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岁园冬日篇之冬会初雪————神祈
神祈  发于:2009年06月28日

关灯
护眼

  “闻天阁吗?”
  “暂住而已。”
  “……不送。”
  
  从没想过那个辰岚竟会离开稚雀,看来在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吧?
  之前想了许久,仍是不明白稚雀留我在皇甫家的用意。是的,用意。那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看似随性,其实行事总有三分道理,绝不可能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她留我下来,必定有她的道理,所以我也不再多想,顺其自然就好。
  这几日皇甫炽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忙碌,魄鹄也很少出现,一个人待着,不免无聊起来。
  才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打发时间,院门旁便出现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见我望着他,硬是放缓了步调慢慢走过来,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早,初雪。”
  “早。”我应道,伸手抚过膝上的兔子,将它们放回原位。
  “这是什么?”他看着我的动作好奇地问。
  “雪兔。”
  “你做的?”他盯着兔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只是我做的。”我指着白耳朵的那只。
  “那这只呢?”他指着绿耳朵的那只,兴致勃勃地问。
  “皇甫炽做的。”
  他的脸色变了变,立刻换成不甘心:“……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我在心中轻笑,这孩子果然是个不改骄傲不肯服输的人,即使有着前车之鉴,仍是坚持得很。
  对他的话不予置评,我站起身:“外头冷,到屋里去吧。”
  皇甫少跟着我进屋,乖巧地坐到桌前,接过我递去的热茶小口喝着,喝完了,便开始安静地看皇甫炽的藏书。
  最近几日,皇甫少来得很勤,他是跟着皇甫少来的。每回总是跑来伫雪院,直到他哥哥来找他才离开。即使没什么交谈,也会坐在我身边,就像是特地来陪我似的。只是偶尔以为我不注意时,便会盯着我发起呆来,直到我回望他,才红着脸局促地移开视线,那样子十分可爱。
  我不晓得皇甫炽在想什么,自那日起便和皇甫少走得极近,而皇甫少会放任自己最宠爱的弟弟日日与我相伴,也是件令我想不通的事。隐约知道他们有事瞒我,但皇甫炽既不想说明,我也不打算多问。他向是独断,决定了的事便不容人置噱,若论受害者,皇甫少怕是首当其冲了。
  我不在乎他瞒我什么,只要他按时喝药、好生修养,别的事,我是无所谓的,但……每每忆起那日透湿的衣襟,心中仍是有些介怀。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那个骄傲自持的人,竟也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问题的关键,应是在魄鹄身上,可即使问他,想必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吧?那人,从一开始便已在回避了。
  想想还是算了,不论我问谁,也不会有答案的,我有这样的预感。若想知道什么,只要静静看着,总会水落石出。所以,只要看着就好。
  一阵敲门声响起,我应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前,犹豫地望着坐在窗前无所事事的我。
  这么快,又到正午了吗?
  “你来了,梅香。”我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药盅,微笑着道了声谢。
  那怯生生的小姑娘立即涨红了脸,慌乱地摇了摇头,便逃了开去。
  ……我长得很恐怖吗?为什么她每次见我总是逃得飞快,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可皇甫炽总说我很漂亮,记得辰岚的那个义子好像也这么说过,况且我的样貌是源自稚雀,我很清楚她是怎生绝美的一个人……
  算了,人类本就奇怪,多想无益。
  我抱着怀里的药盅守在门边,没过多久,门又开了,这回来的是皇甫炽。
  “初雪,我回来了!”他一见我就满脸堆笑,边说着就挨了过来,硬是挤进我怀里。
  我二话不说地将药盅递到他面前:“喝药。”再不喝就凉了,大夫说过要趁热喝下的。
  他笑呵呵的脸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接过药盅,小声咕哝了句:“初雪好冷漠哦,连句话都不肯回我!”
  “回话?回什么话?”我好奇问道。
  他一口气灌下黑乎乎的药汁,张嘴含住我递过来的糖:“我说‘我回来了’,初雪就该回答我说‘辛苦了’!”
  “辛苦了?”我微簇起眉,“你做了什么?”
  “咦?”他愣了下,像是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含含糊糊地笑了,“呵呵呵……”
  我暗暗叹口气,将药盅放到一旁。他仍是偎依在我怀里,手环紧我的腰,抱得牢牢的,有些倦倦的闭着眼将脸靠在我肩膀上休息。
  我知道他有意瞒我,以前都是我去厨房取药给他喝,如今却是由梅香送来伫雪院,他自己再由主屋回来喝,甚至还让皇甫少来陪我打发时间、陪我一同用午膳,他做得滴水不漏,刻意将我禁锢在这院落里。
  ——我怕有人会觊觎你。
  若那就是原因的话,我也只能顺着他的意,留在伫雪院里,尽量少出去。不过——
  “皇甫炽。”
  “嗯?”
  “你身子不好,别勉强自己。”
  他侧过头望着我:“初雪担心我?”
  “嗯。”我点头,“很担心。”
  他笑了,灿烂得晃眼,极是心满意足的表情,将我搂得死紧,重复着不知何时开始每日必定要对我说的话:
  “我喜欢你,初雪,最喜欢了!”
  
  ——我最喜欢你了。
  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一再重复,嫌不够似的在我耳边不断诉说着。
  我听出话里的执着,与他玩笑一般信口道来的态度极不相符的认真,还有隐隐的渴求。
  于是我问他:“你想要什么?”
  “……”笑了下,他抱住我,轻轻低叹,“初雪,你真健忘。”
  “什么?”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想要初雪。”
  “我已经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你了。”怎么这会儿又老调重弹起来?我的承诺不够可靠吗?
  “是啊,我说过想要初雪一直陪着我,你也答应了会留在我身边……”他望着我,漆黑的眸子里有丝落寂闪过,“……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够一直陪着初雪。”
  “我陪你和你陪我,不是一样的吗?”不都是两个人在一起吗?
  “不一样的,初雪,不一样的……”他低低喃道。
  “哪里不一样?”
  他避开我的眼,视线落在院中皑皑的积雪,有些固执的、有些倔强的,瘦弱的身子越绷越紧,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不一样的……”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始终没有告诉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对我说着那句话,好似这样就能愿望成真一般。
  我不再问他“你想要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意思整日待在伫雪院里,看看书,看看雪,看看天,等着他回来。
  因为不想再见到他那么哀伤的表情。
  他将我看得很重,一有机会便黏着我,抱着我,仿佛一移开眼、松开手,我就会消失不见。即使再怎么忙碌,也必定会在午时回来见上我一面,靠着我小憩片刻,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这个在外头风光无限的人,只会在我面前懈下防备,给了我完完全全的信赖,便再无顾忌地对我使性子耍赖,可有时偏又强势专断得很,不想说的绝透露不出一字半句来,直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不过,当他静静地靠在我怀里的时候,真的就像出生没多久的小狗狗,温顺乖巧得让别人难以置信。
  至少皇甫少就经常被他吓到。
  每次回来,皇甫炽都会自动忽略一旁的小小少年,狗儿似的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蹭,而每当这时,皇甫少的眼睛就会瞠得大大的,几乎大到让我以为会爆裂开来。想必是看多了皇甫家少主正而八经的当家风范,一时间难以调整这巨大的落差吧。
  “初雪,初雪!”
  袖子被扯了几下,我断了思绪,回过头去,看到一脸不满的皇甫少。
  “怎么了?”我问。
  “人都走老远了,别再看了啦,过来陪我看书啦!”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拖离门口,劲道不小但没有弄疼我。
  “你都看了一早上了,还不厌吗?”我好笑地跟着他走。
  “唔嗯,”他侧头考虑了一下,许是也不想看了,便说,“那要不,我们来下棋好了!”
  “……好,就下棋吧。”想不出其他更具建设性的提议,我拿出棋盘摆上棋子,与他撕杀起来。
  
  每回皇甫炽走后,皇甫少总要我陪他看书习字,或是说些奇闻怪谭给我听,不余遗力地吸引我的注意力。
  ……这孩子该是知道的吧?皇甫炽都在做些什么。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独独瞒着我,若是他真心想做的事,我是不会拦他的。究竟,他在担心什么?而我,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原本,我想找人商量,可魄鹄是不能找了……稚雀,也好久没来了。
  现在是冬天,她应该是在访岁园的冬苑吧?温壶清酒,懒懒地小酌……
  偶尔也会做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在稚雀身边的时光,梦到她捡到我时的情景。
  她说要带我走,说吵醒了就要负起责任,用惯有的纵容又温柔的语调。
  结果一觉醒来,我有了身躯,也有了名字,成了皇甫家少主做的式神,成了皇甫炽唯一的朋友。
  ——好好地看着,它会有怎样的一个未来。
  这么说着的稚雀,心里在想些什么?那时,她口中的我的未来,又是什么样子?
  这一切,无人为我解答,在我的梦里也找不到答案。
  但我却清楚地知道,我的未来就在这里。
  在皇甫炽的身旁。
  
  皇甫炽(无限哀怨地望着正发呆的初雪):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我的心!
  神祈(搬了把凳子坐在一旁纳凉):小炽,表说娘不疼你,实在是你挑的对象太难搞了,乱迟钝一把的说~~~~~
  皇甫炽(将哀怨的目光移到神祈身上):娘~~~~~~
  神祈(没啥同情心地撇撇嘴):叫什么叫,再叫也没用,偶对你已经粉不错了,至少在今天这个满世界光棍乱郁闷一把的日子里,你还有初雪的嫩豆腐可以吃,该知足了~~~~~~~~
(注:这天为光棍节……)
  皇甫炽:……#·¥%*#
  
  
  第二十一章 爱情
  窗外飘着小雪,无声地落着,天地间仿佛空旷一片,寂静的漫无边际,让时间也流淌得缓慢了起来。
  盆里烧着碳,不经意地晃动的透红,在昭示稳稳散发的热量。
  我坐在矮桌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绞尽脑汁。好半晌,才落下手中的棋子,浅浅舒了一口气:“轮到你了。”
  我抬头提醒,却见对方直直盯着我,专注却……心不在此的样子。
  “辰岚?辰岚?”轻喊了好声,对方却全无反应,我顿了下,身子稍微倾过去一些,猛地用力叫了声,“辰岚!”
  “啊?”他微微一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起心神,“怎么了?”
  “轮到你下了。”果然,还是这招有效。
  “哦。”恍然地捻起一颗棋子,他只向棋盘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落子。换我继续苦思冥想,却发现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杀,只得就此作罢。
  与辰岚对弈,他总是看着我就发起呆来,我知道他在看的是稚雀,便也随他去看。不过,即便心不在焉,他也是游刃有余,我虽然全心应对,却还是每回都输他。
  倒也不是很在意输赢,于是边拾子,边笑一句:“我又输了呢。”
  浅浅微笑着,他淡道:“在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稳赢不输的。”
  这我知道。教我棋的是皇甫炽,而辰岚的棋则是稚雀教出来的。记得那时他们感情很好,稚雀喜欢下棋,闲来无事总会拉辰岚对上一局。所以输他,并不失面子。
  不过,一谈起棋来,就会想起魄鹄以前说的话,不自觉就对辰岚说了起来:“有人对我说:世事如棋局,一子错,满盘皆输——那个人好像一直很……悲伤的样子。”是输了什么?让他飘荡至今不得解脱。
  “……那他必定是输了,非常重要的东西。”垂下眼,微笑也黯淡了些。
  “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什么样的东西才是重要的?
  “……比如爱情……比如缘分……每个人对重要的概念都是不一样的。”他捻起一颗白子在指间拨弄,像是随意说道,“但不论是什么,一旦得到了一些,便会开始贪得无厌起来,不由自主地会想要更多。”
  “就像你对稚雀吗?”
  “!”
  必定是我问得太过直接了,辰岚的脸色刹时刷白,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对我苦笑了下:“你还是真是一针见血。明明很迟钝,感受力却出乎意料地敏锐……她也是这样,明明对我的感情一无所知,却会本能地避开我……”
  “你喜欢稚雀?”
  他有些诧异我会有此一问,笑问我:“……初雪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想了下,回道:“知道,”看皇甫炽的行动就知道了,“但不是很明白。”
  “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那是什么?”
  “……那是比‘喜欢’更加深刻的感情,会想要分分秒秒相守、时时刻刻独占,”他捻着棋子在唇上轻吻,微眯起的眼里闪着深沉的幽光,“……是恨不得夺去对方的自由,将她完完全全融入自己骨血中的疯狂……”
  我看到他深幽的眼眸里复杂的情绪,有愤恨,有悲伤,有魅惑,有心痛……还有至死方休的决然。
  那样的神情,像疯狂燃烧吞噬一切的焰火一般……
  有一瞬间我想,这个总是像稚雀一样穿着一身白衣的人,或许更适合红色也说不定……
  “……曾有一次,我偶尔醒来,稚雀对我说,蔓珠沙华的红色太过浓烈太过肆意,让人觉得好危险好可怕……”
  卡哒——白色的棋子落下,撞击着棋盘,发出一声钝响。
  我看到辰岚骤然紧缩的瞳孔中,清晰地烙印着的一张绝美的脸。虚无的影象,是我又不是我……那是他失去的,非常重要的东西。
  拾起棋子放回他手中,我淡淡接下刚才的话:“可是,虽然可怕,她还是觉得很美丽……非常的美丽。”
  “……她……真的……这么说吗?”握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他迟疑地问我。不敢置信又期待,害怕希望落空的表情。
  “是的。”我轻轻点头。
  然后,气流嗖然浮动,门开了,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
  有人绝尘而去。
  迫不及待。
  
  ……望着棋盘上散落的棋子,我在一个人的屋子里静静发呆,任门大敞着流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热量。
  我想或许我做错了,可话一旦说出口,便无法再收回。稚雀若是知道了,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无力地趴在桌上,我现下已没有心思去整理棋盘了……真的是做了多余的事了吧?看辰岚那个样子,一定又满天下地找稚雀了,可稚雀……我有预感,她是不会轻易见他的。当她不想出现时,她可以消失得很彻底,任谁也无法找到。有时她觉得实在太无聊了便会用睡眠来打发时间,并且长睡不起。我记得有一次,她就整整睡了七十年没醒来过。这样一个人……在她刻意回避的情况下想找到她,无疑是痴人说梦。
  哎,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呢?明明是相互喜欢的,在一起时也很开心,为什么当其中一人的感情变成了“爱”之后,就无法再在一起了呢?
  ……
  …………
  难道说“爱”是很讨人厌的东西吗?
  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我立即正坐起来,收拾好棋子,打算等一下去翻翻皇甫炽那堆足以压死人的书,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