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逐影————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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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走过去,激动地抓起病床上凌的手,大眼睛很快蓄满了泪水,我连忙阻止住他,提醒道:“等一下再哭,先去替他把医疗费和住院费付了。”
童心很幽怨地瞪我一眼。
我注意他在支票上面签的名字,是阿历克斯。至于童心这个名字,恐怕有了凌的面子我才得以知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童心这个名字,在近十年前,跟另外五个名字一起,被各国竞相重金邀请,他们六个人,有一个统称:搜灵会。
至于他们的业务范围,十分模糊。也就在五六年前的时候,他们却突然消失了,不是普通的消失,而是消失在各国庞大间谍网的耳目中,除非他们上了火星,不然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的。
如果不是凌的原因,我恐怕也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年轻男孩,只是阿历克斯。
“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呢?”童心把我拉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皱着眉头问,他这样的神态,十足是个天真的小孩子。
我在镜中也看到自己的样子,几乎要大叫鬼呀。
凌送的眼镜在丛林中的时候早已遗失了,可是相比脸上此时的伤,眼睛上面这道疤痕根本微不足道。我的鼻子--已经彻底从脸上消失了,只有一块肉耷拉在那里,象个恶性肿瘤似的。满脸的鲜血跟泥土混合在一起糊在脸上,也掩不住纵横虬结的伤痕。
我终于知道凌的意志力是多么坚定,跟这么一个怪物在一起那么多天,他还能每天对我笑出来。
我这副样子,走出医院去,三分钟内就被当成异形关进研究所了。
童心拔弄着我松散在头皮上面的几团鸟窝:“你还是赶紧跟医生商量一下做整型手术好了,否则真可以去竞选十大丑恶男了。”


医生给我的鼻子做了定型手术,将一块硒胶固定了进去,在我的头皮上面缝了无数针,满脸都贴上药布,最后将我整个脑袋都包了上,只留一只眼睛一张嘴跟两个鼻孔。
医生说,为了避免我的两条腿长得奇形怪状,他将我胡乱错位愈合的骨头打断了重新修整,固定了钢钉,打上了石膏,我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又回复了刚刚受伤时钻心的疼痛。
医生问我是做什么职业的,我说是警察,他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那你恐怕要转行了,因为你的右手是粉碎性骨折,即使愈合,以后终生都不能再握枪了。”
我怪笑两声,忘了告诉他,我是左撇子。
童心看到我“焕然一新”的样子,松口气说,这样子好看多了。
童心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他根本没有耐性推着我的轮椅带我四处走动,更没有耐心去照顾昏迷不醒的凌,刚在这里呆了半天他就闷得受不了,嚷嚷着要回去了。
我尖叫道难道你要这么把凌扔在这儿不管了?他却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还有你嘛,你可以把他带进来,也可以将他带出去!
我在心里无数次叹息,凌你真是交友不慎,看看你这帮朋友,表面上都是生死之交,可是关键时刻,不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对你不理不管,你的人生真失败。


凌真是个奇怪的人,中毒的情况下还能咬牙醒过来几次,可是如今毒解了,反倒陷入昏迷中,一连六天都没醒,急死人了。
躺在静得要命的病房里几天,我还真不习惯这过于波澜不惊的空气,一闭上眼,就仿佛又回到那险象环生的丛林中,呼吸的都是腥臭潮湿的空气。
体内的骨骼每天都在重生,膨胀得让我痛苦不堪,我一晚上进了好几次洗手间,用冷水激脸来减轻痛苦和烦燥。
推着轮椅又回到病房里,这晚间的医院,虽然亮如白昼可是气氛却总是阴森,我在房间门口定了定神,推门进去。
窗户是开着的,晚风拂动着窗帘,月光洒了进来,所以黑暗中,我可以看到凌的病床前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白衣大褂,我问:“医生,这么晚了,有什么异常吗?”
医生缓缓地转过脸来,面上戴着大口罩,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只是来看看他的情况好些没有。”
“哦……”
下一刻,那个医生的身体已经全部转了过来,正面对着我,手中多了一把枪,端起来向我。
在此之前,我的双臂就按在轮椅两侧,腾起身来,向右边跳过去,避过这一发子弹。
轮椅在我的推力下向后滑去,正撞在后面墙上,门也随之关上了。
倚在墙上喘了两口气,右边的手臂还是使不上力气,那房间里仍旧很安静,我将撞在墙上回力过来的轮椅拉过来,挡在我前面摭住我全部身形,跪在地上推着轮椅猛得推开病房的门。
果不其然一开门就是几发子弹,叮啷几下打在轮椅上面,我将轮椅向子弹发来的方向猛力一推,迅速向右侧滚动钻进病床底下。
对方一脚就将轮椅踢开,向我这方向又发了一枪,我伏在病床底下,这一枪几乎从我脸上擦过,我趁机迅速滚向邻座的病床下。
看他的双腿正面向我站着,我从病床下一跃而起,顶着床向他扑去,他向后退躲一步,床并没有砸到他,然而此时我却趁着他后退这点时间向他的正面抄过去,双腿吃力地挪动着根本没有灵巧性,我只有冒险伸出一只拳头向他击去。
他还未来得及开枪便被我击中,身子不由自由地向后倒去,倒下的过程中还来得及向我开一枪,我正在他对面,躲避不及,肩部中了一枪。
向他倒在地上的身子扑飞过去,制住他拿枪的手,可是我全身都是伤,想制住他非常吃力,我们在地上打滚扭动着,本来我压在他身上,现在他却压在我身上,拿枪的手一点点向我对准过来,我咬着牙顶着,却渐渐败了下风,他的枪离我的脑袋越来越近,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拧出一个残忍的笑,按下了扳机。
咯的一声,我的眼睛瞪得极大,却没有死。
意识到自己关键时刻没有子弹他有一瞬间的怔忡,我就地给他狠狠一拳,把他的枪打得脱了手,落到一边,可是他反应过来,也猛得一推我,这一下极大力,把我推得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砸在病床前的落地柜角上,顿时本就伤痕累累的头部叫嚣起来,我几乎一下子昏厥过去。
他飞快地跑去捡失手的枪,我反手扶着柜角费力地站起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凌的病床就在旁边,他睡得人事不知仿佛已经到了外度空间,我咒骂了一声,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向那人扑过去,他正忙着装弹匣。
无奈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还未到达目标就一下子软了下来,我举刀的手还来得及一挥,却只扎在他大腿上,他吃痛,猛一甩腿,正挂在那儿的我立刻被他带着抛向一边。
他端着枪向我走来,目露凶光,我叫着这次死定了,一只手却按在地上,突然发力向后全力一扒,光滑的地板带着我向前方滑去,插在他两腿旁边,立刻用两只手捏住他的脚踝一扭劲,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我躲开,翻过身来扑在他后背上,去抢他手中的枪。
我们两只手同时按在枪托上,你争我夺着,我按住他的指尖扣扳机,他向着前面的方面兵兵乓乓打了几下,就没了子弹,然后他愤怒地举起枪托向我砸来,同时企图翻身,我双臂紧紧扣着他的脑袋用力地向后掰,使出浑身力气制住他的喉咙。
他透不过气来,身上就使不出劲,昂起头来,拼命地用两只手来抓我的胳膊,可是我这次是使出了最后一口气,死活就是不放手。
他的喉咙里面发出绝望的咕咕咕的声音,脸也肿起猪肝色,我喘着粗气等他渐渐断气,自己大脑中的意识也渐渐飘了开去。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双手也放开了我,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是手下还是不肯松劲,哪知道这时候他有一只手却又忽然抬了起来,举起什么东西,奋力向我胳膊一扎,可恶的是扎在我没有打石膏的手臂上。
那一下倒不是很痛,可是手臂立刻麻木使不出任何力气来了,是麻醉针。
我正吃惊,他却从我的束缚下松开起身,用脚狠狠跺我腰部一下,疼得我倦起了身子,我本以为他要再向我下手,谁想这时候他却踉跄着身子,向窗口跑去,跳下了楼。
我再追上去,趴在窗台前往下看他的走向,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我忿忿地骂了一声,脚下却立刻软了,刚才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我站了起来的。
我连滚带爬到凌的床边,虽然他的睡相仍是那么平静,可是我再去探他的胳膊,已经停止了跳动。
病房里突然静了下来,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了。


第十六章 搜灵会
几个医生在急救室抢救凌,我推着轮椅到前台打电话给童心,他那边还在睡意朦胧。
“快来!凌出事了!”
这次我等了很久的时间,手术室一直没有传出消息,我焦虑难安,汗跟血把身体浸得透湿,一个医生在安抚我,说我最好也进手术室,因为我肩上的枪伤很严重。
这一次居然来了四个人,除了童心,另外三个人从未见过。
当时我根本没精神去注意他们几个的样子,他们一过来就抓着我问情况如何,我还没来得及张口,手术室的灯就灭了,医生走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向他围过去。
医生并没有被这阵势吓住,很冷静地摘下口罩,对我们每个人都抱歉地一笑:“手术结束了。”
四个人中的一个人冲进手术室,没一会儿听见里面的医生护士惊慌失措地喊叫着逃了出来,对医生喊着,那个人,他疯了!
跟着另外几个人也冲进手术室,童心推着我的轮椅也进了去。
看到眼前的一幕,我果然也目瞪口呆,手术似乎还在进行着,各种仪器都在工作着,可是心电图却显示,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第一个冲进手术室的人站在手术台前,伏在凌头部位置,我仔细一看,吃了一惊。
他拿着一根长长细细的土黄色的管状物插在凌的喉咙里,取出来观望了一下,又将东西插到凌的手臂里。
“凌哥怎么会中毒的?”他头也不地问。
童心答了一句:“当初凌是中蛇毒进的医院,可是毒都已经解了,怎么……”
“不!他中的不是蛇毒!”
我连忙说:“今天晚上的时候,凌的病房突然站着医生样子的人,好象给他注射了一针……”
“医生模样的人?那是杀手!”这个人眼睛愤怒到暴着血丝,咆哮着向我冲过来:“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捏着我的双肩我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疼得我咧起了嘴。
他突然松了手,目光怔了怔,看到我的样子,似乎也知道为什么我阻止不了了。
可是我却无法原谅我自己,找不出理由来,我就是认为自己应该内疚。
男人猛得跺跺脚,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恼怒。
“这下怎么办?”童心问。
恼怒中的男人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将凌身上的白床单蒙上脸,向旁边两个男人使使眼色,把凌的身体搬上手术台旁边的推车,从手术室冲了出去。
一大堆医生护士围在门前面,看到他们的行为,惊慌失措:“你们不能就这样把尸体领走的!”
“放手!我们是他的亲属!”
“你们要通过合法的手续……我会报警的!”
“可以呀,那么明天你的医院将会被炸上天!”
“你这是恐吓!”
医生阻止不了他们,转而来对我跟童心发难,童心却莞尔一笑:“医生,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们也要离开了!”
说完推着我一溜烟地跑了。
我被他二话不说塞进跑车:“我们去哪儿?”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追上他们!”他倒车出库,飞驰出去,V12的发动机,三秒钟之内从零到三百。
远远可以看到前面的他们开的是一辆黑色的房车,而且据我的经验,他们已经被跟踪了。
童心对我道:“他们会自己解决的,不用管他们!你看看后视镜。”
原来我们也被跟踪了,而且我甚至可以看到,后视镜中那几张脸,是我在医院看到过的。


阿历克斯之所以绰号叫童心,是因为长着一张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可爱脸蛋,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每每让人将他跟撒旦之子联系在一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搜灵会的六个人纵横四海的时候,一时间天地变色,各大机构都惶惶不安,因为他们做事肆无忌惮,而且最喜欢找官方的麻烦,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有人重金聘请他们去找对头的麻烦。一开始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非常不屑,跟拿钱办事的刽子手没什么区别,天大的本事也低极庸俗。
直到有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对他们几个改变了印象,这件事情如果娓娓道来费时费力,而且大部分都是风闻到的添油加醋的说书,只知道到了最后他们为了一个伙伴,不惜跟一个庞大的国家机构对抗,同伴之间的友谊的坚定让我深深地折服。那种友情,我想我这一生都不敢奢求。
最后那个同伴还是死了,这绝对我可以确定,虽然当时我还只是国际刑警的一名小兵。搜灵会从此也就消失了,他们六人一体,缺少任何一个,都算不上一个整体。
我今天见到四个。
那个老英国扮相就差个烟斗的四十多岁男人,是绅士,出身名门,风度翩然,正宗的伦敦腔。
那个一脸严肃的家伙,叫翌曜,东方面孔,五官斯文,乍一看无甚出奇之处。
还有手术台前的那个男人,他平静下来我才能看清他的样子,高挑秀丽,俊美无俦,可是眼睛却好象总是迷迷蒙蒙,象是视力不好,人称水银,人如其名,是个用毒的行家。
童心就不必说了,十五岁的身材,五岁的脸,几百年的心机道行。
如果我没记错,另外还有一个未见过的人,叫华生,跟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一样,是个医生,而且是个神医,没有考证过,不知道是否真如传言一样能妙手回春。
这五个人中,虽然我只跟童心相处过,不过我了解最深的,却是水银。
因为在十几年前我还没有加入时,他就是国际刑警总部一名人人称羡的优秀长官,对他的记录很少,却字字都是珠玑,是我唯一佩服的前辈,当然最后他入了贼窝,理所当然所有的功绩都被抹杀了。
今天我见到了他们四人,想当然他们并没有上火星,只是从人间隐形了。


童心的车技一般,坐他的车对我这个伤患委实是种折磨,可是他的诡计却高天下,所以很轻易地甩掉了跟踪我们的两辆车,载着我进了布里斯班一家高级酒店。
“为什么你不让我去你家住?”我故意问。
“这就是我家哪!”
童心并不常呆在澳洲,却在这里的酒店常年包下总统套房,看来以前做坏人时弄了不少的钱。
我跟凌运气真好,他一年只在澳洲呆一个月,却正让我们碰上了。
等我们进入到房间,才发现另外三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过,应该有四个人才对。
“凌呢?”我问。
翌曜冷冷地回了一句:“这与你无关。”
我有点恼火,绅士却笑吟吟地迎上来,有礼地道:“还是要谢谢辛格儿先生这些天来替我们照顾凌哥!”
他讲的话真是怪异莫名,我怎么会是替他们照顾的?
我轻轻地道出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绅士?”
他的眼睛有一丝闪缩,却仍然温文有礼地笑道:“在下尼采。”
“不!他叫尤盖斯!”童心趴在我的后背,调皮地说。
“尤盖斯?为什么?”
“YOU GUESS!”
我愣了,不明白。
“辛格儿不懂中文吗?中文里的‘尼采’跟‘你猜’发音一样,就是尤盖斯哪!凌哥总是这么叫他的!”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低下头扭起自己的手指来。
屋子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辛格儿先生,希望你能将事情从头至尾对我们讲述一遍。”水银开口了。
“我拒绝。”
他抬起头,褐色的发丝垂了下来:“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我们是凌哥的朋友。”
我冷笑两声:“凌的朋友满天下都是,敌人也是。”
听到这里,水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紧盯着我的脸,他的眼神本没有焦距,此时却象一湖黑色的湖水,清幽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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