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牛肉面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只回了句“有需要找我。”
此刻,站在“生命之息”的门前,九尾再次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店铺内的宁静。
药铺内部不算很大,但收拾得极其整洁。几个高大的木架靠墙而立,格子上分门别类地码放着各种干燥或处理过的药材。空气中药草的味道更加浓郁纯粹。一个木制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男人,应该是范伦医生。
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一小堆刚刚重新装进新陶罐的深紫色药粉,神情专注。
听到风铃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被打断工作的不快,但在看清进来的是一位衣着朴素但异常干净、神态温柔宁静的年轻女孩时,那种不快迅速被一丝温和的讶异取代。
范伦医生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斯文,虽然经历沧桑但眼神依旧清亮平和,鬓角已有零星灰白。
他穿着干净的深色长袍,袖口挽起,手指修长干净,不像很多底层医生那样粗糙。
“你好。”范伦的声音温和,“看病还是买药?”他放下手中的药罐,用毛巾擦了擦手。
“您好,范伦医生。”九尾走上前,微微欠身行礼,声音轻柔但清晰,“我……我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买药。我叫九尾,是刚来到红枫镇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店铺里那些整齐的草药:“我看到店铺门口挂着牌子……请问,您这里需要帮手吗?无论是研磨药材、分装药草、照顾病人,还是打扫清理,我都愿意做。”
范伦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审视。
镇上想找个安稳工作的年轻人不少,但能沉下心做药铺这份枯燥工作的不多。
“你会处理草药?”范伦没有直接回答需要与否,而是问道,语气很平缓。
“会的。”九尾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随身带着的小布包里小心地取出几样东西:一小捆精心捆扎好的干枯蓝花草、几颗处理干净的圆形棕色根茎、还有一把气味清新的绿叶。
她双手捧着递向范伦:“这些是在野外我自己处理的。蓝花草要在正午太阳下小心翻晒三次才能完全脱水;根茎的外皮含有轻微麻痹毒素,去净后里面的部分才能用于煎煮;而绿叶必须在清晨露水未干时采摘,香气最浓,效果也最好。”
她的介绍不疾不徐,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宁静感,对草药的了解显然不是门外汉。范伦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指虽纤细,却很稳定,没有丝毫新手的迟疑,处理的草药品相也确实不错。
范伦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正要再问点什么。
“砰!”
一声急促粗暴的开门声再次撞响了风铃!这一次是木门被大力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一个壮实的男人几乎是半架着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
那年轻人面色青紫,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发出不正常的“咯咯”声,他紧抓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蜷缩着。
男人的脸上满是急切和恐惧:“医生,范伦医生!快救救我兄弟!他……他突然就这样了,在东口木料场搬木头的时候,喘不过气了!”
范伦医生脸色一变,立刻从柜台后快步走出,迅速靠近那名痛苦的青年:“快!把他平放在那边的看诊床上!”
壮汉慌忙照做。
青年被放在窄小的看诊床上,身体仍在剧烈地抽搐和挣扎,青紫的脸色愈发吓人,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哨音。
范伦医生眉头紧锁,飞快地检查着他的瞳孔和口鼻,然后侧耳贴在青年胸前倾听。
“像是重度突发哮喘?或者是喉头痉挛?该死,这里没有专门的设备……”
他立刻转身,熟练地去柜台后翻找药粉和用于调和的温水,动作快但依然有章法。
就在这时,九尾靠了过去。
她在壮汉和范伦医生都专注于青年最可怕的窒息症状时,目光迅速扫过青年满是木屑和汗水的手臂。
“范伦医生,”九尾的声音在紧张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平稳,“他手臂上,右小臂外侧,有新鲜的、轻微发红的擦伤,伤口边缘沾染了暗紫色的花粉斑点……是‘幻鬼藤’粉?今天木料场新进的那批北地圆柏木里,是不是混生了很多幻鬼藤蔓?”
范伦医生正准备调制药剂的手猛地一顿,震惊地看向九尾。
幻鬼藤!
毒性不致命,但其花粉对少数体质极度敏感的人能引发可怕的喉头和气管痉挛性收缩,它确实与北地圆柏木共生常见,而且青年手臂上,果然有那熟悉的暗紫色粉末污渍!
他刚才太关注可怕的窒息症状,竟忽略了这细节!
这女孩……
时间就是生命,青年喉咙的收缩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地步,不容他多想。
“是幻鬼藤过敏,”范伦医生急声道,确认了九尾的发现。他立刻换了思路:“快,冷泉水,大量的冷泉水先强行灌下去稀释冲掉可能还在咽喉的花粉,还有我的包……”
但他的药柜在柜台后,药剂需要调和,分秒必争,壮汉也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九尾在说出“幻鬼藤”三个字时,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她没有冲向柜台后的药柜,而是几步到了墙角那个巨大的、储存清水和临时处理药材的水槽旁。抄起旁边一个接冷水的大木勺,毫不犹豫地舀起一勺清澈冰凉的泉水。
几乎同时,她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从自己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摸出了一个指节大小的、由某种软木塞封口的透明小瓶。里面是翠绿欲滴、带着草木清香气息的半凝液体。
“这是特制的甘草膏,能快速舒缓喉部痉挛。”九尾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旋开塞子,将几乎一整瓶粘稠的药膏挤进了木勺清冽的泉水里,用木勺柄飞速搅了两下,让药膏融化。
在范伦医生和壮汉惊愕的目光中,九尾动作沉稳而果断地走到看诊床边。
“帮我把他的头固定抬高。”
那壮汉下意识地照做,用蛮力强行托起青年痛苦仰头。
九尾一手捏开青年因窒息而咬紧的牙关,另一只手拿着那柄混合了药膏的冷水木勺,毫不犹豫地将木勺边缘对准青年的喉部,缓慢、却坚定地将混合液体强行一点点倾倒、淋灌进去。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没有丝毫慌乱,每一次倾倒都巧妙地避开呛水的角度,确保那蕴含着强大舒缓力量的药液尽可能直接作用于痉挛的喉管。
青年猛烈地呛咳挣扎,但在壮汉的固定下,大部分液体被强行灌入。
药效立竿见影。
大约十几秒后,青年喉间那可怕的尖锐哨音明显减弱了,他胸口剧烈抽搐的动作幅度开始变小,虽然脸色依旧青紫,但喉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他能自主吞咽了,空气开始沿着喉咙缓慢地挤入肺部。
“呼……”范伦医生直到这时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额头已渗出冷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带着无比惊讶和探究的目光,深深地看着那个正放下木勺、检查青年脉搏、眼神专注清澈的年轻女孩。
“快,再给他灌一些冷泉水稀释花粉。”范伦医生反应过来,立刻指挥壮汉操作后续,同时自己也去药柜翻找巩固药效的药物。
他再看向九尾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只剩下惊叹和感激。
“这药膏……”范伦医生看向九尾手中那个已经空了的精致小瓶,这种药膏的配方和效果,连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草药医师也是第一次见到见效如此之快、效果如此显著。
“是我自己调配的。”九尾简单地说,眼神依旧关注着床上正逐渐平复的青年。她拿出旁边干净的手帕,细心地擦掉青年脖子上的水渍和一点残留药膏。
范伦医生看着她的动作,专业、利落、且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这绝不是普通的求职者。
他走到柜台后,将那份“招聘启事”的牌子默默拿了下来。
当青年最终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些许血色,壮汉千恩万谢地扶着兄弟离开后,药铺内只剩下九尾和范伦医生。
范伦医生看着正在细心清理地上溅落的冷泉水渍的九尾,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语气温和而肯定:
“九尾小姐,你的草药知识让我惊讶,你的应急处理和胆识更是难得。”
他指了指刚才青年躺过的看诊床和那个木勺:“明天早上,方便的话就过来正式帮忙吧。铺子里正好缺一个像你这样的帮手。待遇……”他顿了顿,“不会让你吃亏的。”他的眼中闪烁着真正的欣赏和找到人才的喜悦。
九尾停下动作,抬起头,对上范伦医生温和坦诚的目光。一丝由衷的、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她用力点点头:“好的,非常感谢您,范伦医生。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拿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币,连喝水都塞牙站在红枫镇熙熙攘攘的主街入口附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牛肉面大哥那句“凭感觉去晃悠找工作”的叮嘱,此刻成了他沉重的负担。
“工坊?木匠铁匠?”他站在一个招学徒的小木匠坊门口,探头看了看里面飞扬的木屑和学徒们专注的眼神,“我这手……拿精细工具?怕不是能把凿子塞自己脚背上……”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画面:他刚拿起工具,结果一脚踩在刚锯好的木条上,木条受力弹起,精准地把他要加工的工件打飞,砸坏师父的心爱工具架……他打了个寒颤,迅速缩回了脑袋。
“搬运工?码头力工?”他转悠到了镇子边缘靠近水道的地方。
一堆粗麻袋装着的货物堆在岸边等着装卸,几个赤膊大汉喊着号子扛着巨大的木桶健步如飞。他们的汗水浸透了古铜色的皮肤,肌肉在阳光下贲张。“我这体格……扛东西没问题,”
他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力量,“可这……要是在搬个什么箱子,半道上一个钉子松了,箱子散架,货物滚进河里……或者下坡的时候踩到一块湿滑的苔藓,连人带货摔出码头?”
想象中那混乱的场面和工头的咆哮让他脖子一缩,下意识地又离岸边远了几步。
“酒楼服务生?”经过一家生意看起来还不错的酒馆,飘出的食物香气让他肚子咕咕叫。
他凑到贴着“招伙计”纸条的窗户往里看。里面跑堂的小二脚步飞快,手里稳稳端着好几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穿梭在拥挤的食客中间,盘子叠得老高。
“这……万一走到哪个大爷身边,不小心手滑……”他仿佛看到自己手里的碗碟突然像个抹了油的泥鳅一样飞出去,汤汤水水全浇在某个彪形大汉锃亮的光头上……后果、呃……不堪设想。
“算了算了。”他赶紧从那诱人的香味旁走开。
他甚至还看了几个招厨师帮厨的告示,想象着自己拿起菜刀,结果切菜时砧板突然裂开,或者一锅滚油莫名其妙翻在炉灶上引起大火……这个念头更是让他瞬间放弃了。
“当冒险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他掂量着牛肉面大哥给的钱袋,又想起自己虽然是霉运缠身,但力气确实不算小,反应也不算迟钝。冒险家协会红枫镇分部那面显眼的旗帜就在不远处飘扬。
门口不时有装备各异的冒险者进出,有光鲜亮丽的队伍,也有风尘仆仆的独行客。看着他们腰间佩戴的武器和眼中流露出的或兴奋或疲惫的神情,连喝水都塞牙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点跃跃欲试的冲动。
“对啊!打怪总不会……呃……”他试图说服自己,“反正冒险家比较自由,找不到工作前就先去当当?”
“而且听糖醋排骨说低级委托就是去附近农场驱逐破坏庄稼的史莱姆什么的……简单,报酬看着也还行!”
他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妙极了!
于是,朝着冒险家协会的方向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些的辅路,准备从近路穿过去。
就在这时,
“啊!救命!!!”
连喝水都塞牙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搞什么飞机?刚想着当冒险家就真撞上事了?这霉运……也太应景了吧!
他心脏咚咚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长剑。
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朝巷子深处摸去。
巷子不深,就在前方拐弯处,他看到了发出声音的源头。
四五个穿着脏兮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正围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孩。
女孩约莫十六七岁,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金色鬈发有些凌乱,白皙娇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她那身漂亮的浅蓝色丝绸长裙被一个领头的混混攥在手里,勒得她呼吸困难,另一个混混则用脏手捂着她的嘴。
其他几人正嬉皮笑脸地试图抢夺她手腕上一个镶嵌着碎宝石的昂贵手链和脖子上的小巧吊坠。
“嘿嘿嘿,小美人儿,别挣扎了,快把钱财都拿出来。”领头的混混笑着。
恐惧让女孩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她猛地挣脱了捂嘴的那只手,再次发出凄厉的呼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救命啊!”
“找死!”捂嘴的混混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下去。
欺负女人?还是群殴一个?这能忍?
连喝水都塞牙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一个箭步从阴影里冲了出去,大喝一声:
“住手!放开她!”
混混们齐刷刷地回头,看到只有一个看起来高大但明显有点愣头青的家伙拿着剑冲过来,最初的惊愕过后,脸上瞬间布满了轻蔑和凶残。
“哪来的野狗多管闲事?弄死他!”领头的混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松开抓着女孩裙子的手,抽出腰间的短匕,带着其他几个小弟凶狠地扑了上来。
连喝水都塞牙瞳孔一缩,咬紧牙关,双手握紧剑柄,发动技能。
剑风带着一股蛮力扫出。目标不是人,而是混混们脚下的地面,准确说,是他们脚下踩着的、一堆腐烂的木箱和几个不稳的破陶罐。
咔嚓!哗啦!哎哟!
一声巨响混合着碎裂声和踩空倒地声响起。
连喝水都塞牙这势大力沉的一记地板流横扫,精准地砍中了支撑着腐朽木箱的那根朽木,木箱本身早就摇摇欲坠,这一剑下去,只见那堆木箱瞬间崩塌。
上面垒着的破陶罐稀里哗啦地砸落下来。
正扑上来的混混们脚下猛然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前面的两个混混惊呼着摔进腐烂的垃圾堆里,手忙脚乱。
后面的两个急忙想止步,却被飞溅的瓦砾和同伴绊倒,摔成一团。
只剩下领头的那个因为冲得慢了一步,还算堪堪站住,但也被眼前的混乱搞得一愣神。
好机会!
连喝水都塞牙没有任何犹豫,用他宽阔的肩膀,狠狠地撞向那个唯一还能站着的混混头子。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那混混头子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舍弃武器用“莽撞”,措手不及之下直接被撞得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在对面的砖墙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哼唧了两声,眼冒金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刚才摔得七荤八素的几个混混已经清醒了过来。
“跑,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连喝水都塞牙还没反应过来,剩下的几个混混也顾不上他们的老大和抢到的首饰了,连滚带爬地翻过倒塌的木箱堆,狼狈不堪地尖叫着朝巷子另一头逃去。
眨眼间,现场就只剩下地上那个撞晕的混混头领,以及……被眼前这混乱不堪又异常解气的逆转惊得目瞪口呆的贵族小姐。
巷子瞬间安静下来。
“呃……”连喝水都塞牙看着手里的剑,又看看自己搞出来的破坏现场,挠了挠头,“那个……你没事吧,小姐?”
他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被救下的女孩。
虽然衣服有些皱褶,头发也乱了,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精致妆容依然清晰可见,与这肮脏的巷子格格不入。
女孩惊魂未定,但看到连喝水都塞牙似乎没有恶意,松了一口气,身体因为后怕还有些颤抖。
她正要开口感谢。
“玛丽娜!”一声惊怒交加、又惊又急的咆哮从巷口响起。
哒哒哒哒!
急促而沉重的靴子踏地声逼近。
一个全身包裹在闪亮银灰色头盔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大骑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冲刺而来,骑士手中紧握着未出鞘的双手重剑,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瞬间就将狭窄的巷口堵得严严实实。
骑士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混乱不堪的垃圾堆,倒塌的木箱,晕倒的混混,华服凌乱、明显受到惊吓的小姐,以及……小姐身边站着的那个握着长剑、衣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块头不小的陌生男人。
怎么看都像是刚刚施暴完毕的恶徒,那“滴血”的剑更是成了最直观的“证据”。
骑士头盔下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
一切显而易见了!就是这个该死的暴徒袭击了小姐!
“混蛋!给我放开小姐!”
骑士怒吼一声,根本没有丝毫询问确认的意思,重剑狠狠向连喝水都塞牙拍来!
带起的劲风吹得连喝水都塞牙脸上生疼,这不是杀人剑招,但绝对是能把人骨头拍碎几根的骑士手段。
完了!被误会了!
塞牙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解释,但重剑拍来的速度太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狼狈不堪地向后一个翻滚。
骑士的重剑狠狠拍在他刚刚站立的地面上,砸得地上的青石板龟裂开来,碎石飞溅!威力骇人!
连喝水都塞牙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后背直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气血翻涌。他刚要喊“误会”,骑士的第二下更迅猛的劈扫已经接踵而至。
“住手,不是他。”贵族小姐玛丽娜这时才反应过来,惊骇地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但骑士卡尔盛怒之下,动作丝毫没有停滞,重剑眼看就要砸中连喝水都塞牙的腰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卡尔,住手术”又一个年轻、急促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随着声音,一个身影以更快的速度闪到骑士卡尔身边,一把抓住了他持剑的手腕。
动作干净利落,竟让那蕴含巨大力量的重剑硬生生停在半空,卡尔骑士的动作瞬间僵住。
连喝水都塞牙这才看清第二个来者。
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他有着和玛丽娜相似的金发和轮廓,但气质截然不同。穿着一身裁剪极其合体、料子一看就贵得离谱的深蓝色镶银边礼服,身材颀长挺拔。他的面容俊美异常,但此刻眉头紧锁,湛蓝色的眼眸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后怕和对眼前混乱的不耐。
“哥哥!”玛丽娜看到这个年轻男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带着哭腔喊道:“他不是坏人,是他救了我,是地上那几个混蛋想抢劫我,是他把他们打跑了。”
玛丽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年轻男人快速扫视了一眼现场,玛丽娜那激动委屈的表情做不了假。
事实似乎不言而喻。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被自己抓住手腕、僵在原地的骑士卡尔,声音依旧冷硬,但命令清晰:“卡尔,你误会了。”
骑士卡尔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小姐正愤怒地看着自己,地上的混混是唯一的敌人。
他头盔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强烈的愧疚感和误伤好人的后怕让他迅速收回重剑,退后一步,身躯微微鞠躬,发出沉闷的甲胄摩擦声:“万分抱歉,少爷!小姐!属下……属下失职又鲁莽,请惩罚!”
他的声音因为愧疚和头盔的阻隔显得有些沉闷,又急急地转向塞牙,“这位阁下,请原谅我的愚蠢冒犯,对不起!”
他又对着塞牙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姿态放得很低。
塞牙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刚才那一下差点被拍成肉饼。他看着眼前这反转的局面,看着骑士那真诚的道歉,再看看被骑士称作“少爷”的年轻贵族。
这误会也太刺激了,这霉运,还能这么玩?真就……差点刚执行完正义,就要被正义执行了?
他尴尬地摆摆手,想说“没事没事”,但嗓子眼还有点发紧。
年轻贵族没再看骑士卡尔,他回头自会处理失职问题。他的目光落在了连喝水都塞牙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
刚才他冲进来时,只看到一个寒酸男人持剑立在妹妹身边,确实像施暴者。
但现在冷静下来再看,这个男人虽然衣着寒酸,但其貌甚伟,而且眼神坦荡,没有闪躲,面对骑士的雷霆一击虽狼狈却能避开,最关键的是,妹妹毫不犹豫地指认他为救命恩人。
他走上前一步,距离塞牙约莫两步远停下,微微颔首,那冷漠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
“这位勇敢的先生。”他似乎想叫名字,但发现不知道,“感谢你救了我的妹妹,玛丽娜冯格林。”
他报出了自己的姓氏,冯格林,一个在这个地区颇有分量的伯爵家族称号。
“我是她的哥哥,阿道夫冯格林。”
他并没有伸手,这种身份的贵族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下,通常不会与平民进行肢体接触。
“卡尔骑士保护不力,又鲁莽冲撞了你,我代他再次向你致歉。”他的道歉虽然表达了歉意,但语气里更多的是陈述事实和处理问题的程序感。
连喝水都塞牙赶紧站直身体,学着对方的样子也点点头,有点笨拙地说:“没事,都是误会。我叫连喝……咳,我叫塞牙。当时听到有人喊救命,就冲过来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混混头子,“他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
阿道夫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地上的混混,眼神如同看一只肮脏的臭虫,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卡尔。”
“是,少爷!”骑士卡尔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那吓破胆的混混头子提溜起来,动作粗暴。
“带去贸易教会。”阿道夫的声音毫无波澜,“问清楚他的同伙是谁,在哪里能找到,然后,按律法从严惩处。”
“遵命!”卡尔的声音带着肃杀,拎着瘫软的混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巷子。
处理完这个插曲,阿道夫的目光重新回到塞牙身上。
玛丽娜此时也走了过来,站在哥哥身边,感激地看向连喝水都塞牙:“塞牙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没有您……”
阿道夫抬手,优雅却不容置疑地止住了妹妹的话语。
他看着连喝水都塞牙那双因为误会和激烈战斗而显得有些茫然但依旧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把样式普通、看起来甚至有些廉价的长剑,以及他那身与这地方格格不入的、沾染了些许泥点却干净整洁的旧衣裤。
这个男人,莽撞?粗鲁?
但他的行为直接挽救了妹妹的清白,并且以一种极为有效的方式解决了问题。这本身就值一点特别的回报。
何况,阿道夫需要迅速处理这个意外造成的涟漪,尽快安抚妹妹、解决后患、并控制可能对家族名誉产生的影响。
眼前这个冒险者看起来还挺好打发的。
“塞牙先生。”阿道夫的口吻带上了欣赏,他从贴身马甲的内袋里,掏出一张金属质地的卡片。
卡片不大,约半个手掌大小,呈暗沉的深紫色,边缘缠绕着细细的银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微的光。
卡片的中心,浮雕着一个简约却精致的、象征冯格林家族的徽记:一只盘踞在荆棘丛中的隼鹰。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但材质本身和徽记就代表了非凡的身份和权限。
他将卡片递给塞牙,动作优雅,指尖避开了任何可能的接触。
“今晚,七点。”阿道夫的声音简洁、清晰、带着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凭这张卡,去‘星穹之宴’顶层的水晶厅,报我的名字。那里自会有人接待你。”
他显然认为塞牙应该知道“星穹之宴”,这是红枫镇最高级的贵族会所和餐厅,只对特定身份的人开放,实行严格的会员制。顶层的水晶厅更是传说中的私人区域,寻常贵族都难以企及。
“哥哥,我要亲自感谢塞牙先生。”玛丽娜急忙说道。
“玛丽娜,你受惊了,需要立刻回家休息。”阿道夫打断了妹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他再次看向塞牙,眼神里没有任何征询意见的意思,仿佛这“邀请”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这会是我们冯格林家族正式表达谢意的场所。务必准时。记住,只持此卡方得入内。”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等塞牙的回应,便微微侧身,不容置疑地扶住妹妹玛丽娜的手臂,轻声却带着强制力:“我们走,玛丽娜,父亲很担心。”
他甚至掏出一块丝帕,垫在玛丽娜的手腕处,避免直接接触巷子里污秽的空气,然后径直带着还有些不舍和委屈的玛丽娜离开了巷口。两位冯格林家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繁华大街的方向。
巷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连喝水都塞牙一人,还靠在那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手里握着那张金属卡片,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生死时速和巨大误会剧烈起伏,大脑一片混乱。
他低头看看卡片上那个精致的荆棘隼鹰徽记。
星穹之宴?什么地方?
这个家族又是什么?
连喝水都塞牙的嘴角抽搐着,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
明明刚打算去当冒险家,结果却因意外卷入了这件事。
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更可怕的霉运啊?!
……去,还是不去?
他捏着那张卡片,感觉这玩意儿比刚才混混的匕首还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