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岁园冬日篇之冬会初雪————神祈
神祈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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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不是故意的,初雪……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他受伤的……”
  埋在披风里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哭腔,我猜想他是又哭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皇甫炽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是他让我来接你的,所以你也别责备自己了。”
  “可是……可是……”他用力抓着披风,半天说不出下文。
  “皇甫少在等你回去哦!”我祭出他最在意的人来。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眼神期待又不敢置信,“哥哥他不生我的气了吗?真的吗?”
  “你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
  “可是哥哥说过,要罚我在祠堂跪到天亮的。”他犹豫地动了动身体。
  “皇甫炽说不用,所以没关系。”
  “……哥哥会生气的。”
  “他不会。”我铁口直断。
  “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我随手拿披风过来的时候,他用复杂的眼神看我,还对我说了声“谢谢”。那个骄傲无比的人,居然会对一向讨厌的我说“谢谢”,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怎么会生气呢?这种会冻死人的冬夜有多么难挨,自小就捧在手心呵护的弟弟,又怎么忍心让他受这样的苦?
  “哥哥不生我气就好!”皇甫少安心的松了气,见我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头微微低了下去:“……呐,初雪,你会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吗?”
  “不会。”
  “真的?”
  “真的。”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皇甫炽吗?”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喜欢他?”我好奇地问。怎么样的感情算是喜欢呢?
  “因为初雪的眼睛总是只看着皇甫炽而已。”他撇开眼小声说道,语气听来有些负气。
  我想了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因为皇甫炽总不顾忌身体,不盯着他的话便不知会做出些什么损害身体的事来,而且他又极黏人,总不忘引起我的注意,不知不觉变成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这样就是喜欢了了吗?我困惑地思忖。可我只是不希望他再生病而已,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想不通,人类会考虑的问题果然很奇怪。
  我站起身,伸手向皇甫少,他握着我的手站定,簇了下眉:“初雪,你的手好冰啊!”他这么说着,却仍是紧握着不放。
  “是吗?大概是因为我是雪做的关系吧……”随口而出的话让住我猛然怔住……皇甫炽他,总是动不动就对我搂搂抱抱,近来更是非要我和他一起睡不可,盖同一条被子、只穿着单衣就抱着我睡……不会冷吗?我可是雪啊!是和铺满院子、树叶的积雪同样冰冷的温度,可他却什么也不说,笑得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摇摇头甩开那奇异的感觉,迈出房门之际,我回头望向那一大片牌位,问出自进房门便一直梗在心头的疑惑:“皇甫炽的父亲是皇甫家的上任族长吧?”
  “对啊!”
  “他叫什么名字?”
  “皇甫炫。”眼前的少年脱口而出魄鹄一直答不出的问题,并且给了我更详细的解答,“本家的人名字里都带火的,这个牌位就是他的。”
  ——炫……炫……你说是吗……
  温柔中带点孩子气的女声确是这么呼唤身旁的男子的。
  ……原来,曾经缠绕在我梦里的,是放不下独子的已故的人们的思念。
  “那,他又是谁?”我指着最上层的一个牌位问。
  皇甫少寻着我所指的方向望去:“你是说最上面的那个吗?”
  “对。”
  “他是我们皇甫家的第一代族长。”
  “……他的名字里没有带‘火’。”
  “对啊,只有他而已。自他以后,皇甫家所有的族长名字里都是带火的,即使没有子嗣,从分家过继过来的孩子,名字也都得改成带火的,这是皇甫家不成文的规矩。”
  “原来如此。”
  边应着,边将门关上,将心头那份莫名的熟悉和疑惑也一并关在身后。
  ……那高高在上的牌位上,除了初任族长的名,还刻了他的字:
  魄鹄。
  
  回到伫雪院时,皇甫少正好从屋里出来。
  我迎上去,皇甫少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大哥的脸色。
  他的神情相当阴郁复杂,显是和皇甫炽有过一番不小的争执,看了眼我身后的人快哭出来的表情,终是隐忍了下来。
  朝我点个头,他转向宠爱的弟弟,淡淡说了句:“少,过来,回去了。”
  皇甫少眼一亮,赶紧跑过去,紧张地伸手抓紧哥哥的衣角,一副深怕被抛下的模样。
  看他们出了伫雪院,我转身回屋。皇甫炽依然躺在床上,笑看着我,无言地朝我伸出手来。
  我走过去,将手放入他掌中,他像猫儿似的眯起眼,满意地笑了下,忽地又睁开来,轻声说道:“……初雪,衣服脏了,去换了吧。”
  我低头看了眼,袖子、前襟还有衣摆上撒满斑驳的红花……那是稍早,他呕的血……
  之前仆人们怪异的神情,怕就是由此而来吧。
  点下头,我去原来的房间翻出自己的衣服,好一大叠的,怕是来年也穿不完,都是他动不动就给我添置的新衣。放在最上层的,是一件白衣,衣上零星绣着梅花的图案,看来极是清俊雅致。
  ——只是觉得那些图案会适合初雪……
  什么样的人,会适合那小而洁白的花?……在皇甫炽眼中,我又是什么样的?
  ……我在烦恼些什么,这种事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好笑的摇摇头,我将身上的外衣换下,指尖触到那斑斑点点的猩红时,忽然一惊!
  ……那时……那时感觉到的……好象被灼烧的、快要化成灰烬的感觉……那个可以称之为“烫”的感觉!!
  ——我竟然会觉得烫!我又不是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感觉?……而且还是因为皇甫炽的血。
  记得当时保护我的那层薄光,那是皇甫炽给我的护身符发出的,一瞬间感觉到一种虚无而强大的力量,像是有什么从身体里面崩射出来的……
  好奇怪,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个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问皇甫炽或许知道,可万一他也不知道,怕是会徒惹担心吧?
  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换好衣服,我回到偏房,里间烧着碳,不像外头那么冷,不知何时皇甫炽已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发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在想什么?”我倒了杯热茶递给他,“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开心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他抬头望我,笑得狐狸一般狡猾,“这次的事可让我逮着机会狠狠地卖个人情给少,为了少,他是非听我的不可了,嘿嘿嘿……”径自笑得开怀不已。
  ……早该知道,和这个人争执,皇甫少断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我将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回身看他狗儿似的用水汪汪的眼期待地望着我。
  “初雪,”他往里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位子,“很晚了,陪我一起睡吧!”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是撒娇的孩子,让人不忍拒绝。
  轻叹口气,我解了外衣钻进被窝里,他立刻就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脸贴在我胸口,满足地眯起眼。
  “重。”话虽这么说,我却无法像平时那样果断地推开他。
  “嘿嘿,”他笑得淘气,“今天我可是惨到家了,初雪就安慰安慰我,让我多靠一会儿嘛!”
  “…………”伸手拉好被子,将他埋在棉被下只露出半个头来,以他如今的状况,若是再染风寒可就糟了。
  他闭着眼,任我再大的动静也是八风不动,安稳惬意得很。
  “……皇甫炽。”
  “嗯?”
  “不冷吗?我可是雪耶。”我低声问着看起来就快要睡着的人。
  “不会,初雪很暖和。”他倦极地咕哝着,猫儿般将脸在我胸口满足地摩挲着。
  ……和皇甫少说的截然不同,我该信谁呢?
  “我是不会骗初雪的,”像是察觉了我的疑虑,怀里的人睡意浓浓地说道,“我绝对,不骗你。”
  “知道了。”
  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我安心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十章 存在于此的理由
  漫无边际的黑暗就是所有的一切,我静静地沉睡着,然后,开始听得见,然后,开始感觉得到,在半睡半醒之间,那冰凉而温和的触抚,和深海里才有的低低的悦耳的吟唱……
  我躺在无边的黑暗里,日复一日听着海的摇篮曲,以为自己就溶在海里、溶在无止尽的曲中,直到一双手轻柔地捧起我。
  我听到哗哗的破水之声,沉稳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光十色的世界,和斑斑点点跃跃欲试的热量。
  “好美呵!”水晶风铃似的女音赞叹地轻轻响起,“你睡了很久了吧?真是幸福啊——大海,很温柔吧?”
  ……是谁呢?为什么会知道海的温柔?她也是来自海吗?
  “小狐狸,小狐狸,快来看,我捡到好东西了哦!”
  “……我叫做辰岚!”半是坚持半是无奈的声音说道。
  “哼嗯……不都一样吗?”女音疑惑地问,“反正你知道我是在叫你嘛!”
  “才不一样呢!”少年闷闷不乐地回答。
  “别计较这种小事情嘛!来,这个借你玩儿,不要再生气了哦,小狐狸!”
  我被放到另一双略显粗糙的小手里,少年虽气恼她的我行我素,却仍是小心捧着我:“稚雀,你要带它一起走吗?”
  “对啊,既然吵醒了,当然要负起责任来。”
  “……你所谓的‘负起责任’,是指什么?”
  “就是好好地看着,它会有怎样的一个未来……”
  日光柔和地照着,水晶风铃的轻响悠悠飘散开,我张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
  耳边听到均匀而轻浅的呼吸声,我垂下眼,看到一颗黑黑的头颅靠在我胸口。
  仍是有些茫然的,话却已脱口而出:“……皇甫……炽?”
  趴在我身上的人动了动,抬头睏盹地看我一眼,冲我迷糊地笑了下,说了声“早,初雪”,又趴了回去。
  身上的重量让我回过神来,记起自己是在皇甫家,而我……对了,我的名字,最先叫我“初雪”的人,就是皇甫炽……在那之前,我是没有名字的。
  ……做了奇怪的梦,却一点也不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怀念……怀念那安心的黑暗和深海里温柔的吟唱……
  原来,我曾经沉眠在海底……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久远到连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到最后只余下线香的芬芳萦绕不去,被锁在恍惚的烛光里……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而记忆并没有给我答案,于是,我选择直接问出我的疑惑。
  “皇甫炽,你知道魄鹄是谁吧?”
  身上的人轻微地震动了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低靡的声音,却已是清醒的。
  “昨天去祠堂,我看到有个牌位,上面刻着‘魄鹄’……你早就知道了吧?”
  “……嗯。”
  “为什么讨厌魄鹄?他是你的先祖不是吗?何况他还是皇甫家的初任族长,我听皇甫少的口气,可是相当崇敬他的,没理由你会讨厌他啊。”
  “……谁说没有理由的……”他手支在我头两侧,撑起身子,眯着眼凶狠地望向我,略显沙哑的声音低沉地恨声道。
  头一回见他这样的表情,我微微愣住,无法反应,他却是直直凝望我,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他和我都已化成了石头,他凶狠的表情才渐渐褪去。
  眉宇之间染上哀伤的神色,他将额头轻轻贴上我的,闭上眼低低说了句:“我喜欢你……”
  “皇甫炽?”
  “……真的……喜欢你……”
  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伸出手,我将他勾回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诱哄地喃喃念着:“我知道,我知道……”
  下一刻,却已无法再出声。
  ……衣襟……好冰……
  
  送皇甫炽出了伫雪院后,我坐在廊上,双手托腮,看着天空发起呆来。
  天气是晴朗的,春近了,太阳懒懒地照着,仍是低温,雪未有稍融,却已觉丝丝暖意随风缓缓晕开去。暖暖的感觉,就像皇甫炽的笑容。
  闭着眼,深深地吸着气,直到肺部再也无法容纳,便开始猛呛起来,呛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才勉强止住。
  狼狈地揪着衣襟直喘气,好不容易平顺了呼吸,视线却被两个白白的小团子吸引,我睁着模糊的泪眼望去,发现是之前做的雪兔子们,就蹲在我身旁,用红通通的眼睛可爱地盯着我。
  不自觉地弯起嘴角,伸出手,轻轻抚过它们圆滚滚的小身子,淡淡的一阵白金色的光掠过,那红红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一个不注意,就蹦进我怀里。
  “呜哇——”一时反应不及,我往后倒在廊上,背一阵疼。
  撑着手肘才想起来,那只长了绿耳朵的小家伙已经爬到我脸上,不客气地把它的小爪子搭上我左边的眼睑,然后开始蹭、蹭、蹭……
  它在干嘛?
  我睁着另一只的眼,看到我做的那只雪兔子蹲在我的胸口望着我……那眼神,该不会是担心吧?
  感觉脸上那只爬到了右边,又开始蹭、蹭、蹭……
  不会吧?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给我……擦眼泪吧?
  “……噗——呵呵呵——”我不由得笑出声来。不愧是皇甫炽做的,好可爱!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边说边把小小的它抱离我的脸,慢慢坐起身,把它放到膝上。胸口那只虽然挥着它的小爪子试图抓牢我的衣服,却还是滑了下来。等滑到底,它晃晃地站稳,甩了甩耳朵,四下看了看,确定地势没再动荡,便安心地就地趴下。
  我靠在廊柱上,微闭眼,浅浅地嗅着冬日空气的味道,两个小家伙懒懒地趴在我膝上晒太阳。
  四周很安静,这种安详的感觉真是不错,有点像沉在深海里…………
  若不是对面的人看我的视线太过专注,或许我已经睡着了也不一定。睁开眼,礼貌地点下头,我淡道:“好久不见了,国师大人……或者,我该叫你——辰岚?”
  微微的诧异之后,对方收起眼里的专注,温和微笑:“确实是很久没见了。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叫我辰岚便好。”
  “那么,辰岚,你来是为见我吗?”
  “不,”他微笑着摇头,笑容里是深浓的落寂,“我想见的是稚雀。”
  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脸,我问他:“我长得有这么像稚雀吗?”
  “很像。”
  “……倒也是,毕竟在她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多少会有些像吧?”自言自语完,我望向他,“你不再跟着她了吗?记得当年你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是啊,因为她不愿意再让我跟了。”
  “…………”发生什么事了吧,不然以稚雀的性格,是不会无缘无故避开谁的。
  “我一直在找她,上次听说你在皇甫家,便过来看看,想不到你会以这样的形态出现。”
  “很奇怪吗?”
  “不会,这样子很适合你。只是没想到,她会把你留在皇甫家……原以为能在这里见到她的……”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吵醒了,当然要负起责任来。
  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那个人的身边才对吗?却只是偶尔来一趟,温柔地看着我,淡淡地对我微笑,喊我一声“初雪”……
  “……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不记得了……我该回去了……”看看天色,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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