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荀羿一有烫伤她就监督着涂抹,这些年荀羿也不知用空了几罐,每一罐都是荀艾用卖鸡蛋攒的钱买的。
冷水冲洗及时,舒婉秀手臂早已恢复了白皙,只是摸上去感觉有一点点不同。
她略有犹豫,最后还是用干净的指尖挖了一点点出来,涂抹在那些有异样的位置。
好像口渴喝了薄荷水一样清凉的效果,涂了这药的肌肤也觉得凉凉的,很舒适。
——确实是好东西。
平静如水的心湖像扔了颗小碎石进去一般,泛起了涟漪。
稻谷抢收结束, 马上要把土地耕出来接着种下小麦。
但在这之前,种地农户们要把放在田里晒干的稻草收回家,再放一把火,把田里剩下的一截短短秸秆焚烧干净, 达到既除虫又让草灰留在地里肥田的效果。
舒婉秀那两亩地的稻草也晒干了, 这不,按着之前承诺的, 把翻修房顶时借各家的稻草还了回去。
各家都把田里的稻草担走、烧毁了秸秆后, 舒家靠溪流那个放水的缺口又通开了。
每亩田都放了一层浅水,把为了方便收割而特意晒干的田稍稍浸湿些, 让后面用犁耙翻地能轻省一点。
这一两日的功夫便算是收、种交替之间最轻松的时日了。
往年农户汉子们会睡一个长觉,把用钝了的镰刀磨一磨收起来,再细细检查一遍麦种的状态。
今年倒是有一场喜酒喝, 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着到那一天热闹一番。
舒婉秀和荀羿成亲的日子渐近,陈三禾是从昨天起, 带着陈莲来荀家帮着收拾房子的, 荀艾则更早一日便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住回了娘家。
荀家几间房被几位勤快的女子搭配着由里到外细致清扫整理了个干净。
不止荀羿那边忙碌,舒婉秀这边亦是。
徐珍帮着把家里稻谷割完,一天气都没歇, 立刻带着舒婷宜来帮忙了。
舒家主要是屋外的空地广阔, 杂草除完一茬又一茬, 收拾屋子没用多长时间, 功夫主要耗在了除草之上。
家里人变多,舒守义又害羞又高兴。
她们在屋外除一阵子草, 他隔一小会儿就去看一眼,如果发现她们汗流得多,他就会端碗水送去。
舒婷宜最喜欢忙里偷闲, 除草一会儿便要想法子歇会儿。
当然,这种赶工期的时候不能偷懒得太明显,所以她就会找机会,只要看到了蚂蚱、蜻蜓、蝴蝶之类的,她就会说‘这个好玩,我捉给守义。’
然后顺理成章扔下锄头,捉着昆虫跑去跟舒守义玩一阵,直到徐珍喊她。
舒守义可不知自己只是舒婷宜偷懒的借口,上次插秧时舒婷宜来家里帮忙就带着他玩过,他没忘记,现在舒婷宜又带他玩,他更觉得亲近。
徐珍埋头锄草的动静不大,表姑侄两个凑一块儿嘻嘻哈哈的声音不小。
舒婉秀拿着块破布条做成的抹布,擦摆得落了灰的聘礼箱子、前几天刚打好送来的嫁妆箱子。
顺带着在成婚前,最后整理一遍聘礼和嫁妆。
她隔一阵子便要环顾屋子一圈,轻轻叹一口气。
越临近婚期,舒婉秀越忐忑。
若问她为什么忐忑,她也说不清。
可能是父母兄嫂都已不在,麻烦大伯娘为她操劳,心里很过意不去。
可能是这屋前种了菜,屋后种了树,屋子是去年新安家落户分得的屋子,因为成亲就要搬出去,心里不舍。
也可能是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
虽然只是山上到山下的距离,但事实上又哪有那么简单呢?
荀羿很好,称得上无可挑剔。
可这几天徐珍在劳作之余教了她为人妻、为人妇,甚至一些处世的道理。
比如,告诉她对内如何当一个贤妻,对外如何泼辣一些才不吃亏,更有如何管住荀羿、掌管家财、日后抚养自己的儿女以及舒守义等一些不能对外吐露的密语。
徐珍教的,比她曾经想过的一切还要复杂。
虽然最后徐珍喂了她一颗定心丸。
——再不济她还有娘家人,还有这山上两间茅草屋。
但总归这些话让她对未来更多了几分不安。
过了今日便是婚期。
或许是她的不安显而易见,傍晚徐珍归家前带舒守义回了五里村,把舒婷宜留下了。
“你们姊妹两个年龄相仿,出嫁前最后一晚了,一块儿聊聊天,相处相处吧。”
徐珍这个安排确实有助于让舒婉秀缓解紧张。
舒婷宜虽然爱偷懒,但是她活泼,且健谈。
晚上两人刚躺下,她银铃般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舒婉秀一头雾水,她却紧接着一个熊抱将舒婉秀抱住了。
“婉秀姐~”
“快与我说说姐夫是何模样?你们相识于何时?”
“这……”舒婉秀脸上浮现红晕,但扛不住姊妹的死缠烂打,很快把和荀羿相识的一些经历与她说了。
有一些是藏了很久的少女心事。
她不能跟徐珍或陈三禾说,更不能跟舒延荣或舒守义说。
倾吐出来后,听着舒婷宜如毛毛虫一般乱扭着吱哇乱叫,舒婉秀脸红,心却没那么沉了。
听完舒婉秀的,舒婷宜也说了一桩自己的心事。
原来她的亲事落定后,舒延荣和徐珍也开始为婷宜寻找合适的人家了。
“爹和娘都说婉秀姐你的这一桩亲事顶顶好,不知我以后能不能也遇到这么好的亲事。”舒婷宜把手枕在脑后,不无惆怅和迷茫的讲。
舒婉秀早就对这个妹妹满腔喜爱了,开解的话从嘴中吐出,语气坚定且祝福:“会的,或许会是一门更好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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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荀羿:可恶,马上成亲了,怎么我的妻子被别人先抱了?(别解释,女的也不行。)[小丑][小丑][小丑]
下一章就是成亲啦,作者也迫不及待想写成亲的剧情了,但是有一种会卡文的预感[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想写一整章,从接亲写到洞房)
担心写不完,明天请一天假,后天一起发。
最后,求大家看看作者的下一本预收《在苦寒边关经营食肆后》,如果感兴趣能顺手点个收藏就太感谢啦~[亲亲][亲亲]
癸酉年九月初。
从北至南逃荒而来的灾民刚经历了落户后第一次收成, 这意味着朝廷的赈灾粮至此后将不再发放,也意味着去岁落户的人们已经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被这片土地宽容的接纳。
有人家在刚落户之初,为了日子好过一些, 就急哄哄的把儿女婚事敲定, 用嫁娶来交换或获得更多利益和口粮,也有人落户近一年后, 才慎之又慎的考虑亲事, 许诺终身。
今日五牌村有一场亲事,十里八乡都知晓。
天上星星还在眨眼睛, 男方那边的亲朋就已纷纷到场。
庞知山受荀羿信任,作为此次成亲的理事人。
三五个火把映照之下,他黑瘦的脸庞有些发亮, 清点过在场人数,他探头进灶屋, 把烧火、做朝食的陈三禾、陈莲叫出来。
“人齐了, 我大致说两句。”
“今天是荀小子大喜的日子,咱们都是当叔伯,当伯娘婶娘的, 受邀来帮忙, 今日干活一定要当心些, 好好干, 千万别出错。”
众人皆应好。
能挑来帮忙的,都是平日里知晓轻重的, 庞知山说了两句不再强调,“昨天我做的安排,你们每个人今天要干些什么事, 都还记得吧?”
“我现在再说一遍,你们记牢自己的活儿。”
“庞大志,你即刻去乌头村拿定好的猪肉和鱼,记得肉总共是三十斤,鱼十尾,张屠夫答应了送几根大骨,你带个背篓去,脚程要快一些。”
“王松湖、庞清水、庞祺、王进财……你们是迎亲时帮着抬嫁妆的,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朝食得多吃点,莫为了给荀小子省点口粮,弄得到时候腿肚子发软抬不动新娘子的嫁妆!”
众人哄笑起来,庞知山也笑了笑,但很快敛去笑容,恢复了郑重的模样。
今日管厨灶的哪几人,谁洗菜谁切菜谁掌勺,等会儿宴席上总共整几个菜、一些什么菜式。
宴席上要用到的桌椅板凳碗筷等谁去搬,谁去借,最晚什么时辰要从各家借来。
更重要的是什么时辰出发去山上迎亲,何时拜堂……他都一项项吩咐下去。
山下忙,山上也忙。
今日,在荀家来迎亲前,舒家也要摆一场酒,名为出阁宴。
舒延荣携着一家家眷卯时不到便来了五牌村。
如果嫁和娶在一个村子同时进行,那么村里人是既沾光又劳累。
这一日,同村健壮的男子大部分都去了荀家帮忙,手脚麻利干活快的女子则在舒家这边。
徐珍来了舒家,第一件事儿是查看舒婉秀的气色,第二件事是告诉她,今日她是新娘子,什么活儿都不必沾手,怕她坐不住,还特意点了舒婷宜管着她。
外边来帮忙的婶子们刷锅洗菜,已然忙活开了,舒婉秀坐在卧房里听着声儿,身边除了陪着她的舒婷宜,就只有满屋的嫁妆聘礼了。
天色渐明,徐珍给舒婉秀端来了一碗卧了俩鸡蛋的甜水。
“快吃吧,喜娘到了,吃罢就该梳妆了。”
舒婉秀茫茫然吃完,作为喜娘的王珑翠便拿着装扮之物进了屋。
她只比舒婉秀大个七八岁,却已儿女双全,且有一手梳妆的好手艺。
看着她把东西一样样摊开,舒婉秀缓缓吐出一口气。
“劳烦嫂嫂了。”声音并不从容。
王珑翠拿着梳子绕到她身后轻轻帮她顺发,“莫怕,闭上眼放心让我装扮便是。”
外头张罗宴席的声音不断,王珑翠手脚轻快地为舒婉秀绾发,簪戴整齐后,又为舒婉秀开面、修眉。
“好了,你瞧瞧可还满意。”
舒婉秀徐徐睁眼,就从巴掌大的一方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感觉到她在自己脸上描画过,可看清铜镜中的样子,舒婉秀仍有些不敢认。
她左右轻轻偏头,镜中人也跟着动。
舒婉秀不知道,在她侧前方的舒婷宜早已看呆了。
铜镜再清晰也映照不及人眼,站在舒婷宜的角度,才能深深看清楚舒婉秀此刻时何等的貌美。
平素舒婉秀就白,上了一些妆后更显得面如凝脂,眼如点漆。
“真……真好看。”
舒婷宜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出阁宴散没多久,闹哄哄的迎亲队伍到了屋外。
炮竹声响,屋内盛装打扮的舒婉秀盖上了盖头,被喜娘扶至堂屋中。
出嫁前要拜别高堂,舒婉秀的父母已经不在,她对着北方遥拜之后,又对着舒延荣、徐珍进行拜别。
且不提这场婚事舒延荣和徐珍一直帮忙操劳,光逃荒路上的诸多照拂,就已是再造之恩了。
“婉秀,拜别您二位。”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一双泪眼,哽咽的声调透露了她此刻的状态。
徐珍双手把她扶起,“大喜的日子,不兴哭。”
“去吧,去吧,去过好日子。”
喜娘上前,与徐珍一左一右扶着她坐上牛车。
今日舒守义穿上了新衣裳,来来回回在四处看热闹,徐珍招招手把他喊来,“你姑姑出嫁了,好孩子,记得我昨日叮嘱你的吗?你跟着车走,走到你荀叔父,不!是姑父家去。”
姑父……叔父真的变成姑父了吗?
舒守义看看牛车上一身红装的姑姑,尚未来得及思考太多,一双大手已经搭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守义,跟着车走或跟着姑父走都可以,走不动了就说,姑父抱你。”
“伯娘。”
“我会关照好他的。”
几句话都出自荀羿之口。
他今日虽不似舒婉秀一般上了妆,但也穿得浑身喜庆。
徐珍仔细端详着他,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谁都看得出他神采奕奕,徐珍却不看他神态打扮,只看他身上的那股‘气’。
“婉秀和守义,就都交给你了。”
这一句托付如千钧重负。
荀羿极诚恳地点头,“您放心。”
嫁妆一样样被人抬着拿着鱼贯而出,喜乐也吹吹打打奏响了起来。
过了舒家门前这块平地,前方是一道长坡。
喜娘和媒人一左一右站在牛车旁边守着舒婉秀,荀羿绝无可能靠近去说悄悄话。
然,车上之人端庄坐着,一双纤纤玉手交叠在腿上。
他终是忍不住叮嘱。
“下坡车轮走得快,翠翠嫂子,劳您帮着扶一扶。”
舒婉秀眼前只有一片红色,荀羿清朗的话音落下后,她立刻会意,摸索着把手搭到了扶手上。
林杏花夸张地取笑:“哟!这就是夫唱妇随吗?”
“哈哈哈……”
周围的取笑声连连不断。
舒婉秀唇干舌燥,脸颊绯红,刚搭在扶手上的青葱玉手,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荀羿同样红了脸,抱拳求饶。
“不能便宜饶他,喜果子!我们要吃喜果子!”
“对啊!必须再发一轮喜果!”
于是乎,还未出门,喜果先消耗了若干。
但经过这一番笑闹,本就喜气洋洋的气氛更是推上了一波高潮。
伴着热闹非凡的喜悦、周围人的笑颜,荀羿牵着牛,去往山下。
舒家和荀家距离很近,成亲嘛,只图热闹不图省事。
牛车要绕着全村走上一圈,最后再抵达荀家。
路线是早些天就规划好了的,刚至山下便有孩童在路中间拦着讨要喜果子。
喜娘提着个篮内垫了油纸的竹篮,此时刚出舒家门,整个篮子堆得冒尖。
里头混杂着花生、瓜子、果脯、用糯米纸包着的小块饴糖、铜钱。
逢人拦路,她便上前分发喜果。
事先得了吩咐,王珑翠分发起来大方得很,一把一把抓分给孩童们。
若谁有幸在这随机分发的喜果中得到一枚铜钱,那实在是一件能开心得一蹦三尺高的大乐事。
舒婉秀眼前仍是一片红彤彤的景象,但不妨碍她听着孩童们的欢笑声露出笑颜。
路上数不清停了多少次,在舒婉秀都适应了这种时不时的停顿时,耳畔突然响起了王珑翠低低的话语声。
“到了。”
几乎是立刻,车彻底停住。
王珑翠搀扶她下了牛车,并往她手中塞了一段红绸布,舒婉秀过了会儿才知道,布的另一头握在荀羿手中。
手心不受控的冒汗,洇湿了绸布,好在喜房并不远。
按规制,还未拜堂,新郎不可在喜房中停留太久。
“此刻离午时尚差两刻钟,离拜堂还有许久,午间吃食送来,你多吃些,别饿着,守义我会带在身边的。”荀羿小声交代着。
看到盖头下舒婉秀的头轻轻点了两下,他便知晓舒婉秀听到了。
“我出去了,若有事,你跟翠翠嫂子说。”
喜娘会在拜堂前一直陪伴在新娘身边。
门吱呀一声从外头关上,舒婉秀知道荀羿出去了。
王珑翠是过来人,知道离拜堂还有数个时辰,对新人来说难熬,便与舒婉秀说话解闷。
她先轻声告诉舒婉秀屋中没有旁人了,再与她一一说起屋中的陈设。
“木床和柜子都是新打的,窗户糊了纸,靠窗处摆了一个妆台。”
“外头架了好几张桌子,午时有一场小席,晚上拜堂过后再吃大席。”
“我当过许多次喜娘,这几年除了荀艾成亲那次,再没有比今日更热闹、更大方的亲事了。”
舒婉秀偶尔回应几声,也算聊得有来有回。
晌午,陈三禾送了吃食进来,有饭有菜,王珑翠陪舒婉秀一块儿吃,舒婉秀看不到,她就帮她夹菜。
到了下晌,更多同村的婶子,进喜房陪她聊天,荀艾也陪了她两个时辰。
时间不知不觉溜走了。
太阳接近下山,天边只剩一抹余晖时,荀羿又进了喜房,这次,是请新娘出来拜堂。
两人各持红绸一端,缓行至荀家堂屋。
荀家在此地无宗族,今日的主婚人是庞知山。
大席要拜堂之后才开席,赶来吃席者,都在荀家堂屋外观礼。
荀家和舒家一般情况,本该高堂落座的位置,如今空置。
由庞知山对新人训话,之后他便唱道:“一拜天地——”
荀羿和舒婉秀双双下拜。
“二拜高堂——”
如同舒婉秀出家门前一样,两人朝北边的方向下拜。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周围一片喧嚣和喝彩,引得舒婉秀分神,险些在门边上绊倒。
“小心!”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
善意的笑声如浪潮一般,压过了所有。
一对新人皆脸红得如同滴血。
林杏花笑眯眯地待在喜房里等待,“请新郎为新娘子挑去盖头。”
她递了一杆秤过去。
荀羿手微微抖着,眼睛却明亮。
秤杆伸到盖头下方,一点一点把盖头撩起,光洁的下颌露出后,他用了一股巧劲儿,盖头彻底揭落。
佳人长眉入鬓,双瞳剪水。
宛转蛾眉看向情郎时,更是眼波盈盈。
在场不论男女,无不看呆。
荀羿尤甚,他飘飘然,不知接下来的流程如何走完的。
迷迷糊糊就被林杏花推搡着赶出了喜房,到了门外又被拉去敬酒。
不论看着谁,萦绕在眼前的,始终是那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喜房内,喜娘王珑翠、媒人林杏花皆出去享用酒席了。
荀艾端着丰盛的饭菜进门陪着新入门的嫂嫂用饭,见舒婉秀放心不下舒守义,便把舒守义也牵了进来。
桌上鱼肉皆有,荀艾常给舒守义夹菜。
若是夹鱼肉到他碗中,还细心剔除鱼刺。
舒守义用饭的速度越来越慢,吃完碗顶上荀艾新夹来的一块鱼肉后更是放下碗。
“姑姑,我吃好了。”
他平日是好吃的,舒婉秀有些惊讶,低头一看他两个塞得满满的衣兜和向外凸出的腹部却又瞬间了然。
“你今日吃了多少喜果?”
他笑而不答。
不是叛逆,是自己也数不清了。
舒婉秀好笑又无奈,“吃这样多,不怕撑坏?!”
在这般下去真的不行,她把舒守义两个鼓鼓的衣兜都掏空。
“今日不许再吃任何零嘴了,这些姑姑以后每日还你一些。”
她语气虽严厉,声调却不高,荀艾听得笑意吟吟,只觉得嫂嫂温柔极了。
戌时过半,外头宴席散了,帮忙的邻里收拾完残羹剩饭也陆续归家。
舒守义吃喝玩乐了一整日,精疲力竭睡着了。
舒婉秀把他抱在怀中。
初来乍到,她不知道把舒守义安置在哪里为好,喜床又不能叫旁人睡,无奈之下只能如此。
荀羿送走了宾客和邻里,最后送的,是亲家、妹妹、妹夫和外甥女。
旁的不说,妮儿只有几个月大,荀羿极不放心。
荀艾坐在牛车上朝他挥手,“大哥留步吧,我们这么多人呢,又坐着车,你不用担心。”
吴峥也说当下这种天气,一非雨天,二没下雪,好赶路。
胳膊拧不过大腿,荀羿送他们过了溪。
人声一下消散,在外招待了一天宾客的荀羿比舒婉秀更有体会。
不过屋外冷清,喜房内红烛却燃得正旺。
荀羿跨进喜房,见舒婉秀抱着孩子坐在灯烛之下,立刻便要张嘴告罪。
只是刚刚成亲,他咬了几次腮肉才唤出一声娘子。
“家中三间房,我们住一间,荀艾一间,另一间早已收拾好留给守义。”
“如今宾客已散……娘子可随我去看看,若缺了什么,下次我们一块儿出门置办。”
一声‘娘子’唤得舒婉秀心里乱糟糟的,她全然不知如何独面荀羿。
能一块儿去看看舒守义的房间,她求之不得。
荀羿上前把舒守义从她怀中接走,“小心脚下,随我来吧。”
从姑姑瘦弱的手臂换到另一个结实可靠的手臂之上,舒守义扭了扭脸,寻了个舒服的卧位睡得更香甜了。
喜房外冷清,但不代表没有灯火。
晚上喜宴时照明的火把都还挂在各处未熄灭,通往舒守义屋子的这一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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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成亲真的好难写,琢磨了好久才写完。
虽然还没写到洞房[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但是我今天一定会写出来,一定会!晚点写完就发。
不发我是[小丑][小丑]
荀家屋子不少, 舒守义的卧房,在他们喜房的斜后方。
推开房门前,荀羿随手从墙上取了个火把下来,迈进门槛后又细心叮嘱, “小心脚下。”
嫁衣的裙摆足够遮住鞋面, 舒婉秀提起一些裙边,稳当当走了进去。
“床在这边。”
荀羿抱着舒守义时还勉强能拿着火把, 放下他时却要小心不能把他烫着。
舒婉秀看出了他的不便, 立刻拿过火把。
荀羿得以顺利放下舒守义,替他盖好被子。
在他盖被的时间里, 舒婉秀已借着光看完了整间屋子。
木床是新的,衣柜是新的,窗户也新糊了纸。
床上的被褥一看便知是新浆洗过, 干净的被褥。
虽然少了一个妆台,但床旁多了一个置物的小几。
只有房间比他们住的那间喜房小一些, 其余什么也不差, 比山上的条件好了不知几何。
也……大大超出了舒婉秀的预期。
“荀大哥,多谢你。”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吐出了从前那个称呼。
荀羿并未介意, 他轻轻靠近, 牵住了那双白玉般的手, “你我之间, 何必说这些?”
不想搅了舒守义的睡眠,荀羿手上稍稍用力, 把舒婉秀牵带着出了房间,重新回到喜房。
只有两个人的喜房,哪怕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说,氛围也格外旖旎。
舒婉秀一颗心怦怦跳,不自觉就躲到了房间另一侧,离荀羿很远的位置。
被遥遥孤立的荀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若说躺下,那更是罪过了。
他佯装咳嗽打破了寂静,“不如我去打水,你先梳洗一番?”
舒婉秀摩挲着手臂,壮着胆子应了声好。
热水现有,今日在灶上帮忙的婶娘们,归家前添了两锅热水熬上了。
荀羿去了杂物房,两手把着边缘,把舒婉秀陪嫁的澡盆取了出来。
先用水缸中的水把崭新的澡盆洗过两遍,再拿进喜房。
“澡盆摆在这儿,可以吗?”
舒婉秀坐在妆台前拆解发簪,背对着他。
翠翠嫂嫂好手艺,聘礼中的几枚钗环今日全部都簪戴到了她头上。
她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道好。
荀羿便出门,去舀了一冷一热两桶水来。
恰好舒婉秀解到最后一支固定的发钗,一头如瀑的长发乍然散落下来。
虽然一桶水不响,半桶水响叮当,但是一桶水晃荡的时候会直接洒出来。
“噗哧——”
水不规则地落到地面上,晕开好大一片水迹。
舒婉秀提着裙摆站起,“我来帮忙?”
火红的嫁衣,纤纤的细腰,如瀑的长发,一张比巴掌还小些的脸蛋儿。
“不、不用。”浑身一热后,荀羿窘迫地转身。
“水洒了,我再提点来!”
舒婉秀看着他出门,慢慢放下裙摆,从陪嫁的一只小匣中,取出一物。
今晨,在喜娘到达前,大伯娘曾背着婷宜悄悄交予她。
“这样东西,你千万收好。”
伯娘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和尴尬。
她好奇之下追问这是什么,伯娘也支吾着说不出来,只交代她今日拜堂之后,洞房之前,房中无人时观看,并连说了两个:切记、切记。
荀羿又送了一些水进喜房,舒婉秀从里边拴上了门。
这是一本很是粗糙的纸册,在展开前,舒婉秀疑惑极了——她又不大识字,伯娘给她一本书作甚?
然而随着书页打开,她立刻就如被雷击中了一般,把册子甩了出去。
硬邦邦的册角摔碰到桌角,又震动桌上的瓷杯,好大一声响。
在院中准备冲凉的荀羿也不舀水了,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前,“怎么了?是踩着湿地摔了吗?”
舒婉秀如同犯错的孩童般揪住衣裳,又羞又臊,满脸红晕地糊弄了过去。
荀羿半信半疑地离开。
舒婉秀站了很久,方一点一点解开嫁衣,脸上红晕仍没褪去,但在身体浸入澡盆前……她捡起了那本摔落在地的册子。
荀羿冲澡,通常只需要一刻钟,今日不同以往,他细致地搓洗,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然而,他洗完后又等了很久,喜房的门都没打开的迹象。
怀着一肚子担心,他试着敲了敲门,“要不要再添一些热水?”
舒婉秀通身绯红,乍然听到荀羿的嗓音,浑身一颤。
“不、不用。”
她三下五除二从差不多凉了的水中起身,擦干净身体,换上新衣——百忙之中,没忘了把那本册子原样收好。
最后半个身子藏在门后,打开了门。
荀羿掀起眼皮子往屋中间看,看他之前不小心洒落的那摊水迹。
那摊水本就是洒在澡盆边缘,方才舒婉秀洗浴过,途中又有水洒出来,通往床边的地面已经十分湿滑。
他眉头一蹙,迈步进屋后把门带上——舒婉秀轻飘飘搭在门上的那点力根本拗不过他。
掩上门,两人之间明明是一步的距离,他偏偏分做两步靠近。
下一秒,他掐着舒婉秀的腰,提着她的身体跨过澡盆和地上那湿淋淋的一摊水迹。
舒婉秀惊呼一声,在身体下落时,条件反射般死死勾住了面前这人的脖子。
本来只想把她好好放到床上,免于摔倒的人……突然一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