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
父亲冷笑一声,反问:“你说呢?”
他本来呆呆盯着天花板看,却突然别过脸来瞪着我。
我心里一阵心悸,转念又想,他或许察觉到了,但肯定不是十拿九稳,不然不会还继续跟我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就勇敢的迎接他的注视,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忽然用手遮住了我的双眼,命令:睡吧。
我只好说:哦,睡吧。
一觉睡醒,该走的人都走掉,该留下的人也留下,生生死死,总该有个了结。
闭眼。他又说。
我便迁就的笑笑,在他掌心里合上双目。
然后他翻了个身,将我抱住,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静静的哭了。
这夜他搂着我,什么都没做,两个人挤在我的小床上,合衣,真正地睡觉。
可能是累极,我很快就睡着了,到凌晨醒过来时,睁开眼,发现他还在身边,卷卷长睫安静的低垂着,耳朵透明似小小一颗
玉石。
我不禁生出一股怅惘,想伸手为他拉平被子,心里一顿,动作便犹豫了。
不该有的温柔,总是出现在不恰当的时候。
我小心翼翼起床,拉开窗帘,将玻璃推开一点点,看见一窗暴怒大风,阴沉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