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并排坐在菜地里，各拿着一根刚偷的黄瓜，干杯似的相互碰了碰。

“我真喜欢这块地。” 庄意扬淡淡笑着。

“是么，那改天晚上再来。”

庄小子咬下一大口黄瓜，“上辈子我可能就是根黄瓜。”

苏韧一下子被他呛到，“咳咳..就，就算是上辈子，也请您有点志向成么。”

“蔬菜怎么了？———— 比做人舒坦多了。多好。” 把黄瓜放下了， “不用成天爱恨情仇地瞎操心。”

苏韧摆过头瞅他，他昂着下巴望着星星闪烁的天边。

忽然拿起黄瓜敲敲苏小子的腿，“郁闷啊~ 唱首歌吧。”

一阵静默。

苏韧恍然清醒过来，“你要我唱啊？”

“我刚说的是中文吧？”

“我，不太会啊。”

庄小子无声地摆弄他手上的黄瓜。

“喂，” 苏韧碰碰他的手肘， “有情绪啊？我真的..”

庄意扬打断他，“我给你唱首吧。”

“啊..好。”

日本人的英文歌。怪异的违和感。

是椎名林檎的《茎》。 调子起伏很大，拐来拐去的。庄小子唱得好认真，却只能算是没太跑调。

真的好认真，认真得让你感觉坐在他旁边都要挺直了腰背。

“When I stand I know I'll never be down again.Nothing that I need now````once it came just one time.”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一蹶不振。 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了。爱情它曾经出现，并且只会出现一次..

小子把歌词的时态改了。

唱着这段的时候他卯起来泄恨的样子，有点咬牙切齿，咬浊了字眼，越唱越哽咽。

“妈的..” 庄小子睁着眼死仰着头。

“..眼睛流水了。” 苏韧凑到他边上帮他糊弄的抹掉刚刚满出来的泪水。 “就叫你晚上别喝那么多汤，不听我了吧

。”

“汤你的头，你个囧人。” 忍不住笑出来， “昨晚上哪来的汤啊，你煮的啊？”

“没喝汤—— 这哗啦哗啦地流的是什么..” 苏韧用指尖擦掉他眼角最后一点痕迹。

他抓开他的手，抓着，没放开。“流的是怨恨。”

脸上还是笑，却薄得慌。

“那，就一次把这流干净了。”苏韧反握紧他的手。

从手传过来的热度沿着爬上来把一直怎么也包也包不结实的东西弄破了。

他眼里雾了。 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挡着眼睛， “妈的孙子！” 带些僵硬地撇过头 ，“...为什么..要我还？！ 我才

十七岁！！我...还喜欢你。”

抽得胸口都疼了，庄小子半蜷起来靠着膝盖。死死地用手掌捂着眼睛。

苏韧拎起庄意扬连在外套上的帽子，盖到小子的脑袋上。胳膊拐着他脖子把他脑袋搁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十分钟。

“天要红了，准备得回去了小子。你成了么？”

庄小子缓和了些，吸着鼻子，“杀千刀的....黄瓜还没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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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至，庄意扬的妈妈过来探望他，带着一个男生。

管教2号领着他们到一块，规矩其实还挺松的，大概想着只是孩子，成不了什么要担心的事。

王劲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死搂着庄意扬的脖子往死里蹂躏。

庄意扬被他勒得受不了了，“死小子你别这么激烈地表达思念啊！ 咳咳...喘不过来了我..”

王劲放开他，狠狠地在他肩上来了一下， “看你龟儿子这么滋润的模样！ 老子这一个多月白担心了！”

庄小子笑，“瞎操心什么，我什么时候用你操心过。”

“滚你妈的！ 你还少让我操心呐？！”

这边笑呛了，“喂喂...你要滚什么的？我妈就在你后头。死小子。———— 妈。”

庄妈妈过来。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被欺负了没？” 妈妈抬手摸着他后脑勺。

他把她的手攥到手里，“放心，王劲都给我在这里头安了内应了。生活质量高着呢。”

“别在里面跟那些混小子学坏知道么？”

“没人让我跟着学坏。我最坏了，能跟谁学？”

“嘴又贱了是吧。还缺点什么么？下次给你带来。”

“缺什么..” 庄意扬认真了表情，想了想 “妈，帮我把这个学年的课本和参考书带过来。试卷什么的让王劲找齐了

都拿给我。”

王劲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你是想..”

庄小子咧了嘴去攀他的肩膀，“不想晚你一年毕业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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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后的圣诞节。

管教2号又召唤庄意扬。 看来是那些备考资料到位了。

他走到接待室，开了房门，关上。

房里的人转过来，“呃，阿姨去厕所了。”

脑电波被截了个正着。 打通，打通，——— 爷爷的，打不通。

“这个，王劲说要给你准备这个学年的资料，就帮着找了些。他今天有点事，所以..”

“哦，知道了。东西呢？” 总算夺回了脑电波的通路。

“啊，这呢。 刚被一本本检查了，好麻烦呢。呵..” 江谦想笑又笑不下去，眼神干涩却还是坚持正脸对着面前的小

子。

庄意扬看着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接过书，“帮着拿这么多东西过来..谢谢你了。我先回去了，你跟我妈说一声，

这些书啊卷子的，我得回去整理一下。”

“意..庄意扬！” 他追过来拉住他的手肘。

天冷么，不知是谁在轻轻的抖着。

往前的脚步停下来。

庄意扬仰着脑袋不回头。 “书好重。别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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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庄意扬进来后勾着脚尖把门踢上。

苏韧正坐在这小子的床上，闲闲地翻着手上的少年漫画。

他抱着书走过来，停在自己的铺前。 胳膊一打开，怀里所有的重物一股脑的全砸到地上。

踢开压在他脚踝上的几本，退了两步坐到苏韧旁边。 腿收到床上，身子一松背靠着他的背。 “头好痛。”

苏韧撑着像是死在自己背上的小子， 把手上的漫画丢开 “那个人来了是么？”

“哦..好像是吧。”

苏韧用头撞庄的后脑勺。

“发什么神经，疼呢。”

“和我在一起吧。”

“.....” 庄小子低了眼帘，合着手掌靠着鼻尖。 “你傻的啊....玩玩暧昧不就好了。你知道讲明了之后你就是什么

了么？什么都不清楚就说~说~ 你懂个屁你！”

苏韧用手肘撞后头那小子的腰 “找抽呢兔崽子，你给谁上课呢？！———— 我知道我该知道的。我中意你。我知道

了。”

庄意扬把脸埋到胳膊里。 “都是神经病...”

（十九）

又是一个早晨，依旧阳光明媚。庄意扬不自觉地轻轻吹着口哨哼着歌。 他大概没想起，这首歌和口哨这玩意儿，都是

江谦教他的。

与人交往，我总会学会很多东西。 如今，他留在原地成了这些东西当初存在的原因，成不了它们至今存活的理由。

新装的电视机已经在工作了。大概是二手货，画面不太清晰，偶尔还有雪花。

这电视一上来，这群小子糊火柴盒的速度看着就下来了。 张华雷昂着下巴微张着嘴巴巴的盯着这已经连放了好几天的

肥皂剧，手上拿着他一个半小时前就拿在手上的火柴盒皮。

庄意扬歪着头不看电视，瞅着对面张小子的表情津津有味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华雷骤然变了神情，怒目圆睁，身子挺直了僵着，连带吓到了盯着他瞧的庄小子。

庄意扬扭头看那高头的电视。

呃呵，被换台了。

龙剑天两腿交叉搭在桌沿上，一下一下轻点着头。 手上是万恶的遥控器。

张小子眼睛看着就红了，一拍桌子噌地跳起来。半秒钟没站够又硬生生被庄意扬压回去。

“你要干嘛？！ 看个电视又打啊？！不想吃晚饭啦？又想减肥了？！”

苏韧撇了眼电视，“我就瞧瞧他能看广告看多久。”

张华雷急了。“我那个正放到大结局啊！” 他甩开庄小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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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看成了大结局，也看没了晚饭。

值不值啊？ 你问他啰。

晚饭时间结束的半个小时之后，张华雷死狗一样推着门进来。

房里的四个孩子笑得四朵金花似的，齐齐举起右手， “英雄，有馒头哦！”

“......天涯若比邻。” 张小子吸着鼻子，泪汪汪地挺恶心。

庄意扬翻了个白眼低头狠狠在馒头上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哼哼，“让你瞎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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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庄意扬在水池边刷着牙。心不在牙刷上，一口的泡沫，含糊的读着手上的英语单词手册。

“competition. c-o-m-p-e-t-i-s-i-o-n.”

“是tion，不是sion。”

庄小子惊讶地望住一边的苏韧，“你连英语都会啊？”

“就爱找抽你这小子！” 他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火星呆久了母语不会说了是么？！”

“你原来哪儿上学的啊？” 这小子兴致勃勃的。

“市高的。”

“诶哟喂~ 我铁一中的！”

苏韧抽着嘴角笑，“你在激动什么？”

“...没，就觉得..挺那个什么的。”

他凑过去逗他，“ 觉得我俩连学校都很配吧？”

“呵呵~” 庄漱了口水吐出来，叼着牙刷傻笑。

苏韧伸手顺他软软的短发，“白痴。”

“你进来的时候高几啊？”

“高三呐，读了一个月就被拎进来了。”

“这样...” 庄小子拍拍他的胳膊， “一起再读高三啊！”

苏韧挑挑眉梢，唇角若有若无的挂着笑，“一起？跟谁一起？”

“跟..我啊！” 这厢一个激动，泡沫从嘴角流下来，他连忙去抹，胡抹吧...整张脸都花了。

苏韧一口气没憋住笑呛了开去，泡沫呛进气管里，紧靠着池边捂着脖子咳了个够呛。

庄小子这是终于找着机会幸灾乐祸了。 顶着一张花脸咪咪笑着看苏韧急急忙忙边咳边漱掉嘴里的泡沫。

他凑到好容易咳顺了的苏韧边上，特贱，“小爷是你能逗的么？该！”

苏韧放下漱口杯，扯起袖口擦擦嘴，放下手去拉住庄小子的手。

庄意扬怔了一下，反射性低头去看手。 不自觉被手里的手带了一步。

苏韧把脑袋挨过来，拉紧庄意扬的手，唇掠过脸颊轻轻贴在他唇上。 他没有闭上眼睛，静静瞧着庄小子略微闪烁的眼

睛。

小子抬起另一只手，手指轻轻勾着苏韧腰上的皮带边。

苏韧扯开他的手，一把搂住他的腰背，单手捧着他脸侧深深亲下去。

庄小子还一嘴泡沫，他扶着苏韧的脖子后头，顽皮的用泡涂糊了两张嘴巴。又使劲动动头，把泡蹭到苏小子鼻子上。

苏韧圈紧他的腰，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

庄小子一疼收回脑袋，回手给了苏韧腰上一掌。“用咬的？！你这流氓！”

“你还玩泡泡呢！说我~”

门口响起牙刷落地之声。

两人双双扭头。

门口站着张华雷和周天成。 周天成手上空着原该拿着牙刷的手，地地道道受了刺激的表情。张华雷生生咽了口唾沫。

使劲揉揉侧脸。

就听见“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近来，李新拿着牙刷进来，见这四个小子定在原地消音状态。雾了一下，“怎么了？”

“他俩....口吐白沫地，还在亲嘴..”

李新转着眼珠子瞅了俩傻小子一眼，“他俩食物中毒关你们屁事。该刷牙的刷牙，少在这占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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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接近就寝时间。

张华雷并着李新坐在下铺的床上，直勾勾盯坐在庄小子床上的那俩。

苏韧被他盯得受不了了。跟小孩说道理般地，“其实我俩在一起你们应该开心啊，这样你们就安全了。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张华雷一拍大腿，“也对哦！”

李新转开脑袋翻了个白眼。

庄意扬愣愣地看着张小子雾涣云开的样子，压低了嗓子，“....这么单纯？”

苏韧轻轻笑，“幸亏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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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的中午饭。

庄意扬撂下筷子揉着太阳穴。 “把他打昏了。—————— 他这样盯着鬼能吃得下去啊？！”

苏韧抬头瞅瞅对面消停了两天又重新投射研究ET友人探索眼神的某人。夹在指间的筷子摇了一下，两下。

“你很介意？”

“你舒服？”

“那就...给他也凑个对吧，分散分散这动物的精力。”

“啊？..啥？”

苏韧笑眯眯朝张华雷招招手，那小子老实地搬着凳子坐过来。

苏韧攀着他的肩膀，样子分外诚恳。 “我们兄弟也做了大半年了。和你，和李新都是哥们。所以...有些事我不帮帮

他真的良心过不去。”

张小子懵懂， “帮他什么？”

“在你这看，他和你是什么？”

“...哥们啊。”

“纯哥们？”

“纯啊..不纯还能怎么着。”

“他对你这么上心，到头来就和我一样只混得一哥们？”

“...什么意思？”

“他心里有你。”

他迟钝的反应着，“不..不可能~ 瞎扯！什么乱七八糟的...上次不都是开玩笑的么。”

“我说的你都不信，你要信谁？这么久了，我有诓过你么？”

“是没...但是”

“少他妈但是。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你就在那装吧。”

“我真没！”

“拿你那颗良心想想，他不是一直对你挺好么。你俩连上厕所都一块儿去。帮你收拾麻烦事一摊子一摊子，跟媳妇儿

一样。”

“有..有么？”

“有！ 这事他就是不敢跟你说，怕你知道了就躲他。上次开玩笑的时候他不是说什么都不肯跟你一起么？ 就一个玩

笑，他急喽喽地和你撇得一干二净。一看就有问题。”

“这么说，好像是有点..”

“有点？这点够大的了。”

“就算是，但是我..”

“这么好一人，你还拖——— 再拖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