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鹊理所当然,“那文帝的陵里有好……”
话未说完,就被赵端午揪住了另一只耳朵。
“李承乾啊李承乾,你可真不是个人。文帝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想抠他陵里的砖头。”
赵端午实在气得要升天了,他板起脸,严肃了神情。
“你给我消停点,这种事,想都不要想!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让人挖这挖那,我去你阿娘跟前告状,到时候,把你也送回老家!”
因为赵端午的话,李承乾消停了。
李星遥虽不明内情,可见他精神头尚好,便只以为,是小孩子一阵一阵的,一时精神头好,一时又没了兴趣。
她忙着烧砖之事,而烧砖的第一步,是选土。
因最近的有许多土的地方,在曲池坊,她便准备先往曲池坊去,实地勘探一番。这日,用完饭,她便往曲池坊去了。
赵端午一如既往,要陪着她一起去。
她哭笑不得,朝着屋子里努了努嘴,“阿兄,小郎君还没好全呢。”
赵端午瞬间无语。拍了拍自己脑门,没好气说:“我竟然忘了……”
忘了自家屋里还有一位病人。
想到那位病人,赵端午心更塞了。那位病人,看着好了,但,又没好全。除却每日里吃饭喝药,病人一步也不出屋子,一句多的话也不肯说。
是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嗓子到底好了还是没有。
一个病人,再加一个灵鹊,两个都让人头疼,眼下,他还真脱身不得。
可,先前李星遥被驴带着奔向河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荡,他仍然心有余悸,念叨:“你一个人,当真能行?”
“能行。”
李星遥点头,“曲池坊我已经去过好几次,阿兄不必担心。再说了,这次驴也跟着我一起去,若真有什么事,我便让驴回来报信。
“这驴?”
赵端午摇头,心说,这驴看着就不靠谱。
驴是倔驴,比他生平见过的驴都要倔。别的驴,遛不遛的无所谓,可这头驴,不遛不行。每日里,他遛这头驴,遛的心头火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驴倔归倔,对他的主人倒是忠诚,若是阿遥有什么事,让它回去找主人,它一定会照办。
便交代:“若有事,你就骗它,说它主人在家里等它。我看到它,便赶紧去找你。”
“好。”
李星遥应下。
她牵着驴往曲池坊去,身后灵鹊颇有些艳羡。赵端午对他下了禁足令,因为之前捣乱,他得在家中闭门思过。
“阿兄,我想吃馎饦,今天能做馎饦吗?里头还要加茱萸。”
“有吃的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要求?”
赵端午瞥他一眼,到底没拒绝。
二人正说着,身后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小郎君从门里走了出来。
“你起来了?”
鹊惊喜极了。
他看着那小郎君,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高兴。人能起身能出门,那便说明,大好了。人好了,阿姊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今日你想吃什么菜?”
灵鹊问小郎君。
赵端午先人一步,道:“今日吃馎饦,已经定下了,改不了了。”
“阿嗔呢?”
小郎君却只是问驴。
赵端午话音一顿,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它。可,阿嗔是谁?问他干什么,他又不知道阿嗔是谁。
“你能说话了?”
他问小郎君,眼中也写满了惊喜。
小郎君却不回应,只问:“阿嗔呢?”
赵端午蹙眉,忽然福至心灵,他目光顺着小郎君的看去,果然看到,那平日里驴吃饱了喝足了躺下来休息的窝。
阿嗔就是那头驴。
“刚才阿姊带着阿花去曲池坊……”
灵鹊也反应过来了,他还颇为热心的解释了一句。然而,一个“了”字还没说完,小郎君抬腿就走。
“阿兄,他?
灵鹊傻眼了,想说,他好像还没好全,咱们要不要跟着他去。赵端午却气呼呼地收回视线,丢下一句:“别理他。”
“可是。”
灵鹊有些忧心忡忡。回想刚才所见,道:“我感觉,他的手,好像抬不起来了。
“什么?”
赵端午脸色随之一变。
却说曲池坊里,李星遥正聚精会神地寻找着合适的土。根据系统指示,烧砖宜选用中性或弱碱性的土。黄土高原北部的黄绵土,和河西走廊东部的灰钙土,最是适合烧砖。但此处,既不是黄土高原北部,也不是河西走廊。
虽能大致分辨出,眼前的土不是砂土和壤土,可,到底是什么土,她却是不知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土不能用。
便又扩大了寻找范围。
然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合适的土。正郁闷着,忽听得,“嗷呜”一声。
回过头,便看到那头已经放完了风在一边歇息的驴,突然撒起蹄子朝着某处奔去。
“阿花!”
她忙唤驴。
可惜驴不为所动。
心中着急,她忙追着驴而去。可驴,又突然停下了。她怔了一下,往前看去,才发现,原来是那位小郎君来了。
“你……你好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小郎君走动的双腿,她心中顿时有漫天喜意涌上来。
柳暗花明,尘埃落定,人好了,能走了,她的小金库,能保住了!
正琢磨着小郎君的来意,却见对方停在驴前,再不肯往前。心中一动,她几乎可以笃定,对方是为了驴来的。
知他性情,怕他以为,自己对他的驴做了什么,忙开口解释了一句:“阿花在家中待不住,我便带它来放风。刚才,我是牵着它来的,并没有骑它。”
小郎君……小郎君没有做声。
他目光只是垂下,长长的眼睑遮住了他眼中的表情。只浑身流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与疏离。
李星遥有些不自在了。
她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从前,也没有与这般沉默的人说过话。
她既不是灵鹊,可以不管他人如何,只是自己叽叽喳喳自顾自说好多话。也不是赵端午,尴尬了就想方设法找补回去,让别人也尴尬。
怕再说下去,回应她的是更冗长的沉默,她转过了身,继续找起合适的土来。
正找着,却不妨——
“跟着阿嗔走。”
小郎君出了声。
随后,那头驴抬起了蹄子,往前走了两步。小郎君跟在后面,也往前走去。
李星遥目光一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花不叫阿花,叫阿嗔。
不确定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可,看来看去,周边没有旁人,便只当,是同自己说的。
她犹豫了一下,也跟在后面。
索性,小郎君没有再说什么。
一驴两人往前走,走了几步,李星遥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小郎君说了话。所以,他的嗓子也好了?
“你能说话了?”
她脱口而出。话音落,又暗骂自己,话多。
明知他不爱说话,却还是同他说话。
正后悔着,小郎君却又出了声。他人虽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后面:“倘若我能帮你建一个窑,你能把阿嗔还给我吗?”
李星遥脚下步子顿住。
这才知道,原来他将自己和赵端午几个的话听在了耳里。
建窑,是必要的。要烧砖,就得建窑。可,帮她建窑,是怎么回事?把阿嗔还给他,又是怎么回事?
“阿嗔本来就是你的啊。”
她实在不解,说了一句。
小郎君却道:“你给了三贯钱。”
“可那三贯钱,又不在你手上。”
李星遥不明白他的坚持,她笑笑,尽量表现出虽然没了三贯钱但其实也没那么心疼的样子来,道:“是那位阿叔偷了驴转卖给我,你才是苦主。”
“你也是苦主。”
小郎君却坚持自己的想法。
见再说下去,还是各说各的,各自坚持各自的。李星遥决定,还是暂时不继续这个话题,便先人一步,就着那句建窑,继续往下道:“建窑要砖,可我没砖。”
“不用砖。”
小郎君却半回了身。他似是极为笃定,道:“用碎瓦,瓷片和泥土就行。”
李星遥琢磨着两个字,想起,家中的确有好多碎瓦。
可,“没有合适的土。”
她将眼前的困境说了,又顺带着,把方才找土失败一事说了。
本以为,小郎君会说,哪里哪里有合适的土,换个地方去找便是。哪知道,他却停下了步子,道:“看你脚下。”
“看我脚下?”
李星遥实在迷惑,倒也,稀里糊涂照做。
脚下,固然是土地。
可,定睛细看,竟是一片褐色的土地。那土,正是她正在寻找的,能用来做砖的一种土——半淋溶土!
冲天喜意再度涌上心头,她比刚才看到小郎君走过来还要欢喜。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褐土?”
问了一句,小郎君却转过了身。
他对着阿嗔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阿嗔便撒开蹄子往前跑。看方向,似乎是去往通济坊。
“我让它回去拿笸箩。”
小郎君看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李星遥立刻就呆住了。
她回过味了,原来,最开始那句“跟着阿嗔走”,便是说,阿嗔能帮她找到合适的土。小郎君早知,她今日是来找土的。
可是,拿笸箩?
她有些不敢置信,驴能听得懂这么高级的人话吗?拿笸箩,驴……当真能做到?
不想相信但又忍不住往驴离开的方向看,略等了一会儿,驴回来了。
它嘴上,竟然真的叼着一个笸箩。
那笸箩是家中日常所用,她认得的。
“阿嗔……”
她欲言又止。
又欲言又止。
好半天,才敢开了一句:“它可真聪明啊。”
阿嗔将笸箩放在了地上,小郎君理所应当捡起笸箩,便欲蹲在地上,将褐土揽进去。
李星遥忙示意他把笸箩递给自己。
可,他还是那么倔强。
不出声,也不给笸箩。
没办法,李星遥只得跟着蹲下,往笸箩里揽土。
秋天的风是轻轻的,带着微微的凉。半是黄半是绿的草在空中轻轻的摇晃,阿嗔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半躺在地上,一下一下,舔着自己的皮毛。
四下里一阵安静。
有喜鹊在二人身后停留。很快,又张开翅膀,飞走了。
“你……”
李星遥装了一会儿土,想起,他大病初愈。那位郎中说,要休养,少走动,便准备开口,让他去一旁歇着。
才开了口,又想起,总是小郎君小郎君的叫着,这么久了,还不知他的名字呢。
便主动问了一句:“不知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王阿存。”
小郎君回说三个字,手上的动作不见停。
李星遥偏过了头。
她看着小郎君,心说,还以为,你不会回答呢。
“你是长安人吗?”
她没话找话。
这次,小郎君没有回答。
本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可过了很久很久,约莫是,阿嗔舔完皮毛在地上滚了两滚的功夫,又约莫是,鸟儿飞走了又飞回来的时长,他开了口:“我从晋阳来。”
李星遥努力搜寻这个地方,可是,却没有印象。
她还想再问,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冒昧。小郎君摆明了并不想说话,方才回她这么多,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不想强人所难,也怕自己自讨没趣,她噤了声。
因着二人通力协作,很快,满满一笸箩土就装满了。小郎君起了身,道:“先回去吧。”
李星遥点头。
土虽合适,但能不能烧制成功,还两说。这一笸箩土,先拿回去,回头再来挖点,当做试验品。
她也起了身。
小……王阿存端起那笸箩,轻唤:“阿嗔。”
阿嗔便一跃而起,小跑着过来了。
将笸箩放在驴身上,王阿存又作出离开的动作。
李星遥忙跟上。
二人还是和先前跟着驴找土时一样,一前一后,往回去走。
不知走了多久,李星遥步子微微落后。
她喘着气,不好意思出声让王阿存停一停,便只自己慢了步子。驴和王阿存,都走得很快。她虽能走路了,能走三万步以内的步数了,可一直走,一直加快速度走,她还是有些吃不消。
抹一把脸上的汗,她扶着一棵树,歇气。
王阿存的步子也停下来了,他好像意识到身后的人走得慢了,回过了头,问:“走不动了?”
“嗯。”
李星遥不好意思点点头,又说:“我身子不是太好,不能走太快。”
想了想,又说:“不过没事的,我慢点走就行,你和阿嗔先回去,不用管我。”
王阿存转过了头。
他说:“土洒了。”
李星遥睁大了眼,还以为,是让她帮着扶一扶阿嗔身上的笸箩。便叹一口气,认命上前,准备将笸箩扶了扶。
可,手刚放在笸箩上,便听得:“坐上去。”
“你……”
她更震惊了。
阿嗔大概听到了那话,当即表示抗议。只见它扭捏着身子,不高兴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又“嗷呜嗷呜”叫了两声。
“阿嗔。”
王阿存出了声。
声音虽似碎玉珠子一样清脆,可那里头,却带着点安抚意味。
阿嗔便不动了。
一人一驴都等着她上去,李星遥瞠目结舌。张口,想说不用了,却见王阿存看着她。
只是看着她。
那样子,大有今日她若不上去,那他也不走了的架势。
心下暗叹,她点兵点将,最后认命地上了驴。
一只手扶着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笸箩,她一颗心也绷得紧紧的。
二人便这么沉默着出了坊门。
才进通济坊,便见赵端午带着灵鹊跑来了。他一边跑一边骂:“死驴胆子倒大,竟然敢偷笸箩,真是岂有此理!”
“阿兄。”
李星遥忙唤,又将手里的笸箩抓紧了一些。
“阿遥?”
赵端午这才看到她。
他目光落在王阿存身上,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似是疑惑,似是郁闷,又似是不高兴。总之,种种情绪交织,他绷着一张脸开了口,控诉道:“阿遥,你还敢骑这驴,你是不知道,这驴有多可恶,它竟然二话不说,叼起笸箩就走,简直欺人太甚!”
“阿兄是来追笸箩的?”
李星遥忙打断他的话。
赵端午点头,“对啊。”
又说:“不对,我是来追驴的,死驴跑得倒快,我竟然追不上。”
说到追不上,目光忽然一顿。他看到了,那只笸箩。
“这是……土?”
赵端午盯着那笸箩里的土,实在疑惑,“阿遥你挖土干什么?”
“烧砖啊。”
李星遥赶紧提醒。
赵端午想起来了,“差点忘了这茬。”
烧砖是得用到土,阿遥出门前就说了,今日要去找合适的土。他被死驴气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
“阿遥,下来下来。”
对驴没好气,他便催促李星遥快点下来。
李星遥见他从始至终对王阿存不做理会,猜测二人可能起了小摩擦,便道:“阿兄,我刚才走不动,王家阿兄便让我骑着阿嗔回来。”
一边说,一边乖乖下了驴。
“王家阿兄?”
赵端午眉心微微上挑,看着王阿存,问:“你姓王?”
又问:“家中行几?”
“并未行几。”
王阿存平静回说。
“姓王。”
赵端午嘀咕这两个字,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长安城里所有有名有姓的王姓人家。过完了,觉得都不像,便暂时将这茬撂在脑后,别扭的说了一句“多谢啊”,之后拿下笸箩,端着走了。
走了两步,他又后悔了。
回过身,将笸箩重新放回了驴身上。
“有点重。”
他尴尬丢下三个字。
“阿姊阿姊,这土当真能烧成砖吗?”
灵鹊总算等到自己可以说话的机会了,小家伙目前只对烧砖感兴趣,便牵着李星遥的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一大一小走到了前头。反倒是王阿存,赵端午和驴,落在了后头。
“你……你是哪里人啊?”
赵端午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别扭扭问了一句。
王阿存没有理会。
他气坏了,干脆抬脚,加快步子走到了前头。
回了通济坊,王阿存好似不觉得累,就地找了碎瓦片,又问:“你打算把窑建在何处?”
“在……那里。”
李星遥见他来真的,忙指着茭白田旁边一处空地,回了一句。
她早就想好了,初次建窑,不宜太远。茭白田边有大片空地,她将试验窑建在那里,烧火,掌控温度,倒也方便。
若是试验成功,日后正式建大窑,再寻更好的地方便是。
两个人便行动起来。
王阿存好似建窑老手,拿着瓦片,便到指定地点忙碌起来。李星遥瞧见他动作,忙跟着上前。
她想打下手。
可从始至终,王阿存都没有开口。
不过两天,一个不大的试验窑便做好了。
李星遥看着那窑,只觉,胸中激荡万分。万丈高楼平地起,虽然现在,她一块砖都还没烧出来,可,简易试验窑已经建好了,砖头还会远吗?
便满怀期待,信心百倍按照系统给的指示,开始做烘窑处理。
赵端午看得津津有味。
吃味的味。
他将妹妹拉到一边,问:“他跟你说,他叫王阿存?”
李星遥点头。
他又问:“他不是长安人?”
“他是晋阳人。”
李星遥将自己仅知道的一点说了。
“晋阳人。”
赵端午挠头,嘟囔:“难不成,是晋阳王家的人?”
“阿兄你说什么?”
李星遥没听清他原话,只隐约听到,晋阳两个字。
她立在原处,看着王阿存的背影,混乱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
当晚,赵端午把自己知道的全同李愿娘说了。
李愿娘本就在探查王阿存的身份,虽对方只是一个小郎君,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只有知道对方的身份,确认对方不是坏的,她一颗心才能放得下。
闻听对方来自晋阳,她点了点头,说:“我有数,晋阳来长安,若是正儿八经进来的,不似前头王小娘子那般糊弄进来,城门处便必然留痕。这事,快的话,两天就有结果了。”
“万一他不是正儿八经进来的呢。”
赵端午回想王阿存平日里冷淡态度,小声说了一句。末了,想到王蔷,摇了摇头,道:“阿娘,大兄那头,可有异样?”
“并无。”
李愿娘回了两个字,心中倒不担心。
赵临汾本是跟着李道玄一道出征讨伐刘黑闼的,可因为王蔷上报江淮有变一事,李渊叫了杜伏威当面对质,又叫人南下去往江淮探查。
江淮回信,辅公袥果然蠢蠢欲动,准备复叛。
为免夜长梦多,江淮那边已经布局,赵临汾受了军令,临时改道,又往江淮去了。战事一触即发,这几日,应该便有消息传来了。
“你不用担心你大兄,他自有成算。倒是你,要烧砖,就好好帮着阿遥烧砖,成日里和王小郎君别苗头是怎么回事?”
“没有啊。”
赵端午矢口否认。
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看到阿遥和王阿存侃侃而谈,互相配合,心中不高兴,所以才看王阿存不顺眼的。
“阿娘,我困了,我去睡了。”
怕再被李愿娘问,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李愿娘拿他没办法,笑笑,也随他去了。
两日后,消息果然传来:王阿存的的确确,是晋阳王家的人。
“晋阳王家?是,那个王家吗?”
灵鹊好奇问了一句,他现在正处于好奇心旺盛的阶段。目前,也是赵端午唯一的玩伴。从赵端午处知道王阿存的身份,立刻就打探起来。
赵端午不理他。
他便看向茭白田边正和王阿存一道闷土的李星遥,自言自语:“我就说王家阿兄看着,不像凡夫俗子。原来他竟是晋阳王家的人。”
可,“晋阳王家的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晋阳晋阳,人不是应该在晋阳吗?
“他哪里不像凡夫俗子了?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一双腿?”
赵端午立刻反驳。
他不爱听这话,王阿存就是王阿存,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哪里不凡不俗了?
不过……若说不爱说话和犟这两样,对方还真是不凡不俗。
晋阳王家,到底不是普通人家。百年赫赫世家,在魏晋时便有享誉天下的盛名。
如今,虽然时移势易,王家稍显没落,不似先前“中州之鼎族”那般显赫。可,到底是世家,哪怕自家现在荣达,哪怕阿娘出自李家,却也是不能同他们比的。
阿娘说,王阿存出自晋阳王家二房嫡支。
二房,他有所耳闻,却理不清也不太记得盘根错节的各人关系和各人名讳。
当年,永嘉之乱发生,晋阳王家分为南北两支,南渡的一支逐渐荣达,留在晋阳的一支,却逐渐没落。
留守晋阳的一支里,大房二房是嫡支。如今,两房虽有王氏这个姓作为倚仗,两房子弟,却无一人于朝中任职。其多充任地方,领州县佐官。
倒是同留在晋阳的王氏宗支,这些年逐渐崛起。宗支里,祁县王氏因出了王珪这么个“人中龙凤”,如今已是声名鹊起。
想到王珪,赵端午又撇嘴。
这老头和萧瑀一样矫情,平日里看着乐呵乐呵的,倒没想到,这次会对同族的人这般不留情面。
李愿娘还说,王阿存是被他阿耶带来长安投奔王贵的。结果王珪不买账,把父子两个一起撵出去了。
“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知道那句“幽愤于心”是不是这么来的,他收回思绪,拍了灵鹊一下。
灵鹊叹气,“我不问这些,就没事干了呀。”
“你去帮你阿姊闷土。”
赵端午更没好气,手朝着李星遥的方向一指。灵鹊便屁颠屁颠去了。
他想了想,也跟着去了。
李星遥的确在和王阿存一道闷土。取回来的泥已经捣碎过筛,按理说,还应再放些时日,炼土完成,再进入下一道工序。
可,有系统这个外挂在,李星遥细细观察,发现这次还是和做榨油机时一样,土是现成的土,拿起来就能用。
她与王阿存一人在土堆中央挖坑,另一人帮着加水。
“水少了,再加一点。”
王阿存弯着身子。他脸上依然不得半分笑,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沉郁。若是不仔细听,便容易听不清。
赵端午没忍住又撇了一下嘴。
他上手,对着李星遥道:“阿遥,你去一旁歇着,我来吧。”
“不用了,阿兄,我快弄完了。”
李星遥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可她顾不上擦。知道挖坑也好,加水也罢,要一鼓作气,又知道赵端午与王阿存有点微妙的不和,怕他二人无法配合,便委婉拒绝了。
赵端午也不好强求。
“停。”
王阿存喊了一声停。
下一瞬,“水加多了。”
“啊?”
李星遥有些慌,低头一看,好像,不稀啊。她迟疑地看向着王阿存,王阿存却没说什么。
他直起了身子,那架势,竟然是要……
“我再去弄点土。”
他要去拿土。
旁边已经没有土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星遥心中还是怀疑,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他说水多了,应该,就是多了。
可,“不用。”
王阿存不回头,径直拿起笸箩,翻身上驴走了。
“阿遥,这水多吗?”
赵端午咂咂嘴,同样觉得,这水,好像不多啊。
他看向一旁跃跃欲试,明显想要上手摸两把的灵鹊,问:“灵鹊,你觉得水多吗?”
“多。”
灵鹊却给出了相反的回答。他还说:“王家阿兄说水多了,那就一定是多了。他肯定有经验,咱们要相信他。”
小家伙已经认定,晋阳王家的人涉猎广,经验足,读书多,所以说的肯定是没错的。
赵端午无语,白他一眼。
因新取的土还没来,闷土工作便只能暂停。李星遥又去看了一回自己的试验窑,之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本以为,王阿存速去速归,毕竟那取土的地方,他是去过的。
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李星遥急了。
外头却传来驴蹄声。
是阿嗔。
阿嗔有些怪异,它好像烦躁极了,发疯一般跑过来,一口咬住李星遥的衣衫,把她往外头扯。
“死驴,干什么?!”
赵端午吓了一跳,慌忙去掀它的嘴。
可阿嗔却不松嘴。
它只是对着李星遥,呜咽了两声,又不管不顾继续把她往外头扯。
“阿兄。”
李星遥也吓了一跳,慌乱间,回想阿嗔素日所为。帮她找到褐土,听王阿存的话,回来拿笸箩。
心中一动,她脱口而出:“不好,王小郎君可能出事了!”
都说驴通人性,阿嗔最是听王阿存的话。以王阿存性情,绝不会让它回来拉扯于她。那么,必然是王阿存出事了,阿嗔回来求救。
“阿兄,我们赶紧去曲池坊。”
顾不得多说,她当即就要跟着阿嗔往曲池坊赶。
赵端午一把拉住她,“我去!”
说罢,便欲翻身上驴。
可驴扭来扭去,就是不让他上。驴把李星遥又往外拽了一下,李星遥险些摔一个大跟头。她心中一横,摸着驴的背,说:“阿嗔,冷静,我这就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