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流气的步子，康尊永就这么晃进来了。 叼着牙签歪歪头，逮住了还在摆弄行李的庄小子。他一笑，牙签落到地上

。 “又来新的了？ 正好了，老子正无聊着呢。”

他八着步子过来，一把按住庄意扬正在折叠的衣服， 挑挑眼皮 “ 臭小子你怎么进来的？”

庄意扬压着耐性侧头答他， “等我哪天有心情了，可能就跟你说了。我现在做着事，你识相点。”

康尊永把眼睛一点一点眯起来，神情微妙地变着化， “我要说就要你现在讲呢。”

“你要？” 庄意扬皮笑肉不笑， “又不是我要。”

“成啊，这第一天来你就要当老子了？” 他往按着那些衣服的力道上又加了一成。

“不是想当老子，只是不当你儿子。”

“不当儿子，” 康尊永手上一抓，嚣张地往庄小子面前一甩。 刚整好一半的衣服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那让我看

看你的本事了。”

庄意扬随手抛掉还在手上的衣服，萧条了所剩无几的笑容。

“那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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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来就找架打啊庄意扬？ 你他妈当这里是你家吧？！” 管教3号门神一样的表情。 “康尊永，只要是新来的

你都要管教管教是不是？你够敬业的啊~ 让你过来接我的位子得了！”

两个男生浑身青紫，一言不发。

“午饭你们是肯定不想吃了，去外头给我跑二十圈！少一圈你们晚饭也别吃了！！”

门忽然开了，管教2号进来，和3号讲了什么。

“康尊永，跟我出来。” 3号带着他出去了。

门合上。

“你一个小时前才说要少惹麻烦，就这样少的？” 李建国也不像是生气，他看惯了孩子失信的模样。

“建国哥，这第一架我不好好打，以后就得天天挨打不是？” 庄意扬嘴边青了一块，但他还是扯着僵了的嘴角笑了一

下。

表情揪着人心。

他摸摸庄小子的脑袋， “行了，不是也没说你什么么....我拿了吃的过来，你在这间房里吃点，午饭就不能吃了，要

不标准不一样得惹闲话。 吃好了出去跑几圈，不用20圈，意思意思就行。我跟刚才那个管教打过招呼了。”

“这..这样行么？” 庄意扬讶异于这后门走得有点太夸张。

“我说行就行，这我地头。” 李建国扭开门把手，笑， “快把东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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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中午留下的瘀伤像一下子都觉醒了似的，连成一片一二三喊齐了一块疼。

庄意扬回到宿舍猫着腰翻箱倒柜地找跌打瘀伤的药，折腾了半天掏出来两盒感冒药和消炎药。

“老妈啊...”

张华雷在对铺上翘着二郎腿，吊着脑袋， “哥们你今中午真勇啊~ 看你这模样还真看不出您有这两手~”

庄意扬放弃地踢开行李袋， 抬头问他，“你有跌打酒么？”

张小子一拍床板哈哈地笑倒到一边，如假包换的幸灾乐祸。

翻了个白眼，庄意扬微弓了背，琢磨着是不是再投靠管教2号一回。

一个棕色的瓶子就这么着落在他手边。 小惊了一下，庄意扬抬起脸。

苏韧手上卷着本书，脸上不咸不淡的， “用完了就先放你袋子里吧，我要用再问你拿。”

“那...那什么，谢了啊~ ”

扯了T恤，把药倒手上了。才悲哀地发现最痛的那一块在背上。

庄小子一脚狠踹在床脚。连着的三大铺架子床都结结实实颤了一回。“你她妈怎么那么无耻啊！踹在背上你让我怎么

抹药？！”

对面上铺康尊永的声音一下炸了出来。“你他妈干架还带地图啊？！ 少跟我找抽！”

手上的药沿着指缝滴下染了裤子，庄意扬连忙一收手，又牵动了伤闷抽了一声。

肩上被没恶意地推了一下， “趴床上去。”

一秒钟也没浪费，庄小子踢了鞋子一个蛙扑到床板上。

一下一下的推揉让庄意扬想起父亲，那么多回的打伤砸伤，好像是有那么一次。 好久了吧。

康尊永探了个头出来， “哟呵，苏少爷您还助人为乐怎么的？！”

“你精力充沛想车轮了？ 有劲儿说废话下来也和我来一架？”

康小子冷哼一声翻身回去躺下了。

庄意扬把埋在枕头里的脸仰起来， “我得知道你的名字。”

背后的手使坏地往淤青处下了一掌。

他疼得抽了一下。

“苏韧。 明早你要是叫错了有你好看。”

（十五）

要是有机会再用钱来衡量我有多爱你，那么，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了。

做恶梦了。 在这天夜里的凌晨四点一刻。

睁开眼睛，促着呼吸，满身虚汗，怔忡着发觉房间不再是我的房间。

自我暗示报销了。 真真的，都不一样了。

摸黑起来找水，喉咙都干得哑了。 好不容易摸到暖水壶，发现根本没去领杯子。小桌上只有谁忘了收拾的饭盒盖子。

端起那不锈钢的玩意儿，浅浅的倒了一盖水。

水好热啊，透过盖底烫疼了指尖。 水汽似乎腾腾，月光稀薄看不真切，却熏了眼睛。

大半夜的，他倒了水却一口也喝不下去，端着那饭盒盖子蹲在地上，低低地呜咽。

呆在不习惯的地方，做着没选择的事情，吃了不合口的东西，...我中意的人不尊重我，中意我的人我不喜欢。

综上所诉，我是不是很凄凉呢？

...我真他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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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就这么啪嗒啪嗒过去了。

早上有吃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的早餐。上午经常是到后头那片大得夸张的菜园子农作。下午回到室内糊火柴盒，做中

国结。晚上基本自由，可以去参加那所谓的再教育夜间教学——— 流宗的初中课程。 略过。

又是午饭时间。

食堂里十几张桌子。 孩子们自己搭伙围圈坐。

张华雷忍耐了很久，还是放了筷子指指庄意扬。 “你他妈是不是有后门啊？！”

“说梦话去床上说...后门，你给我开啊？”

旁边几个正吃着的忽然也停下来了。 一桌人齐齐把饭盒往庄小子面前一推。 食堂里头足够亮堂，五个饭盒的内容鲜

明的对比了什么。

庄意扬怔了怔，叼着筷子露了牙笑得像只动物。

“好吧，我承认我和伙房的大叔有一腿。”

我的宿舍还算和平，气氛还行。几个小子嘴上是脏点，人倒好相处。 只是康尊永那一架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周天成

性格有点不够撑头（头，第三声。 撑头指大方，直率，不畏畏缩缩）

几个陌生男生朝着这边过来。 苏韧看着，放下筷子。他旁边的庄小子却还埋头猛吃。

其中一个走到周天成身边，周天成一下就僵了，慌得眼里藏都藏不住。 那男生拿起他的勺子，吃了一口他盒里半荤，

随手把勺子扔在桌子中央。

有声响。 庄意扬看着那勺子，抬头。 龙剑天已经走到庄意扬身边，扶住他的肩膀，特顺手地端起庄小子那碗汤喝了

一口。

苏韧不怎么像不小心的撞掉了庄小子手里的筷子。 庄意扬刚想俯身去捡，苏韧却压在此时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筷子

放到他手里。 “你用我的。”

这句话是跟庄小子说的，他却一直没有断掉和龙剑天的对视。

龙剑天挑着眉毛抽了抽嘴角，放开停在那小子肩上的手，招呼了一下另几个小子，转头离开了。

“于是，” 庄意扬把筷子插在饭上， “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你归了帮派了。” 张华雷把汤喝得啧啧响。

“我归了谁了？”

“归我了。” 苏韧从那饭上拿回他自己的筷子。

“喂！你..你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

“喂什么喂？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啊？！又没跟你收钱，啰嗦什么。”

“那...我们帮除了我和你还有谁啊？” 他挺关心的样子。

“没谁了吧。” 苏小子还装模作样地思考。

看着盒里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庄小子又问 “那你们是哪个帮的？” 问的是坐对面的俩小子。

张华雷和李新面面相觑。

张小子嚼着一嘴的马铃薯 “我们俩啊...我就勉强让你算我帮里的吧~”

“屁！你是我帮里的我还嫌你寒碜呢！...要不然，我俩就先归你们帮里给你们撑撑场面？” 李姓小子说完还仰起他

善解人意的脸。

庄意扬把筷子捡起来，劈手抢了苏韧正在吃饭的家伙，把刚从地上回归的那双塞到他手里。

端起饭盒，吃得头也不抬，甩手用筷尖对着苏韧茫然的脸愤怒地比划两下，使劲咽下那口饭菜。 “你啊~ 害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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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必须五点半就起来。 还特矫情地做什么早操。 早什么操啊早操...有什么好操的。

张华雷和李新这俩太合拍了。 一左一右眯着眼睛对着称跳得了软骨病的僵尸舞。

庄意扬扭头看苏韧。 这小子脸上特不屑的，做得却有模有样。

还没看几眼呢，那头立马注意到了这道视线。苏韧朝他扬扬下巴，似笑非笑拽得很，却朝阳似的。

庄意扬跟他咧咧白牙，转回来。 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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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完餐完就到菜园子里。

菜园子菜种不多。黄瓜，番茄，白菜什么的。

庄意扬跳了半天才够到那个他想要的。握着他的瓜，赤（*）裸裸的成就感，“我的真大啊。”

“..你怎么那么笨啊，那边还有个瓜架，都是大的。....还傻在这像个袋鼠跳半天。” 苏韧看不惯他自我陶醉，泼水

来了。

“有我的大么~ ” 庄小子不以为然的。

脸上“真受不了你” 几个大字闪着霓虹光，苏韧抽出刚摘的一个敲敲那厢手上那个。

挑挑眉梢。 庄小子有点嫌弃自己的战利品。

“那什么，我跟你换吧。”

苏韧斜着眼睛盯着他没说话，对面的小子大概看不懂，神情坦荡荡。

他侧过头舔着嘴唇无奈的笑。 “我叫那什么？”

“你叫？..不是苏韧么？”

“都给你。拿好了，大的小的都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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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雷蹲在地里种青菜，半天老头样扶了把地，“我的老腰诶...李新他妈的轮到你趴这了！”

李新在旁边拿着菜种坐着， “成成成~ 您老种完这一排就到我。”

庄意扬走到周天成旁边，脚尖挑挑他旁边的土， “怎么一个人？”

他把腿收了收，往旁边去了一点，头都没回。

“没什么..”

“上次食堂里那男的认识你？”

“啊..不算熟。”

“你低着头跟土说话啊？”

恍惚的抬头，对上庄意扬明显不太愉快的眼睛。

“就一个道理！ 想要安居乐业，总得先让人知道这块地不是公用的！..说完了。 不用仰着了，继续跟你的菜说话吧

。”

不远处的张华雷拍拍裤子起来， “准备收工吃饭喽~ ”

苏庄李三人齐刷刷盯着他的腰。

苏韧轻咳一声，庄意扬坐在地里瞅着他乐，李新忍不了了指着他骂 “要偷吃你在这吃完再走成么？！藏你那狗腰上你

当谁看不出啊？！”

“看..看得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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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后回到宿舍，刚一开门没走几步，刚吵吵嚷嚷的几个小子都没了声。

10铺床，唯独庄意扬的床上一片狼藉。

“我中了什么奖了？”

（十六）

我希望的，不过是有来有回而已。

“我中了什么奖了？”

“最受欢迎新人奖。” 苏韧弯腰帮他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

“是..那龙什么弄的？” 庄意扬瞎猜着。

“妈的！ 敢动我这屋的人！” 张华雷在他俩身后毫无预兆的怒了。

庄意扬被吓着了。 “他..抽什么风啊？ 今天怎么这么义气？”

“早跟他有恩怨。 姓龙的在这闷了好几年了，见新人就手痒。” 苏小子脚尖一勾，帮他把倒到一边的行李袋摆正了

。 “要报仇么？”

“算了，看样子只是翻...他要是敢翻第二次，我就把他架子床翻个倒个儿。”

苏韧眨了眨眼， “果然吃饱了饭口气都比较大。” 他微笑举起大拇指朝庄小子晃晃。

庄意扬却楞着了，跟着那只手的目光伴着谁都看得出来的木讷。 尴尬地笑笑。

苏韧看着他，淡了表情，轻轻地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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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工的时候。龙剑天正正对了他们这一桌，每次抬头都能看到他不怀好意的脸和眼。

庄意扬凑了个头到苏韧那， “他看不爽我？”

“他脸上能写的地方都写满了他看不爽你，还问这废话..”

“为什么？”

“...你面目可憎吧。”

“你妈的苏韧！”

苏小子笑着拉紧手里中国结的绳子， “因为你比他帅。” 玩笑一样的话，听起来又不像是玩笑。

“假..的吧？ 这么无聊的理由？ 那你也比他帅啊。”

“就是有这么无聊的人。 他惹我吃过教训，现在顾忌着。”

“你这么彪悍？”

“你以为~ ”

对面像是听到了什么，就这么直直地看过来。

庄意扬迎着这视线笑了笑，似乎傲慢了些。

龙剑天扶着桌面站起来，抓起自己桌面上一捆做中国结的绳子，绕过来了。

庄苏两人无声地会聚了精神，绷紧了迎战的神经。

只见龙剑天就走到他们这桌的另一边，轻飘飘地瞟了他俩一眼。 把手臂往周天成脖子边一勾，五指自然地松开，那些

绳子落到周小子面前的桌面。

“这些收工前都做好了给我。” 他上瘾似的盯着周天成僵硬了的后背，抬胳膊推了一把那小子的脑袋，回去了。

周天成半天才从雾里清醒过来，放下自己手里那份，拣起旁边无声弥漫压迫感的这份。 稳了稳微微打颤的手指，开始

编起来。

一捆红绳就这么带着毫不温柔的力道砸到周天成正脸上，落了地。

“这么有空？ 也帮我做了吧~ ” 庄意扬向后靠了椅背，稍稍抬高下巴沉了眼神，对着还没来得及发觉脸上痛楚的周

。

“不愿帮我啊？ 那别搞差别待遇，把那些也还给他。”

龙剑天一伙人面无表情地观望这一桌，这头却寂寂。

“我他妈叫你还给他！！ 跟他说你没空！！”

这小子吼得房间里都有了共鸣声，桌对面的周天成却似不知声波为何物，依然半身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