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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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心神实在不宁,她攥紧了衣角,还想再听一听,看看能不能听到有用的东西,偏生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赶来,道:“你们都在嘀咕些什么?有客登门,已至明光堂,还不各归各位,赶紧干活!”
众娘子做鸟兽散。
犹豫了一下,她也起身。
那位仆妇见她眼生,但因庄子上时有人来,因此没有多想,只当是送瓜果蔬菜的庄头或者哪位做工的娘子家的孩子,便催促道:“你也不要在此处乱走,快去找你阿娘。庄子上有客来,莫要撞上。”
她应了声。
想着,李愿娘迟迟没来,原来是,有客来了。有客来,平阳公主定然要梳洗打扮,想来李愿娘,来不了了。
便起身,准备往回走。
一路走,她一路回想刚才娘子们所言。
娘子们说,尹家人去城南找“罪魁祸首”了。城南地广人稀,要找人,反而好找。可昨日事出突然,与赵端午分别的也突然,也不知,赵端午到底作何安排。
昨晚,他既然没有找来,那么应该是早早避出去了吧。
灵鹊……灵鹊应该也避出去了。
但愿,但愿他们不会被抓到。
这般想着,她沿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回走。可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好像走错了。
庄子太大,各处的风景又极其相似,她方才分心想着事情,此时已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稳了稳心神,留心观察眼起前的景象,便见,眼前高树掩映,花香萦绕。那些树,明显比她住处周围名贵许多,花草也比她住处齐整好看的多。
她心中一凛,果然看到,高树后头,衣香鬓影,人头攒动。
说攒动,倒也不然。只是,那绿树后头的人,明显比她刚才见到的多。而那些人,衣着更上档次,神态,也更恭敬。
而在人后的屋子牌匾上,赫然写着,明光堂三个字。
知自己走到了平阳公主待客处附近,她忙转身,准备速速离开。可,刚抬了脚,却又听到了李愿娘的声音。
下意识回头,便见……
李愿娘站在众人中间,而后,坐下了。
心中突兀地一跳,她愣住了。
李愿娘却起了身。
之后,一个仆妇坐下了。
那仆妇摇了摇头,又唤了另一个仆妇坐下。待那仆妇起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人送了一个新支踵来。
原先的支踵,就被撤下了。
原来,是在试支踵。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松这口气。
大抵有人看到了她,对着李愿娘朝着她的方向指了指。李愿娘便看过来,见是她,有些吃惊,忙告罪,赶了过来。
母女相见,李愿娘问:“阿遥,可是走错了?”
她点头,道:“方才在想事情,结果一时不察走到了这里。阿娘,我马上离开。”
她怕有人怪罪李愿娘。
李愿娘也顾不得多说,见会客处贴身仆妇拼命咳嗽,知道这是在暗示,贵客马上到,便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就来。此条路走到底,左拐,再走到底,右拐,便是我们的屋子。”
“好。”
李星遥忙应,又催促:“阿娘你快回去。”
李愿娘也应了。
待看到女儿消失在树丛深处,方放心回转身,往明光堂去了。
刚到明光堂,那贵客,就来了。
一番闲谈,宾主尽欢。
终于将人送走了,李愿娘便准备回“屋子”。可,还没走几步,又有仆妇来报,说是,长孙净识来了。
没办法,她只得再度折返。
长孙净识不是外人,一见到她,也不客气。
“阿姊,你可知,昨晚那尹德妃,又问圣人要了什么?”
“要什么?金银珠宝,良田土地,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了吧。”
李愿娘嗤笑,并不意外。
长孙净识道:“尹家人一状告到宫里,尹德妃哭哭啼啼,吹了一晚上枕头风。说是,要圣人出动禁军,帮着找人呢。”
“找人?”
李愿娘冷笑,又毫不留情道:“除非我阿耶这次彻底昏了头。”
长孙净识也笑,“圣人嘛,自是拒绝了。不过你也知道,他一向宠爱尹德妃,便答应她,给几十亩良田和土地,作为补偿。”
说到“补偿”,长孙净识嘴撇了一下。
她一向厌恶尹德妃,除却对方为人不堪外,再有便是,对方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出那些恶心人的主意,帮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对付自家二郎。
此次的事,说破了天,那也是尹家人有错在先。
那王阿存和阿遥端午他们,不过是被欺负了还击罢了。可事情从尹德妃嘴里说出来,倒成了阿遥他们没事找事,无事生非,而尹家人,却成了被欺压的苦主。
真是倒行逆施,不知廉耻!
“灵鹊昨日回来同我说,尹家人下了死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我本想着,事出突然,让阿遥他们去我的庄子上躲躲,哪里想到,这些个小的,自己就有主意。”
想到昨日种种,长孙净识有些感慨。
其实前些时日,知道黎家的墙塌了后,她就想露面,可一来,露面就暴露了“谎言”,二来,灵鹊那小家伙死活都不肯回去。
没办法,她只得静观其变。
知晓尹家人找茬,王阿存反击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将人全部“藏”在自己的庄子上。毕竟,自己也有田庄,那田庄,还是当初以防万一,用了化名置办的。
因从城北递话过来要些时间,她便晚了一步。知晓人被李愿娘带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端午是个聪明的,不仅安排好了人转移,还安排好了,让那萧家的四郎,乔装打扮,假装李家人,住在通济坊。
如此,便能遮掩过去。
只是……
“那王阿存……”
想到王阿存,长孙净识更多几分感慨。她道:“阿姊想来还不知,今早王珪手上两只鹞鹰,被人一箭射穿了。射箭者,正是王阿存。”
“是他!”
李愿娘有些惊讶。
这惊讶并非是因为,怀疑王阿存做不到,而是,惊讶于,他竟然做了此事。
王阿存的身份,她已经知道。其进长安,便正是为了投奔王珪。王珪闹了一出拒之门外,两边不欢而散。
她记得,府上派出去的人回说,王阿存的阿耶非要上门,王阿存在门外,一句话未言。
未言,代表,并非那么想上门。
可偏偏,不欢而散后,却又主动上了门。
那射出去的一箭,并非偶然。
他想……
心中一动,她忙问:“王珪可有把人抓住?”
“抓住了。”
长孙净识点头,“阿姊也知,太子爱鹞鹰,王珪手上的鹞鹰,好巧不巧,正是太子的。鹞鹰死了,王珪自是气急败坏,当即就把人抓了起来。”
李愿娘没出声。
好半天,她叹了口气。
“我欠他一个人情,既然他……”
顿了顿,“那我便,助他一臂之力!观音婢,我需要你……”

收到可以回去的消息时,李星遥还有些懵。
她一来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平息了。三天,不过三天,尹家人便放弃了找人,她和阿娘,可以回去了。
二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日,不过胡乱一想,哪知道,还真叫她猜对了。王阿存,的确是晋阳王家的人。
而那射穿王珪手中鹞鹰之人,也的确是他。
平阳公主派人知会了阿娘一声,说是,“罪魁祸首”王阿存一箭射穿了两只鹞鹰,而那两只鹞鹰,是太子李建成的。
王珪本一气之下,抓了王阿存,可东宫爱惜人才,权衡半天,终是决定将王阿存收入麾下。
因东宫发了话,从中说和,尹家人便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晋阳王家的人。”
赵端午是来接妹妹的,见李星遥脸上并无轻松之色,知她心里还有疑惑,便故意感慨了一声。
“那日,我与你和阿娘分别,本想快点找到他。哪知道,他脚程极快,竟不知跑到了何处。天快亮的时候,我在王珪家门口找到了他,结果便看到,他搭弓引箭,一箭把王珪刚放飞的鹞鹰射死了。王珪气了个半死,让人把他抓了,他也不躲,就那么,束手就擒了。”
“他本就是早有准备,自是,不会挣扎。”
李星遥心下叹气。
此时她如何还看不出来,这是王阿存的破局之策。
那日出事逃命时,他那句“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这个意思。在那个时候,他就想好了,借东宫之力,为自己,也为赵家,换来一线生机。
李建成爱惜人才,如今兄弟相争,他更是恨不得将天下英才网罗在自己手上。一箭双鹞,非寻常箭术能做到。
此等射艺,东宫定然留意。
李建成虽然人不在长安,可东宫还有“眼睛”。眼睛注意到王阿存的射艺,自然不会放过。东宫出面,后来一切便顺理成章。
纵然尹德妃明面上想报复,可投鼠忌器,她与李建成,偏偏还是一头的,所以她便不好再做什么。
“可我总觉得,此事没完。阿兄,你说,尹德妃,尹家人,当真会就此作罢吗?”
“谁知道呢?”
赵端午回了一句,又说:“先不管那么多了,阿遥,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王阿存既然算好了一切,如今又如他所愿,咱们只相信他便是。快回去吧,灵鹊和大头,都等着呢。”
提到灵鹊,李星遥果然被转移了心思。
“灵鹊怎么样?这几日,他躲在哪里?”
“他啊。”
赵端午撇嘴,心说,他自然是回秦王府看他阿娘了。
“他一直待在通济坊呢。反正那日,尹家人没有见过他,他留着也不会引人生疑。我那日忘了同你说,大头也留在咱们家。”
“萧家阿兄?”
李星遥迟疑了一下,问:“可是留在家中,假装家中有人?”
“对。”
端午点头,对妹妹的聪颖极是骄傲。
“咱们家一看就是有人常住的,若是一个人都没有,岂不是不打自招?我便和大头说好了,让他留在家中。他便叫了几个仆从,同灵鹊一道,守在了家里。”
“那,尹家人……”
李星遥本想问,那尹家人有没有发现异样。话到嘴边又想到,尹家人已经作罢,那么想必,萧义明和灵鹊无恙,便住嘴不提。
兄妹两个先回去,李愿娘因还在上值,便叮嘱了二人,先行回去,其余事,等晚上再说。
二人刚回到通济坊,迎面便是萧义明杀猪一样的声音:“阿遥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阿姊,你回来了!”
灵鹊也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奔出来。
“萧家阿兄,灵鹊。”
李星遥忙打招呼。
萧义明道:“那不要脸的尹家人,贼喊捉贼,我提心吊胆好几日,今日亲眼看到了你,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睡好觉,你这几日,不日日睡着好觉吗?我听灵鹊说,你夜夜打呼。”
赵端午一脸你别是在骗鬼吧的表情。
萧义明面色一窒,转过身瞪灵鹊,“灵鹊啊灵鹊,你可真是……”
他又扯出一抹笑,浑不在意道:“今日我做东,请你们去外头吃饭吧。”
“好呀。”
“不用了。”
“谢了,但改日吧。”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萧义明摇头,看向说了“不用了”的李星遥,问:“阿遥妹妹,不想去吗?”
“萧家阿兄,我并非想拂你的好意,只是,今日……”
李星遥想找个合适的说辞。
她的确不想出去,心中仍然有事,她也吃不下。
“那,算了吧,改日再请你们。”
萧义明从善如流,他也知,风头刚过,这兄妹两个怕是都没心思吃饭,便也不勉强。
既说到改日,他又想起,还有一事忘了说。
“对了,你们知道吗,东宫把那块地赐给王阿存了。”
“那块地?”
赵端午目光疑惑,“哪块地?尹阿鼠争的那块地?”
“对。”
萧义明点头,“那块地本是尹家人想要的,好像那尹阿鼠,想圈起来建一个杏园还是什么园的。之后不是出了你们这桩事吗,尹德妃便对圣人吹了耳边风,圣人本来想同意,结果不知怎的,东宫属官先开了口,把那块地,给了王阿存。”
“可是今早发生的事?”
李星遥出言,忙不迭问了一句。
从田庄上回来时,还未听说此事,想来,此事是今日所为。
王阿存,竟然争了那块地。
“那小子沉默寡言,我还当,他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哪里想到,他竟是个聪明的,这样一来,日后,你们便也安稳了。”
萧义明又说了一句。
话音落,似是还想再说什么。
嘴皮子动了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那日在此处见到他,我还以为,是你们家大兄回来了。哪里想到,竟然是他。他那一手箭术,倒的确出神入化,说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
“你那日上我家来,是来做什么的?”
赵端午不想听“百步穿杨”,王阿存此人,太倔,倔到他提起来,就像抓头发叹长气。
那日,他找到王珪门前时,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劝说王阿存回心转意。
哪里想到,都是白费力!
王阿存心如石头,完全不可转也。
他不理他,只是看准了那鹞鹰,用不知哪来的箭,射了出去。
之后的事,便不是他能控制,也能露面处理了的。
“我那日上你家来,本来是想来看阿遥妹妹,顺便,告诉你们一件新鲜事的。”
萧义明的表情有些难言。
他还“唉”了一声,说:“就是,那什么,王珪不是把同族亲友赶出家门了吗。”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赵端午的表情也有些难言。
他腹诽,就这么点事,也值得眼巴巴地上门?
大概他的嫌弃的样子太赤裸裸了,萧义明不干了,道:“你别觉得王珪赶人这事不稀奇,我告诉你,王珪那日,可是在门口,和人叉腰对骂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呢。”
“对骂?”
赵端午扬眉,他虽然知道,王珪把王阿存和他阿耶赶了出去,却不知道,在那之后,王珪还和人对骂了小半个时辰。
对骂,这事绝不可能是王阿存做出来的,那家伙一向惜字如金,被人惹毛了,只会奋起反抗。想到那射穿两只鹞鹰的一箭,他眉心微动,问:“是和王阿存的阿耶对骂?”
“对啊。”
萧义明一脸你总算对我说的感兴趣了的激动表情,在原地跺了跺脚,噼里啪啦道:“王阿存的阿耶,叫王道生。那王道生虽出自晋阳王氏,还是二房嫡支,可他举止作风却全然不像王家人。王珪自诩名门之后,世家风范,嫌那王道生为人粗鄙,上不得台面,便将他们父子二人赶了出去。王道生自然不干,站在门外大骂王珪,王珪一气之下,隔着门对骂。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听说把树上的鸟都吵走了。”
王道生?
李星遥心中吃惊,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着这样一段前情。
她并不知,王阿存来长安,是来投奔王珪的。也不知,在遇到她之前,王阿存已经见过了王珪,还被王珪赶了出来。
落水受伤事件后,她不问,王阿存也不说。是以后来她虽然知道,王阿存姓王,是从晋阳来的,却也只联想到,晋阳王家,其他,并不作多想。
她以为,王阿存是孤身一人来长安的,在长安,举目无亲。可今日方知,原来,他的亲人也来了。
那王道生……
莫名想到阿嗔将人顶下水的那日。
那日,王阿存是独自一人站在河边的,之后,他并未提起王道生的名字,也没提起,他在长安城的住处。那么想来,他在长安城,还无落脚之地。
那日,应该是他来长安的第一日。
心下越发喟叹了,她问:“萧家阿兄,王小郎君现下可是住在了东宫值房?”
“不是。”
萧义明却出人意料地摆了摆手。
“在王珪府上。”
“王珪府上?”
李星遥更吃惊了。
细细去想,又觉,情理之中。
王珪是祁县王氏之后,眼下又充任东宫中书舍人,由他来领着“本家人”做事,理所当然。
还想再多问几句,萧义明却没有继续之意。他念叨着肚子饿了,要回去吃饭。没办法,话题就此中断。
当晚,无事发生。
第二日,赵端午早早起床,去茭白田里摘了几根茭白,说是,要给大家做顿好的,压压惊。
灵鹊在屋子里赖床。
李星遥早没了睡意,便起了床,也往茭白田边去了。
她看着赵端午手脚麻利地采摘茭白,心中又想到昨日睡前所想。昨日睡前,她想了许多,想近来种种,想王阿存入了东宫,想在田庄时,李愿娘那番话。
既然决定了,要排除万难,坚守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烧砖的事,便不会就此中断。
烧砖,是要重启的。但在那之前……
“阿兄,你说,我们要不要送一些茭白,到平阳公主的田庄?”
“你想报答平阳公主?”
赵端午采茭白的动作一顿,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不立刻回答,却是问:“阿遥,在田庄的这些时日,你感觉如何?”
“感觉,挺好的。”
李星遥实话实说。
“田庄里一切都好,平阳公主人很好,我虽然没见过她,可,只看仆从们各司其职,各处都井然有序,便知,公主治下严明,赏罚分明。”
“那,你喜欢那里吗?”
赵端午又尽量自然地问了一句。
这一次,李星遥没立刻回答。
她笑了一下,想了想,道:“田庄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家的,我还是觉得,在自己家里更自在些。”
赵端午便没再说什么。
他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往下,道:“你感激平阳公主庇护,想送茭白作回报,也可以。但我觉得,阿娘定然已经谢过了。平阳公主此人,心胸宽广,此次她庇护于你,是她心中善良。你知恩图报,想要回报于她,阿兄不会拦。不过,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送更好的东西给她。”
“更好的东西?”
李星遥没意会过来,不过难得有心情打趣了一句:“阿兄觉得,这茭白,不是好东西?”
“我可没说这话。”
赵端午哭笑不得。
将一把采摘好但还没来得及剥壳的茭白扔到田垄上,他也从茭白田里跳出来了。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叶片,道:“我听说,穆皇后冥诞在即,平阳公主有心为穆皇后建一座砖塔。阿遥你不是要烧砖吗?若是你能烧出来砖,送于平阳公主,想来,她心中一定高兴。”
“砖塔?”
李星遥果然意动。
只是,“阿兄怎知,我一定能烧出来砖?万一,不成……”
还有,“阿兄,你竟不反对?”
“反对什么?”
赵端午叹气,脸上每一处都写着,我一向是听你安排,你指哪我打哪的。
“阿遥,我知道你惊讶,以为,出了这些事,我会反对你继续烧砖。可,这一次,你猜错了。我啊,经此一事,反而想通了。你看,我们若是因为害怕这害怕那,而不敢尝试心中所想,到最后,束手束脚,泯然于人堆里,说句难听的,就是被人害了,都没人知道。可若我们把声势搞得大大的,努力将想做的事做成,这长安城,必有人知道我们。到时候,就算有人想害我们,明面上,也不敢如此猖狂。”
“那,便借阿兄吉言了。”
李星遥紧绷的心神难得一松,她笑了,道:“我今日就开始烧砖。”
“我帮你。”
赵端午立刻附和,眼里满是“奸计得逞”的满足。
他提出建砖塔,自然不是随口提的。穆皇后的冥诞的确要来了,他知道,阿娘与穆皇后感情极深。阿遥若是能烧出来砖,建一座小小的砖塔,阿娘见到,必然高兴。
这是他的私心。
也是,他对阿遥的鼓劲,以及,对穆皇后的尊敬。
说了要重启烧砖,李星遥第一件事情不是去挖土,而是,去原先的试验窑旁看了看。她看到,原先的迷你砖窑痕迹,已被尽数抹去。
那“遗址”上放着干草,一看便知,是驴吃的。
想到驴,下意识回头,朝着阿嗔看去。
结果阿嗔不安分地在原地来回打转。
“阿嗔。”
她忙唤。
可,“李星遥。”
门外有人叫她。
是……王阿存。
“王小郎君!”
她连忙出了声,又抬脚,往门外走去。
赵端午也不知打哪里窜出来了,他看到王阿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冷哼了一声,似是想说点不中听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他问王阿存。
王阿存却不回应。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般,沉默寡言,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从阿嗔身上移开,他犹豫了一下,问:“阿嗔,它还好吗?”
“还行。”
李星遥忙回应,又试探着问:“你今日是来带阿嗔走的?”
“不是。”
王阿存却否认了。
“阿嗔……能不能先留在你这里?”
“留在我这里?”
李星遥明显愣了一下,怕他有什么难处,也不多问,干脆应了。
“可以,你若放心的话,留在这里便是。我帮你养着,等你方便了,再带回去。”
“我得了一块地。”
王阿存却又出了声。
这次,他没有犹豫。开门见山,甚至连婉转和客套都没有:“我将那块地送给你,作为回报。”
“万万不可!”
李星遥大吃一惊,明白他是在说,要将东宫刚赐下的那块地送给她。
那块地,从前是无主的,如今,走了官方流程,便成了他的了。养阿嗔,不过顺手而为的事,实在闹不到,要用地来回报的地步。
她摇了摇头,甚至还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养阿嗔,可费不了什么钱财。所有草料皆是现成的,阿嗔也不挑嘴。你要给我地,我知道你的好意,可这份回礼,太重了。再者,你一而再再而三伤重,皆与我有关,我心中本就有愧,因此还望你,收回刚才的话。”
“是我射瞎了他们的眼睛,惹来了事端。”
王阿存却不肯退让。
知他固执,李星遥心中叹气,还想再劝,他却道:“你烧砖,本就需要合适的土。方圆数里,只有那块地上面有褐土。若你不要,我留着,也是浪费。”
提到褐土,李星遥果然犹豫。
她道:“方圆数里,只有那块地上有褐土?”
王阿存不言。
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王小郎君。”
赵端午看不下去了,虽然心中很想应承下来,毕竟,这么好的事,错过了有些可惜。可知道兹事体大,他难得收敛了平日嬉皮笑脸,道:“你莫非忘了,那块地,是东宫赐下?而你如今,在东宫麾下。”
“我已经对上言明,王中允说,给我的东西,由我自行处置。”
“你这个人。”
赵端午笑了。
没好气的笑。
他刚才问那一句,是在提醒,大舅舅可不是个心眼大的。他本就不在长安,东宫属官本是一腔赤诚,想用地做人情,可,前脚赐了地,后脚,那块地又转到了旁人手上。若是他知晓,心中还指不定怎么想。
他替王阿存着想,哪知道,王阿存心思重,做一步想三步。
这家伙早就打定主意,要将地送给阿遥了。所以他才提前从东宫那里讨了话,得了一句自行处置。
“虽然我也很想要这块地,但不得不说,你这份礼,太重了。”
“于你们而言,或觉得重,可于我而言,我不需要。”
王阿存眉目如远山一般,说出来的话不带半分遮掩。
赵端午无可奈何摊手,看向李星遥,用眼神示意:太犟了,你来吧。
李星遥……却没出声。
良久,她抬眸,道:“那便如你所说,你将那块地赠予我,我替你将阿嗔照顾好。”
“阿遥?”
赵端午一副“我好像听错了的样子”,有心想问,又不想当着王阿存的面问,便只能将心中问题咽了回去。
王阿存道:“明日我就将官府的文书送过来。”
言下之意,他不会私下里赠予,会在官府过明路。
李星遥嘴巴张了张,见他似是没有要说的,抬脚准备走,忙把他喊住,问:“东宫,是你最初想去的地方吗?”
王阿存脚下步子一顿。
他没有回头。
像是过了一瞬间,又像是过了许久,他启唇,声音叫人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它是个好去处。”
好去处。
李星遥默念着这三个字,瞧见他出了门,翻身上马。又瞧见他纵马扬鞭,马儿渐行渐远。
等人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她还是有些怔然。
“东宫,当真是个好去处吗?”
“阿遥?”
赵端午听到了她自言自语,顺嘴问:“东宫,难道不是好去处吗?”
“是。”
李星遥回过头,口是心非了一句。
她想到,后来的那些事,想到,玄武门之变。一颗心,又再一次变得沉甸甸。掐了自己一把,她告诉自己,还早呢。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离开东宫,去往,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他最初想去的地方,这话是何意?”
赵端午又问了一句。
她笑笑,“我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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