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央洁站在绿荫丛丛之下，精致的小脸上一片落寞。
他听到毛躁的脚步声，知道是星傲轩也进来了，气得索性转向一边。脚步声继续纠缠他，每每到快要靠近他时，他就走开，故意赌气，心里却有些欢喜有些恐惧，若是星傲轩下一秒失去耐性他就反身踢他一脚。想罢，竟有些甜蜜。
“洁儿，我错了。”星傲轩忽然窜到火央洁面前，他原想严肃认真的承认错误，但话一出口便成了变相调戏。那神态、语气，分明是个妻管严面对着自己老婆时那句经典的口头禅：老婆，我错了。
“你干吗！找打啊！”火央洁板着脸，后退一步。
星傲轩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有些欠妥，赶紧换上贤良面孔，傻笑道：“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被他的傻笑逗乐，火央洁又硬生生止住笑，“有你这么嬉皮笑脸道歉的吗！”
“啊？好好，”他又马上变了张哭丧的脸，“洁儿……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恶心死啦，走开！”火央洁的神采似乎明丽许多，又恢复了往日泼辣。
“洁儿，你听我说，我对不起——”
“谁让你叫我洁儿的？！滚蛋，我要吃饭！”
“嘻嘻，早饭已经没啦。”星傲轩拍拍自己浑圆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
“你！哼！！”火央洁气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理他。
星傲轩见火央洁虽然不见高兴起来，但情绪已好了很多，知道自己的努力奏效，心里颇得意。从架子上摘下一些水果，他狗腿的跑过去献到火央洁面前。
火央洁摇摇头，他马上会意，用袖子把果子上的露水擦干净。火央洁骂了句“脏死啦。”却欢喜的接过来，吃得津津有味。
火央洁吃着他的早餐，星傲轩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玩玩他的头发。阳光穿透顶棚，丝丝缕缕落在两人身上，那温馨甜蜜的气氛，像极了热恋的情人。
盯着火央洁的黑眼圈，星傲轩忽然问道：“洁儿，你昨晚……没事吧？”
“没事啊，怎么啦？”火央洁见他欲言又止，神色严谨，像是有大事要告知，忙低声询问，“……你有遇到怪东西吗？”
星傲轩点了点头，“有鬼影袭击我。”
火央洁面色明显紧张起来，追问，“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鬼族？”
星傲轩便把昨晚之事简略叙述了一遍。
火央洁明显有些慌张，闪烁其词，“不会吧……肯定是你太累了，产生幻觉。”
“不是幻觉！不信你到我房间来！”
星傲轩拉着火央洁跑上楼，走进他的房间，随即便愣住了。床单上那条今早还清晰可见的刀痕现在一点也没有了！他赶紧跑过去掀开被褥，床垫、木板上也没有丝毫的痕迹！
“你肯定是睡傻了！哪有鬼族，是你脑子进水啦！”
星傲轩讪讪的，两人回到小院里。
只走这一遭，火央洁就累得摊软在地上呼呼喘着气。
“洁儿！你有事瞒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显得这么疲劳？你昨晚去哪了？”
“这句话我该问你吧。”火央洁立即想出反击的话语。
“我遇到那种倒霉东西，哪还敢睡觉，当然是守了一晚上。”星傲轩不以为意的回答。
“胆小鬼。”
“也比冤死鬼强。”
“洁儿！”星傲轩扳住火央洁的肩膀，“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火央洁犹豫着，红唇几次微启又闭合，让星傲轩的心一次一次在希望与失望中煎熬。
那两瓣小巧的菱角唇，在清晨的阳光下晶莹娇嫩，微微翕合着像是要诱惑什么。
星傲轩那一刻宛如中邪，低沉着嗓音道，“你再不说，我就吻你了。”
还未等火央洁有所反应，他已经凑近那两片颤抖的红润，轻轻贴上去……
火央洁红着脸，震惊的目光逐渐柔化，渐渐沉醉，闭上眼睛。
只是四片嘴唇的接触，却有一种奇怪的战栗感同时涌向两人的心头，颤抖的几乎贴不住彼此的唇。星傲轩忽然一把揽住火央洁的腰肢，狠狠吻住他的唇……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下意识地回避去看对方的面孔，空气中飘荡着尴尬的暧昧。
最先发难的是火央洁，“你、你……大色狼！”
“咦，不要光说我，你不也没反抗么？那你还不是小色坯。”星傲轩调侃他。
“你！我没反抗是因为……哎呀！”他窘地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去。
星傲轩怔怔的，坐在火央洁刚才坐的位置上。他吻了火央洁，这就代表，他和火央洁以后就要纠缠不清了……扪心自问，他可是喜欢火央洁？答案是必然的。火央洁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富于胁迫感的美，会吸引追求活力与激情的人的视线。
可是，真儿要怎么办？在这个吻之前，星傲轩从来没有动过吻真儿的念头，可是，当他把这个吻给了火央洁，心里却升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他竟然在惋惜没有吻真儿！
一个恐怖的念头占据了星傲轩的心。如果，他从始至终想要吻都只有真儿，那么火央洁就是一个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的局外人。他借用火央洁来表达对真儿的渴望……
不知不觉，水玉已坐在他身边。
“……你吻了洁儿？”水玉素来是温柔的，但是开门见山。
星傲轩沮丧地点了点头，“但是我……也许真正想吻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冰玉]的主人吧？”
星傲轩刚想回答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柔弱的翅膀、淡青的发丝、雪颈上纤白的丝巾……那个叫岫岫的孩子，原本与他算是无缘的孩子，扰乱了他的心神。
其实在他内心中，岫岫的地位并不低。至少漂亮是岫岫是他迷醉于圣神的绝色后所见的第一个接近圣神般美丽的孩子，只是他没有认真想过。
水玉见他迷茫无措的样子，惟有幽幽叹气道，“看来，[冰玉]的主人也不是你的最爱。”
“不！真儿是我今生最爱的人！”星傲轩不知是要反驳谁，以他最大的声音吼出来。“但是……我现在也不明白……”难道是他的错？他想说最爱最爱真儿，却又寂寞难奈。
“你真是个情圣……”水玉的容色有些憔悴，星傲轩觉得他好象在一秒钟的时间里老去是好几岁。“在你的心中，新欢、旧爱、最爱的、最疼的、难以割舍的……这些你都不想放弃，可是他们不可能都和你在一起。”
“不是的！”星傲轩愕然，又自嘲地苦笑，“他们谁也没有在我身边……你看，现在我可是一无所有！这就是贪得无厌的下场，呵……”
“也许是命运在支持你的摇摆吧，”水玉道，“恐怕他们谁都无法永远留在你身边呢，你何不珍惜现在拥有的时光？”
水玉说罢，也起身走进屋去，徒留星傲轩一个人左右为难。
*** ***
星傲轩本想向水玉告别，上午出发，谁料火央洁一口咬定，非要帮水玉的忙收集、加工院子里的果蔬、打扫房间，这些都是小事，星傲轩想，很可能是这家伙太累，要多休息一天，那就由着他吧。
马马虎虎吃完中午饭，餐桌上三个人都神游太虚了几把。
火央洁自告奋勇在厨房煮草莓和番茄，星傲轩便跟着水玉去后院的菜地收土豆。
水玉教他怎样把土豆从泥土里拔出来，看到那一大串的鲜艳紫红色外皮的土豆，皇家出身的星傲轩惊讶得嘴上足可塞下一只土豆。
“这个颜色好看吗？只有生长在浩宇大陆的泥土中的土豆的皮才是这样的，而且，口感也相当的好。”水玉笑着解释，用袖子抹去额上的汗滴。
“我力气大，我来拔，你把土豆收进筐就好。”星傲轩忍不住跃跃欲试。
拔了半晌，星傲轩也累得满头是汗，他回过头验收战利品，却见水玉脸色苍白，神色显得非常萎靡。“怎么了水玉？身体不舒服吗？”见水玉单薄的好似风吹吹就倒的模样，他忍不住上前扶住他，“休息一下吧，你这几天可能太累了。”
“不要紧，”水玉强打精神，勉强笑道，“可能有些累——”
忽然，他身体一重，向前倾倒。事发突然，星傲轩险些扶不住他，让他摔进泥土。
堪堪接住水玉沉重的身体，仔细端详他面容，见眉头紧锁、两颊青白无血色，呼吸也微弱，像个重病的人，星傲轩急匆匆抱他回屋去。
火央洁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装番茄的罐子。见水玉晕倒，那罐子从他手滑落，锵地一声摔成狼籍。他惶恐的捂着面，不知如何是好。
“你好好照看水玉，我上楼去找药。”星傲轩毕竟成熟一些，面临大事还懂得稳住心神，嘱咐了火央洁，他快速跑上楼，冲向水玉的房间。
火央洁伤感的望着水玉，眼里渐渐盈满泪水，“你这样坚持……值得吗？”
像是没有意义的质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没有声音，水玉沉沉的昏迷，他的呼吸浅得几乎要消失，绝对的宁静中仿佛可以听见有着什么东西在他肚子里翻滚的声音……
扣门声忽然响起。火央洁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手正在安抚着水玉的肚子，没有理会。
片刻，敲门声又起，伴着一个中年人威严的声音，“玉玉，我是族长，开门。”
火央洁大惊：是水氏部落的首领水千漠来了！
他为水玉盖上毯子，然后凑近到门口，透过钥匙孔偷望一眼——院子里居然全是人！
这时，又有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说话了，“玉玉，我是秋医生，开门吧。”
难道他们知道了水玉的事？火央洁暗叫糟糕，水玉这个样子可怎么应付这些家伙？
他不能让他们伤害水玉！想罢，火央洁手心向天，额头上的宝石中心泻流出红光千丝万缕，一双红锋大刀从他手心里缓缓支出。
他握着自己心爱的武器，心想，即使再给我安个变丑八怪的诅咒，我也不要水玉哥哥受伤！星傲轩那色狼……应该还会去救我的吧？无奈的笑，扩展开来。
PS：在小尘姥姥家——东北的黑土地上，种出来的土豆就是红色外皮。第一次见到这种土豆的时候，小尘很没出息的不敢吃。实际上，这种土豆的味道还不错。
第十三章
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接踵而至，火央洁知道他们在用长木撞门，他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洁儿？！发生什么事了？”星傲轩听到动静也跑下来，他满头大汗，却是两手空空。
见到火央洁剑拔弩张的模样，不免有些惊愕。
“轩！快把水玉哥哥带回房间去，你在里面守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出来！”
“那洁儿你——”
“同是凤族，他们能把我怎样？”火央洁嗤之以鼻，强自镇定道，“我在火族是什么身份？不必担心我，你小心着点自己吧，毕竟……你的气味和我们不同。”
星傲轩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担忧地望了火央洁一眼，便抱起水玉躲藏上楼。
火央洁的心跳似乎都跟随着那撞击的节奏，他忽然想：他们来者不善，我这样剑拔弩张实在不是好方法，不如……他灵机一动，把双刀藏在沙发垫子下面，自己则弄乱了头发躺在沙发上。这样一来以静制动，料敌先机。
终于，轰地一声，木门不堪重负，被冲开了，一群人泉涌而入。
火央洁打了个大哈欠，装作被吵醒好眠的孩子，“讨厌~~人家才刚睡一小会儿……”
他慢慢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由于背光，闯进来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当他是普通的凤族小孩子。
“孩子，水玉呢？”在众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男子走过来，询问火央洁。他的容貌已有些沧桑，发丝雪白，火央洁知道他已经是一只相当老的凤凰了，从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他是刚才自称‘秋医生’的人。
火央洁垂着脑袋摇头，慢慢道，“我从上午一觉睡到现在，哪知道他，大概还在菜园。”
水千漠寒着脸，一声令下，他的属下全都冲出小屋直奔后院的菜园而去。
火央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瞬间跃起，抽出火焰刀，比在离他最近的秋医生的脖子上。
水千漠和秋医生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能被火央洁瞬间制服的原因，除了火央洁的机智勇敢，也包括他们的轻敌这一重要过失。
“水千漠族长，我想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您一定不认识我吧？”火央洁站在秋医生身后，一只手持刀制住秋医生，一只手抚平自己头上的乱发，露出美丽的脸庞，“大前年我的生日，去贺生的还是老族长呢；前年我的生日，您推说身体不适，只派人送去了一份贺礼。去年，我和家父闹了些误会，生日也就不了了之。这些，您该不会都忘了吧？”
水千漠大骇，仔细观察他容貌，愈觉眼熟，忽然拍案道，“你是洁小公子！？”
秋医生闻言也是不可置信，战战回头去瞧火央洁的面貌。
“您不认我，也该认认这流火双刃吧？还有，我辫子和腰上系的这三块石头，就是火族至高的令牌——[蝶引]。凭这一只[蝶引]，可以调动我们火族大约三分之一的精锐之师，要不要我把他们招来给您做证呢？”
“……参见洁小公子。”水千漠不敢造次，恭敬地下跪行礼。
火央洁心中暗暗松了一把，面上却继续不冷不热着，“快请起，您是雪凤的长辈，怎能给我这个火凤的小辈下跪，礼数上该有的不能少，那些可有可无的，咱们叔侄还计较什么呢？再说，叫你们主子知道也不好。”
听火央洁这样抬举自己，水千漠也面露得意之色，但无功不受禄，火央洁对他这样客气谦恭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他不急着向火央洁表现什么。
火央洁收回刀，坐回沙发上，秋医生如释重负的回到水千漠身后。
去后院搜人的属下空手而归，水千漠冲外面吼了一声：“都守在外面！不许进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这屋子的主人而来。”火央洁详装若无其事，其实他心里也紧张：万一水千漠变卦，那么守在外面的人就是炸弹一样的隐患。“不过是一只待产的凤凰而已，大家何必这么紧张呢？而且，我们凤族人丁稀少，近来能生育[凤凰蛋]的族人也越来越少，水玉的事不是喜事吗？我们都要维护才是。”
“是呀，是要维护。”水千漠不明意味地重复。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明白他肚子里的凤凰蛋的父亲是谁！”秋医生已经激动起来，他很关怀水玉。
“圣神走后……神殿的大门关闭了，族人喝不到[远古之泪]，就得不到圣神恩赐的生育凤凰蛋的能力，惟有少数天生拥有孕育能力的族人还具有这种延续族荫的力量。”水千漠盯着火央洁，他的目光中有一丝轻视，火央洁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凤凰又知道什么呢！“所以，在族人严重减少的情况下，水玉必须为凤族贡献他的力量。”
火央洁因震惊和气愤脸色煞白，握紧拳头。
悲哀的献祭，痛苦的牺牲，为什么不公平会这样残忍？
除却初闻时的莫名惊诧，星傲轩的心反而渐渐冰凉，他不敢想象水玉那样的生活！
按奈不住，星傲轩跑到楼梯口指着水千漠两人道：“就凭这一点你们就能强迫他做你们全族的生育工具？！你们太自私了！”
火央洁吓了一大跳，心急如焚：这笨蛋！不明不白的要做替死鬼啦！
“你这个人类懂得什么！”秋医生立刻反驳，他的年龄使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除了这样我们别无选择！连年征战使我族的人数不足原先的一半，受到污染的涅磐者的灵魂无法带到神殿净化，全都灰飞湮灭！没有战斗力，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在魔族和鬼族的双重夹击下沦陷！”
星傲轩沉默了……凤族这样的残忍，却是为了守护他们这些无能的人类，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水玉的悲剧，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气氛一下陷入凝滞状态，水千漠不威自仪，秋医生激昂慷慨，火央洁沉默，星傲轩不知所措，局势上的胜利飞速向水千漠一方倾斜。
火央洁再也无法忍受，他站起来，走到水千漠面前，平静地问：“如果是我恰好拥有生育凤凰蛋的能力，是不是也要苟延残喘的生凤凰蛋生到死？”
“如果真的到了危急关头……就算是族长，也不能幸免。”
水千漠诚恳的回答，火央洁从他的目光中读不出一丝挑衅。他没有生气，因为根本没有能让他动怒的负面力量了，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无奈，从他的骨头扩散到发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