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起伏,努力平复着惊恐,“天哪,那些人,他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像疯了一样往那边冲?那方向……是白塔?”
塞牙抹了把脸,也顾不上满手脏污。
“是瘟疫,玛丽娜小姐,镇上爆发了可怕的瘟疫,红死热,从贫民窟开始蔓延,药水根本没用。”他想起范伦医生的束手无策,想起草席上抽搐的少年和小饼干焦急的脸,语气变得沉重而愤怒,“是白塔,教会的神眷者当众确认了,白塔在做邪恶的禁忌实验,他们弄出来的东西污染了动物、魔兽又传染给了人,大家没办法了,活不下去等死了,只能去白塔讨要说法,找解药,或者……砸了那塔。”
“白塔?他们散播瘟疫?”玛丽娜捂住嘴,那双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禁忌实验?天啊,难怪他们那么愤怒……”
她似乎理解地点点头,但随后神情又黯淡下来,带着遗憾,轻轻叹了口气,“真可惜……我本来还想为上次的事情好好感谢你,想邀请你来参加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现在看来……是办不成了。”
“聚会?”塞牙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疲惫但坚定的笑容,“会有机会的,玛丽娜小姐,等我们……等大家解决了白塔这个祸患,把瘟疫的源头铲除了,红枫镇恢复安宁了,您想办多少聚会都行,到时候我一定去。”
“真的吗?那就……一言为定了?”玛丽娜也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带着劫后余生喜悦的笑容,“塞牙先生,你是个勇敢又可靠的人。愿主保佑你平安。”
她对着塞牙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屈膝礼,尽管裙子污秽不堪,仪态依旧无可挑剔,“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您别客气,您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好,千万别再出来了。”塞牙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然后又挠了挠头,补充道,“我得……我得赶紧回去了,那边……他们可能还需要我。”
他指着暴乱人群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救人是重要的,但讨伐白塔是为了救更多人。
玛丽娜温柔地点点头:“好的,塞牙先生,请多加小心。”
塞牙最后看了这位两次遇险的贵族小姐一眼,不再犹豫,转身就朝巷口涌动的方向跑去,很快消失在重新变得喧嚣的尘雾和人影之中。
窄巷里重归昏暗。
当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玛丽娜脸上那温柔的笑容迅速消失。
残余的笑意冻结,然后碎裂,只剩下冷漠和阴沉。
她挺直了脊背,刚才那种优雅的脆弱荡然无存,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刻骨的冰冷。
她从袖口里抽出一条极其干净、边缘绣着金线的丝质手帕,与身上污秽的衣裙形成强烈反差,缓慢又仔细地擦拭着纤长白皙的手指,仿佛要擦掉所有沾染上的污秽,包括那个贫民短暂而粗糙的触碰。
擦着擦着,她的手突然顿住。指尖微微颤抖,手帕的一角被她用力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死死盯着手帕上刚擦过、还残留着些许泥点和水渍的地方,眸子里没有任何光亮。
嫣红饱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语:
“办不成了,永远不会有机会了……那位神明要毁灭红枫镇,贵族也染上了这该死的瘟疫,但我们怎么可能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解决问题?”
“果然只有下贱的贫民才会想出这种办法。”
石阶盘旋向上,魔法猫咪亦步亦趋地跟在莫尔格纳身后。
她的目光是空洞的,没有任何属于个人的好奇或恐惧。
在她空洞的视野里,只有导师莫尔格纳那狂热到僵硬的背影,以及周围石壁上那些骤然变得繁复的浮雕。
原本可能代表星辰或元素运转的线条,此刻扭曲缠绕,隐约构成无数向内窥视的眼眸形态,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一小队。
莫尔格纳、雷恩、魔法猫咪,以及其他几位身着白塔高阶法师袍或纯黑袍、脸上带着统一狂热的人。
没有一人交谈,只有靴底敲击在台阶的声音。
终于,他们抵达了塔顶。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粘稠的黑暗所吞没。
湮灭尖塔的塔顶并非露天平台,而是一座环形的巨大祈祷厅。
幽紫色的光晕从圆心处微微晕染开来,勉强勾勒出大致轮廓。这光芒并非来自火炬或魔法灯,而是来源于刻满整个地面和拱顶内壁的符文阵列本身。那些符文扭曲怪异,如同活物般缓慢流淌、变幻,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饥渴。
雷恩带领着莫尔格纳等人,以一种近乎朝圣的静默姿态,走到了这片幽紫色空间的外围,与其他早已抵达的同袍汇合。他们散开,形成一个稀疏的圆形,围绕着中心最深处那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吞噬殆尽的阴影区域。
雷恩缓步上前,走向圆心的最核心,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掌心虚按向地面那最复杂的符文节点。他垂着头颅,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是在念祷告词。
莫尔格纳站在魔法猫咪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魔法猫咪的头微微低垂,视线角度被强行限定在祭坛的核心区域,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大脑内部,属于“菲奥娜”这个个体的思维、记忆、情绪波动,早已被压缩、固化,仅保留最基本的维持生命体征和感知外界信息的功能。驱动行动的,是更高层级意志流下的指令。
雷恩的无声吟诵似乎达到了顶峰。他掌心所按的地面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深紫色光芒!这光芒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蚀骨钻心的痛楚感。
就在那紫光最盛的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灵魂本源深处的嗡鸣猛然爆发。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绝对命令在万物的核心结构中的强制共振。
魔法猫咪只觉得颅骨被狠狠砸了一下,整个存在瞬间被这共振彻底捕获。
“嘭!”“嘭!”“嘭!”……
一连串沉闷的响声在祈祷厅内接连响起。莫尔格纳猛地双膝砸地,头颅深深磕在地面上!紧接着,是所有围绕在周围的“同化者”,动作整齐划一地猛然跪倒,发出整齐而震撼的撞击声。
卑微,驯服,舍弃一切自我的姿态。
魔法猫咪的脸颊紧贴着地面,思想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一个纯粹的、无需表达的绝对信号:恭迎祂的降临!献上纯粹的寂静与虔诚!
时间仿佛凝滞。
就在那凝滞的时间中,那宏大的、非音节的嗡鸣仿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一种更深邃、更核心、更饱含“意志”的存在感,开始从那片深邃阴影中弥散开来,浸透了每一个扭曲的符文,充盈了整个祈祷厅的每一寸空间。
跪伏……呼唤……迎接。
这个意念无需言语下达,直接在所有被同化个体的核心中同步点亮。
“恭迎吾主降临!!!”
雷恩的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第一个发出嘶哑、扭曲、却饱含着最极致狂热的颂唱。
紧接着,
“恭迎吾主降临!!!”
“恭迎吾主降临!!!”
“恭迎吾主降临!!!”
无数个狂热而扭曲的声音,从每一个跪伏在地的同化者口中爆发,高亢、尖锐、重叠在一起,这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对那嗡鸣共振的强制性回应,充满了彻底舍弃自我的、扭曲的虔诚。
魔法猫咪的身体在这片狂热的声浪中,不受控制地随着颂唱颤抖着。她的嘴唇发出同样扭曲、毫无情绪波动的音节:
“恭迎吾主降临……”
这根本不是她的声音。是借由她的声带发出的、属于那庞大意志的一小段杂音。
就在这亵渎圣咏达到巅峰的刹那。
一道比之前所有嗡鸣都更庞大、更冰冷、更具备意志实体感的存在,仿佛穿透了无数的空间壁垒,毫无阻碍地从那圆心的阴影深处悍然降临。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没有痛苦,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碾压。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菲奥娜,甚至不再是魔法猫咪。她只是一粒可以被那存在随意读取、改写、或碾碎的微尘。一个承载了这至高意志降临气息的、微弱的共鸣节点。
无数冰冷、扭曲、裹挟着无尽隐秘知识的碎片,在她被冻结的意识边缘一闪而过。
她“看到”了浩瀚无边、翻涌着污秽的黑暗之海,她“感知”到尖锐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屏障崩解,她“听到”了亿万意识被强行扭曲、湮灭为纯粹寂静的哀嚎。
所有这些感知都带着一种亘古、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庞大意志烙印。
阿斯塔罗斯!
这降临感只持续了一个短暂的、对于个体而言却近乎永恒的瞬间。
下一刻,那恐怖的、碾压一切的存在感,迅速回收、凝实,重新沉入了圆心的幽暗。
那贯穿灵魂的嗡鸣也骤然减弱,回归为一种持续、稳定的背景脉动。
那灼热而扭曲的降临气息,在魔法猫咪的意识核心中留下了一道刻痕后,也一同收敛了。
喧天的颂唱戛然而止。
雷恩缓缓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和疲惫,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他站起身,在祭坛核心,缓缓转过身,面向那些仍在卑微叩首的同化者们。他的双眼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那是燃烧着信仰和野心的火焰。
“祂……降临了!”雷恩的声音充满了无可置疑的肯定和狂喜,“伟大的存在降临于此,我能感受到,你们也能感受到,这塔尖燃烧的火焰,即是祂注视此间的眼眸!”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同化者。
“祂已锚定于此,祂的目光已穿透了那虚伪的屏障,阻碍吾主伟业的荆棘,终将被彻底踏平!”雷恩的语气变得激昂“我们所做的一切牺牲,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此刻,为了迎接最终时刻的到来!”
他张开双臂:
“祂要撕裂蒙蔽世人双眼的帷幔,要重新接引那终极的智慧之源回归此界,要重塑这个腐朽扭曲的世界的‘秩序’,而这……这伟大的宏图伟业,需要我们在座每一位最忠诚的信徒,奉献出最后的力量。”
雷恩的声音低沉下来,却更具诱惑力:
“去休息吧,我的同袍们。积蓄你们的精神与意志。祂已经降下神谕,很快……最后的‘引航’将启动,我们需要每一个节点都处于最佳状态,以最纯净的姿态,将祂的光辉引向最终的归途。那时的‘贡献’,将决定你们在全新秩序中的地位,沉睡吧,在祂的注视下沉睡吧,让你们的灵魂为最终的‘归流’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他那双燃烧着野心的眼睛,牢牢烙印在每一个低垂的额头之上。
“为了母巢的归来!”
“为了母巢的归来!!!”
指令生效。
魔法猫咪随着其他人一起,从地面上爬起。
她转身,和其他人一样,不再看任何人,不再有任何交流,沿着那螺旋而下的冰冷台阶,一步一步离开这幽暗的祭坛。
回到熟悉的学徒宿舍。
门无声地滑开,关上。
没有照明。不需要。
身体精准地走到床铺边。
拉过薄被。
一切感知与思维活动在刹那沉入预设的、无梦的、绝对的黑暗深渊。
现实世界。
游戏舱缓缓开启。
苏明熙猛地睁开了双眼。
奢华公寓柔和的光线此时竟显得有些刺眼。
她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冷汗瞬间浸透了真丝睡袍。
刚才……游戏舱里刚刚经历的……那是什么?!
记忆疯狂灌入她现实的意识!
祭坛地面,无数扭曲眼状浮雕的窥视,那重叠的、亵渎的狂热颂唱,雷恩那具煽动性、充满野心与毁灭性的话语。
更恐怖的……
是那道降临的、碾压一切的庞大意志。
那穿透灵魂的存在。
以及那些碎片中一闪而过的信息——最终引航,迎接母巢的归来!
“嘶!”苏明熙倒抽一口冷气。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不仅仅是一场仪式!
那是一个预告!
一个启动毁灭程序的开关!
阿斯塔罗斯降临了!而且祂的目标……祂要救那个腐化母巢!
“必须马上告诉所有人!!”
前方是城防军第一编队,红枫镇最精锐的绞肉机器,也是此刻横亘在起义军与白塔之间的叹息之墙。
重甲的士兵整齐排列,漆黑的面甲只露出冷漠的眼缝,手中握着闪烁着寒光的钢矛。一面狰狞的黑底金狮战旗飘荡着,猎猎作响,散发出纯粹的杀戮意志。
小饼干指关节捏得发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边那个握斧女人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因为恐惧眼前的士兵,而是因为绝望,如此坚固的壁垒,是他们这群人用破铜烂铁能撼动的吗?
折光晨露站在略显拥挤的人群前侧,眉头紧锁。
这群精锐重甲步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意志统一,绝非依靠一腔孤勇可以突破。强攻,是徒添伤亡。
她深吸一口气,清脆的声音被法术瞬间扩大数倍:
“红枫镇第一编队的士兵们,你们是谁?!”
她的声音带着质问。
“你们是红枫镇的盾,是用血和汗守护这座城镇不被魔兽蹂躏的英雄。”
“看看你们面前的这些人!”折光晨露的手臂猛地指向身后涌动的人群,指向那些面色苍白、被疾病折磨的贫民,指向那些哭泣的孩子和绝望的老人,“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你们的同胞!”
“你们本该守护他们,瘟疫在吞噬他们的生命,他们被逼到了绝路,才会来到这里,因为一切的灾难和绝望,都源于那座塔!”
她再次指向白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控诉:
“你们要为了那高塔里高高在上的法师老爷们,将守卫小镇的战矛,染上这些苦苦求生的无辜镇民的血吗?想想你们的家人,瘟疫不分贵贱,谁能保证你们的亲人、孩子明天不会倒下?如果他们也染上红死热,被病痛折磨,你们还能冷酷地挡在这里,阻止他们寻找活下去的希望吗?”
情感攻势,用家人安危撬动他们盔甲下的心防。
然而……
钢铁阵列纹丝不动。
沉重的头盔下,那双属于雷蒙德的眼睛,透过狭小的观察缝,冰冷地注视着这个教会的神眷者,没有丝毫波澜。
甚至在他身后,那些刚才似乎有些许动作的士兵也重新静默下来。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哼从某个面甲下溢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嘶……浪费口水……”人群中,那个络腮胡冒险者首领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眼神凶狠地盯着前方,“没用的,小丫头,他们是第一编队,脑子里只有命令,听不懂人话,听我的!”
他猛地举起厚背砍刀,扯开破锣嗓子狂吼:“给老子冲!!!想活命的只能踩过去!!!”
这声嘶吼成了导火索。
人群最前排,几个早已被仇恨和绝望烧光理智的男人,发狂般地嘶吼着,举起木棍、柴刀、生锈的铁片,朝着第一编队亡命地冲了上去,他们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不顾一切也要撕开一条血路的疯狂。
“别去!退后!”折光晨露脸色剧变,失声喊道,试图发出群体防御的法术却已来不及。
噗!噗!噗!
重弩低沉的齐射弦鸣如同死神的宣判。
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和沉闷的入肉声瞬间连成一片,冲锋在最前的几个人瞬间击中,身体猛烈地震颤、趔趄。
一个瘦弱的男人被强劲的弩箭直接从正面贯穿了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飞跌,重重砸翻了后面两三人,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啊!杀千刀……呃啊……”一个举着半块砖头冲锋的中年汉子被射中了小腿,惨叫着扑倒在地,后面汹涌的人流瞬间踩踏上去,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和他的惨叫。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如此高效,如此冰冷无情。
冲锋的浪潮被这一片血泊和倒下的尸体硬生生截断,起义军脸上疯狂的血色褪去,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和无法抑制的战栗。连那个握着斧头的女人,握着斧柄的手也开始剧烈地发抖。几个人甚至吓得跌坐在地。
“不……不行……会死的……都会死的……”有人喃喃着向后退去。
“妈……妈妈……”孩子的哭喊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绝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第一编队的攻击力,远超凡人的想象。血肉之躯在精良的铠甲和致命的弩箭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狂刀站在第一编队的阵列中央,沉重的制式胸甲包裹着他壮实的身躯。他戴着和其他人一样冰冷的全覆面头盔,只有眼睛露出的缝隙里,映照着前方惨烈的景象。
倒下的尸体,泼洒的鲜血,被恐惧击溃的同伴,还有那些绝望、痛苦、扭曲的面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制式短剑粗糙的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他的身份,第一编队的新兵。他应该像身边的士兵一样,举起长矛,刺出去。
内心深处,狂刀正经历着剧烈的翻腾。他知道自己在玩游戏,死了能复活。
但这太真实了,这些NPC的痛苦和死亡,在屏幕之外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们为了活下去拼了命,却被“自己人”用最高的效率屠杀。
愤怒?不完全是。无力?有点。但更主要的是一种憋屈,一种在绝对力量压制下,看到弱者徒劳挣扎然后被碾碎的巨大的憋屈感,这感觉点燃了他狂战士血脉里那根名为破坏与毁灭的导火索。
理智在狂战士的本能面前不堪一击。
守护?命令?卧底?去他的!老子看不下去了!
这卧底谁爱当谁当!
就在前排又有两个因为恐惧而动作稍慢的人被精准的弩箭射穿了脖子,尸体倒在血泊中的瞬间。
狂刀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预兆,他的沉寂瞬间转化为致命的扑杀。
他没有拔出长刀,而是直接抓起身旁一名士兵因震惊微微松手的长矛,粗糙的木杆瞬间被他的蛮力掌控。
目标,阵列最前方那个一直掌控全局、刚刚向弩手下达了“压制性射击”命令的高大身影,队长雷蒙德。
狂刀肌肉虬结,蕴含狂战士初阶力量的身体爆发出远超普通新兵的爆发力。他根本不顾什么章法,身体撞开旁边的士兵,双手紧握抢来的长矛矛杆尾部,身体猛然扭转,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矛尖。
长矛发出凄厉的破空尖啸,矛尖对准雷蒙德的侧后心窝,带着狂刀压抑到极点的暴戾和破坏欲,狠辣刁钻地撕开空气,悍然噬去。角度和时机,刁钻到极致,正是雷蒙德微微侧身指挥弩手的瞬间!
“队……!”旁边一名眼尖的老兵惊骇欲绝,只喊出一个字。
雷蒙德身经百战,对杀气极其敏感!
在狂刀撞开士兵、矛尖破空的刹那,他那覆盖着厚重甲胄的身体已下意识做出了防御反应,他没有选择笨重地转身格挡,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肩部微微一侧,那面沉重的钢盾边缘堪堪移动了寸许。
铿!!!
一声金铁爆鸣。
狂刀全力一刺的长矛矛尖,没能如愿洞穿后心,却结结实实地扎在了雷蒙德精钢肩甲与钢盾连接处最厚实的叠层部位,沉重的冲击力透过精钢传递,让雷蒙德魁梧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坚硬的矛杆竟然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力量和盾牌的硬度,在瞬间崩裂成两段。
“找死!!!”雷蒙德头盔下的双眼瞬间被暴怒点燃,他根本没看偷袭者是谁,手中的精钢战锤已经带着巨力,朝着攻击来源的位置狠狠砸下。
轰!!!
战锤落点处的地面石板瞬间崩裂粉碎,碎石激射。
狂刀在一击失手的瞬间就已凭借直觉向后猛撤,战锤擦着他的胸甲边缘落下,带起的风压甚至刮得他脸颊生疼。
沉重的撞击声和地面碎裂的景象刺激了他的神经。
疼痛?恐惧?不!这是兴奋的燃料!
“哈哈哈哈!够劲!”狂刀发出沙哑的、带着血腥味的狂笑,他随手丢掉半截断矛,反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狂暴混乱,眼白泛起血丝。
“巴德?是你这贱民小子?”雷蒙德看清偷袭者,怒极反笑,“我早该亲手清理掉你这不稳定的杂质。”
他不再试图指挥全局,眼前这头发狂的新兵蛋子比那些乌合之众危险百倍,必须立刻雷霆粉碎。
然而,狂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已经彻底炸开了“叹息之墙”的阵脚。
“那……那新兵反了?!”
“他打了队长?!”
“后面!后面乱了!”
“快拦住他们!!”
混乱的嘶吼在重甲兵中爆发,刚才那一矛虽然未能伤到雷蒙德根本,却让整个指挥核心瞬间瘫痪,就在雷蒙德被狂刀牵制、士兵们震惊混乱的刹那。
小饼干看到前方钢铁壁垒突然出现的混乱和缝隙,看到雷蒙德被缠住,看到士兵们惊慌失措地试图填补空白,她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来不及多想,她嘶声大喊:“就是现在!冲啊!!!”
“给我解药!!”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哭嚎再次响起,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猛地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一个犹豫者,朝着那道因混乱而短暂暴露出的、不足两米宽的死亡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
“冲过去!活路就在前面!”折光晨露的声音紧随而至,一道范围增益的柔和光芒瞬间洒在小饼干和最近几个人的身上,提振了他们的速度和体力。
后面看不见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前排突然涌动的势头就是信号。
“冲啊!”
“和他们拼了!!”
“杀过去!”
狂刀狂笑着攻击,雷蒙德的回应却更快。
沉重的精钢战锤刚刚砸碎地面,雷蒙德没有丝毫迟滞,他的左脚猛地向后一蹬,踩住地面未散的碎石和烟尘,将向后微仰的姿态瞬间转化为前冲的爆劲。沉重的全身甲并未减缓他爆发力的分毫,反而借助体重带来了恐怖的力量增幅。
“狂妄!”
雷蒙德低吼,根本不给狂刀喘息之机。
战锤抡圆了并非再次砸下,而是借助收回的惯性,手腕翻转,沉重的锤头化作一道沉重的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向狂刀胸腹,角度刁钻,封住了狂刀试图向左闪避的空间,这是战场上磨砺出的实用杀人技,力量与速度的完美结合。
太快了!
狂刀瞳孔猛缩,刚刚抽出的长刀本能格挡。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炸响,一股沛然巨力顺着长刀狂涌入狂刀手臂,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格挡了一柄锤子,而是被狂奔的魔兽当胸撞上。
饶是他狂战士的蛮力远超常人,面对雷蒙德这种等级、装备、力量都处于顶峰的精英战士,根本就扛不住,被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砸得整个人离地倒飞。
狂刀重重砸在石板路上,胸口血气翻涌,喉咙一甜,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握刀的右臂被震得酸麻不已,虎口裂开,鲜血顺着粗糙的刀柄滴落。他的制式胸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胸腹处传来剧烈的钝痛。
力量和等级差距太大了!
这雷蒙德最少也有四十级。
他怒吼一声,凭借狂战士的狂暴血气驱散痛楚,强行起身再战。他双脚蹬地,身体再次弹起。
然而雷蒙德怎么会给他机会?经验老到的战士怎会放过敌人落地的破绽?
就在狂刀弹起的瞬间,雷蒙德已经逼近,他没再用战锤,那笨重的武器收回需要时间。他选择了更迅速、更直接的方式,右手握拳,那同样覆盖着厚重臂甲的铁拳,对准狂刀面门猛轰而下,拳风挤压空气,发出呜咽。
狂刀眼中血丝更浓,左臂仓促抬起护头。
沉闷的血肉碰撞的声音,远比战锤砸地更让人心悸,狂刀只觉得整个左小臂的骨头都仿佛碎掉一般剧痛难忍,恐怖的冲击力再次将他狠狠砸回地面这次是背部着地,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头盔面甲内的视野都瞬间模糊了。
这是绝对的压制!
雷蒙德俯视着脚下挣扎的蝼蚁。他左手的盾牌甚至稳稳地护在身前,防止意外干扰。他右拳收回,再次举起,居高临下,对准了倒在地上、头盔都被砸得有些变形的狂刀。
“结束你这肮脏的背叛吧,杂碎。”雷蒙德冷冷道,眼中满是不屑。
就在狂刀被瞬间压制的同一时间,起义军那靠着混乱和牺牲撕开的缺口,也正迅速变成新的绞肉机。
前排的人潮确实撞开了几个因混乱而脱节的士兵。甚至有几个人抱住了重甲兵的大腿、撞进了他们的怀里。
“按倒他们!”
“抢武器!”
小饼干、握着豁口斧头的女人,还有其他几个冲在缝隙最前端的贫民和冒险者,凭着被增益法术加强的力量和速度,奋力地试图将那几个被撞倒的士兵扑倒、卸除武装。
只要拿到一把真正的钢矛或者弩……
但第一编队的士兵太精锐了。
被扑倒的士兵反应极快,他们利用重甲的优势翻滚,双腿猛地蹬踹,瞬间将身上压着的几个瘦弱贫民踹飞。
力量差距一目了然,一个士兵甚至在被扑住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的短匕首,狠狠刺进了死死抱住他胳膊的一个男人的喉咙。
噗嗤!滚烫的鲜血喷溅!
同时,后排没有被冲击波波及的士兵,在最初极短的混乱后,立刻展现出了令人绝望的战斗素养。
“盾墙,补位!”一个小队长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