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敢调动灵力凝聚成膜,止住那巨大伤口流失血渍和灵力。
勉强算是有惊无险。
此时一个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躲得挺快,我还以为能断你两条腿。”
话落,赵离弦的身影才逐渐显现于人前。
宋檀音大喜:“大师兄救我。”
赵离弦此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了些许笑意。
这与他腹背受敌的处境委实不符
合欢宗的魔修警惕于赵离弦的身手,林琅却看得明白,对方显身之前,并非隐匿于此方某处。
也就是说他是在现于人前之时,本人才真正抵达此处。
但在这之前,赵离弦已经出手毒辣的留住了他们。
如何做到的?
苦思之际,见赵离弦问宋檀音道:“方才我听说,你与此人有所默契。”
宋檀音闻言,表情由劫后余生转为悚然。
“你何时与合欢宗的人有默契的?”
宋檀音的神色变化瞒不了人, 林琅见状只觉晦气,但也更是对此前判断的佐证。
他们这位未来尊主, 绝无可能是那个被背后搅弄风雨,不露一丝马脚的人。
多半是又被那人耍了,不知用了何等计谋,将宋檀音诓骗至此,又被赵离弦抓个正着。
且听宋檀音话里话外,还与他有过默契,那便证明那人假托他的名目与宋檀音接触过。
林琅倒也想大骂宋檀音愚蠢,可一想到对方将三界各方耍弄得团团转,还让他背了杀死卯综这口黑锅,更让他失了伴生傀儡。
自己尚且如此, 指望宋檀音不上当是否对她过于苛刻。
心里的憋屈一阵高过一阵, 嘴上还得为宋檀音开脱, 以防止最坏的情况——万一他带走魔尊不成, 对方被赵离弦带回剑宗。
林琅邪笑:“自然是脱离剑宗,入我魔域的默契。”
“先时淳京一别, 我才知宋姑娘如今母族尽灭,还是你这个大师兄伙同姘头下的套。”
“若我是宋姑娘, 必定不会与杀母仇人同处一门。”
这明目张胆的离间虽不至于叫赵离弦全然打消对宋檀音的怀疑,倒也够将此疑虑暂时搁置。
见林琅又要说话, 赵离弦不掩嘲弄的打断他:“行了, 没事就放下我师妹, 自己滚回魔界吧。”
“我不跟和兔子结契的人说话。”
林琅本就堪堪维持的冷静被刻薄的凿碎了。
他脸色因屈辱难堪胀红,白色长发水藻一样被爆裂的灵力冲得波动,一双红眸死死盯着赵离弦。
这一切的不堪和不知道要跟他几百几千年的污名,全从剑宗开始。
林琅花杖一跺, 以他为中心漫开一层污浊的魔气。
迅速浸透整个空间,将这一片区域侵蚀得如同魔界。
赵离弦见状眼神一闪,这并非什么杀招,施展范围也有限,但却让赵离弦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魔界带来的威胁。
仍然那句话,人魔两族都知道妖族首鼠两端,明里暗里双边下注。
之所以妖族总能在三界争斗中全身而退,作壁上观,无非是得益于妖祖圣身为道基创造的灵气。
妖祖虽已经不算世间生灵,是与天道石和混沌之根齐名的一界道基,但到底曾经是修士,还保留着神识。
这便使妖界的灵气并非无可调节,不分立场特性,避免了妖界灵气被魔界侵蚀或被人界同化。
为另外两界修士抢先生存空间提供基础。
数万年来,莫说区区合体修士,便是魔界以往那些圣祖大能,也未能做到过污染妖界灵气一丝。
可林琅却做到了,虽范围狭小,甚至对方施下魔阵之前都未料到这一刻。
许只是习惯了大战前的空间布置。
但赵离弦看得分明,空间中有几缕妖界灵气分明被彻底污染,而并非短暂的蒙害。
只是可惜对方盛怒之下,甚至没注意自己干成了多了不得的事。
林琅手中花杖上那朵合欢花花丝爆涌,将宋檀音整个淹没又再瞬间收拢缩小。
正是这瞬间其余几位合欢宗修士也已布好阵。
几人全有合体以上的修为,都不需林琅下令,便各司其职对赵离弦发起了进攻。
合欢宗高阶修士大多以花为本命法器。
随着林琅的小魔域成型,一股梅香飘进赵离弦鼻尖。
傲骨寒梅在凛风中绽开,霎时赵离弦便感受到刺骨的冷。
与方才他施下的绝寒不同,虽也冰冷刮骨,倒不见有何实质攻击。
但林琅的合欢花丝掠过脖颈的时候,赵离弦抬剑格挡回劈,却明显感受到了灵力运营滞涩。
这寒冻竟是能作用于灵子之上。
见赵离弦皱眉,林琅冷笑道:“姓赵的,往日礼遇你几分,还真哄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叫你见识下我合欢宗真正的御敌之道。”
赵离弦因着灵力运行滞涩的之故,出招不如平日迅猛。
竟是和不以身法见长的林琅打得有来有回。
嘴上却不吃亏道:“何种御敌之道?与兔子结成道侣,使敌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此变态行径之道吗?”
“这倒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林琅气得血气翻涌,手上动作更为凶悍,一贯爱惜的花杖抡得犹如重锤,实乃愤怒至极。
一合欢魔修赶紧道:“少主莫要受他挑衅。”
赵离弦注意到说话这人花杖上的兰花也已经盛开。
这便说明对方已经施下术法,但他却实在没发现周遭有何变化。
警惕间,青竹爆裂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破空之声。
眼前的林琅诡谲一笑,偏头一荡,整个人犹如水中散开的墨水般展示。
取代林琅落入赵离弦瞳眸中的,是数以万计的锋利竹刃。
原本他们所在空间狭小,这等需要广袤场地施展才更具优势的战术该极大受限。
可那些竹片竹叶组成的翠绿刃群,好似一群活鱼,灵动机敏的将赵离弦整个笼罩。
赵离弦呼吸间便能挥出的千万次交锋与其纠缠在一起,竟是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赵离弦到底是被暂时拖住了。
竹片竹叶的尾端突然就长出了色彩绮丽的粉色丝线,那些丝线经竹鱼的游走,瞬间在赵离弦周身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那网之坚韧,赵离弦连劈数剑竟也没有割破,反而眼睁睁看着笼罩向自己,越收越紧。
而网的另一端,却是林琅手中执掌的合欢花杖,那些丝线竟便是合欢花丝。
也不知林琅寻的什么天才地宝所制,竟是连他的本命剑也斩不断。
随即赵离弦意识到了不对,他又蓄力接连几刀,方才确认。
自己的剑变钝了,由灵力凝结的剑锋只是堪堪一层,依附在剑身上欲散不散。
赵离弦长剑一挥,视线落到了方才喝止林琅的那人身上。
对方嘿嘿一笑:“看出来了?后生可畏啊。”
话音刚落,手指就传来剧痛,掌心竟是不知何时出现几道刃锋,几欲将他手指切断。
那人痛得手一松,兰花法杖掉落,但对方反应奇快,又手忙脚乱的在半空接住了。
虽有些狼狈滑稽,倒也松了口气。
对赵离弦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兰某本事不多,只这幽兰盛开,便是大乘老祖来了,施展的本事也得被削弱一个大境界。”
“如今赵小友无论如何出招,也只有你化神境时的威力。”
“就看小友能否凭着这刮脚皮的力道,耗赢我等了。”
赵离弦冷冷一笑,兜头便被那合欢花丝密织的网罩住。
林琅正欲将花杖收紧,如方才拘走宋檀音那般把赵离弦也拘住。
却感觉花蕊中一松,好似里面的人凭空消失。
林琅在感觉到捞空时, 也并不多在意,他早知赵离弦不是这么好拿捏的。
赵离弦的本事有多作弊他一清二楚, 却仍选择动手,自然有克制之道。
因此林琅不慌不忙的让花丝回缩,冲着不知隐匿在何处的赵离弦高声道:“出来吧,你又不擅偷袭,玩什么神出鬼没。”
见四周未有回响,林琅抿唇浅笑:“对了,提醒你一下。”
“我在你小师妹心口种了并蒂魔莲,至于另一朵,自然在我体内。”
“若你要反击,且先掂量一下你师妹能受几重力。”
林琅话音刚落下, 脸上五官就开始扭曲, 先是一侧脸颊内陷, 接着牙齿移位眼睛嘴唇变形, 像是遭受无形击打。接着整个人飞出数丈跌落在地。
林琅方才有点上扬的心情立马阴云密布,被戏耍的羞耻和憋屈伙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此时赵离弦的身影才渐渐显现, 用一副你果然没有诓我的神情道:“虽不知道你将我师妹藏在何处,但我确实感觉到了布在她身上的护体决受损。”
接着昂然指责:“简直不成体统, 你一合体老祖竟以化神修士性命为盾,魔界如今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林琅站起来, 眼神刀子似的瞪着赵离弦, 一眼看出这人玩弄似的戏谑与恶劣。
心中愤懑之余又沉重了几分, 他竟对魔尊的生死如此不管不顾?
但林琅下一刻又否认了这点,若真不顾死活,就不会提前在她身上施下护体决。
护体决比起护身法器,最大的妙用便是让施术者随时掌控对方安危处境, 且能通过法决瞬时传送,通常乃是严密护卫时才会弄出的阵仗。
即便兔族欲拿赵离弦的性命泄愤,却多半不会将心思放在宋檀音这三个虾兵蟹将上。
林琅才出来不久,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但此刻也明白拿宋檀音生死要挟纵然奏效,拿伤痛要挟却是不成的。
不过好在的指望也不在这里。
林琅五指大张扣在自己下半张脸上,手掌往上一抹,略显狼狈的面容修复如新。
与之同时出现的,是他脸上那抹得逞的笑。
赵离弦突然眉眼一压,似是身体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受击的本能反应。
王凌波也注意到了,忙问:“怎么了?”
赵离弦:“我体内的灵气炸了一下。”
王凌波:“……什么叫炸了一下?”
此原理生僻,解释起来也麻烦,赵离弦便干脆从记忆里抽出一股丝,将其劈成两半。
接着手一松,那纤细如发的虚体金丝就进入王凌波眉心。
这样一来王凌波瞬间明了此时状况。
撇开成因原理以及术法路数何可能在哪些时机布下的法门不谈,单说赵离弦此时的道体反应,就是他方才体内运行平顺的灵气,有一小簇突然像是被点着的一只爆竹,噼啪炸了一下。
威力不大,看似短时内也无法消耗他存量庞大的灵力。
但却尤为不祥。
林琅见状嗤笑一声,视线颇为惊奇的落在赵离弦耳坠里的王凌波身上。
他并非第一次与这凡女照面,前两次也仅是将她当做赵离弦的风月符号,即便赵离弦不知发什么疯,三界之内盛传无数真真假假他为这凡女色令智昏的事,但林琅从未想过探究对方本身。
却不料此时此刻,恶战在即,赵离弦竟还将那凡女带在身上,而非直接如他两个师弟那般收入储灵法器中,甚至还有闲暇与她分享战况,道明前因。
林琅不觉得赵离弦会因一个女人这般不知所谓,那便只能说明,此女于他法斗中有益。
他将原本的奚落之语咽了回去,转而对着王凌波挑衅道:“怎么离弦神君指望一个凡女为你破局吗?”
“方才未细看,此时一品竟觉得赵兄这耳坠实在别具一格。”
“等你死了,我定会小心收好,带回合欢宗细细把玩。”
赵离弦不算是能在战时轻易被激怒的对手,但林琅话音方落,一道剑意就直冲他的嘴门割来。
林琅瞳孔一缩,这个速度之下避闪不及,竟是真就让那道锋锐剑气落入嘴里。
接着好似吞下万刃,世间再无事能阻碍他的一张嘴被割烂。
千钧一发之际,林琅的双唇之间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
那花迅速盛放,层层叠叠如神女裙摆摇曳,将林琅本就出尘的容貌装点得艳丽。
他从嘴里摘下那朵花,脸色有些苍白,心中庆幸赵离弦此刻攻击威力掉了境界,否则这张嘴真险些不保。
却仍继续挑衅道:“看出来了,赵兄死也不愿割爱。”
“可我就喜欢夺人所爱,那便更要想办法收入囊中。”
赵离弦冷笑,正欲从他体内制造剑气两人刺穿,经脉中的爆炸又出现了。
这次威力比之上一次又增加了一倍。
但仍不算困扰。
赵离弦视线落在手中法杖为菊的合欢宗修士身上。
对方一身黑袍,宽大的兜帽罩住了面容,显得神秘沉默。
被赵离弦注视着,也未像先前的兰修一般洋洋得意,自满于法则生效。
只默默的配合林琅以及同门的围攻,看似表现平平。
因着梅兰竹菊四魔修的干扰,赵离弦接下来终是没能真正伤及林琅。
反倒是体内灵力又炸了两三次,但与他设想的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那爆炸威力会以倍数叠加,如此一来便是他也顶多撑十几回,那爆炸便会给他带来致命伤。
但接下来的威力升级竟不算明显。
这并未让赵离弦放松,反而越发警惕起来。
王凌波此时也双手也抓在鸟笼上,看着眼前的混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腻了这没完没了的焦灼,林琅乎的一笑,冲赵离弦道:“罢了,再拖下去恐怕就要便宜兔族。”
说话间,他的合欢花丝霎时化实为虚,赵离弦割出剑幕防御,那花丝虚影却不冲他来。
反倒是尽数钻进了四魔修的身体里,那四人也不抵抗,任凭花丝填充自己的经络灵脉,好似成了个体现木偶,而线的操纵端则尽数握在林琅手里。
这便是林琅的法则之力——为我所用。
紧接着赵离弦便感受到了比之剑宗那两个双胞胎更为默契十足的配合。
四位合体修士仿佛成了林琅延伸出的臂膀,不论身法招式还是法相流动,均以林琅意志为行。
与操纵傀儡或死尸的邪修却不可同日而语,赵离弦甚至能感觉出他们较之被操控前更强。
如此一来,赵离弦甚至无法以速度优势完全避开林琅一行的攻击。
直到一条游蛇般的合欢花粗丝扫到赵离弦身上。
他深陷纠缠躲闪不及,结实挨了这一鞭。
刹那间,先前在体内爆炸过的各处串联成型,赵离弦透过内视,竟看到一个繁复的法阵,生效在了他元婴之上。
林琅咧嘴一笑,露出森然的牙齿:“抓到你了。”
第122章
那个法阵微光一闪, 便直接没入了元婴深处,赵离弦下意识的想要将其剥离, 不料灵须方一触动,一股刮骨剔魂之痛便叫他心神震颤,差点没躲过竹修的一缕攻击。
紧接着,他的灵络寸寸炸开,好似要崩溅成齑粉,堪比生挖灵根之痛。
待体内爆炸结束后,赵离弦原本充盈的灵库霎时消了一大半,且整个人像是漏风的筛子,灵力仍在飞速泄露。
若说先前的种种手段仅是限制他境界与攻势,那么这一击的引爆, 却是实打实的伤筋动骨。
赵离弦身姿仍旧挺拔屹立, 身上却是鲜血外溢, 将他黑色的外衣染出一股不详的潮。
林琅脸上总算露出满意之色, 多日来的屈辱憋屈和担惊受怕因此刻赵离弦的惨状消散大半。
倒也没有疏忽大意,几人成列阵之势将赵离弦包围。
林琅畅快道:“在得知你法则之力那时, 我便布下此战术,怎么样?可还受用?”
赵离弦的法则之力初次现于人前是大半年前与刀宗的首宗之争。
此时赵离弦身上的灵气泄露无法通过收束修复灵关止住, 他只得在自身体表罩下一个隔绝法阵,强行调整灵力的运行。
虽剧痛, 但好歹恢复了些许行动力?
赵离弦看着林琅冷冷一笑:“既是为我而设, 就不该在这么早露出来。”
林琅闻言, 突然面色一怔,接着深深的看了赵离弦一眼。
原来他脑子里竟生生的改变了一段记忆。
那段记忆中,原本在与他鏖战的某个时段,赵离弦突然毫无由来的转而杀向菊修。
那个时间赵离弦还未承受这一环接一环的削弱, 攻势状态均是全盛时期。
对方猝不及防且毫不留手的情况下,几人根本拦不住他的速度,林琅新的记忆中眼睁睁的看着菊修死于赵离弦的剑下。
这段记忆取代原本记忆的同时,几人下意识的看向菊修的方向。
对方的黑袍微微晃动的,接着整个人倒地不起,全无了声息。
赵离弦确认对方死后松了口气。
却见林琅眼神复杂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才似叹似妒道:“没想到你竟能改变因果。”
这世上并非没有掌握时间类法则之力的大能。
但这些人对于时间的操控也只多半用于战时的先机操控,扰乱敌人对于时间和战况的感受,对于已然发生的,形成因果的事是无力改变的。
当然仅是如此,于争斗中也是强悍无比的能力。
却没想到赵离弦竟能改变因果,诛杀还未在他身上布下阵点的菊修。
如此一来,菊修一死,那么他身上的致命杀阵也就不攻而破,甚至他全身也可恢复到未伤状态。
然而菊修没了声息,赵离弦却仍旧那副凄惨的模样,没有半分好转。
忽的他听到一阵戏谑的笑声。
林琅这声酣畅淋漓,从赵离弦这里找回的场子彻底宣泄了连日的抑郁。
他开口时声音仍带着笑意:“你真当我林琅行事这般粗糙?特地为你而设的杀局竟还会留给你破解之机?”
“菊修的法则之力便是专克你而生,一旦让他布下阵点,即便你的神魂意识在时间里来回反复,也无法摆脱。”
“即便是他死。”
说话间,埋在赵离弦身上的暗伤又一次催动,本就只剩三分的法力又去了一成。
赵离弦不屑嗤笑:“不存在死亡也无法带走的余势,便是你们魔祖当初布下的诅咒与宏愿,如今效用还剩下几何?”
他讥诮的眼神从菊修的尸体上掠过:“而他不过区区合体,如今已然身死,布下的绝命阵又能撑多少时日。”
若说这话的是旁人,只消堵他一句:“时日再短,取你性命足矣。”
但这对赵离弦却是例外,即便是林琅,也无法笃定对方能跨越多长的时间,与逆时回溯不同,若只是顺时而流,严格来说并非逆天而行。
无论是施展难度还是跨度范围都要远高于逆行,甚至赵离弦若能推算出法阵差不多消失的时间,直接跳跃到那个节点,便能带回摆脱杀阵的自己,扭转败势并非不可能。
但林琅的面色仍旧从容,甚至在某个沉默的一霎过后,问赵离弦道:“如何?找到何时婴咒消失了吗?”
“若体力不支看得不够远,不若再试一次?”
他如同猫戏老鼠一般,捉弄着已经被他逼入绝境的赵离弦。
而赵离弦的目光却不得不再次落回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菊修身上。
没有死亡和时间无法带走的诅阵,正如这天地乾坤也无法永存一样。
然而他已经内视了自己道体足够久的未来之后,那婴咒仍然如影随形,便只有一个可能,菊修根本没死。
或者说是没有彻底消失。
要么对方如林琅一般,有个足以替死一次毫无破绽的伴生傀儡,要么便是对方已三魂七魄为引,以不入轮回的代价死守这个法则。
如此一来,只要对方尚有一丝一魄留存世间,于婴咒来说,便算得上施咒人还“活着”。
见他神色了然,林琅心中惊叹,方才被气得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憎恶又被惜材之心取代。
干脆道:“你猜的没错,菊修有一魄存于合欢宗圣地内,只要那一魄还在,他便不算死了。”
这也就解释了菊修为何明明是合体期的境界,斗法表现却平平无奇,攻势甚至比不上寻常炼虚修士。
林琅接着道:“放心,不会杀你的。”
“我会带你回合欢宗,自此我魔界定当多一员猛将。”
至于对方愿不愿意,他的元婴如今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便没有不愿意的说法。
赵离弦懒得跟他嚷嚷什么与魔道誓死不容的套话,正要再一次逆行,却被王凌波叫住了。
然后她走到面向他耳边这边笼子边缘,耳语了几句,林琅便见赵离弦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紧接着他的某段记忆又出现了扭曲,这次他没有击杀菊修,而是冲着自己而来。
但林琅露出一抹狞笑,以赵离弦此时所剩无几的灵力,根本不能支撑他进入新的时间节点,于是便沿用了方才回溯的那次。
然他在真正的时间内没做出这个决定,此时做什么都为时晚矣。
林琅在赵离弦漆黑的脸色中怡然自得:“想将同生共死诀打在我身上,好叫我一同分担你的伤势进而投鼠忌器?”
“以往斗法也不见你这般天真。”
说着视线落在那凡女身上:“看来风花雪月可真把你脑子泡锈了,竟拿身家性命凭凡女指使。”
对手的堕落让林琅多少是有些生气的,他手中的合欢花丝一抖,赵离弦体内又一次发生了爆炸。
可此次除了赵离弦那无声的忍耐外,他还听到自己法杖内传来一声惨叫。
林琅脸色一变,猛的看向赵离弦。
他竟是让魔尊分担了他伤势。
林琅连忙内视法杖, 果真见宋檀因在里面,已经是重伤濒死, 凄惨至极。
他将合欢花丝收回,注入宋檀因的体内,用精纯的灵力修补她的伤势,对方这才从气若游丝转为平稳。
此番补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林琅不欲让赵离弦发现他对宋檀因的过度在意。
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所料不假的嗤笑:“原来竟是真的。”
林琅心下不妙,抬头看向赵离弦,果然对方脸上是不怀好意的洞悉之色。
“原来你真的会在激战中分神去保护我师妹。”
林琅这才想起,最初鏖战之前,他用魔尊要挟赵离弦的时候,对方已经不顾她安危试探过他的要挟是否真的奏效。
当时对方能感应魔尊的状态, 此刻自然也能, 他太过急切, 见魔尊濒死惊虑至极, 一时竟忽略了这个,故作掩饰简直徒增笑柄。
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赵离弦身上, 对方虽然对魔尊并无多少呵护柔情,却也不是真就不顾死活, 否则当初淳京之别后,魔尊不会这么快就恢复如初。
林琅确定方才已经将赵离弦逼到墙角的, 便是他还有本事未使出来, 却不该是突然转换策略。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在——
他目光笃定的落在王凌波身上, 头一次因争斗中的吃亏狼狈而将对方放在平视的位置审视。
王凌波也不回避,开口道:“林公子有所不知,为宋姑娘拔除余毒后,我们设下重重法阵才离开。”
“便是合体大能来了, 一时半刻也无法冲破法阵伤害到宋姑娘,而她却清醒的出现在此,与魔修满口默契。”
“便只能是她主动离开圣地,与林公子相约。”
“方才林公子以宋姑娘被种下蒂魔莲要挟,在发现神君为宋姑娘法身束手束脚后,便很快拔出了魔莲断开传伤,虽林公子不说,神君却是能感应到的。”
“当然这也可能是林公子不愿浪费一个人质,但念及当初在淳京那次照面,林公子以合体修为作势击杀宋姑娘却只以重伤收场,碎其灵根却不顺手抽走一丝一毫,与今日之事结合在一起,就显得实在可疑。”
“宋姑娘乃剑宗宗主亲传,天资虽出众却不算绝无仅有,便是与我结下血海深仇又有神君阻拦不得宣泄,与魔界交易是下下之选。”
“因此我们只能假设宋姑娘本身于林公子来说很重要,比剑宗宗主亲传这个身份还要重要百倍。”
林琅脸上还维持着平淡,心中却无比烦躁,他自认寥寥两次的交集中留下的破绽可以忽略不计,赵离弦本人也并非什么细致的人。
他多少了解对方,看似端方君子,本心傲慢冷酷,目空一切并不把多少事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费心思层层准备或是抽丝剥茧。
这等行事风格不是赵离弦的,他更擅长挥霍天资武力推平一切,那便是眼前这凡女的手笔。
在尘埃落定,确保魔尊回到魔界回到合欢宗保护之前,他并不敢真的坦然魔尊的身份,催发隐患。
此时对方回到过去与魔尊种下同生共死劫,让原本明了的形势又变得扑朔迷离。
林琅坦然一笑,满不在乎的盯着赵离弦道:“再重要能有赵兄重要?”
“若拿宋姑娘的生死换赵兄为魔界所用,还是千值万值的。”
他话才落下,对面根本没有斟酌,那凡女便干脆利落道:“那杀了她吧。”
“无论魔界是看重亲传身份还是另有所图,杀了宋姑娘都一了百了。”她对赵离弦道:“杀完传送回剑宗,宗主便是一时无法解开元婴咒,也能将神君的伤势停留在此刻,以宗主之强盛和神君的能力,总能解决。”
她这招釜底抽薪让林琅猝不及防。
眼看赵离弦那厮听了她的话,竟真的不顾同门生死,抬手掐诀就要送走师妹。
林琅也不敢赌了,赶紧大声道:“行了住手,我解开元婴咒。”
他神色悻悻,眼里全是不甘,除了那偷袭囚禁他的歹人,这还是第二次栽这么大的跟头。
那歹人好歹是实力不俗的修士,这女人是谁?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女。
奇耻大辱不外乎如是。
他深深的看了眼王凌波,将对方真正记在了心里。
又对赵离弦道:“但你得解开在宋姑娘身上设下的所有禁制术法诅咒。”
赵离弦同意了,两人隔空施下交易契约,接着就麻利的收回自己种下的法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