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牧草,本就是大事,她说的又十分骇人。
看守的人便带着她一起去找合适的土,找完了土,却出事了。她和王阿存本要跟着返回住所,谁知,马却突然发了“疯”,竟然带着她,一路不知跑向何处。
“总算甩开了。”
眼看着王阿存的马明显慢了下来,李星遥便知,他们已经跑远了,那些人追不上来了。便也放慢了马速,徐徐松了一口气。
虽松了气,却不敢完全松懈下来。
王阿存虽没回头,却像背后长眼一般,又在原地停留了一瞬。等到她追上,二人并排,他又一次纵马加快了速度。
李星遥便也加快了速度。
她虽没指南针,压根不知此时此刻二人在哪,可有王阿存在,不知为何,心里头,总是没那么担忧的。
方才,是王阿存对马做了手脚。
他是个“驭马”高手,留守五原的这段时间,除了偷偷去贺兰山探查,还与马儿建立了良好的“友谊”。他能使唤得动马,马也听他的话。
马突然发疯,带着她背道而驰,便是他提前对着马说了话,示意马往贺兰山西段跑。
马带着她跑,他顺势来追,如此,二人就将其余人甩开了。
又跑了不知多久,二人停下来休息。此时他们已经到了贺兰山山中,山中初冬,寒意比之平地里更甚。
萧萧瑟瑟,肃杀之气,尤甚于往日。李星遥的胳膊有些酸,腿也有些酸。将早就藏好的干酪递到王阿存手中,她道:“上次从五原回来时,便想给你。可,被硝石的事扰乱了心神,便没顾上。如今正好,拿来当干粮了。”
说到干粮,又不确定道:“但愿这些干粮,能支撑到我们到火器制造的地方。”
去贺兰山中探查,虽是临时决定的,可,他们并非无头苍蝇一般,想一出便是一出。既然大致确定,火药在贺兰山西部,他们便径直朝着西部而去。
之前从五原回来时,她带了好多干酪。原本是一点一点攒起来,想拿回来给王阿存的。毕竟,绝大多数男子的胃口要比女子的大。她知道,在五原,王阿存从来没吃饱。
倒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干酪成了干粮。
若一切顺利,也就罢了。可,先不说,贺兰山绵长,他们并不知,火药在西部哪里。就说,方才一路跟着王阿存往贺兰山深处挺进,她看见,山巅之上,积雪如云。而山中,也下了雪。
下了雪,山中路更是难行。她担心,找到火器制作的地方,要比想象中多费一些功夫。
“无碍。”
王阿存见她咬下一口干酪,咽下去,方咬了一小口,等到将那干酪咽下去后,才道:“我大致知晓贺兰山一带的风物,虽下了雪,找起来费些功夫,可,不会耽搁太久。”
“你在五原戍守时,也偷偷来过贺兰山西边吗?”
李星遥有些诧异。
想起从前二人说起来五原时,他提到,贺兰山里有铁矿。那时候,她只知,他来过五原。可,眼下听这意思,他大抵,也偷偷来过贺兰山西段?
可贺兰山以西,那时候也不是大隋的国土。
“以前听人说过。”
王阿存将剩下的干酪收了起来。
李星遥脑海里浮现出王道生的样子,却有些拿不准,这些话,会是王道生说的?可王道生,不像是会和他说起贺兰山风物的样子。
他们父子两个,亦不像是能坐下来说说闲话的样子。
没好问出声,王阿存却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他抬眸,目光落在密林深处,看了一会儿,大致有数了。
“朝那处走。”
他指着某处。
李星遥不疑有他,二人又上了马,朝着那处而去。又不知行了多久,王阿存驭马的动作一顿,李星遥忙也停下了步伐。
“运硝石,需要车,此处能过车。”
王阿存下了马,在原地站定,他弯下身子,将路面的积雪拂开,看了一会儿,道:“两旁的灌木明显有断裂的痕迹,车辙印也淡了许多,距离上一次送硝石过来,应该过去了许久。”
李星遥也下了马,顺着那淡到几乎快要瞧不见的车辙印,往前方看去。
“我们恐怕不能骑马了。”
王阿存声音突然严肃了许多,李星遥心知,离目的地应该近了,便点了点头。
二人顺着小路小心地往山林深处而去,而此时的灵州,赵光禄接到了一封简短的信。
信是李愿娘送来的。
李愿娘在信中写,李星遥恐欲往吐谷浑去。
一目十行看过,赵光禄眼皮子不住地跳,他感觉,食不知味,亦不知,此身在何处,彼身又在何处。
当初他为戴罪立功,也为了寻找李星遥,借坡下驴,被李渊派去了朔州。唐对突厥之战,突厥大败,他因接收突厥归还中国劫掠人口和马羊等,在朔州多呆了些时日。李愿娘潜入了定襄城,与他时有消息往来。
他知道,李星遥被义成公主送去了五原。知道李星遥在五原种牧草。
五原,离灵州这般近。梁师都南下骚扰大唐,恐边境再生叛乱,他被李渊“丢”来了此处。表面上看,是李渊余怒未消,不承认他的功足以抵消他的过,所以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因此将他谪贬到了灵州。
可,他求之不得。
这一切,当然有二郎他们和长安那边,帮他运作的缘故。他来灵州许久,是想找机会,偷偷潜入五原,将李星遥带回来的。
可,李愿娘又送来消息,说五原突发天罚事件,矛头直指李星遥。李星遥被义成公主带去了五原,她想办法,与李星遥取得了联系。
虽只遥遥地看了几眼,却看到,李星遥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
因知晓李星遥在五原,他只得按下原来计划,可此时,李愿娘告诉他,李星遥要去吐谷浑。
吐谷浑,虽不如突厥强势,可,势力也不能小觑。慕容伏允经历灭国又复国,其人,不能小觑。新太子尊王和旧太子慕容顺,表面和平,实则,波谲云诡。
吐谷浑境内又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还有羌人……
一想到这些人,这些事,他就觉得头疼。阿遥,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如今竟要只身奔赴此地,她可知,她会面对什么,又会遭遇什么?
心中实在难以平静下来,他也冷静不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他命人拿住了地图。对着那地图,他眉心紧拧,看住了。
李愿娘还送了一封信到长安。
信中言明定襄城里种种,包括李星遥要去吐谷浑,包括,在定襄城里发现了火器的痕迹。李世民接到信,眉眼同样不见舒展开来。
他说:“阿遥要去吐谷浑。”
一句话让一旁的长孙净识和灵鹊坐不住了。灵鹊急得立刻跳了起来,他慌慌张张道:“是慕容顺的老家吐谷浑吗?”
长孙净识也面色焦急,道:“吐谷浑比之突厥,又能好到哪去呢?异族之人,逐水而居,居处无常,号令常变,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1],部落与部落之间,时不时打上一两场。不是我势力大,吞并了你,就是你势力大,吞并了我。阿遥此去,当真是前路未卜。”
话音落,又急急忙忙问:“可是义成公主要带她去吐谷浑?”
李世民摇头:“是她自己想去的,她还问了阿姊,吐谷浑有没有我的探子。”
“莫非吐谷浑出了什么事,逼得阿遥不得不前去一探究竟?”
长孙净识凝神细想,阿遥一贯不是鲁莽之人,她鲜少完全听凭心意做事,一件事,若她要去做,那么在做之前,她一定想了很久。
既然是她决定要去吐谷浑的,那么便说明,她发现了什么,因此不得不走这一趟。
“事已至此,我们得相……”
“事已至此,我得去吐谷浑一趟了。”
李世民的声音同时响起。
长孙净识话音猛地一顿,“你是说?”
“我要去吐谷浑。”
李世民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清晰。
他又道:“既然吐谷浑有什么,那么,我应该亲自去看一看。阿遥虽然机敏,可,手上无人可用。我不该也不能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我去吐谷浑,能帮上她。事不宜迟,我即刻就动身出发。观音婢,长安城里的事,还有阿姊家的事,全部仰仗你了。”
说罢,对着长孙净识行了一个大礼。
长孙净识忙拦着,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你要去吐谷浑,我这就帮你收拾东西。只是,你有没有想好,圣人那边,该找个什么说辞。还有太子,齐王……”
提到齐王,长孙净识的声音沉了许多。
李元吉是个心思深沉的,此次阿遥被劫掠之事,与他脱不得干系。哪怕如今,看似事态渐渐平息,可私下里,他可没少想办法,想要吞并阿遥的矿。
先前有赵端午坐镇前方,如今,赵端午去了突厥,有她和萧义明伸手相帮,一切倒还算稳妥。可,去吐谷浑这么大的事,若无正当理由,贸然消失许久,以李元吉心性,说不得背后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对了,端午说,他要去突厥找阿遥。阿姊那头,可有他的消息?”
“没有。”
李世民摇头,又说:“端午人虽活泛,可心眼子不少,他若进了定襄城,阿姊定然得到消息。眼下既然没有消息,说不得,他取道灵州一带,去了五原。至于是不是,等我到了灵州,与姐夫一问便知。”
夫妻二人又就着如何正大光明离开长安城商讨了一番,末了,李世民找来房玄龄,杜如晦,以及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再行商讨,之后,只身进了宫。
转身讨来一道旨意,李渊命他前往洛阳,主持修缮紫微城相应事宜。
紫微城是炀帝在洛阳所建,乃是隋时东都。先前紫微城因为洪水,遭了灾,李世民身为皇子,前去洛阳主持修缮工作,此乃情理之中。
当天,他带着房杜二人,以及长孙无忌和尉迟恭,一人一马,出了长安城。
离开长安城许久,众人分道扬镳。
房杜二人朝着洛阳而去,而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忌和尉迟恭,转身朝着大唐西边而去。
李星遥不知这背后的事,她与王阿存一道躲藏在山林间,一路小心找寻,快天明时,终于,在闻到浓浓的硫磺味道时,二人意识到,找到了。
王阿存打了个手势,示意,先躲起来。
李星遥从善如流,二人猫着身子,躲在了林子深处。
很快,耳边传来人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二人不敢出声,离了好远,看见,有人出了一处山洞。那人打了个哈欠,搓了搓手,嘟囔了一句:“怎么还不来?”
李星遥越发屏气凝神。
那人又等了一会儿,许是外头实在太冷,他出来的匆忙,身上穿的单薄。嘴里骂骂咧咧不知说了些什么,转身,又回了山洞。
“里头应该有不少人看守,我们想进去,怕是,难。”
等确定人进去了,周边再无人的声音,李星遥方小心出了声。义成公主既然选择将制作火器的地方放在此处,那么,一方面是因为,此处隐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早有防备。
可惜,山中的冬天,不是普通人能长长久久待着的。
之前她被义成公主关进羊圈里,彼时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冬天,可一场暴雪,她险些失温。如今是真正的冬天,山中温度太低,她和王阿存找寻到一半,见天色已晚,都不得不找了一处山林暂避。
显而易见,夜里,这处山洞外,是没有人守着的。或者说,是没有人一直把守着的。
找到火器制作的地方,是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看看那火器究竟长何模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瞧这架势,横冲直撞进去,怕是死都不知会如何死。不进去的话,只能,“等他们再送火器出来,我会想办法,拿到火器。”
王阿存突然出了声。
声音也很小。
李星遥正要说话,耳畔忽然又传来人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二人当即中断对话,默契地又同时缩回了原处。
王阿存按紧了手中的匕首。
李星遥这才发现,他手里不知何时,竟有一把匕首。来不及细想,她凝神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刚才出来又折返的那人,又出来了。
“还没来吗?!”
他又咒骂了一句。
这次,依然没有人回应。
他又嘟囔了一句什么,李星遥正想细听,却不妨,肩膀被人抓住了。几乎是电光火石的功夫,王阿存手中的匕首便直朝着那人而去。
“是我是我。”
那人小声又紧张地出了声。
李星遥大惊,面面相觑,再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王……王小娘子?”
拍她肩膀的人,竟然是王蔷。
“李小娘子,还有你,你是……”
王蔷嘴里一句你是王小郎君吧险些脱口而出,急忙打住,她拉着李星遥蹲下了。
“你怎么在这里?”
李星遥感觉似在做梦。第一反应,王蔷该不会也被人掳来了吧。
“王小娘子,你怎会在此处?”
不好直接问,你也是被掳来的吧,她隐晦问了一句。
王蔷道:“说来话长。”
轻声叹了一口气,又道:“先不说这些,时间紧迫,我问你们,你们来这里,是不是想看一看,那火器究竟长什么模样?若是,我有办法。”
“王小娘子有何办法?”
李星遥脱口而出,又奇道:“王小娘子知道里头有火器?”
“说来话长。”
王蔷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另一边,她快速道:“我是被掳来的,吐谷浑王廷见我力气大,打发我来送硝石。跟着我来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名义上是跟我一起来送硝石的,可实际上,是监视我的。我刚才来附近方便,他们见到了自己人地盘,天又冷,便没好跟着我。我看到你们,才现身的。”
“若你们想进去,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打晕。反正他们,容貌服饰与我们无异。你们装成他们的模样,跟着我一起进去。现在,天还没亮,速度快些,能糊弄过去。”
李星遥刚要说话,王阿存的匕首却凑了过来,他目光警惕看着王蔷,似是觉得这说辞有异。
“你既说你是被掳来的,又说,你力气大,可以把两个同行的人打晕。为何,不在来的路上把人打晕,如此,便可趁机逃回去?”
“我……”
王蔷有口难言,知道自己不说清楚,怕是难以叫人相信了。她道:“因为王廷有人质。”
“人质?”
李星遥有些惊讶。
她并非不信王蔷,可,此一时彼一时,距离她上次见到王蔷已经过去了许久,王阿存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王蔷的确语焉不详,她隐约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她,也没有害她们的心,可,凡事,还是稳妥些的好。
王蔷道:“被吐谷浑人抓走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我还有一个朋友,也被抓走了。我那个朋友,手无缚鸡之力,吐谷浑王廷就把他扣留在王廷,打发我来送硝石。至于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因为,我一个人能当四个人用。以前,没有我,他们送一趟硝石,要六个人。如今,有了我,只用三个人。”
“来这一趟,可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当然是,人越少越好了。你不认识我,可阿遥妹妹认识我,阿遥妹妹,我若一个字有假,就让我今天摔死在这林子里,叫野狼把我咬的尸骨无存。”
王蔷还发了毒誓。
李星遥忙示意她打住,道:“并非我们不信王小娘子,只是,事关重大。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王小娘子海涵。”
“你们怀疑我,也实属正常,毕竟,若非被掳来,哪个大唐人,好端端的跑来这蛮夷之地。哪个小娘子,会被他们不当人一般,派去一趟又一趟的运送硝石。这每一趟,我都有性命之危。”
王蔷对吐谷浑打发自己来送硝石的行为表达了浓浓的不满。
王阿存仍是没有放松警惕,他手上匕首不见放下,道:“你为何知道,我们想看一看火器究竟是何模样?”
“你这不废话吗?大冷的天,往深山老林里钻,总不能是,来乘凉的吧?”
王蔷回了一句,又尽量耐着性子说:“义成公主制火器,肯定没安好心,这火器,用脚趾头想想,都不会是用来当爆竹助兴的。你们是大唐人,我也是大唐人,大唐人自有大唐人的风骨,大唐人也自有大唐人的勇敢。你们藏身此处,未敢声张,摆明了,你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所以,猜出你们的来意,很奇怪吗?”
身后不远处似乎又传来了雪被踩过的痕迹,仔细听,还有车轮辘辘声。
王蔷的脸上有些急了,顾不得多说,她转身,便往身后去。李星遥只看到,身后有二人一人推着一辆车而来,王蔷现身,指引着两个人上前,随后,笑了一下。
“什么人?”
她面色随之一变,之后,趁着二人转身之际,从背后,一人一拳,将二人打晕了。
“快来!”
见二人晕的那般安详,她焦急催促。
李星遥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换上了那人的衣裳。又在地上抹了一把土,将自己的脸弄得脏兮兮的。
“快点!”
王蔷又催促王阿存。
王阿存与她目光对视,而后上前,快速将衣裳换好了。
“你们就跟在我后面,不要多话。他们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刚才从山洞里出来,不耐烦的那个,叫加多。加多是接收和清点硝石的,他是义成公主的人,你们小心些。”
王蔷话音落下,却见王阿存快走几步,将那被打晕的二人又往更隐蔽处拖了拖,之后,往二人身上覆盖了更多枯树叶子和积雪。
“他竟是个细心的。”
嘟囔了一句,她道:“不用害怕,大不了,到时候背水一战。我看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李星遥本来在听到那句“他是义成公主的人”的时候,眼皮子猛地一跳。她欲说点什么,可,来不及了。
加多已经看到了他们,对着他们喊道:“磨磨蹭蹭,我还以为,你们死在了路上,还不赶紧把东西送过来。”
“这就来这就来。”
王蔷唯唯诺诺,又诚惶诚恐道:“本来应该提前到的,可,山里下了雪,路上难走,便耽搁了些功夫。天气冷,咱们还是赶紧把东西送进去吧。”
加多冷哼了一声,并未说什么。
他将哈出的白气不耐烦挥开,搓了搓手,便准备往山洞里头去。可,才转了身,目光落在王阿存身上,眉头皱了一下。
“换人了?”
目光又落在李星遥身上,眉头皱的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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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引用自《旧唐书》
“两个人都换了?”
加多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目光仍然没有从李星遥身上移开,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李星遥努力让自己保持背部微微躬着的姿态。
王蔷道:“上次那两个不听话,回去后,抱怨给的赏钱少。公主一气之下,不让他们二人来,说是,怕他们为了钱,坏了事。”
“你们公主,倒是抠门。”
加多笑了一下,“所以你们两个,这趟来,没有赏钱?”
话,问的是李星遥和王阿存。
李星遥假作粗声粗气,哑着嗓子,道:“有藿叶。”
加多嗤笑了一声,目光转向王阿存。
“他……他是个哑巴。”
王蔷抢答。
王阿存低眉顺眼,垂下了头。
“你们公主,的确抠门。”
加多又笑了一下,收回了视线。他打着哈欠往里头走,李星遥跟着王阿存,推着一辆车往里。越往里走,硫磺的味道越浓重。
走了没多久,加多停下,他示意,可以把硝石卸下了。李星遥和王阿存搭手,一边往地上卸硝石,另一边,飞快地用余光打量着山洞内情形。
只见硝石附近,还摆放着硫磺和木炭,木炭西边,又有干黄蒿,砒石,松脂,麻绳。麻绳旁边,是……
“磨磨蹭蹭,呆头呆脑,还是原来那两个好用。”
加多突然出了声。
李星遥连忙收回视线,她感觉到加多的视线在她背上停留。谨慎起见,不敢再看。她已经可以确定,此处,是制作火器的燃料库。
只是,这些燃料,做出的火器究竟是何模样,她还是不知。
有心想继续探查一番,奈何加多的警惕心实在太强。正琢磨着怎么把人引开,忽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王蔷“咦”了一声。
所有人回头,李星遥看到,一头漂亮的马鹿跑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加多有些意外,但语气中并无害怕,显然是寻常见惯了马鹿的。
他欲将马鹿引开,可谁知,那头马鹿背后,又源源不断冒出五头马鹿。
加多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马鹿身形高大,极为健硕。虽不会主动攻击人,可,若是被激怒,攻击力极强。眼前一共有六头马鹿,六头马鹿似乎……
“不好!”
加多惊呼了一声,只见那六头马鹿不知为何,竟朝着他奔来。他吓了一跳,当即拔腿就跑。可谁知,他一跑,马鹿追着他跑。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李星遥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已经被王阿存带着,追着加多和王蔷的背影,往山洞深处跑。
越跑越见开阔。
不知几时,眼前豁然开朗,许多人凑了上来,手拿着棍棒,与马鹿对峙。
王阿存拽了李星遥一下。
李星遥瞬间意会过来。
她不动声色四处张望,只见眼前宽阔的天地里,有箩,有石磨,有石臼。箩里面是还没筛完的硝石和硫磺碎末,而石磨里正在研磨的,黄色的粉末,倒不知是什么了。
石臼隔的太远,看不真切,只大概能看到旁边放着嫩竹子的茎。
在更远的地方,架着几口铁锅,铁锅边堆放着柴火,显然是在煎煮着什么。
“都退后,不要再激怒它们。”
加多急了,原本他想用棍棒将马鹿撵走,可,棍子还没打下去,马鹿竟然先被激怒了。眼看着马鹿即将发狂,投鼠忌器,他怕坏了身后来之不易的东西,不敢放开手脚。
有人道:“不若把它们引过去。”
加多立刻反对,“不行,动静太大。”
李星遥被身边的王蔷拽了一下。
王蔷朝着某处拐角努了努下巴。
李星遥了然,做好的火器怕是就在拐角某处。所谓的“引过去”,便是将马鹿炸死。可加多怕声响太大,所以迟疑。
马鹿再次朝着人群奔来。
众人夺命而逃,加多不敢再犹豫,当机立断急道:“把它们引过去!”
便有人往拐角处跑了。
李星遥跟着大伙一起跑,心思却跑到了火器上面。拐过一处弯,她一边用眼角余光关注着马鹿的动向,另一边,快速打量过眼前。
与方才外头的凌乱不同,此处井然有序的多。
她左手边摆放着无数箭矢和弓弩,箭矢似是用竹子和木头做的。右手边,则是小火药团和一颗颗圆溜溜的火球。
加多拿起了一把弓,快速在箭杆上绑了一个小火药团。
不知谁人却出了声,道:“我怎么感觉,这些马鹿好像并不想攻击我们。倒像是,在找……出去的路?”
“好像是啊。”
又有人附和了一句。
王蔷道:“那咱们赶紧给它们让出一条路。”
“让开,都让开。”
加多发号施令,又说:“你去前头给它们引路。”
他指的是王蔷。
王蔷显然被惊吓到了,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我?”
“就是你。”
加多催促,手中的弓也对准了王蔷。
王蔷愕然。
颤抖了两下,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山洞更深处跑去。
她跑了,马鹿跟着她一起,也跑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李星遥心头捏了一把汗。心里头隐隐冒出一个猜测,她紧张地望着王蔷消失的方向,心里头不住的祈祷。
“都走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加多抹一把额头的汗,再次催促众人。
李星遥被撵出去了。
她又回到了卸硝石的地方。
没多久,王蔷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她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口气跑回山洞,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粗气。
“太……太吓人了,我……我怕……怕死了。”
加多撇嘴。
王蔷借着抹汗的功夫,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硝石很快卸完了,加多又催促赶紧走。
李星遥和王阿存,又如来时那般,随着王蔷一道往外头走。等到走出去了好远好远,确定身边没有人了,王蔷才压低了声音,着急地问:“怎么样?看到想看的东西了吗?”
“你刚才,给马鹿喂了盐碱。”
兀的,王阿存出了声。
王蔷惊讶地看向他,“想不到,你还挺聪明。”
又干脆利落承认:“不错,是我给它们喂了盐碱。确切的说,是我身上揣了盐碱。”
“盐碱莫非是王小娘子出发前就带在身上的?”
李星遥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马鹿是王蔷引来的。只是觉得,瞌睡来了送枕头,马鹿来的实在巧,也实在好。
借着马鹿乱窜的功夫,她已经大致看清了洞内的东西。
到火球存放的地方时,王蔷跑,马鹿跟着跑。加多固然是出于,不想伤着自己人,所以拿外人当诱饵的念头,让王蔷带着马鹿跑。
可,就在那时候,她猜到了,马鹿横冲直撞,这缘由应该在王蔷身上。
回想刚进洞时,是加多先跑,王蔷才跟着跑的。因二人反应的时间差太短,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马鹿要攻击人了,所以他们才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