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杼起身绕过屏风出来,却见已经行至殿门的宣沛帝。
宣沛帝也瞧见了阿杼,他脸色缓了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眼前的人就像归巢的雀鸟一般扑腾着翅膀直直的“飞”了过来。
“哗啦”一下,宣沛帝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听着阿杼还带着细微啜泣的声音,紧紧抱着人的宣沛帝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又亲了亲她的鬓发。
“朕回来了。”
.......
第102章 首 冯贵妃:路窄,旁的晦气东西别来沾……
在行宫不过短短几月的功夫, 偏偏天灾后紧接着就是人祸,前朝乃至宫中的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仅是太子被废,就连久在坤宁宫不出的王皇后都被废黜, 降为谦妃, 于长阳宫闭宫思过, 这道旨意一下, 宫中也愈发的安静了。
现如今也没人再想着要和关雎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 再争个什么高低长短,倒是九皇子和七公主的婚事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想想九皇子的婚事必定是由圣上仔细斟酌, 千挑万选,其他人便将目光更多的对准了九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嘉和公主。
不论是民间还是豪门望族, 甚至即便是皇家的公主,成婚定亲也是大事, 而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端庄娴雅这些词都和闻着味似的要贴过来。
像是七公主在学堂里“称王称霸”,课业做的稀里糊涂,又或者是干脆跟着九皇子出宫“胡闹”......从前还能用她年纪尚小搪塞过去。
现如今上上下下, 里里外外的眼睛盯着, 就连七公主都不得不耐着性子暂且老实的待在关雎宫内。
“嘶——”
盯着绣棚,摸着被扎的又烫又麻的手指, 七公主仰头长叹一声,随后将这些东西都慢慢的推在了一边。
一贯都显得中气十足, 精力旺盛的七公主,恹恹的趴在了桌子上,眼神怔怔的盯着窗外那点新冒出绿芽。
宫里没有半个脑仁都不长似的蠢孩子。
从前有太子顶着,万众瞩目, 从他身上漏下的目光才会落在其他人皇子身上,可现在东宫空悬,宫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就连七公主都本能的不想因为她,让人抓住什么攻讦的话头,给阿杼或者她的皇兄带来麻烦。
侧殿的七公主神情闷闷,主殿内的气氛却更显凝重。
眼前都有些发黑的阿杼,声音发颤:“娘娘,您,您说您要离开了?”
“阿杼,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如今太子和王皇后接连被废,再无起复之日,你后顾之患皆消,我也能安心了。”
这些年所有的人都在变,可冯贵妃笑起来的声音还是一如当年。
“本来以为会在冷宫中终日怨天恨地,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可那日你莽莽撞撞的闯进来......浑浑噩噩中,我瞧见了一抹亮光。”
“遇见你,陪着你,看着你一心一意积极活着,没走上我当年的老路......不知不觉间,我心里的那口郁气也散了。”
“这些日子我睡得越发的久了,或许下一刻,或是几天后,我就陷入了浑噩中,阿杼......送我走吧。”
“若是一直陷入浑噩中,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或是在下一次清醒时,故人皆去,天地茫茫,只剩本宫伶仃的一个人,你想想,是不是太可怜了点?”
冯贵妃是阿杼的贵人。
在阿杼走投无路的时候,给她指了一条活路。
宫中时日漫漫,有个能全然信赖说些体己话的人都实在难得。
良师难得,挚友更是千金不换。
而冯贵妃,再给阿杼上最后一课——离别。
握着那沁着血的玉簪,泣不成声的阿杼慢慢的点着头。
“......好。”
按着原来的计划,阿杼是想拿着冯贵妃的寄身之物和生辰八字想办法超度她的。
可当阿杼答应送走冯贵妃时,那个许久没出现过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嘀——!”】
【“检测宿主已激活“通幽之心”——绑定人数:1;剩余空位:0;请宿主达成更多成就吗,解锁更多空位。”】
【“已绑定人员无法自行解除绑定......宿主是否献祭“通幽之心”强制完成解绑?”】
【“该功能一旦献祭,无法恢复,且解除过程中,宿主会出现不适症状,请宿主谨慎选择。”】
“是。”
【“嘀——宿主已确认献祭,正在解除,预计耗时一分钟,请宿主耐心等待。”】
疼痛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折腾又难熬的感觉了。
顷刻间就从心尖蔓延开的剧痛很快就席卷全身,眼前一阵阵发黑的阿杼身体都不受控的抽搐了一瞬。
冯贵妃不明所以的看着忽然愣在那,点头应了几声后就脸色煞白,冷汗津津还有些发抖的阿杼。
“阿杼,阿杼,出什么事了?”
阿杼循着声音望去,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捂住心口的动作夸张了一些,脖颈间青筋迸起间呜咽了一声。
“娘娘这就要离开了,只是想一想这个事,嫔妾,呜呜呜,嫔妾实在心痛难耐。”
如阿杼这么“浮夸”的演技,逗得冯贵妃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着冯贵妃笑,阿杼也笑了起来。
痛到蜷缩着身子跪在榻上,头死死抵着绣被之际,阿杼又轻声道:“娘娘大恩,阿杼没齿难忘,只盼娘娘能心意顺遂,一路顺风。”
冯贵妃连连笑着道:“我这都还没走呢......”
可看着阿杼跪在榻上,极其认真的模样,冯贵妃顿了顿,她收敛了笑意后也认真的道:“承你吉言,阿杼,望你往后长享荣华,平安康泰,多多珍重......”
人总是会在说着离别的时候,就忽然之间再也不见了。
身子一歪侧躺在榻上的阿杼,摸着帕子塞进嘴里紧紧咬着没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
这会儿是阿杼一贯午后小憩的时辰,殿内无人打扰。
半晌,帘子被缓缓的揭开了。
看着脸上乱七八糟沾满了泪的阿杼,宣沛帝蹙着眉伸手抱起了阿杼,又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
“这几日为着春耕之事实在......”
顿了顿,宣沛帝没在说耽搁了时辰的那些朝政之事,只是一下下的拍着阿杼的背,轻声道:“梦里的那些事都是假的,醒了那就不作数了。”
“可朕是真的,阿杼,朕在这呢。”
听阿杼闷闷的应了一声,像是还陷在梦魇里恹恹的模样,宣沛帝想了想,说道:“朕来的时候,就见嘉和靠着窗,在那唉声叹气的提溜个绣棚较劲。”
“她哧溜一下,朕的眼皮都跟着跳一下,就看了几眼,朕都不敢再看了,阿杼,实在不行......让嘉和先缓缓吧。”
阿杼的注意力果然顺利的被分散了,她吸了吸鼻子:“圣上可不能诬赖嫔妾。”
“嫔妾看她坐在椅子上就和那上面有针扎她似的模样就眼睛疼,这事真的是嘉和自己提出来的。”
“哦?”
宣沛帝煞有其事的朝着外头看了看,很是疑惑的问道:“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圣上。”
阿杼揪着宣沛帝的衣袖晃了晃。
“嘉和如今也不是那个只会喊着父皇和母妃的小不点了,她大了,会在意旁人的看法这也是难免的。”
是啊,嘉和长大了,所以连旁人都开始格外在意她了......虽然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想到已经隐约开始探听他口风的那些人,宣沛帝的脸色瞬间绷紧了些。
他蹙着眉,声音有些低:“ 嘉和这是瞧见过什么人了?”
听话题冷不丁转到这的阿杼愣了愣,随后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嘉和没和嫔妾提起过......瞧着也不像。”
宣沛帝点了点头,随后道:“嘉和的婚事不急,倒是明琛......阿杼,你可有什么想法?”
姜府就是挂着个空名,没有什么值得扒拉的人,而阿杼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亲眷需要顾忌,所以她摇摇头。
“此事,圣上和琛儿拿主意就好。”
宫里如今诸皇子之中尚未婚配的就是九皇子了。
而宣沛帝之前就以洪涝之由,下旨暂停选秀之事,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大选,却压根都没有提及。
这种实在“高光伟正”的堂堂理由,自然也没有哪个朝臣会糊涂的上谏。
选秀停了,但想相看这些名门闺秀却不是多难的事,宣沛帝笑着揉了揉阿杼的头。
“便是没什么要求,至少也得合眼缘。”
“那就在宫里办个赏花宴,请这些人进宫来,你也瞧瞧。”
宣沛帝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阿杼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点着头笑道;“也好。”
看阿杼精神好了许多,宣沛帝才去更衣,脸上因着那阵哭的乱七八糟的阿杼也洗漱了一番,随后换了身衣裳先去了侧殿。
七公主还坐在临窗的位置上,神情严肃的和手上的针线活较劲。
阿杼摆摆手拦住了急忙要去通禀的宫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七公主,神色有些欣慰却也有些怅然。
宫里有尚衣监不说,便是江南道等地方都设有织造局,自然不用七公主有个什么精湛的绣花手艺。
甚至七公主自己从来都不怎么喜欢描花绣鸟的东西。
可她这是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试着努力去护着她在意的人。
当孩子懂事的时候,长大也就是在一瞬间的事。
那个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又最爱窝在她怀里撒娇的“淘气鬼”,如今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
第103章 发 太后娘娘:长出一口气
姜贵妃有意筹备赏花宴, 各宫娘娘闻听此事后自是欣然做陪。
倒是夜里着了风寒,咳疾复发的周昭仪需再度静养,没法去广棠宫赴宴。
如今阿杼同张贵妃关系亲厚, 对她这一系的人倒也亲近, 听闻周昭仪不适, 还特意让人走了一趟钟粹宫。
对着关雎宫的掌事姑姑青榴, 周昭仪也十分的客气。
“本宫这也是老毛病了。”
“看这春末的风景好, 不自觉贪看些,不想又着了风......无甚大碍。”
靠在榻上的周昭仪脸上带着病气, 她咳嗽了几声。
“倒是劳烦贵妃娘娘费心。”
鬓边戴着素银簪的青榴神情也妥帖,她还连连宽慰周昭仪:“娘娘贵体要紧, 如今且好生将养为宜。”
待又客气了几句,青榴便欠身告退, 茗春送了青榴出去,待回来的时候就听周昭仪轻叹了一声。
“圣上亲自下旨选秀暂缓, 倒是还费心思在宫中来个“选秀”为九皇子选妃。”
听周昭仪又咳嗽了几声,茗春连忙端了汤药来,碗里只有浅浅的一点:“娘娘, 您多少先喝一些。”
因着身子不济, 时不时的就要吃药静养,又时一吃就是许久, 周昭仪坏了脾胃,时常吃了药就吐出来, 御医只得吩咐钟粹宫的宫人少量多次的给周昭仪送。
忍着反胃硬喝了些,周昭仪就推开了药碗,殿外的宫人来禀,说安王在外求见。
周昭仪连忙让茗春收了汤药, 又扶着她起身去外殿。
“母妃。”
安王神色匆匆的入殿,这会儿他都顾不得请安,只近前端详着周昭仪的脸色,连连道:“儿臣听说您身子不爽利,可有传御医来仔细看看?”
周昭仪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吹吹风有些咳嗽,这几日也懒得出去走动,便想着留在钟粹宫了。”
安王转头看向了茗春,茗春便也道:“娘娘刚刚已经吃了药,身上也松快了些。”
听到这,安王才微微松了口气,周昭仪的身子本就不好,这种旧疾每每反复一次,她就多几分危险。
看着安王松口气后却是满头的细汗,周昭仪连忙让宫人送了茶汤,又让安王就坐。
不想安王却一撩衣袍跪在了周昭仪的身前。
“母妃,四哥如今去了商洛,如今还修起了园子......毗邻之地的话平陵山清水秀,气候宜人,若是能去此处静养,想来母妃的咳疾也不会如此反复。”
大元朝宫中对太妃的赡养之事,特别是对生育有功的太妃很是宽和,除非是将新登基的皇帝得罪的死死的,有意压着太妃留在宫里,不然都能去就藩之地颐养天年。
而其他无所出的妃嫔则是去专门的景泰行宫安度晚年。、
看周昭仪一时之间没说话,安王仰面看着她,神色近乎祈求:“母妃,从前太子,太子还是储君之际......为着王皇后同张贵妃的恩怨,四哥才不得不站出来。”
“可即便如此,四哥却也从未说过能取而代之的话。”
“儿臣比之太子如何?”
周昭仪没说话,安王自己却先摇了摇头。
“母妃,明琛回来了。”
“即便东宫之位空悬,可眼下父皇的心意,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周昭仪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她在这宫中隐忍了这许多年,她实在是不甘心。
“瑜儿,母妃......”
“母妃,从前是您费心照顾孩儿。”
安王的眼泪隐约有些泪光。
“是儿臣不孝,儿臣无能,让母妃身处病中却还是得一直费心惦记,多思多虑,以致身子不济,病情反复。”
“母妃......”噙着泪的安王却又笑了起来,他有些欢喜的对周昭仪说起了最后一件事:“儿臣的侧妃有了身孕,将来,将来这个孩子还得您也费心看顾一二呢。”
骤然闻听此事,周昭仪竟是眼前微微有些发晕:“当真?!”
安王连连点头,他看着周昭仪:“是真的,府里的几位大夫请的脉,确是喜脉。”
先帝和宣沛帝的皇子都不少。
可从太子殷明玧起,兄弟几个实在子嗣单薄,便是成婚许久也迟迟没听到添丁的喜讯。
这些年宣沛帝选秀,选出来的秀女十有八九都又指给了这些子嗣不丰的皇子们。
“娘娘,娘娘。”
“母妃!”
看着身子微晃间往后仰倒的周昭仪,安王连忙和茗春扶住了她。
拦住一叠声吩咐着请御医的安王,缓过劲儿的周昭仪脸上除了欣喜还隐约有些释然。
都说龙凤胎是祥瑞,这话落在殷明琛身上何其灵验?
早产数月、尚未满月又在隆冬之月遭遇火灾、两江洪涝替他挡过了暗算,偏偏在这般哀嚎遍野的天灾人祸中安稳无虞......
“罢了,罢了。”周昭仪连连摇了摇头,“天意如此。”
她轻轻的拍了拍安王的手:“便是就藩,也不急在这一时,让孙氏安心养胎,待孩子安安稳稳的生出来也不迟。”
安王笑着点点头:“好,全听母妃的。”
......
为着这场“赏花宴”,各府受邀女眷的画像都已经送到了阿杼的跟前,好歹先有个印象。
耗费数日,千辛万苦咬着牙坚持绣好那对身形膨胀的出奇,圆滚滚两坨黄鹂鸟的七公主选择放过了自己。
这会儿也溜进了殿内,和阿杼一起看着这些画像。
似这般能送到阿杼眼前的姑娘,自是个顶个的出挑,各个家室不凡,姿容出众,品貌不俗。
左边是尚书府的姑娘,右边是太师的孙女,还有颖阳陈氏,浏阳崔氏......甚至就连元气大伤的王氏一族都送了画像来。
七公主一会儿看着这个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会儿看着那个又觉得气度不凡,看的眼睛都要花了。
母女两个一齐揉了揉眼睛,最后收起了画像。
宣沛帝说要合眼缘,可这些人瞧着哪有差的?
“这件事就让你皇兄自己斟酌吧。”
阿杼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又摇了摇头:“我是挑不出来了。”
七公主也连连点着头。
阿杼放下茶盏,侧身离着七公主近了些,轻声道:“嘉和,如今你皇兄该定亲的时候了,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七公主愣愣的指了指自己,“母妃,是说儿臣?”
阿杼点点头,她看着七公主,认真的道:“嘉和,成婚是一辈子的事......若是草草将就,终究意难平。”
“你的婚事,也不必管那些朝堂上的纷争。”
“若是你皇兄如今还要靠自己亲妹妹的婚事,才能笼络朝臣,那咱们还不如趁早收拾收拾从这皇城中滚蛋,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都说少女怀春最是心头悸动的时候,可七公主确实是阿杼和宣沛帝娇宠着长大的。
在这宫里她眼见的是太子,是祁王......是这风华出众,又站在权势之顶的人,便是幼时朝夕相伴的都是九皇子。
你说七公主随便在外头见着个什么人都能动心?
她甚至觉得这事都不如骑马射箭来的有趣。
“母妃。”七公主像个小大人似的叹着气。
“从前我觉得父皇就是这天下最好的人,后来又觉得似太......大皇兄这般的人好,现在,还是觉得和祭酒那般周游天下的好。”
“那些跋扈又傲慢的贪官污吏实在是会前倨后恭,最会变脸。”
提起这事,七公主的眼里欻欻的冒着光。
“前一刻才挺着肚子在那大扬官威,后一刻就两股战战的连连哭求......母妃,光看这些我觉得我都能看一辈子。”
阿杼:......
让七公主这个奇诡的爱好给惊住的阿杼,愣是反应了半天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嘉和,这事,这事,不是儿戏......”
“母妃。”
不知道想到什么的七公主,眼睛睁的圆滚滚的看着阿杼。
“儿臣是儿戏,可有个游走天下却好打抱不平的“儿戏”公主,他们多多少少总得收敛一二......”
“不行,不行,不行。”
让七公主这话惊住的阿杼,连连摇着头否决:“不说外头奔波辛苦,你这般“儿戏”,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母妃在宫中也见过贪婪之辈,你威逼他们,他们甚至会不惜铤而走险!嘉和,到时候你让母妃怎么办?!”
“这事你父皇不会同意的,你皇兄不会同意,我更不会!”
“母妃......”
“不行!”脸色沉凝的阿杼断然否决:“其他的事母妃都依着你,可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没得商量!”
无论之后七公主说什么,阿杼都只有两个字,不行。
宣沛帝带着九皇子在前朝议事,便是午膳的时候,也在含元殿用,阿杼和七公主在关雎宫用膳时,两个人都脸色闷闷的。
临近黄昏,关雎宫的气氛还能没和缓过来,一封急报却惶惶然直入京中——出宫修行,一直在福台山为国祈福的太后娘娘,薨了!
......
第104章 感谢 生同衾,死同穴
急报入宫, 来龙去脉自是禀报的很是清楚——久居福台山的舒太后是在夏日午后的一场睡梦中溘然长逝的。
舒太后在宫中的时候时常“卧病在榻”,可在福台山却精气十足,甚至时不时的还会登山远望。
她老人家逝世的突然, 却没遭多少罪。
无痛无灾, 无病无恙。
即便舒太后是因着斗争失败, 很是狼狈的被赶出了宫。
但对外, 舒太后却是舍弃了宫中荣华, 在福台山清修,为国祈福的荣耀满身, 因而骤闻丧讯,宣沛帝却是在朝堂之上, 当着群臣的面落了泪,随后更是不顾其他, 亲自动身赶赴了福台山。
舒太后薨逝,宫中所谓的什么赏花宴, 什么定亲之事自是都全部成了空影,便是民间也是如此。
国丧三月,全天下的一切丝竹宴饮统统禁止, 民间不得嫁娶, 以示对太后娘娘的哀悼。
宫中由两位贵妃起,脱去华贵的首饰, 穿着素衣,每日开始茹素抄经以示对太后娘娘的哀思。
而一众妃嫔里, 哭的最伤心的当属舒府的那对姐妹花了。
不仅泣涕涟涟,抱头痛哭间呜咽嚎啕声不觉于耳,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这两人竟是接连哭的晕厥了过去。
哭的正伤心的贤妃眼见这对姐妹花如此, 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狠心咬破唇,连连咳嗽着吐出血,随后晃着身子,脚步踉跄的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身。
还有其他的皇子和公主具都悲痛不已,哭的眼睛都是肿的,那些已经去就藩的诸皇子也都统统赶回了京中,便是被废为庶人的睿王也跟着前太子回京奔丧。
舒太后活着的时候很是喜欢人人都跪在那敬着她,捧着她的感觉,出宫后再没享受到这威风,身后事却办的很是隆重。
夏日里本就苦热,这场丧事办完,连阿杼都清瘦了不少。
宣沛帝更是难得的神色倦怠。
毕竟这两年间在京外数度奔波,而舒太后也薨逝的突然,在这个年纪亲眼看着故人因着年老逝世,难免有些伤神。
宣沛帝胃口不好,晚膳便是阿杼亲手做的,眼见宣沛帝多少吃了点,陈公公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待撤了晚膳,陈公公带着一众宫人退出去,阿杼净了手,从袖子里取出了枚牛角梳,倚在榻上,慢慢的给宣沛帝梳着发。
这般静默的相伴半晌,宣沛帝握着阿杼的手,睁开了眼,他看着阿杼,伸手摸着她鬓边的发。
他的阿杼看着他的那双眼睛还是亮的,甚至多多少少还有些纯粹的天真气。
阿杼放下梳子,反握住了宣沛帝的手,柔声道:“嫔妾今夜里就随圣上一同安置在含元殿可好?”
宣沛帝点了点头,他手上微微一使劲,阿杼就习惯性的伏在了他的怀里,“砰砰砰”,她压着的心口处一下下有力的跳动。
“阿杼,琛儿的婚事......”
宣沛帝起了话头,阿杼一下下轻轻拍着宣沛帝的胸前,温声道:“圣上,眼下您带着琛儿有意历练他。”
“琛儿只恨将夜里安寝的时间都挪出来却都犹嫌不足......”
“他还差的远呢,现如今正是读书和历练的时候,更何况太后娘娘又才......婚事也不必急在一时。”
急功近利的苦头阿杼从前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阿杼更不想在这种时候引起宣沛帝的忌惮。
现如今她就求一个稳扎稳走。
她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能急,一点都不能。
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是。
便是慢了都不怕,最怕的是冒进。
耐心的哄着皇帝这么多年,也不差现在了。
听着阿杼的话,宣沛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打趣道:“你就不想早早的看着小皇孙?”
闻言阿杼哀叹了一口气,她愁眉苦脸的看着宣沛帝:“嫔妾可都顾不上急这事,嘉和的事才叫嫔妾头疼呢。”
见阿杼的真有些发愁,宣沛帝正了正脸色,他想了想,说道:“可是嘉和又和什么人打了起来?”
“输了,还是赢了?”
阿杼眼神幽幽的看着宣沛帝。
这些年嘉和跟着殷明琛骑马射箭也就罢了,后来更是跟着去舞刀弄枪的练什么拳脚。
这事宣沛帝还能不知道?
不仅知道,只怕还大力赞同。
“三脚猫”的功夫又爱拿出来显摆,宫里或是京中的人忌讳七公主的身份哪里敢真的和她动手?
现在倒好,在宫中甚至是在京中“称王称霸”已经满足不了她这个女儿了,那是要到全天下去逞能。
宣沛帝忍不住亲了亲阿杼的脸,见阿杼神情更加幽怨,宣沛帝咳嗽了两声,下意识为自己开脱了起来。
“咱们的女儿生的那么乖巧可人,你说,她就那么吚吚呜呜的央着朕,又不过是一些小事......”
没有早早的遇见阿杼,又念及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宣沛帝心里总是难免遗憾。
你说现在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号“阿杼”眨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央求,宣沛帝哪有不应的道理?
看阿杼还是不应声,宣沛帝眨眨眼,转移了话题:“她是朕的女儿,是这大元朝的公主,这世上还能有谁敢欺负她不成?”
“她倒是不受欺负,她想着去“欺负”旁人。”
听阿杼说了嘉和的兴趣所致的“雄心壮志”,宣沛帝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宣沛帝一笑,看的阿杼绷着的那口气都难免散了些,阿杼埋头在宣沛帝的怀里,咳嗽两声压住了笑意。
“朕知道了。”
宣沛帝笑着拍了拍阿杼的背。
“你且安心,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宣沛帝安抚着阿杼又多说了几句。
“外放任职的官员,每五年都会回京叙职,这期间都会有钦差寻视各省各府,嘉和说的不就正是这差事吗?”
“不过你担忧的也有道理,这差事更不能“视若儿戏”。”
“这事朕会好生问一问嘉和的。”
“圣上您这么说,嫔妾就放心了。”
宣沛帝一下下的摸着阿杼的长发,这略显空旷又威严的大殿内,他的怀里是暖的,是温软又格外真实的。
“阿杼,朕......”
阿杼耐心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得宣沛帝的下文。
这倒是稀奇。
她抬头看向了宣沛帝,眼里还带着笑,凑过去笑问:“圣上可是想同嫔妾说什么好事?”
宣沛帝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阿杼,手贴在阿杼的脸侧,慢慢的摸着她的眉眼。
“阿杼,如今中宫之位空悬,你,你可愿......”
猝不及防听到宣沛帝这话的阿杼都懵了。
半晌没有听见阿杼应声,宣沛帝抱着阿杼的手有些紧,但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阿杼。
而阿杼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飞快的甩了甩头,随后她看向了宣沛帝,一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飘。
“圣上,刚刚说了什么,嫔妾,嫔妾可能是这几日有些,有些恍惚,没有听清......”
这次宣沛帝脸上却有些笑容,他两只手捧着阿杼的脸,径直看着阿杼的眼睛,清清楚楚的问了一句:“阿杼,你可愿做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