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逐影————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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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的腥臭味一除,他身上原本有的尸臭味散发出来,凌捂着鼻子倒退几步。
我也忍着奇臭,想看清他的脸。
当刑警的时候,怪模怪样的尸体看了很多,人类对于残杀同类总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是鲜血淋漓的,我都可以忍受。
我想就是我自己,变成这副样子后,我也认不得了。
凌这时候说话的语意间非常犹豫:“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你说米洛?我也这么想的。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变成这样?”
“对呀!糟糕的不是这个,他死了倒无所谓,可是这样一来,苏门可不会放过我们!”
我冷笑一声:“他原本不就是想他深受折磨而死嘛!”
“唉,苏门那种人,就是这种脾气,任何在他计划之外发生的事情,都会让他发疯的!”
“他倒天生就是个统治者!可是哪能事事都如他意?”
“幸好现在他不在,否则,我想首先给米洛陪葬的,就是我们!”
“这么一说,倒好象我们真的肯定他是米洛了似的!米洛没有理由会这样死的,我觉得他死于野兽攻击死于毒蜘蛛的可能性会更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沉默了。
“咱们还是先把他的尸体先藏起来吧,等到苏门来找的时候,也方便。”
“好……”
“你要不要让你的手下们也来泡泡澡?”
凌贼贼地回过头去看着泥人,他们虽然不懂,可是都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两个小时,凌深思熟虑后,给了我一个决定。
“我想,我们还是走吧。”
“走?到哪里去?”
他乐了:“莫非你还真以为丛林成了我们的家?我是说回文明世界去!”
“那……我们带着米洛的尸体吗?”
“开玩笑吧你!带着他我们还有活路?”
“我们无功而返,苏门更加不放过我们。”
“我说你可真是当刑警的脑瓜,非要执行任务成功才罢休!难道我们就没理由失败?失败了我们就没理由跑路?我又不是犹太战士,他也没有给我工钱,我凭什么要替他工作?再说了,他给我的本来就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务!不说这个是米洛的尸体,纵然不是,我也不管了!”
“难道你不找你想要知道的真相了?”
凌仰天一叹:“这世界上,不能解释的事情太多了,未必什么都要追索到最后才是好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也无所谓。”
我呵呵笑两声。
凌突然严肃起来,抓着我的手:“我现在真的特别想跑掉!彻底离开这里,今天在小河边,我真的感觉……强烈的预感,会发生不祥的事情!”
恐怕你在进入草原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想了吧。
我猜不到会有什么,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件件都走出我的范围。
“好吧好吧!你说走我们就走,可是丛林那么大,我们怎么走出去?我现在……不瞒你说,你的泥人们的草药,对我的伤好象无用,我只会拖累你。”
凌冲我恶作剧地笑笑:“那好办,我丢下你不就得了!”
可是我没有幽默细胞,我认为他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
看我没反应,他回复了严肃的脸孔:“当然是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丢下同伴呢!其实办法我早就想好,下午给你看看!”
结果太阳刚刚挪过正午线,他就把我抱下树,按在一辆小车上。
这当然不是一辆小车,而是木制的一个简易的形状奇怪的……应该叫轮椅吧。
“看吧,这是我发明的!是我教泥人他们做的,他们真是聪明,而且效率很高!我想自己已经带领着他们进入了工业时代!我管他叫……”他抬头向天,想了想道:“坦克!”
我俯下头看看身下的东西,跟坦克倒也有几分相似,如果他可以动的话,靠的应该就是底座几个用橡树皮做的履带了。
椅坐还是很柔软的,因为上面堆了很多树叶,还有靠背,非常舒适。
“哪,怎么样?”
我苦笑两句:“他真的能动吗?”
“你不信?”说着凌站在我后面,推着我的椅背,我往下一看,履带带动着里面几个圆不圆扁不扁的轮子,吱吱呀呀吃力地动了起来。
我“呵”了一声,道:“居然真的动了!”
“哈哈,我说得没错吧!我还是很厉害的!”
他就象个小男孩那样为自己的创作邀功,我不好意思不给他几句嘉奖。
“可是……你就打算这么把我推到悉尼?”
“是啊,我也觉得比抱着你似乎更费力呢!”
看他挠头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否真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为什么他的脑袋总是滞蒂在一些原本非常简单的问题上。
很想告诉他弄这个结构很复杂的东西,其功能跟让我坐在一块板子上面差不了多少,我让他去弄几根藤条,编成绳子,拴在车上,拉动着走的话,会轻便许多。
很快我们就装备完全,他拉着我在四周转了几圈,非常志得意满。
泥人们似乎还不知道我们要走的消息,否则知道他们心目中的“火神”要离开,不知道会做何表态。
所以凌跟我,是在入夜时分,他们都入土为安(听着怎么那么别扭)的时候,带着我,重新进入丛林中,向反方向走去。


第十三章 反守为攻
回想这几天在丛林中的经历,象一场梦,更象一场闹剧。
我发誓,我再也不跟这个凌,到文明世界以外的地方去了。
比如这该死的丛林。
虽然我没有运动,可是却感到越来越热,四周黑洞洞的,只能够听到凌的喘气声,他非常辛苦。
四肢的伤因为好多天没有得到正确的护理,肿胀越来越严重,我的眼睛不是X光,不过我可以听到自己可怜的骨头在呻吟求生。
凌拉着我走了一晚上,清晨时分,我望见他肩膀上面被藤条划得血淋淋。
“歇一下吧……凌。”我说。
他背后僵了一下,回过头来,说:“也是。”
松开几乎陷进皮肉里面的藤条,他靠在一株树旁,舒口气说:“我还是第一次过这么辛苦的早晨,知道吗,丛林的早晨,我一直认为应该是很浪漫的。”
“对不起……我拖累了你。”
“这话应该我来说,若不是我惹了苏门那小家伙,本不会有这些麻烦……你也不会跟着我来受苦。”
我无语。这是哪出戏,惺惺相惜?
“对了……跟你说句心里话,你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来澳洲呢?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这里。”
他还是提到了这个早该提到的问题,自从第一次见过他后,我就象个幽灵一样如影随行了。
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所以我只是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指地望着他。
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稍微闭上一下,再睁开来,凌已经转过头去。
光线渐渐流过,时间却仿佛凝止了。
凌又默默地起身,拉过藤条穿在自己身上,重新弯曲下身子,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他的背影,总让我想起父亲,虽然我从来就没有过父亲。


我们在丛林中行了七天,披星戴月。凌的方向感很好,我们一直是循着来时的方向回去的,相比盲目地向无知的丛林走去,走来时的路更安全,而且我们没有走冤枉路,步步踩的是过去的印。估计走了一半的行程,凌有些体力不支了。
我建议我们停下,歇息半天再走,可是他死活不同意,每次坐下来没十分钟又嚷着要快点走。
我不明白是什么可怕的预感催促着他不要命地走,他到底在逃避什么?又是什么,让强大如斯的他都不得不害怕地低下头来?
凌的身子躬得越来越象一只虾子,我看不到他的脑袋,只听见他越来越要命的喘息声,我知道他快撑到极限了。
我理解他之所以给人的印象总是很强大,并不仅仅因为他以往的经历,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仍能感觉他源源不绝的力量。因为他们这种人,活在世间,总是有坚定无比的执着和信念,然而这种信念却绝不是信仰。
相处了那么多日子,揭开他头顶神秘的光环,我更加认识到他是一个真实无比的人,他活得很洒脱,甚至有时候是非常快乐的,可是却绝不比任何人轻松,也许吧,他所感受到的压力跟强迫,寻常人无法体会到。
这些日子来我有太多机会可以至他于死地,了结我们之间所有恩怨,可是我没有下手,一开始是惧怕他隐形的力量,在我出手的瞬间,暴露自己的同时,他却比先前更加难以对付。后来却是不忍心,并非对他怜悯可惜,而是不忍心看到他迷惑的眼睛,他的一生都在探索真相,难道我要让他抱着满腔的疑问,离开人世?
而且谁都能看得出,我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即使他现在体能精力到了极限,极限过后,他仍然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只会愈发可怕。
我的车子卡在一个坎儿上,凌在前面努起劲吃力地拉起来,我也连忙伸出手来,按在地上,减轻他的压力,可是我手刚一及地,就碰到了一个冰凉无比的东西。
那是澳洲一种很常见的毒物,南荆蛇,淡褐色的蛇身,又粗又厚,几乎要跟环境溶为一体的保护色,所以我没有及时发现。
我大叫一声“蛇”,凌还没有回过头来,我就顺着落下的手臂,一把捏住南荆蛇的七寸,稳健的将他捕获。
在这一路上,丛林中的毒物我们已经领教了许多,有时候是凌解决掉的有时候是我,可是这一次,有点不同寻常之处。
那家伙还在猖狂地冲我吐着毒唁,我手上稍稍用力,他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顺手将它一扔,可是这个动作具有深义,可以理解为,我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蛇的尸体正好落在凌要前进的脚边,他低头看看,准备绕开步子,怎知那南荆蛇却在他的脚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又活过来,猛猛地朝他的腿咬下去。
凌的手还被藤条缠着,一时使不上力,何况他本未想到这场突变,被蛇咬吃痛才低下头去,伸出手来在那蛇头上拍拍,蛇身立刻垂下来。他的力气是轻轻的,可是我知道,那蛇小小的脑袋已经在一时间碎成许多块。
这一切都缘于我,有意的,让那条蛇在我手里并非彻底死去。考虑了许久,它却出现得恰好时机,可以利用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东西,改变我们现在的处境。
一切都在永恒的变化之中。
我一直在观察凌的变化,南荆蛇的毒汁在澳洲蛇类中并不算最毒,换在平时意志顽强的他或许可以顶过去,可是现在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支持不下去的,他没走几步路,就脚下一软,向前跌了下去,蜷起身体,痛苦地呻吟起来。
我一直冷冷地观望着,直到他倒下,我仍然不能确定他不具有攻击性,他这种人,是随时可能会扑身上来咬你一口的,这倒跟毒蛇的特性很近似。
我用一只手支着身体,靠近他,直到他不再挣动,我翻过他的身体,他的脸色土灰,嘴唇发紫,紧紧咬着牙关。
虽然中了致命的毒液,可是我探探他的鼻息,仍旧没有死,非常顽强的生命力。我道也是,凌这种人,恐怕早已不是第一次与毒物搏斗,若那么快就死了,太对不起我一番期望。
他的身体很快瘫软下来,任由摆布,我扶着他坐在刚刚我坐的小车上,用藤条将他绑起来固定好。手臂跟腿上的伤虽然还是很痛,可是泥人的草药还是有一定用处的,现在已经可以使上力气了。
如果不看他的面色如灰,真以为他是睡着了。
我解开衣扣,将藏在里面一只小小的追踪器取出来打开,这个东西在三个向导身上人人都有一个,苏门当然不会让他的手下跟自己脱离联系,同时更不会放过我们。只是前两个向导都死得突然,死后他们的衣物也不知所踪,追踪器更不知道被埋在哪堆土下。可是卓吉的死却是有计划的,我早早偷到他的信号仪,藏在身上,直到卓吉死掉,我便把追踪仪信号掐掉,跟凌走入丛林。
当然不能让凌知道,我准备跟苏门合作。又或许他早知道,早知道一切一切,包括现在,可是他没有任何反应,我找不到原因。
是的,他对我一直很好,甚至拼了命也要把我带离丛林,这些天他的汗水鲜血真的令我很震撼,可是我需要的不是这些。即使他做了那么些,我仍旧不会感激他,他总是把我从一个恶梦解救出来,却又让我陷入更可怕的梦魇中去。
完全不相似的情境下,我却不由的自己去回忆起八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好象刚刚发生,正在发生似的。
八年前我对一切无能为力,可是今天,我不能任由自己一昧地沦陷,沦入他营造的地狱中去。


苏门的直升机部队很快有了回应,说不定他们早就在附近呢,只不过失去了我们的信号。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就听到头顶盘旋着的螺旋桨的声音,树叶被强烈的旋风吹得东倒西歪,蓝天上纵横着三架直升机。
直升机上的人也许看不到我,可是在追踪仪上知道人就在下面,一个人伸出头来,拿着扩音器对我喊着。
“卓吉,是你吗?那龙他们呢?”
我认得这个声音,草原上那名士兵,苏门的手下。
直升机在丛林里面找不到平地来降落,只好从空中扔下悬梯来,我抱着凌,吃力地挎上去。
苏门的手下看到我的样子有些吃惊,再看到凌的时候,就不仅仅是吃惊了。
他迅速地将凌放平,检查他的伤势。
“他中了蛇毒?”
我点点头:“对,必须赶紧将他送入医院急救。”
“哦,没关系,我们的部队有一流的军医,可以为他进行抢救。”
“好吧!那我们赶紧去找苏门。”
“将军暂时还不在,不过现在正在赶来。”
“哦……”我们远离文明世界的时间不短,现在局势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了。
“我是辛格儿。”我自我介绍。
“我是答腊。”他庄严地回了个军礼,皱着眉头问我:“向导们去了哪里?”
“哦,他们守在米洛身边,现在行动不便。”老天在上,我并没有撒谎。
答腊疑惑地点点头,又说:“你们进入了丛林已经很深了,我们本打算找你们的,可是又怕凌先生不高兴,没想到还是晚了,凌先生居然……”
“这只是个意外。”我解释。
“请问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米洛先生的?”
“这……还是等见到苏门以后再说吧。”我跟他还有一笔交易要谈。
“将军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们的!”
我勉强笑了两下,这可不太一定。
直升机飞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是只见一望无际的丛林,我跟答腊都是沉默少言的人,勉强应对几句就都不说话了,谁知道这时候凌却醒来了,他的生命力真是惊人的顽强。
凌的口唇动了几下,答腊最先发现,俯过身去听,然后提起一旁的军用水壶,朝他嘴里灌去。
我倒是不担心凌会说出什么,先暂且不提他中了毒能否说出完整的句子,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包括米洛的下落,说出来对我们俩都没好处,他也会审时度势,况且他现在的情况的确很需要治疗,最迅速的方式就是求助于苏门在草原上的部队。
凌没有说话,他现在正受着剧毒穿肠的折磨,灰暗的脸上被汗水跟痛苦扭曲充满了,不过他应该也注意到我们现在的处境,也知道自己将要落入苏门之手。
答腊一直叫着凌的名字,轻轻地晃动他,凌渐渐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我后悔让他睁开眼睛,因为他流露出来的目光令我痛苦。
跟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无数次去注意到他的眼睛,因为我认为一个人可以扮演任何角色,眼睛却是不会说谎的,我希望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最真实的内心。
可是他一定是一个连眼睛都会演戏的人,而且明明在演戏,却出奇的传情。
他的眼神流露出无尽的绝望与无奈,那份从未出现过的无助哀求让我被深深地撼动了,我不知道该对他置之不理还是为了他这所谓的求助来改变我原来的计划。


第十四章 拥抱文明世界
不要忽视一个眼神的威力,尤其是面对凌这种玩弄人心的高手。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应该不去看他的眼睛,不管他的死活,不理会他向我投来惊心动魄的可怜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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