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二部+前部地址————古镜
古镜  发于:2009年06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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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门主钟容?”“你认识他?”
 
“当然,他和关伯伯都是我家的世交.”凌心说着,语气带了几分骄傲.
 
我忽而想起什么.“三年前的试剑大会你也来过?”
 
“没有,”她摇首,粉颊微微鼓起,面露不豫.“不过我哥来了,回去之后便一直向我夸耀,哼!”
 
这对兄妹真是有趣,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走入厅堂,首位已坐着两人正在谈笑,我一望,不由怔住,面容温雅的白衣人随即向我眨眨眼,眸中满含笑意.
 
“慕容公子,你也在?”凌心生生顿住脚步。
 
“心儿,这位是?”中年男子起身迎上前,修眉长须,衣袍宽大,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是……”
 
凌心刚开口,慕容已接过话。“这是我的朋友秦惊鸿。”
 
“秦……!你就是……咳,秦公子,真是久仰。”剑门门主钟容先是微微张大了嘴,然而一派宗师的风范令他很快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寒暄道。
 
“你们认识?”凌心讶异的眼光在我与慕容之间游移,转动的眼珠若有所思,却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你就是”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八成与慕容那日在擎天门说的话有关,如是想着,不由微微苦笑了一下。“钟前辈剑名远播,今日拜见,实是有幸。”这也不是什么客套话,剑门虽然不是令人忌惮的名门大派,然而钟容这两个字,却已是武林中剑道之一大成了。

 
“哪里哪里。”再清心寡欲的人听到溢美之辞也不会不高兴的,钟容轻捋长须,颔首而笑。“秦公子行走江湖,虽然不会武功,却是救人无数,此等功德又岂是钟某这种莽夫所及?”

 
功德?我淡淡笑着,并不置可否。
 
慕容轻笑起来,扫过我的眼神似乎已了解自己所想,我不着痕迹地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愈发开心,让旁的两人有些莫名其妙起来。“钟门主,我与惊鸿还有话要说,就不打扰你了。”只见他轻咳一声,朝钟容点头而笑。

 
钟容看看我们两人,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醒悟过来,笑道:“好,钟某会派人为秦公子安排厢房的。”
 
“不必麻烦,”慕容笑容愈深,“用我的就可以了。”
 
如此暧昧的话一出口,那两人的表情只能用僵滞来形容了,凌心不知就里,尚有些迷糊,而钟容的神色,却真是五颜六色,精彩之至了。
 
我抬首望向屋顶,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剑门的后院栽了许多竹子,一眼望去,厢房掩映在莹绿的竹叶之间,更显静谧幽雅。
 
“怎么这么早就到这里,不像你的个性。”慕容边说着,挑起我的发丝把玩,温雅的面容上是一贯令人如沐春风的浅浅笑意,只是在面对着自己时,这般浅笑便愈发深上几分。
 
“是不像。”我也不去理那只由头发而至颈项甚至开始向锁骨处游移的不安分的手,像这样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啜一口茶,看着身旁这个人,便觉得两天来有些纷乱的情绪都渐渐沉淀下来。

 
将路上所遇之事都缓缓道出,不可否认自己关心则乱,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有些诡异古怪,慕容向来擅长于将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和线索加以分析,或许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你是说你发现封雪淮不见了之后,在那里捡到一块女子用的衣料?”长指轻扣桌面,光线照在那张侧首沉思的俊美容颜上,宛如画中,我竟看得微怔。
 
“不错。”我从怀中拿出那布料递给他。
 
摩挲半晌之后,慕容扬唇,弧度有些诡谲。“撕口整齐,而且没有揉抓过的痕迹,可见不是在匆促之间被撕下来的,说不定,那人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他语出惊人,我却听得一怔,不由蹙眉。“这么说封雪淮是自己离开的,而这块布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了,但那里人迹少有,又怎么会一夜之间来了那么多的人?”
 
“未必是没有关系,只不过封雪淮不是被人带走的,这点可以肯定。”慕容轻笑着,“对于他的了解,我比你还要清楚,他不是会受胁迫之人,就算在常人以为的困境之下,他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沉吟不语,耳畔却忽而传来话语,微微的热气吹在上面,惹得肌肤莫名一阵颤栗,那人不知何时已极凑近自己,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你在想他?”
 
“我不知道,”微微苦笑着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因为黄鹂停驻而摇曳的细枝上。“当初对你,我的还会痛苦,还会怨恨,然而对他,见到他的时候,却真的恨不起来,所以,倒不知该怎么对待了。”

 
“不要皱眉,那不像你了。”那人轻责着,抚去自己眉间的皱折。“我的错,我会用一生来弥补,而且心甘情愿,但是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见我抬眼看他,慕容微微一笑。“虽然有些忌妒你对他的感觉,但你与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我在你心中是更值得信任的?”
 
“咳……”
 
有些被呛到,继而略略尴尬地转头,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尔雅无害,某些时候也有不言而威的气势,然而论起攻心为上的言语,只怕也是鲜有敌手。
 
他见状笑容更深,双手环在自己腰间,埋首深吸了口气。“若是当初我没有让留衣绊住你,现在的光景想必就全然不同了吧,所以,我很庆幸。”
 
淡淡的神情这般缓缓飞扬起来,嘴角不觉微扬,心也随之温暖,望着眼前这人诚挚的眼眸,便觉得仿佛一直都沉浸在三月的春风之中,绵长而令人眷恋。
 
“这次事完之后,往大漠而去如何?”
 
我轻轻挑眉。“怎么突然有这种兴致?”
 
他笑而未答,话锋倏然一转,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内容。“其实南北对峙多年,擎天门在里面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顿了一下,缓缓续道,“慕容家上溯几代,皆在南朝中苦心经营,使得朝廷中枢,地方政务的颁布运转,都隐藏着慕容家的影子,父亲以及先辈们,都希望借此一步步接近那个位置,最终取而代之,甚至可以在南北的相争之中,渔翁得利。”

 
慕容只字片言,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一凛,这是怎样一股势力,仅仅是影子只怕不止,若说南朝表面上多年积弱却始终未曾覆亡,这里面必定也有慕容家的原因吧。
 
“前些时候滞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解决那些事,从今以后,我便是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了,若你因此而嫌弃,我也一定要死赖着你。”那人将自己抱得愈紧,高扬的唇边尽是狡猾的笑意。

 
“你……”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微微有些艰涩,我垂眸微叹,“你可以不必如此做的。”
 
自小因为环境而学会淡漠,此生慕容,轻盈,还有留衣,已付去心神大半,再多的,便是无力了,所以纵然有朝一日会因为失去而心痛,却也不会就此活不下去,徘徊在黄泉之间的滋味,一次便足够了。

 
“然后呢,任你独自到大漠逍遥自在么?”那人轻哼,“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这样做,完全是甘之如饴,所以你不必全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面无表情说着令人莞尔的话,腰间却被箍得隐隐作痛,我啼笑皆非,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但你还是擎天门的门主。”一天在这个位置上,便意味着一天不可能摆脱麻烦二字。
 
“那又如何,擎天门也不是我的,完了便完了,我一点也不可惜。”他笑得温柔却狡诈,我却头皮发麻,对他居然会说出如同昭羽般任性的言语而瞠目结舌。
 
“我说过,我喜欢掌握着权势的那种感觉,因为它可以让我体会到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愉悦,但那只是感觉而已,有没有真正的权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就算没有任何背景的倚靠也照样可以做到。”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柔,其中暗含的语意却不容置疑,我也知道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但是你不同,你是我喜欢的人,”他浅笑着下了结论,温柔的双眸直视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心微微一震,良久沉凝,叹息般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逸出,淡淡消散在风中。
 
“我也一样……”
 
所以无论怎样,在初见封雪淮的惊艳过后,能够牵动自己情绪的,始终只有这个人。
26
 
二月末,川西特有的千层草却出乎意料地比往年早开上不少时候,剑门在专事招待的幽静后院尤其栽了许多,花开时,奇异的香味弥漫四处,浓而不烈的味道有如醇酒,醺人欲醉,闻者四肢懒散,心神也出奇的宁和。

 
用过早饭,被剑门的掌门钟容请去议事,在宽敞的大厅中,耳边隐约充斥着各位掌教执事大侠名宿谈笑风生,我愈发困意丛生,明明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却因为被位子安排在慕容身旁而频频受到注目,不时有对着自己而来的好奇的寒暄,气盛的挑衅,还有凌心远远飘过来的哀怨神色,令我暗暗叫苦不迭,也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小妮子,某人却只气定神闲地端坐如磐,游刃有余地应付旁人,面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嘴皮微微阖动,一缕声线不着痕迹地传音入密。
 
先别睡了,待会有好玩的事可以听。
 
我心中一动,不由振作了些许精神,意谓是“愿闻其详”。
 
钟老头一大早就将我们请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喝茶聊天。
 
慕容浅浅带笑,继续传递着不着重点的话,旁人不知就里,见了他的笑容,还以为是冲自己而笑,便立时有女子两颊飞红,眼角含情地注视着慕容,让我暗叹他害人不浅。
 
调侃之间,钟容已清咳一声自座上站起来,面露微笑,一手捋着几缕长须,缓缓地扫视了一眼周遭,见众人渐平声息皆望向他,这才发话,声音不疾不徐,便自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钟某有幸,能够请到诸位驾临此地,实令蓬荜生辉,现在离三月初三还有些时日,还有许多掌教家主尚未来到,但趁着今日天公作美,钟某愿先将门中一柄宝剑拿出,再佐以一段剑舞,供诸位观赏。”

 
众人见钟容罗罗嗦嗦说了一大段,却原来是要让人赏剑,不由都来了精神,要知道剑门以剑术为专,好剑自然也不会少了去,现在掌门自己愿意将它拿出来让人看,学武之人当然没有不乐见的。

 
钟容捋须而笑,朝门边一名弟子点了点头,弟子随即往外走去,不多时,便有红裙入目,人未至而已令人心神一荡。
 
来人怀抱一剑翩翩而至,裙摆涟漪,玉钗轻摇,更衬得发如鸦羽,肤若凝脂,及至看清容颜,却让我甫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然而再细细端详,却不禁又暗自摇头,几欲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认定,一时间狐疑不定,不由转首望向慕容,只见他沉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讶异,显然也是不知内情。

 
女子裣衽为礼,将怀中之剑平平伸了出来让各人都得以见到,此时众人大多尚沉浸于对她容貌的震撼之中,倒也没有多少人去注意她怀中的宝剑了。
 
钟容见众人神色,也不以为怪,兀自笑道:“此剑名曰青芜,拙荆于剑道也略知一二,就由她来献丑一段。”
 
众人闻言却是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剑门掌门有丧妻或休妻的消息,那么这名女子定是侧室无疑了,只是让侧室充作舞姬献技于人前,未免也有些过了。这一点,从各人略有些奇怪的神色中可以看出来。

 
然而我只微微蹙眉,死盯着那女子瞧,心中所疑与诸人绝不相同,却不知这种模样在旁人看来,像极了卤莽无状的好色登徒子了。
 
钟容朝那女子轻轻颔首,女子也淡淡点头回应,铮的一声飞剑出鞘,便自挥舞起来,此时众人也才明白钟容的用意。
 
女子玉腕抬转之际,淡淡青芒萦绕红裙左右,一套普普通通的追月剑法被她幻化万千,虽有些华而不实之感,却是极为赏心悦目,加上红裙随步而动,随步而止,仿佛是一副倚红偎翠的景致,若换了一名七尺大汉,又或身形不似这女子般曼妙,便会平白逊色许多。

 
“宝剑佳人,果真般配!”慕容首先笑着,轻轻击节道。
 
“慕容门主过奖了。”钟容口中说着,脸上却也掩不住自得之色。
 
行云流水之间,女子已将剑法舞完,抱剑作了个揖。“让诸位见笑了。”
 
人是个妙人儿,可惜声音却出奇的沙哑低沉,让人意料之外不禁有些惋惜失望。
 
“这把剑虽不是什么上古名剑,却也为钟某珍爱多年,此番试剑大会,钟某愿将此剑献出,赠予赢得比试的侠士豪杰。”
 
此言一出,更表达了剑门掌门一片惜才爱才的心意,本就有意一争高下的年轻一辈莫不面露喜色。要知道剑乃兵器之首,许多人行走江湖随身所带的兵刃也是它,能够得到一把好剑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是如虎添翼。虽说比武人人可上,但如慕容等是不可能轻易出面相争的,区区一把宝剑还不值得他们自低身份,所以相对来说,真正的高手也就少了,莫怪许多人皆摩拳擦掌,跃跃一试,但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令人刮目的后起之秀,这种黑马,武林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钟容十分好耐性,等众人的反响渐渐平静下来,才又续道:“还有一件奇事,是关于这把剑的,深为钟某长久所惑,但又不愿在试剑大会上扰了各位的兴致,这才想提前说出来,征询诸位的高见。”众人一听有奇事发生在青芜剑上,皆屏息聚神看向钟容,此时那女子已收剑敛容,立于钟容身后,从头到尾没有朝我这边望上一眼。

 
“钟掌门,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一说,这里集思广益,必定会有满意的答案。”
 
说话的是江南剑客桓如意,此人自十八岁起离家行走江湖,手下杀贼无数,素有侠名。
 
“此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这把剑本不名青芜,而是叫做白露。”
 
说到白露之名,我一震,不由起了几分关注之意,心中讶异随着视线落在女子手中宝剑之上,但见众人侧耳倾听,都不觉得有什么。
 
“所谓白露,就是在持剑之人挥舞之时会散发丝丝若有似无的雾气,宛如秋露,”钟容环顾了一眼众人神情,继而叹了口气。“不错,诸位也看到了,多年前钟某得到这把剑的时候,它周遭还是白雾之气,但到了后来,却不知为何全变成淡淡青芒了,所以我这才给它改名叫做青芜。”

 
众人闻言,互望一眼,无不啧啧称奇。
 
“此剑虽然由白雾换成青芒,但也灵性尚在,贫道以为钟掌门不必如此介怀。”道袍束冠,长须飘飘的清音真人道。
 
“道长所言甚是,”钟容朗笑一声,“但钟某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这把剑收藏极好,想来应是不会被人掉包的赝品,这里诸位见多识广,想必有听说过此剑之名的,盼能解钟某心中一惑。”

 
不要说剑名没有听过,即便是听说过,时日久远,况且连剑主人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怎会晓得,只当作是一桩有趣的奇事来听便是,哪里会去计较它的来源出处,剑是好剑,这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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