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笑月————黑曜
黑曜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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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的。至少会让诺可先生达成养胖我的心愿。」

想起晚餐时分顶着啤酒肚的厨子发下的「豪语」,瑟帕斯也不由得扬起淡笑。「然后呢?」他问起黑发青年接下来的计画。

莫笑月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句,只是沉默着,抬头凝视那片闪着星芒的夜色。良久,他用很轻很淡的声音说道:「我很少有闲情逸致去仰望天空,无论是晴空,或是夜空。但这阵子,我似乎养成了这个习惯。总觉得抬头看天,似乎会有什么意外的、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尤其是清朗没有一片云彩的蓝天,更令人期待……不过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情,希望,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别再说了。」瑟帕斯忍不住伸手捉住莫笑月的臂膀。直到看见那张脸庞上平静的表情,才缓缓放开手。

虽然知道是错觉,但他犹感到自己的确看见那双眸子泛起晶莹的泪光。

并没有针对瑟帕斯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异状,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莫笑月仅仅垂下头,再抬起。「或许有一天,我会去中国,去看看母亲的出生地。」他从父亲胡德?奈特处得知亲生母亲在移居美国认识父亲之前,曾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


停顿了片刻,莫笑月忽又想起离开双子城之前,收到伦斯?狄尔从亚洲捎来的一封信。几个月来,未曾间断的信笺来自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地方,彷佛寻找着过去的轨迹,字里行间隐去写信人心中的遗憾,也稍稍抚平他每当独自一人时袭上心头--那蚀骨般令人难以忍受的情绪。


「然后我会去位在中国东南方的那个岛国,伦斯来信说,他的母亲就住在那个岛上……」微微牵起唇角,黑发青年又约略道出他的想望。

此时教堂钟声传来,隔得远了,到院内只剩下轻微的嗡嗡声震动着空气。

瑟帕斯静默地站在旁边,而后听见莫笑月彷佛自问般说了句话:

「然后呢……然后要做什么……?」

胸口一阵紧缩,那是期待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时的反应。瑟帕斯猛地转头看向莫笑月,并意外地看见他竟也注视着自己,一双承袭自母亲的漂亮瞳眸不知是否反射着从宅子里透出的光线,显得特别晶亮。


瑟帕斯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莫笑月并没有太多征询他的意思,他的意见也不会对他的决定造成什么影响。

而他揪紧了心,回看着他头一次望见时便已为之沉沦的眼眸,不晓得自己将听见何种抉择,仅是屏息以待。

突如其来的晚风将原本勾在耳后的一绺发丝拨弄到额前,莫笑月微眨了下眼睛,避过发丝的拂搔。并没有在意身上衣衫的单薄,以及随风而来比透凉的夜晚温度更低了些的冷意,莫笑月反而偏过身去迎向风袭来的方向。


视线没有一刻离开那张偏侧过去的姣好的脸庞,瑟帕斯发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忘了怎么跳动。

那是自从拥有纯然蓝眸的天使离去后,生气与对未来的向往再度回到黑发青年的身上。飞扬着,他的背后彷佛也展开一双剔透的羽翼,就将乘风而去。

就当瑟帕斯猛然想起即使早知会徒劳无功,也要尽力挽留那个从不让人知道心放在何处的人时,好似故意吊他胃口地,缓缓阖上眼帘的黑发青年处,传来一阵低语:

「……要做什么呢……我得要好好想想……」


然后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隐没在空气中,不复听见。

<尾声>


这是位于太平洋东岸,美国加州的一个阳光城市内,紧邻海边的一座疗养院。

疗养院里住的多半是行动不便的人,或是自言自语叨叨念个不停的人,或是安静得彷佛失去说话能力,思绪则停留在另一个空间的人。


在疗养院所拥有的油绿宽广的草坪一隅,繁密枝叶拢出的一块大树荫下,白色朴实长椅上有个棕发碧眼的青年正与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太太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开口说个不停的仅有青年一个人。

东方脸孔的老太太静静地坐着,未曾因为青年说话内容而有任何情绪外表上的改变。

最后好似变成了雕像的老太太终于改变动作,青年留意到了。


决定定居在这城市之后,在个意外的机缘下,他认识这位被儿女拋弃在异乡的老太太。

第一眼,他就心生怀念得想哭的感觉。

其实老太太跟那张记忆中的脸孔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顶多同样拥有东方人的血统罢了。或许是因为当时天空正飘着很细的雨丝,而被医护人员一时遗忘在外头的老太太只是仰头,专注地望着天。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老太太都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维持同样的姿势。

他后来才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口中得知老太太无论对谁都是一样地无动于衷。

直到他每天定时来到疗养院中,陪伴这个孤独老人,一陪之下三个多月过去,他终于发现到老太太还是会有一些动静与习惯,包括每到这时候便会微露疲态,而他也会知趣地将她推回疗养院的房间内休息。

青年站起身,将手伸向轮椅的握把。

完全没有预警地,突然的声音与身影插进来。「我来。」

「你--」青年整个人怔住。不是一时半刻的呆愣,而是彷若落雷当头击中,完全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的怔住。

他忽地觉得很晕眩,以为自己回到过去,又以为自己产生幻觉。

闪着笑意的棕金色瞳眸落入视线内,青年终于回过神,但他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没有理会他显得很拙笨的表现,突然现身的黑发青年径自低下头,以一口标准北京腔的中文,向轮椅上的老太太询问道:「婆婆,您要往哪儿?」

老太太的眼神突地迷惘了下,然后猛然绽起晶晶闪亮的光芒。

细瘦如枯枝的手缓缓举起,指着斜前方疗养院那栋白色的主体建筑。


眼见对方正要举步施力推动轮椅,原先手足无措的棕发青年忙不迭地抢将上去。「我--我来就好--」

然而他的动作和言语在对上那双带点邪媚的眼眸时,有点退缩,一颗心怦怦直跳。

「你停留在这儿做什么?」

黑发青年突然的问句,声音中听来没有太多责备的意味。

不过是发现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出现的信件上,突然之间邮戳地不再更改,却没有说明原因,终于引得他下定决心背起行囊,前来一探究竟。

其实这是早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原先以为对方希望独自一人进行堪称为疗伤的旅程。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或许有一天,情况会反转过来,不再是我单方面不断地追寻……

这句话,他当然没有真正说出口。他有些尴尬地抓抓头,想把这个问题就这么带过去。
棕发青年原以为自己再见到他,会因为心中那抹遗憾,转而为怨恨。

为什么当初消逝的不是他!?

因此他像是逃难似地,开始在不同国家的流浪。

直到他停留在此,遇到老太太之后,心情也才跟着沉淀下来。


他果真恨着他吗?但却又为何不由自主地地提笔将自己心情点滴与在异国的遭遇,对他倾吐?

他其实一点也不恨他吧?因为乍见他的现身,他只想要冲上前,狠狠地搂住他的身子,痛痛快快地抒发一顿。

他的出现,意外地抚平了他内心一隅说不出的空虚。

黑发青年眼中那抹金色不褪,反而愈来愈显清楚。他注视着那双眸子,越加体会到何以那个金发的瑟帕斯?奈特曾坦言自己是如何对棕中带有灿金的眼眸一见钟情。


捉弄的笑容从黑发青年脸上一闪而逝,他咳了下,以凉凉的语气说道:「听说你在附近租了一幢两层楼的洋房。」

棕色头发,拥有健硕身材的青年发现自己脑筋的运转赶不上黑发青年转换话题的速度,而他不自知这时的表现使他更像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啊,嗯。」好不容易将听到的句子翻译成自己所了解的意思,青年赶忙应道。

俐落地将原先斜背于肩上的背包取下,黑发青年随手将它扔给对方,同时说道:「这是我目前的全部家当,拿好!」

反射性地接过背包,他却只能呆呆捧着,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

「你就先拿回去放好,别弄坏里头我那台宝贝的笔记型电脑。」

「呃,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棕发碧眸的青年追问着,却发现对方自顾自地推起轮椅,不再理会他。

「呵。」轮椅前方传来一声低笑。

「婆婆,有什么好笑的?」黑发青年倾身,询问因弯起嘴角使皱纹更为明显的老太太。

「我笑你看上了一只呆头鹅。」几个月以来从未让棕发青年听见说话声,看见表情变化的老太太,如今眼睛都笑成了一直线。

「哈哈哈。」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疗养院宁静的长廊上,那位摸不清自己已成为嘲笑对象的青年跟在后头,兀自因为黑发青年的突然现身而惊喜交集,却也由于尚未搞懂他的话里乾坤而大伤脑筋。


屋内的护理人员探出头来,朝着发出笑声的一老一少比出个安静的手势,但没有人理会她的这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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