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笑月————黑曜
黑曜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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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倾倒的桌柜、凌乱的被褥、碎裂的盆花。

阴暗空间中,一黑色人影缓缓地,缓缓地跨过倒地的庞大身躯旁,由鲜血无声汇流成的红河。

窗外泄进寒风,和着一屋子的冷。被风拉扯的白色纱帘,若隐若现间,可见空中仍悬着那轮瓷盘似的皎月,即使是不知何时落下的蒙蒙细雨,也掩不住那骇人透异的白。


不知何时落下的蒙蒙细雨!?


猛然发现的事实让黑色人影旋过身,驻足在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镜面前。

邪媚的,如猫一般的棕金瞳眸中,映出洁净不染丝毫尘色的海蓝。

纯真的,如镜一般的海蓝瞳眸中,映出冷然更且添增妖异的棕金。

莫笑月与宁醉雨,宁醉雨和莫笑月,瞳中映着彼此,映着纠结难理的关联。

恶魔与天使,天使与恶魔,无论何者,在击枪挥刀、溅起鲜血的那,他们都代表着--


<一>

狂风卷落一地枯叶,伦斯?狄尔踅进白日熙来攘往,夜间却萧瑟寂清彷若步入空城的路德维希大街。以巴伐利亚某位国王为名的街道的尽头右转,便是这城市著名的景点之一--英国公园。


位在德国的英国公园,伦斯每每为这名字感到好笑。

街的尽头是座凯旋门,与法国一样,德国也有座凯旋门。

街的起点则是广场,被金黄色巴洛克式教堂从旁凝视着的广场。

伦斯的目光,流连在广场边,孤独伫立着的长椅。体贴设置的公用座椅上,躺了本调皮的风翻弄后忘了卷去的薄杂志。

伦斯不禁忆起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就坐在类似的长椅上,无声地,仰头望天。

与今夜不同的是,那晚下着滂沱大雨,雨朦胧了街景,雨水毫不留情地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沿着细白的颈项,渗进早已濡湿的衣襟内。

斜地里划破空寂的呼喊声,牵动伦斯回到现实。他抬头看去,无云的空中,一轮明月高挂。

错杂不只一人的喊叫愈是迫近。伦斯匆匆往发声的方向赶去,他有预感,他会再遇见他。

不论是他追寻的宁醉雨,抑或他追逐的莫笑月。


***


「别走!」

「别让他跑了!」

「你们两人,往那边追。你,还有你,绕到那一头。其它人跟我来!」

伦斯脑子里正想着那发号施令的声音忒是熟悉。凌乱杂踏,愈加逼近的步伐间,离得最近的,是哒哒哒哒规律的清脆鞋跟击地声。

早在初遇时便已发现,同样的脚步声断断续续也听了三年,伦斯在确定被追之人的身份同时,忍不住无奈地轻叹口气。

就像挑衅似的,行动应该尽可能无声的杀手竟在双足上套了装有硬跟的皮鞋。

伦斯在路的转角处停下疾行的步伐。他可压根儿不想与莫笑月迎面撞上,这几年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年岁渐长,他不打算在衰老之前,就出现筋骨抽疼,举步维艰的征状。

胸口猛然一阵拉力,伦斯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忘神了。抬眼对上一双棕色带有灿金的魔性之眼,他只觉心口阵阵抽紧,突然间整个人被拋了出去,天旋地转,他伸出手,想抓住那纤瘦的背影,却抓了空。


就在跌落的同时,伦斯猛地醒悟过来。

方才那双眼睛,竟是带着笑的。

是笑他分明立誓非亲手擒住他不可,却在重要时刻失了神吗?


落地时没有想象中的痛,虽然也让腰部硬生生地扭了一下。伦斯忍住差点哼出口的哎疼,七手八脚地想要逃离纠缠的躯体,和待会儿肯定会浇头而下的串串怒骂。

果不其然,他根本还来不及搬开一只横在腹部的脚,暴雷一样的怒吼声便自耳膜冲入,震得伦斯眼冒金星,头壳像要爆裂开来。

「伦斯?狄尔!又是你这颗世界级的楣星!」

伦斯用慢动作的速度,很不情愿地回过头,面对那位额上横了三条皱纹,只差中间一竖便成为中国字里的「王」,与发色同样的灰眸正布满腾腾杀气,准备要将他这个坏事者千刀万剐的国际刑警卢?莫里哀。

「……,组长认识那小子?」

「……好象是……」

无视于属下在一旁的交头接耳,原籍法国的卢?莫里哀丝毫没有掩饰乍见伦斯时的气闷不悦。「你这回又是怎么知道莫笑月的行踪?」

伦斯轻缓地揉着腰,努力地想要自地上撑起身子,一边苦笑道:「如果说是心电感应,你信不信?」

「别跟我打哈哈!」卢?莫里哀纠起眉间,劈头就是大骂。「当然不信!」

别无他法,伦斯也只能继续露出苦笑。

这时几名原先从其它路线追赶莫笑月的刑警纷纷返回,卢?莫里哀以眼神向他们询问结果,就见那几人垂头丧气地摇摇头。

卢?莫里哀由鼻孔重重哼了声。「算了,先回总部再说。还有,你们两人回凶案现场,拿到结果后和现场其余人一起带到总部……至于你!」他朝伦斯唤道。「你也得一起过来!」


***


顺从地跟着卢?莫里哀、他的一群手下,以及更多的当地支持警察走在街道上,伦斯并不在意自己成为许多人怀疑目光的焦点,卢?莫里哀也并未立刻说明伦斯的身份,只是满脸严肃地继续前行。

走过旧市政厅的广场,伦斯扬起头,看见塔楼上每天分三次做报时表演的音乐钟,如今安安静静地维持亘古以来相同的姿势,他突然想起两年多前,也曾经在微蒙小雨间,偏低气温下,和脸上镶着两枚澈蓝宝石的宁醉雨挤在人群中一同观赏过。


伦斯闭起眼睛,突然有种怀念得想哭的感觉。

那是他第二次见到宁醉雨,两人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半天。至于初遇,则是宁醉雨坐在公园长椅上仰面淋雨的那次,时间更短,没二十分钟,交换的只是彼此的姓名。

「我叫伦斯?狄尔。」

「我是醉雨,宁醉雨。」

离去时扬起的笑容多么纯洁无瑕得惑人。

然后伦斯从此成了世界排名首位的杀手--醉雨的头号仰慕者,疯狂地为之着迷。


第三次见面是在法国巴黎。

第四次是在澳洲墨尔本。

啊!第五次是在泰国湄公河畔的惊鸿一瞥,如果那也能够算作一次的话……

他们相识的这段日子以来,见面的次数,竟然用十根手指头也数得出来,即便他是如何拼了命地找寻追赶着。

「年轻人不要随意露出那种,失恋的笑容。」

「啊?」伦斯被突如其来的责备声惊醒。他调过视线,看见卢?莫里哀几乎要皱成一团的眉头。

并没有等伦斯摸清楚,卢?莫里哀很快转头继续迈步前进。伦斯眨眨眼,咀嚼着方才应该不是幻听,是确确实实进入耳内的那句话。

失恋的,笑容吗?

伦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他听见右前方两名员警的窃笑声。叹口气,伦斯知道自己不但经常遇上灾难,糗事更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


时间已近午夜,伦斯却看到作为慕尼黑警局的建筑物仍是灯火通明。几名身着绿色制服的德国警察站在大门外,见卢?莫里哀等人到达,面无表情地行了礼。

众人鱼贯进入大楼内,然后伦斯随着卢?莫里哀来到一间会议室。

卢?莫里哀随手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翘着二郎腿,然后点起烟斗衔在嘴边。抬头看见伦斯呆站在他面前,便指指另一张离得最近的椅子,虽然没说什么,伦斯也清楚他的意思,自己伸手同样将椅子拉过来就坐。


待伦斯坐定之后,卢?莫里哀便开口,简单说了两个字:「说吧。」

伦斯摸摸头,有些困难地回答道:「其实原因,和以前并没有两样……」

「别跟我说你是为了找寻RAIN而来的!」卢?莫里哀的音量奇大,整间会议室的人全都因此转过头来看他两人。

或许他们的注意力是被「RAIN」这个名字所引起的。

卢?莫里哀彷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大声地说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RAIN这个人!」

伦斯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他和卢?莫里哀之间才没有什么好谈的,他根本全盘否定了宁醉雨的存在。

其实应该说是,他否定世上真有RAIN这个厉害的杀手。

RAIN就是醉雨的英文代称,但是伦斯更喜欢醉雨这两个字。醉在雨中,为雨而醉。虽然宁醉雨未曾对他解释过这名字真正的意思是否如此,是伦斯凭着他「浅薄的」中文造诣,依着字面自个儿想出的含意。


几名附近的探员、员警听到卢?莫里哀的这番言论,有些莫可奈何地耸耸肩,有些则不表赞同地皱起眉头。耸肩是因为经常听卢?莫里哀将那些话挂在嘴边,皱眉则由于RAIN可是大名鼎鼎享誉国际的高手,竟有人会怀疑他的存在,而且还是个国际刑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与莫笑月得手后总能身手俐落地逃脱大队人马追捕的作风不同,RAIN每回出动之前,必定先留死亡讯息告知,而后在目标有了足够时间通知警方张罗保镖护身后,以杀人不见血的方式置对方于死地,防不胜防。


彷佛刻意拿出证据以证明他说法的正确,卢?莫里哀从桌上胡乱叠着的一堆文件中,摸索一会儿后抽出个浅蓝色的活页夹。「根据我们的追查,所有传说中被RAIN所杀的人,实际上都是被莫笑月杀的。」一边说着,他在伦斯面前打开活页夹翻动里头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张和几份剪报,不过在伦斯有机会看清内容之前便啪地一声阖上它。「是莫笑月接下暗杀这些人的case,我不懂为何会在网络上被传成由RAIN来下手,简直是莫名其妙!」


伦斯没有留意到卢?莫里哀在提到「网络上」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音,并且斜眼偷觑自己的反应,只是喃喃说道:「但这是不可能的呀……」

「RAIN是不存在的。」卢?莫里哀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虽然老早告诉自己,依卢?莫里哀固执的个性,自己多说什么都是无益,还不如保持安静住嘴省得多听一堆唠叨,但在听见那句自以为是的结论之后,伦斯的脑子里一面想象着宁醉雨假若听到的话会如何不表同意地皱起他那双漂亮的眉,另一方面也脱口说道:「不,你说错了,RAIN是--」


结果他还来不及表现自己的坚持,就被卢?莫里哀的另一句话倏地打断:「我认为,其实你所谓的RAIN,根本就是莫笑月。」

伦斯费了很大的功夫来消化卢?莫里哀的话,也因此无法在第一时间反驳。

湛蓝眼睛漾着迷人笑容的醉雨,和拥有棕金眼瞳邪笑着毫不留情地将他摔出去的莫笑月是同一个人?

卢?莫里哀这样的说法,对于伦斯而言,就和告诉他其实宁醉雨不是地球人而是外星人没有不同,一样让他无法置信。时之间伦斯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从自己脑子里传来的嗡嗡响声。


而卢?莫里哀好似完全不在意伦斯是否对他的话有所反应,只是径自接下去说道:「莫笑月是个难以追踪的家伙,到现在根本没有半点有关他真正面貌的线索,不过他总有一天会露馅儿,而我最终也会亲手逮到那个混小子!」


伦斯的嘴巴开了又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至今他未曾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卢?莫里哀知道,他曾和看起来没有任何防备与伪装的宁醉雨共处多时,当然卢?莫里哀也可能因此认为,他不过是透过网络对RAIN疯狂着迷的一个怪人,实际上不曾真正见过RAIN。


现在根据卢?莫里哀那「莫笑月与RAIN是同一个人」的结论,伦斯突然觉得,当初没有让卢?莫里哀知道实情应该算是自己的幸运,否则他现在肯定会被逼着描绘出莫笑月--也就是宁醉雨--的样貌……


而这正是他最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

<二>


Hotel
SENEFELDER(森纳菲尔德旅馆),座落在与之同名的街上,距离慕尼黑中央车站是超乎想象地近,踅个弯过条马路就到了,以正常步伐来算,根本不需要花上五分钟。

从外观看来,它和附近的建筑物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从旋转大门进入,会发现其实是间相当具有现代感的旅馆,白色的大理石地与纯黑的柜台恰成鲜明的对比,随着电梯的升高,能清楚看见每一层楼的房间都围绕面对着一个摆设简单大方的中庭。

二0一号房位于三楼,就在楼梯的正前方。紧闭的房门内,迎门的那张单人床上放着个小型行李箱,几件衣物从开启的行李箱中被拿了出来,随意地置放在一旁。

浴室的门嚓地一声开启,团团白雾从门的另一头渗进带有凉凉秋意的卧房,一双修长的脚从白雾中踏出,刚洗过热水澡的宁醉雨任由发丝滴着水,仅在腰间围了条毛巾便走出来。

宁醉雨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恐怕这是多数听过他大名的人所无法想象的。不过说穿了,他其实才刚满十八岁,身上带着的东方人血统让他看来又比实际年龄更小,但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的身高,却教他处在一群西方人之间不会显得过份娇小。


宁醉雨一头丰厚柔软的发丝是纯粹的墨黑,曝晒在猛烈的光线下时,表层又似乎透着淡淡咖啡色的光芒。他的五官分开看来或许不显得突出特别,不过当它们组合在那张似乎少晒了点太阳的白皙脸庞时,却是出人意料的完美,增一分太多,减一分不足。


宁醉雨是个混血儿,虽然因为从小被丢弃在教堂门口,使他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生身父母的资料,但是当小教堂里的贺伯特神父抱起被淡黄色布巾包裹着的小男婴,看见那双亮灿灿美丽更胜蓝色琉璃的眼睛时,也要忍不住赞叹他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孩子。


贺伯特神父年轻时曾经到过中国传教,略通中文的他发现小男婴身上唯一夹带的,是张写有「宁醉雨」三字的小纸片。贺伯特神父不确定这到底代表小男婴父母之一的姓名,抑或小男婴本身的名字,不过他还是以此为那个新生儿命名。


在十一岁被带往秘密的杀手学校--阿勃莱瑟之前,宁醉雨虽然身为一个孤儿,却一直受到收养他的贺伯特神父以及虔莫尔村村民的照顾,享受不输给家庭的温暖。

若非阿勃莱瑟的辅导长恰好行经虔莫尔村,恰好看见赤足踩在溪水中绽着亮眼笑靥和玩伴捉捕鱼虾的宁醉雨,或许虔莫尔村不会在七年前突然从德国的地图上消失,宁醉雨也会依照他从小的愿望,待在小教堂里担任神职,并且作个安分守己的普通村民。

时值夜半,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街灯和几面招牌的亮光,映照出淅沥沥连绵不绝从天落下的细雨。宁醉雨走到窗边,凝视着附在窗玻璃上透着光的雨珠,身后突地传来哔哔响声,他回过头,看见银灰色手提电脑的屏幕上出现闪烁的记号。


宁醉雨移步到计算机边,敲了个键,屏幕上升起一个紫色外框的窗口。窗口分割为两半,署名为「A LADY」的上面那半如流水般出现了一排字:

Hey MOON, Let\\\'s talk, will you?
(嘿!笑月,咱们来聊聊吧!)

轻轻地叹口气,宁醉雨将手提电脑拿起来,坐上窗台,而后把计算机放在微曲的膝上,十根指头俐落地敲在键盘上,只见窗口下半署名「MOON」的部分同样显示出一排字来:

Have no mood now...what do you want to say?
(我现在没什么心情聊天,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这样的回复让另一头停顿有将近十秒之久,而后很快地再冒出另一串话:

Ha! Now you\\\'re RAIN, right?
(哈,现在你是醉雨,对吧?)

宁醉雨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莫笑月是如何找到A LADY这个杀手中介,不过不同于莫笑月时常同A
LADY无厘头地瞎扯淡乱开玩笑,完全不符合他平素冷漠的性情,宁醉雨除了公事外,并不喜欢和那个彷佛看透一切,却不肯将真正的自己显露出来的神秘人物闲聊。虽然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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