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整个空间便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卯综,地上站不下,便堆叠在头上,墙上,横陈竖躺,像是一窝数不到头的刚出生的兔子。
而卯综们纷纷向赵离弦伸手,如同深渊地狱里拉人下坠的万千鬼手,看着尤为渗人。
赵离弦剑身横在眼前,两指一弹,好似来自天际外域的梵音荡开。
整个空间内的卯综瞬间化作齑粉尘埃,挤成浆糊的葬穴瞬时一空,好似让人心旷神怡。
可一口新鲜气还未吸完,便见那些齑粉又化作新的卯综。
若说先前卯综数量庞杂倒还勉强能计,此时的卯综数量竟是不能以数论之了。
赵离弦有生之年从未见到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那些动辄几十几百万的魔军规模在此时是不值一提。
莫说人,便是储灵门那帮玩虫子的,那漫天遍野看得人浑身发毛的虫子大军,也不及眼前‘卯综’数量之十一。
这十数丈的空间已经失去了意义,不知道是界壁扩展或是消失了,总归不论是神识还是视线之内,只有亿万兆数量的‘卯综’存在着。
诚然赵离弦说过,敌人的数量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但这般没有底线没有边际没有规则的增殖,却是让他今天大开了眼界。
按理说赵离弦的剑不但能够斩碎肉身,甚至能斩断意志和灵魂。
但卯综此时并不以意志灵魂为驱动,自然也不可能以崩散他的意志核心阻碍他的分裂。
赵离弦干脆收了剑,双手掐诀起阵,霎时间地狱业火屠满漫天,数不尽的卯综在业火被烧熔成液,液化为炭,直至灰飞烟灭。
可几炷香过去了,只能见到卯综们在业火中不断地消融新生,非但数量没有减少,反而身披业火,围烬的凶势更大了。
一招无用赵离弦便立马舍弃,接着有先后使用了冰,雷,土,木,水系的术法。
只是万古冰封之力也无法阻断其再生的活力,天道雷劫之危也劈不碎着繁殖核心,再试图用土木以卯综们为食物,吸收的数度也比不上再生速度。
且源源不断的吸收并不会使其便得虚弱,而就此让己方占据上风。
最后观察良久的王凌波道:“他们数量太多了,挤挤挨挨总让人头痛,便是无法减少数量,好歹清点空地出来,让人眼睛透透气。”
赵离弦一下子便明白她的意思,借着已经扩至几近无限的五行阵。
一瞬间,亿万卯综同时悬空而起,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是挤毛巾一般,将所有卯综刹那间挤成了兔干。
兔干被击中到了一处,虽仍是数量可怖,但到底空出八九成的空间。
当然,那灰飞烟灭的伤害都未能阻碍卯综复原,此招就更不可能。
但随着法阵底部开了个大洞,卯综的兔汁即将随着空洞流向别处时,那无计可解的增殖突然停止了。
因为无论是卯综还是兔祖,都意识到了那大洞连接到何处。
正是他们兔族的领地。
若凭着这具有最强繁衍法则的兔汁流出去,莫说兔族,便是整个妖界怕都会顷刻被‘卯综’填满。
卯综只得不情不愿的收了这神通,不再试图以无限制的繁衍增殖耗死赵离弦。
然而兔祖是何等存在?便是借用给卯综的力量不足其生前本体的万一,却每一样都涉及法则之力。
寻常合体以上修士能掌握一样,已然是难得。
只见卯综双手结印,接着一株半透明的大树腾空而起,那大树足有二人合抱之粗,状若琉璃,美仑美奂。
而卯综在催生出这颗树后却并未再做什么,只是双腿一盘坐在树下开始打坐。
又是这等消极被动的攻势,赵离弦心中不耐。
他并非是在斗法中没有耐心之人,但时间于卯综和他却并非公平。
他们身处地心,卯综也早已成为亡魂,若可能,他甚至可与赵离弦耗上一万年。
这便逼得赵离弦不得不处处主动。
正如此时,眼见卯综坐下,赵离弦剑也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以他的神速加上惯性,便是卯综想躲,也决计没有避开的可能。
可生平第一次,赵离弦几乎是耗尽了自己反应力的极限,才将那要抹断脖子的剑锋停了下来。
因为那本该架在卯综脖子上的剑锋,不知何时赫然出现在了他自己脖颈上。
第111章
赵离弦险之又险的收住了剑势, 即便如此,他的脖颈上也是白光一闪, 一道细锐的红丝突现,接着随着渗透出的血液越多,红丝的粗细变成红线那般。
诚然他有着强悍的自愈能力,但出自他自己那霸道无解的剑剑势,让他只细线大小的伤势竟过了好几息才彻底愈合。
“怎么回事?”王凌波问。
赵离弦尚且身首分离之前才反应过来,王凌波就更不可能看出端倪了。
闻言赵离弦摇了摇头:“总归是法则之力,不过格外棘手罢了。”
“属我生平所见中,能排进前三。”
“自然,第一是师父。”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可怖,即便有兔祖借力, 但说到底卯综不过是资质寻常的合体境界, 竟是能释放出如此霸道无解的因果法则。
王凌波见他心境尚且不被撼动, 便没再管他, 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面的卯综——以及他身后的琉璃树上。
若只是寻常施展,又何须特意催生此树?只不过哪怕此时与赵离弦共享神视感官, 她也看不出端倪。
显然赵离弦与她想到了一处,因此突然间, 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乃是卯综绝无可能以感官追捕到的速度, 然后倾力一击落在琉璃树上。
试图将这棵明显大有文章的树摧毁。
但诡异的事第二次发生了, 他预料到这琉璃树或许坚硬无比, 难以摧毁。
因此迅速释放了绝寒之术,哪怕是世间最强韧的神兵,遭此绝寒捕捉侵蚀,也会变得脆弱不堪。稍加打击便犹如薄冰碎裂。
但赵离弦正欲一击摧毁之际, 却发现自己的半边身体被极寒之气笼罩,另一只手只消再往前一寸,他今日便会碎裂满地。
赵离弦神色一厉,退回原处,右半边身体虽然已经撤去冰寒,可绝寒之气何等霸道?他一时间竟无法恢复知觉,整只右眼也不可视物。
生平以来受过的最重伤,竟是自己下的手。
这下就不要说速战速决了,形势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拿出耐心审视这场对决。
随着时间流逝,赵离弦身上的冻伤慢慢消逝,右眼的也渐渐恢复视野。他从前并未刻意用过霸道的招式自伤,因此对于自伤后的恢复力心中是没数的。
只根据修士修为实力有个大概的参照。
但此时地心深处长眠的兔祖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好似发现了异常。
然而即便赵离弦想要以静制静,那诡异的法则也并不给他机会。
因为他不再主动攻击开始,便有一股威胁在他敏锐的感官上震颤,初时赵离弦以为是对战中的寻常紧绷,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震颤不安越来越严重。
甚至有往惧怕和暴乱中发展,这绝不是他会在卯综或者任何一个半步大乘的修士面前展现出的心境。
他不可能畏惧任何人。
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好似极端恐惧中杂乱无章的攻击能带来些许的安慰,他抬起执剑的左手,冲着不远处的卯综袭去——
而这次不用千钧一发之际才险险收手,赵离弦在自己左手不经自己意志动起来之后,便干脆利落的握住胳膊一折。
竟是生生折断了自己一只手。
这般自伤让好似无孔不入的恐惧消失了一瞬,但紧接而来的又是无处安放的焦躁。
王凌波就在他的耳边,能明显感觉到他突然又变得坐立不安,似要起身反复踱步也不能平复万一。
突然间,这本该密闭的空间出现了一只蚊子。
吱嗡着绵延不断的声响,在眼前飞来飞去,如同一根引线,直接点爆了已经烦躁到临界的心绪。
赵离弦一掌打下去,欲拍死那只恼人的蚊子,可回过神来,那一掌竟直冲着他自己的面门而来了。
王凌波好似感受到了一阵飓风席卷而来,即便她身处防御重重的鸟笼之中,依旧被这阵罡风给掀飞,然后重重跌倒在地。
好险是赵离弦再一次反应了过来,止住了攻势,否则他死不死尚不知,王凌波决计不可能抗下他那一掌逸散的余波。
“没事吧?”赵离弦忙问,语气比寻常急上七分,神识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无大碍才将一瞬间差点跳出来的心脏安顿回去。
落在卯综以及他身后琉璃树上的目光添了几分阴狠,与往日神君那目空一切的冷漠大相径庭。
王凌波摇了摇头,并不耽误时间,赶紧道:“是守株待兔。”
“只要它守着那株琉璃树,便什么都不用做,敌人便会自行走向末路。”
“原本守株待兔只是人族典故,且兔祖献身天道沉眠万年,不该是它所掌握的法则之力。”
“但若是卯综这等死人既然能借兔祖之力一战,便说明兔祖并非混沌之根与天道石那般只循环灵力,怕是连年葬入祖穴中的兔修终生所见所闻所感所悟,乃至所创法则之力一样被吸收。”
赵离弦闻言,深以为然,只是现在问题是,作为那只注定走向末路的‘兔’,他的一切攻势都毫无作用。
他尝试过数次,不论是温和还是狂暴,迂回或直接,都无法将卯综从树下挪走,反倒是数次差点收不住手将自己打死。
此时王凌波打开了鸟笼,从耳坠里跳了出来,先是落在肩上,然后随着身形逐渐恢复,踏足了地面。
赵离弦见她跑出来吓了一跳,正欲拦她,却看见她的眼神。
并非绝对的胸有成竹,只是将如今条件审视斟酌后的选择。
而赵离弦信任她的判断和选择。
双方原本就相距不远,王凌波小跑几步便来到了卯综面前。
她也没有二话,只如推石墩子一样将卯综往旁边推。
神奇的是,莫说以如今半步大乘的境界,即便他只是具枯尸,不携任何法力的情况下,只消轻轻一挥手也能凭法身强度将王凌波一介凡胎打得七零八落。
但一个蝼蚁试图将他退走,破除‘守株待兔’这法则的核心,他竟是一动都不动。
见状王凌波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假。
从守株待兔法则发动至今,赵离弦险之又险的暗亏已经吃了数十记,而她却从未受到影响,便知此法则虽在一定条件下无解,却也得遵守实力境界。
以卯综此时的修为,针对一个赵离弦便得倾尽全力,是断然无法将法则之力分散的。
这大概也是卯赢只让赵离弦一个人下来的原因。
只是王凌波也没料到,除了法则之力得全面倾注在赵离弦身上,卯综对其余敌人竟是普通反击也做不到。
她靠近的时候已经全开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器,加上赵离弦的随时警惕,也做好了或许受到重伤甚至身死的准备,并早为此留了后手。
但显然这些准备是用不上了。
卯综本身并不算特别高大,只不过他好似扎根于树下。
王凌波掏出一样不需发力催动的撬器,才勉强将人从树下撅开。
待他被挪开的一瞬间,赵离弦备受法则限制的状态就解除了,趁着这空档,他飞速一斩。
这次他的斩击没有落空也未出现意外,真实的落到了卯综脖子上。
卯综顷刻间身首分离,但因那一剑太快太利,一时间他的头竟还端放在自己脖颈上。
像是没有感受到这致命的一击,卯综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随着他笑容扩大,头颅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缓缓的从脖子上滑下来。
一边滑落,一边卯综开口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狡兔死,走狗烹。”
“你竟觉得杀了我便能逃出升天,姓赵的,在你走入葬穴那一刻,便断无机会活着离开。”
他话说完,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赵离弦的手背一烫,上面出现一枚印记,那印记图案比较潦草,但大致看得出是犬首。
竟是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给他打上了‘走狗’的标记。
若这又是新的法则之力,那么眼前的‘狡兔’卯综死亡,他这只‘走狗’也必将紧随其后。
且与之前的守株待兔不同,解局的关键便是触发的条件,而兔死的条件已经让他触发了。
王凌波此时回到他面前,问道:“你的法则之力可否回到片刻前,改变兔死的结局?”
赵离弦摇摇头:“我已经试了,兔祖在压制我。”
王凌波还待说什么,便见赵离弦突然涌出一口血,接着目光失去神采,好似一瞬间被截断了生机。
尸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凌波与之共享的视野瞬间消失,她蹲下去试了试对方的鼻息,已然没有一丝游气。
王凌波是不如何相信自己作为一个凡人的肉眼鉴定之力的。
因此即便在她看来赵离弦已毫无生命迹象, 但她仍不会在心里做下赵离弦已死的定论。
当初宋檀因在淳国身死,渊清真人尚且能瞬息之间赶到, 将她复活,就更遑论在他心目中重要百倍,于他不可言说的计划中有着绝对关键作用的赵离弦。
然而此时渊清真人万里救徒的事并未发生,王凌波也不会认为他是被拦在了妖族结界之外。
那么赵离弦的死就值得探究了。
就在王凌波欲将赵离弦的‘尸体’翻个面的时候,一旁身首分离的卯综却是传来动静。
只见那更加灰白枯萎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不甚灵活的爬了起来,捧过一旁的头颅,颤颤巍巍的对准脖颈安放上去。
一股灵力将断成两截的身体暂时粘合在一起。
卯综睁开眼,那原本显得呆滞不详的眼睛竟比先前跟赵离弦对战时还多了几分神采。
他看着赵离弦已经失去生息的尸体,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大呼道:“多谢老祖相助, 竟真叫我留下了赵离弦。”
“若能将法身修为尽数吸收, 本少主来世定然天资卓绝, 举世无双。”
无论言行反应,抑或表现出的贪念谋划, 竟是比方才打斗中更像卯综本人。
王凌波并未听到兔祖回应卯综,许是兔族之间有外人不得见的传讯之法。
总归卯综冲兔祖千恩万谢之后, 便走向了赵离弦,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他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 想来方才赵离弦杀他那次, 是真的将他残留在法身上的能量消耗了干净, 也剥离了兔祖对他肉.身的加持。
卯综的动作犹如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但他动作急切,面目狂热,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将手落在赵离弦身上时, 因没有修士于她共享视角,所以王凌波是无法看见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明显赵离弦正在被卯综吃掉。
他活着的时候像块莹莹生晕的无暇美玉,死了那股刻意打磨出来迎合世人的柔润消失,显出原本的冷硬锋芒。
这锋芒又染上了血,于是竟显得更凄艳绝伦,不可方物。
而随着卯综的吞噬,这具艳尸开始蒙上了灰败之色。
此时王凌波突然开口道:“既然综少主真魂降临,便应该知道害你丧命之人并非神君吧?”
卯综抬头,并未将对方一个凡人放在眼里,于他而言王凌波只不过是赵离弦带进来的一个陪葬物件。
但这凡女长得实在美丽,因此在悠哉有余的情况下竟也有几分耐心。
便开口回答道:“自然知道,本少主还知道害死我的甚至不是林琅那厮。”
他咬牙切齿,拳头紧攥,因吸收赵离弦法身开始恢复生机的躯体变得有力。
“可惜我神魂深陷冥界,也只有此时可借助兔祖之力暂时降临片刻,否则岂会放任卯湘那混账逍遥法外?”
“本少主待他不薄,否则他一介血脉低贱的半妖怎配腆居长老之位?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报答我。”
说罢又瞪向赵离弦:“原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是个蠢货,一个剑宗,一个兔族,都被那杂种耍得团团转。”
“还有你们方才献祭的林琅,我怎未在冥界看到林琅的魂魄?”
王凌波假作无知:“怎会,那合欢宗少主可是宗主亲手捉拿,许是魔界也有秘法躲过魂魄拘束吧。”
卯综一想也是,林琅毕竟不是杀他的真凶,那么即便献祭,轮回因果瓶也无法奏效,无法拘林琅的魂魄来世为奴也不稀奇。
只要吞噬了赵离弦,什么转世奴仆都不及自身绝顶天资重要。
王凌波却是接着试探道:“少主既知害你真凶是卯湘,为何不趁此机会警醒族长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卯综便神色扭曲,不甘不平乃至神魂动摇。
“你以为是我不想?卯湘害我之时为杜绝阴谋败露,对我用了歹毒的神魂断连之法,莫说向生者警示,我连托梦都无法做到。”
“可恨只能眼睁睁看着卯湘逍遥法外。”
神魂断连的术法倒是不少见,多用于高阶修士之间的阴私斗法,为撬动这场阴谋,卯湘和王凌波自然做好万全准备。
但她要试探的不是这个,因此接着问道:“但少主现在既已现身,不是正是机会吗?”
“即便你因术法束缚无法直接开口,如今兔祖知道,不是也可请它代劳?”
卯综无力嗤笑一声:“你当兔祖是传口信的?”
“若稍有身份便可劳动兔祖,那岂非成日有断不完的案。”
这等阴私之事,在妖界不知凡几,十二妖祖虽比之天道石和混沌之根多了分立场意识,却也不方便再掺和俗事。
说更明白些,那便是天道石与混沌之根乃是天生无情无状无立场的‘死物’,妖祖圣身却是后天褪去七情六欲的。
若与俗事牵扯过多,轻则影响灵气运转,损害一族灵气质量,重则失去圣身资格。
一旦有妖祖失去资格,对于其对应的种族才是灭顶之灾,岂是区区族内权利变动,勾心斗角可比。
因此卯综最后还是无奈道:“若非涉及族内乃至妖界安危,兔祖如何会开口。”
确认了从妖祖泄露的可能,王凌波心下稍安。
却得为她所问所言找个完美的动机,便道:“少主的冤屈,并非全无可能见天日。”
“哦?”卯综抬头,似是想知道她有何高见。
“除了无法联络生人的少主,还有不便掺和俗事的兔祖,这里不是还有人也知晓真凶是谁吗?”
“若少主放我或者离开此地,我便以性命起誓,定将真相告知族长。”
卯综闻言先是眼前一亮,接着又惋惜的摇了摇头:“不成,妖族葬穴只进不出,我倒是想帮你活。”
“可惜了。”
王凌波摇了摇头,竟是露出个笑容来:“少主有这份心意便好,也不枉这趟相谈甚欢。”
“这是何意?”卯综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
若说这凡女看淡生死,便不会拿替他申冤做交易试图出去。
若说她坚韧求生,此时反应未免太过平淡。
可很快卯综便知道原因了,因为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因为我会带她出去,自然无甚可惜的。”
卯综绯红的兔瞳紧缩成针,猛的转头向后看去。
却视线未来得及对准对方便挨了重重一击。
他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原本以他吸收了这么久的法身修为,该有一战之力。
但卯综却没法从半空中调整身法落地,而是像被甩出去的一袋沙子一样,闷声坠地。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是你!怎可能是你?”
竟是一个全须全尾的赵离弦,他身上没有血渍,没有伤痕,更没有法身被吸收的枯败之色。
卯综视线又落在地上被他吸收部分的尸体身上,分明还在,且他方才吞噬的力量也做不得假。
更何况诛杀赵离弦的乃是老祖的法则,莫说赵离弦只是炼虚境,便是大乘境修士也无法在兔祖的法则中逃脱,更遑论假死脱身。
可对方就是活着出现在了这里,卯综一时间无法分辨真假,又惊觉失去兔祖庇佑,此时定然不会是赵离弦对手。
他短暂降临的魂魄或许也危矣,强烈的危机让卯综止不住往后缩。
一边拼命在血脉连结中呼唤兔祖,一边颤着声音质问赵离弦:“你怎可能没死?”
赵离弦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个蠢货,若非兔祖借力,这家伙根本不配一战,如今遇事未战先怯,让人毫无战意。
此时兔祖的力量撤去,不杀了他了结此事更待何时?
只是剑尖抵在对方额头时,便无法再进一步。
卯综睁开眼,那里面已然没了惶恐无措,而是无悲无喜的缥缈。
“他已身死道消,小友莫要赶尽杀绝。”
赵离弦冷笑:“仗着死人的身份当免死金牌?”
他指了指自己倒在一旁的尸体:“我也死了,便是赶尽杀绝又如何?”
“反正我人死为大。”
第113章
兔祖什么辈分的人物?莫说如今乃一界灵力来源, 就是未化身道基之前也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哪怕附在卯综身上的只是一缕分神,也是习惯了体统道理以他为准, 何时被这般忤逆过?
只是他看向赵离弦另一侧仍然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却也不敢再拿他与寻常修士论之。
兔祖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神情,问赵离弦道:“为何你还活着?”
他抬指指向地上:“那死尸为真。”
又指向赵离弦:“你也为真。”
“兔死狗烹之法则,不可能在你一个炼虚境修士面前失效,但活着你确实与暴毙的你同时存在。”
赵离弦五指放在剑刃上,从上面重重抚过,发出金属被打磨的声音,又像是强压他那柄本命剑战意汹涌的嗡鸣。
“是不曾失效,我追溯无数个结局,每个结局我都必死无疑。以我如今修为确实无法抵御你施展的兔死狗烹。”
“即便你不过是兔祖一缕分神。”
但再单薄的分神, 也镌刻了兔祖所领悟的法则高度, 这已经超过了赵离弦能够越级挑战的极限, 因此即便是他也躲不过死亡的命运。
地上那具死尸便是证据, 那并非如林琅伴生傀儡一般的抵命法器,也不是什么蒙蔽兔族耳目的障眼法。
那是真实死去的赵离弦。
兔祖到底是妖界道基一般的存在, 或许别人到这里还云里雾里,但兔祖立马就明白了。
他绯色的瞳孔针缩, 这是数万年他不曾表现出的失态。
果然,就听赵离弦道:“既然结局无法改变, 那我便干脆来到结局之后, 看有无破局之机。”
“倒要多谢老祖, 助我方才领悟的法则——【倒因为果】”
话音落下,就将一旁的王凌波往鸟笼里一收,同时悍然剑势直冲兔祖。
兔祖此刻甚至降临了一缕意识,战力强悍自然不是方才卯综操纵可比。
二人一来一回, 攻势之猛烈,竟让整个地心葬穴的结界都开始震动。
赵离弦笑得恶劣:“不知再用力几分,兔族领地今日会震碎多少房屋瓦舍,青山溪流。”
攻守易势让先前一味被动受限的赵离弦很是出了口恶气。
如他所说,此时反倒是兔祖束手束脚了,若是地心葬穴结界被打破,那么二人的斗法将直接从地心扩大数倍反噬至陆面。
修士倒可自保,但偌大妖族能踏上修途的自然跟人界一样,万中取一。寻常兔族平民在地动天灾面前如何抵挡?
因此兔祖既不敢自己攻势太过,还得分出力量抵消赵离弦有意冲破结界的强攻,一时间竟是落了些下风。
但这些仍不是兔祖心中最重要的。
相反这一缕兔祖分神包括本体,此时斟酌审视多半在赵离弦身上。
兔死狗烹以兔祖的领悟高度以及半步大乘远高于赵离弦的修为,将他带向了必死结界。
对方却在结局之外倒因为果,将还活着的自己带到了已经死亡的时间上,若杀死对手,便能将对手死亡的结界又带回赵离弦还活着的时候,形成真正‘倒因为果’的闭环,破开他必死结界。
这并非法则缝隙里的投机取巧,因为‘倒因为果’的施展间接上是与‘兔死狗烹’冲突的,因此若按修为和对法则的领悟高度论,赵离弦绝无可能冲破这层桎梏。
但他就是活着的真身来到了他死后的世界,便说明天道运行规则中,赵离弦的法则层次要高于他。
高于他兔祖。
这如何可能?
十二妖祖的法则层次仅次于天道而已。
于是这便让兔祖认识到了一件事,而兔祖经年吸收的兔族修士庞大记忆信息,对于人界情报也是覆盖甚广,顷刻间便自行拼凑重组出了真相。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赵离弦便是当初那个——
终于在疲于防御中露出破绽,赵离弦一剑斩断兔祖的左臂,他的身法变得更为狼狈。
是不计代价强留下他?
不成,先前不知他真身,此番准备不足,若是动用真格,莫说会引起天道所判,妖界道基不稳,单是渊清那个小辈若是即时赶来,都是得不偿失。
未专注于战斗的兔踢落在赵离弦身上,但破绽百出,赵离弦直接一把抓住对方脚踝,生生将卯综的左腿给扯了下来,随意的仍在一旁。
看来是不成了,兔祖心中惋惜,此时便是重新施展法则之力,也只会作用于死尸赵离弦身上。
在意识到只能从长计议后,兔祖的抵挡便更为消极,反而是将心神放在了沟通卯赢上。
赵离弦自然也感受得到对方逐渐从这场战斗力脱离的注意力。
但这并未妨碍他的攻势,防御的崩塌犹如摧枯拉朽,待整个空间静默下来的时候,卯综的身体已经七零八落,枯萎如枝。
卯综从冥界暂时降临回来的魂魄受到重击,来世投胎即便身份尊贵怕也要当个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