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火央洁嗤之以鼻，“水玉的凤凰蛋没有壳，又小又软，像一颗葡萄。”
“可是我确实见过！”
“你做梦吧？！”
星傲轩最受不了别人把他的真心话当成信口胡诌，便不再顾忌，把自己来浩宇大陆前的事告诉了火央洁。
火央洁见他这样，自己也理由怀疑他，纳闷道，“怎么会有那样的凤凰蛋？”
“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浩天大陆的三族中关于凤族的记录并不完整，大多是赞美的话语，没有意义。星傲轩能够知道凤族出生时需要梳羽都是难得的，凤族在民众中根本就是一个被架空的空白概念。
“你知道自己出生前是什么样子吗？”
火央洁摇头，星傲轩不禁要大刀阔斧的做一番想象。
“也许，凤凰蛋的形状不同，比如水玉的是又小又软像颗葡萄，而有些就是大如水缸、硬得砍也砍不动，没准，你出生前的模样就是块石头呢！”想想就好笑。
“你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呢！！！”火央洁抡起拳头照着他肚子就捶。
“哎哟！哈哈，不闹了不闹了，我承认，我出生前是大石头，好不好？”星傲轩也不生气，亮出肚子让他打。
火央洁反而舍不得打了，手伸回去，悄悄瞄了几眼星傲轩的表情，低声道，“你就是石头！出生前是石头，现在还是块臭石头！可是，我喜欢石头……”
所谓打情骂俏，就是不管对方说好说坏都浇灌着甜蜜，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爱意。
星傲轩无语，默默握住火央洁的手，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情，只有循着直觉，顺其自然。
“轩……自从我被父亲赶出家门，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他们根本不是真的爱我。你虽然说我丑、凶、没礼貌，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没有嫌弃我。我从来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平常嘻嘻哈哈，关键时候敢于挺身而出，很狂，也很帅气……”
“我哪有这么好……”星傲轩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洁儿，等你多接触一些人就会发现，比我好的人还有很多。”
“可是有一点，不是人人都具备，”火央洁打断他，“不管我是丑还是美，是小王子还是平民，是永远凶又没礼貌还是彬彬有礼，你都当我是火央洁！这太难得了！”
星傲轩摸摸他的头发，“……你长大了，洁儿。”
“什么话！我们本来就一般大，好象你是我长辈似的！”火央洁不服气地瞪着他，刚才那股柔情劲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呵呵。”星傲轩没有说出来，人类的心理年龄有时要比生理年龄大很多，而凤族……他们一出生就可以行走、说话，他们的心理年龄反而比生理年龄小。16岁的火央洁如果按人类的算法，也许只有10岁。
“轩，你知道昨天晚上攻击你的黑影是怎么回事吗？”
“那是我啦！”火央洁终于鼓足勇气，坦白道，“你那样吼我，我生气死了，想趁你不注意吓唬你。你这笨蛋虽然在愣神，反应却很敏锐，我险些被你发现，等你睡着了才溜出来。这时水玉哥来看你睡了没有，我想跟他开个玩笑，猛得拍了他肩膀一下……可是他居然被吓昏了！我害怕极了，把他拖回房间……然后，就让我知道了他的秘密。”
“那……一整夜你都在水玉房间？”
“是的，我帮水玉哥的忙，这是我第一次孵化凤凰蛋，笨手笨脚的。”
“怪不得你那么累……后来举大刀砍我也是你搞的鬼吧？”星傲轩松了口气。
“什么啊！我哪有那么闲！光是帮水玉哥就要累死了。”
“什么？不是你？！”星傲轩吃惊地站了起来，“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喂！你怀疑我？我骗你干什么！”
“洁儿听我说，我没有怀疑你。”星傲轩只好把那件遇袭的事仔细讲给火央洁自己也在心里思考着这件事的玄机。
天色渐渐暗下来，稀疏的灯火朦胧中响彻着奇异的节奏。
星傲轩没有任何头绪，火央洁默默陪着他，他是知道火央洁个性的人，能够这样不声不响，实在可爱可敬。他想火央洁也许太寂寞了，他在他生命中主导着快乐的因素。
“哎，洁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火央洁如鱼得水般快乐得转过头望着星傲轩，显然是憋坏了。
“……你做了什么错事被你父亲赶出家门，还下那么重的诅咒？”
他的问题似乎另火央洁很意外和难以回答。
“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星傲轩并不在意。
“不是，”火央洁好象生怕星傲轩表露出埋怨的情绪，紧张地回答道，“我窥见了父亲的秘密……他一气之下，就把我赶出去了。我很难过，发誓永远不回去见他。后来……”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也像你这样对我很好，我非常信任他，就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全告诉他……谁知，他听完后就在我身上下了诅咒。”
也许受过伤害的人凑到一起会有他乡遇故友的安慰感。
星傲轩无比同情火央洁，被凤英蔚伤害过的感情也再次泛起涟漪，“哪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你对他推心置腹，他反而害你！……”自己的话触及了不愿正视的伤口。“他叫什么！我去找他算帐！”好象认定那个人就是凤英蔚似的，星傲轩心里叠着双重怒气。
“我不知道……哎呀你别去！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火央洁死死抱住星傲轩，“我都是叫他大哥哥的……你能去哪里找他呢？是我的错，他这样惩罚我是对的！”
“什么？”火央洁的语出惊人总令星傲轩无法适应。
“我和父亲的误会……我不小心捅了他一刀，然后就走掉了，不知道他现在伤好没好，还生不生我的气。中了诅咒后我反省了很久，再后来遇到你，我就下定决心要回去……我决定向父亲道歉，希望他原谅我。”
“……好啊。”每听一句，星傲轩就有满腹感想要抒发，等到火央洁说完，他反而只能用这两个字来敷衍，那些感想、那种欲高谈阔论的焦急已经烟消云散。
“父亲非常疼我，从小到大，除了那次误会，他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他是个好父亲。哪像我家的老头子，成天罗罗嗦嗦烦死了。”
“真的吗？你看你，眼神怪怪的，你到浩宇多久了？想家了吧？”火央洁笑话星傲轩多愁善感，自己偷偷用袖口拭着红红的眼睛。
星傲轩没有否认，而且他知道火央洁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那孩子只是不承认罢了。
他们又互相讲自己的父亲和小时候的羞事，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又在对方的笑话攻势下破涕而笑，少年人的喜怒哀乐都明快简单。
“等你找到你那位朋友，最好回家看看。”火央洁说的坦然，却暗暗忧虑着：这样急切的寻找一个人，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洁儿，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星傲轩感动地拉住火央洁的手。
火央洁心中不知变换了几种滋味，竟有些微微的恼怒，抽回手去，“你别急着谢我，到时候我还要接你回来呢，占了我便宜，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不给！不给任何人！他要紧紧抓住这幸福！不管星傲轩心里还有什么人，他有信心在星傲轩的心目中扎下不容动摇的根基。他不喜欢我凶，我以后一定要对他温柔一些。想罢，主动拉起星傲轩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
星傲轩不知道火央洁看似平静的身体中潜藏着巨大的汹涌，他只是挂念着真儿，陶醉在火央洁肌肤温润的触感中。
……
夕阳中小尘黯然消魂，形单影孤……

第十六章
青素鸳虎视眈眈，紫明寒自顾无暇，还要护住神情恍惚的青罗岫。
“是你那不争气的爹爹这么教你的？”青素鸳冷笑道，“做族长做成他那模样，真丢脸。”
“身为凤族人竟然做出对不起圣神的事，你才丢脸。”紫明寒回击。
青素鸳盯着紫明寒的脸半晌，叹气道，“没大没小不懂规矩，你该叫我叔父。”
紫明寒怔了一下，在他看来，青素鸳才是最讨厌他们、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的人。这个出人意料的‘认亲’举动，和紫秀叶平日告诉他关于青素鸳的恶行出入太大了。
“怎么？觉得奇怪吗？我是不是应该欺世盗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放心，你爹爹告诉你的那些话准能实现，慢慢来，不着急。”他恬淡的微笑，带着浓烈的尖刻的嘲讽。
平静如水的诉说往往比歇斯底里的叫喊更具有震撼的力量，连紫明寒也开始怀疑，是否他接受的来自紫秀叶主观的意见太多了？他还没见过青素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太讽刺了。
“四凤族长同气连枝，岫岫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说实话我不能苟同阿秀的做法，竟然教孩子仇视亲族。”
阿秀……紫明寒的心被激荡了一下，紫秀叶称呼青素鸳的方式一向是‘那个贱人’。
“岫岫，来，到爹爹这儿来。”他向青罗岫伸出双手，表情温柔得能把冰融化。
“……爹爹！”青罗岫委屈的抽抽鼻子，想要跑过去。
爹爹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紫明寒心里充满苍凉感，手也不觉松开。
“其实我把岫岫交给他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希望岫岫长大后成为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无聊人。”青素鸳怀抱着儿子，缓缓地道，“孩子，跟我走吧，丢了岫岫，回去阿秀绝对要亏待你。我虽然不能给你最好的生活环境，但我会好好爱你，好吗？”
紫明寒刚想作答，背后一个声音紧紧箍住他的呼吸，“再不好也是爹爹，再好也是个外人。青素鸳，别痴心妄想了！”
紫秀叶赫然站在紫明寒身后，傲然注视着青素鸳。
*** ***
星傲轩和火央洁携手走进水玉的房间，却见到这样一幕令他们心惊肉跳的景象：
水玉被水千漠压在地毯上，鬓发散乱，嘴角咬破了，身上的衣服被水千漠撕扯得难以遮体，胸前的皮肤上有些暴虐的痕迹。
大概没有意识到有人会闯进来，水千漠也愣住不会动了。
“你干什么！！”火央洁冲上去推开水千漠，费力的抱起水玉，星傲轩也跑过去，给水玉披了件衣服，两人皆不满地瞪着始作俑者。
“……”水玉颤抖着张口，嘴唇哆嗦半天才勉强发出虚弱的声音，“他、他要……杀死我的孩子……不！不要……”
“别害怕……没事了水玉哥，他不敢。”火央洁像个大人似的安慰着水玉，一边以他最凶狠的眼神盯着水千漠。
“你这家伙！真卑鄙！”星傲轩气愤地挥配剑就砍，也不顾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水千漠连连躲闪，他不想和星傲轩过招，也或者是他不屑和星傲轩动手。
“笨蛋！你不是他对手！看我的！！”火央洁正愁无处撒气，逮到机会挥起双刀冲上去。
星傲轩自知武艺不精，立即退下阵来，扶水玉躺到床上。水玉起初是战战兢兢，站也站不稳，勉强躺下去，忽然抓住星傲轩的手爬起来道，“别打了、别打了……”
“洁儿！住手！”星傲轩赶忙喝止。
火央洁自小勤于习武，天赋极佳，再加上有战神火思雾的亲自教导，虽尚未成年，在族内同辈人中以罕逢对手。星傲轩不知道火央洁这么厉害，火央洁有意要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双刀舞得卖力，另一面水千漠十分不愿与他动手，躲闪得越来越勉强。
一个躲闪不及，刀刃划过水千漠的手臂，带出一道大口子。
火央洁没想到自己会伤到人，终于愣住不动了。
水千漠压着伤口走到火央洁面前，跪倒道，“洁小公子，请不要插手我们水凤族的事。”
“……我并不想越雷池。请你给我一定要除去水玉哥的孩子的理由。”
“您没有发现吗？！那个孩子是魔族的后代！！！”
“别激动，冷静下来。”火央洁扶他站起来，“凤族对魔族的气味最敏感，这无庸质疑。所以，任何可能潜藏在水玉哥身边的带有魔族气味的物品都有可能迷惑嗅觉。你看，”他领着水千漠走近水玉，指着他脖颈上的一条平凡无奇的项链，“这就是魔族的项链。”
“这不是魔族的项链！这是小宸的项链……小宸不是魔族！！”
“水玉！冷静下来。”星傲轩压制着不断挣扎的水玉，求救的目光投向火央洁。
“你还敢说你和梦隐宸没有勾结！”水千漠大怒。
“我没有……”水千漠指责的目光水玉不愿去面对，他转而去看星傲轩和火央洁……莫名的诧异和疑惑……他知道，自己没有救了。
火央洁的一席话虽然排除了他勾结魔族的嫌疑，却使他和梦隐宸的关系洗脱不清。
水千漠反而松了口气，这个外柔内刚、极难对付的弟弟，终于被他掌控于手。
星傲轩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悲伤，他不理会火央洁的无辜眼神，面向水玉时，无法捕捉任何情绪，只能浅浅的笑了一下。
很久很久的沉默，每个人都很有耐心，等待对方有人先说话。
“……请你们都出去好吗？会吵到我的孩子睡觉。”
这大概是水玉最不温柔的说话方式，却仍是那么客气有礼。
他好象下定了某种决心，使得他的周身覆盖上一层无懈可击的铠甲。
“……请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想不开。”
“你在说什么傻话呀，我若是做那种事，不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么？”水玉回以微笑，相当勉强，星傲轩却放心下来。
水玉的笑容好象在说：坚强点，总会过去的，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给你们看。煽动的鼓舞。
“轩！轩！！”火央洁发疯了似的喊叫着夺门而出。
房间里一片沉寂。敞开的落地窗，打开了通向阳台的通道。
*** ***
“明寒，让我来告诉你这位‘青素鸳’大人的底细。”紫秀叶一反常态，笑得有些刻薄的恶毒，“他是你宿魂叔叔的弟弟，自诩风流、招风揽月，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不过按礼仪，你也该叫他一声叔父的。”
紫明寒长年陪伴紫秀叶身边，自然明白他这些掉书袋的词的意思。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对紫秀叶的认知不再深信不疑。
青素鸳隐忍不发，他知道紫秀叶是激他出手，为的是趁机抢走岫岫。他克制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用力的抱住岫岫不放。
“小鸳，你不是最喜欢你的火哥哥吗？你想不想知道他怎么说你？”
“我不想听！”青素鸳为了稳定心神，下死力气捏青罗岫的肩膀，那弱小的孩子被他的力量弄痛，哇哇大哭。
“火哥哥他说啊，‘小鸳咎由自取，被阿魂放逐不奇怪’，还说‘圣神从前就偏向他，叫他青青，听着就讨厌。现在他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圣神白疼他了’！你听听，他可是一点也不喜欢你！”紫秀叶的话总是双刃剑，伤人亦伤己，每说一句话，心就剧烈的颤抖，他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奇异的力量支持他说完的。
……
青罗岫的哭声断断续续刮扯着空气，而树叶掉落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没有人去关注一个孩子的哭泣，他们陷入自己的局中无力自拔。
“……哼，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说那种话。”青素鸳释然而笑，没有什么事情比揭破谎言更令人有成就感，“火哥哥不喜欢我，但是他绝对不会这样说话。”
“你别自欺欺人了！”
“呵呵，是谁自欺欺人？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对方的老底全摸得一清二楚，阿秀，自欺欺人的恐怕只有你。”
紫秀叶欲发作，咬着下唇。青素鸳抱着孩子保持着警备。
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闯入：
“喂！你们爱来爱去的酸不酸啊？年纪一大把了不知羞耻！难道是你们年龄太大了连声音也听不清楚了？那孩子在哭耶，居然不知道哄一把，做人做成这样才丢脸！”
他们齐向声源地望去：一个叼着草叶、脏兮兮的青年坐在树枝上，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星傲轩与他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他沾满灰尘的脸并不俊美，细长的身形包裹在破帐子似的衣服下犹如难民，稻草色的头发油腻腻的，用破布条随意扎着，惟有眼睛精亮有神，像个深藏不露的隐者。
“嘿嘿，我知道自己帅呆了，但你们也不丑啊，不要这么看，人家害羞啦。”
他笑嘻嘻地吐掉嘴里的草叶，眼睛在紫秀叶和青素鸳之间瞄来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