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众妖修忙问。
话是这么问,但大家心知肚明定是肚子里的赵离弦闹的鬼。
蛇修对自家剧毒是了解的,一见便知:“不好,猪兄中了我的蛇毒。”
语气里甚至听出了一丝得意,想来也是好奇自己的蛇毒若在猪修腹中是否也如寻常攻击一样泯然无形。
现在事实佐证了,即便以猪修可怖的吞噬天赋,他们蛇族之毒仍然是最强的。
猪修下句话赶紧打断对方自得:“姓赵的划破猪某肚肉,将蛇毒注了进去。”
“划破?”这个词在外不足一提,但落在猪族掌握种族天赋的大能腹中,却是个匪夷所思的说法。
若非巨大修为阶层之差,在猪肚内根本没有所谓‘划破’的说法。
就好比他们之中皮肉防御最强的牛修,被一个攻击强度削减到金丹或元婴的修士给划伤一样,根本闻所未闻。
好在再匪夷所思,既然发生了,猪修反应过来便是及时补救。
他的猛吸一口气,肚腹鼓胀起来,里面的赵离弦明显感觉得到变化,但根本不给猪修反击补救的机会。
在蛇毒侵蚀肉层内部,延缓修复的时候,他趁机扩大开口,将自己两指更深的扎进去,若能透视,便可以看见他指尖有一粒凝实成液的透明灵力溢出。
然后猪修整个人,整个法体肉躯开始老化畏缩,不过几息的功夫,原本充盈饱满的体态变得干瘪,皮肤沟壑纵横溢出点点老年斑。
猪修原本准备好的反击,甚至都无力施展。
心知若是继续让他注入那奇怪的灵液,自己必活活老死。
猪修不得不赶紧收缩猪肚,将人吐出来。
好在赵离弦也没打算赶尽杀绝,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图,便抽出手指顺势跳出猪口。
出来之后,无处不在的恶臭果然消失,赵离弦掐了个诀,一阵微凉的清风拂过,他身上周围味道恢复了清新。
耳坠里被熏得频频皱眉的人此时睡眠也恢复了平静。
赵离弦一脚将身旁佝偻萎缩的猪修踹开,可怜猪修原本五六百斤的大白胖子,此时连人带骨不剩六十斤。
赵离弦视线扫过周围神色惊惧的妖修,没有刻意出言挑衅,但他仅是站在那里,便是莫大羞辱。
妖族大多好斗,如此激愤上涌,又岂会善罢甘休?
酉轰双手捏住自己的鸡喙往中间一推,已经重新长出的尖喙回到原位,他眼神锐利如鹰,浑身声势可怖,哪里还有半分在灵堂大声密谋时滑稽。
双翅骤展,一声尖锐悠长的鸡鸣荡开,然后身影倏的消失在赵离弦的视线之内。
鸡族并不以速度见长,酉轰的天赋也不足以弥补这点,因此断无可能是攻速太快难以捕捉。
此时丹田之内,赵离弦的通体淡金的元婴原本正酣眠。
突然一道尖锋直取他的眉心,正是酉轰的鸡喙。
若是让那尖锐的鸡喙将元婴啄实,赵离弦便不是重伤的事了,即便不死也是修为大减,境界掉落。
眼看喙锋即将触及,元婴幼嫩的胳膊突然如蛇般敏捷一伸,揪住眼前的鸡喙,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神识境遇内,赵离弦的元婴一览无余,酉轰的也一样。
一只半大鸡仔就这么被元婴抓在手里,残忍并天真的玩弄、撕扯,直至奄奄一息。
元婴揪着鸡仔脖子正要拧断之时,远处传来一声驳杂的仙音。
他抬头,便见一个老者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是师父渊清真人。
对方见此形状呵斥道:“孽徒,赶紧住手。”
“为师可是教导过你不许无端虐杀生灵。”
元婴乃是高阶修士的核心,若非刻意倾注,其实并不具备如本人一般的神智,寻常表现还是如懵懂婴儿,只是根据修士自身天性,各有特色而已。
赵离弦此时不但元婴遭受酉轰偷袭,自身还得应付其余的妖修,定然是无法分出太多心神注入元婴启智。
因此那元婴懵懵懂懂的,也无从思考自己师父此时出现在此的不合理之处。
见对方呵斥,原本要杀生的手松了下来,站起身,缓慢来到对方面前。
‘渊清真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胳膊一伸,诱哄道:“好孩子,到为师怀里来。”
元婴一听,脚步加快几分,啪嗒小跑过来,往‘渊清’身上一扑。
‘渊清’眼神中露出不易察觉的精光,心中难掩高兴。
此渊清乃是猴修所化,猴族本与人族同源,种族天赋便是伪装,集大成者更是能骗过天道。
而猴族有一绝杀谓之抱杀,此技针对人族比妖魔两族更加事半功倍。
若元婴被抱实,轻则永无摆脱,被抱缠虚弱致死,重则遭侵蚀同化,成为对方养料。
猴修都未想到赵离弦的元婴竟是这么上道,取这么便宜他的死法,方才还嫉妒老猪占了这么个便宜,如今也轮到了自己。
然而下一瞬,胡子一紧,一阵钻心剧痛传来,下巴连胡子带整个肉皮被撕下来。
对方还不罢休,趁着惯性,手指对着猴眼就要戳进去。
猴修心中惊恐,此计他只能攻其不备,实际单论个人武力,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单独胜过赵离弦。
那么元婴自然也不能。
因此对方的元婴一旦对他产生攻击性,在偷袭未得逞前便没有赢的可能。
猴修丝毫不敢计较吃这个亏,赶紧从元神境遇中退了出来。
正好对上赵离弦的眼神,对方冷笑道:“早想收拾老头子一顿,你倒是会选人。”
第108章
元婴的伤害被如实的反馈在肉身上, 原本离赵离弦最远的猴修下半张脸撕裂,涓涓流血, 看着极是惨烈狼狈。
此计不成,众妖的攻势更沉默了,他们在场内所有人年纪都至少比赵离弦高出几个甲子。
在多出来的数百甚至数千年岁月中,最不缺的自然就是斗法经验。原本以为赵离弦再怎么天纵奇才,这也是难以弥补的阅历差距。
但谁能想到这家伙竟如此应对自如。
许是连番有妖修的重伤折损打碎了对方的信心,之后的时间哪怕合围齐上,也显得攻效平平。
赵离弦习惯混战,因此在适应节奏后,便越发从容。
但他也不准备继续跟这帮人耗着,正欲击破两个主攻妖修, 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听到这声音, 众妖好似突然抖擞振奋, 然后同时四散而去, 任赵离弦的攻势落了个空。
空间内顿时显化出一个巨大的法阵,阵中有十二方位, 而所有的妖修都在一瞬间进入了属于自己的方位。
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的猪修,也拖着颤巍的身体早早的入了局。
十二族齐聚, 阵法活运,赵离弦试图随机击杀一两个妖修, 看能否使阵崩溃。
但此时没人与他正面交锋了, 只一味躲避致命攻击。
且阵法一旦形成, 各自便不再需局限于站位之内,无论他们如何移动,或是躲进法器,次空间内, 大阵依旧运行无碍。
都是合体期的修士,正面迎战不一定占上风,但若只想保住性命,在对方协同合作下,赵离弦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破局。
而他们耗的就是赵离弦的时间。
从阵法开始运行的那一刻,赵离弦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天地灵力开始无法调动。
按理说此界乃是妖界,妖界灵力来源是十二妖祖成圣肉身,人族修士自然不可能受用。
但若按照此逻辑,魔族便不可能是人族的心腹大患了。
三界修士若在他界便无法吸收调动灵力,便不会有哪方能掀起纷争之势。
实际上天道石也罢,混沌之根也罢,妖祖圣身也罢,都不再是具备界域意识之物,产生的灵子自然无法根据敌我之别,选择让谁摄取调用。
而三界修士只消从小修一道转灵诀,便可将他界灵子转化为自身受用的灵力。
然而为了提升本土界域的安全,三界修士自然都在此处做过文章。
其中最极端的便属魔修,他们发现魔与人.妖两族身上均不存在的一方特质,以此为源研制出对魔无碍,对人.妖两族却万劫不复的天毒。
并将此毒注入混沌之根,从此过后人.妖两族皆无法在魔界长存,要么身中剧毒而死,要么被天毒改造入魔。
当然修为高深的大能或有手段能抵挡天毒侵蚀,但不可否认魔族从此过后本土之境安全无虞,也因此有了尽情入侵他界的从容。
否则以魔尊消失数百年之式微,他们仍旧敢次次趁界域交汇开战,便是由此而来的底气。
魔族敢污染混沌之根,那是因混沌之根特性驳杂,并不追求纯粹,但人族的天道石和妖族的妖祖圣身自然不能沾染污秽。
虽无法效仿魔界,但两界的大能定然也对此道有过修研,只是方法不为外道。
但很显然,妖族要发动此法,阻隔他界修士灵力转换,是需得十二大族同时在场的。
若是没法转换灵力为己调用,即便赵离弦境界再深厚,储灵再富余,只出不进也总归有被耗尽的时候。
因此妖修们丝毫不急切,只一味反攻为守,消耗赵离弦的存灵。
还不止如此,赵离弦隐隐感觉到了境界的松动之危,若再继续待在阵法中,怕是境界掉落也未可知。
果然能让十二族合体修士齐出的法阵,不会是好相与的。
赵离弦扫视了众妖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马修身上。
突然露出一抹笑意:“你才是这群蠢货的领头人对吗?”
不是咋咋呼呼的酉轰,也不是看似攻势最强的龙修或虎修,而是全程毫不起眼的马修。
马修看起来沉默寡言,并不高调。
但即便再沉稳,今日见识这天纵奇才的惊艳,乃至于对方落入自己手中即将陨灭,抹杀掉一颗光辉夺目的星辰的快意使他难免得意。
这是从来在同辈中声名不显的他,干掉的最强悍的对手。
马修淡笑道:“赵道友谬赞了,我等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道友落此下场并非我一人之功。”
赵离弦脸上的笑意却更深:“其实我早便注意到你了。”
“你攻防平平,但与所有人都能衔接无误,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应同族之邀走个过场,因此从很早便忽略你的作用,不将你纳入急于废除的目标。”
马修对此颇为满意,它不喜在群战中成为最显眼目标的,那会显得莽撞愚蠢。
因此赵离弦这话于别人来说或许是轻视,于他来说却是赞赏。
可还未等自得带来的爽快沁润心脾,便听赵离弦道:“但有个人提醒过我,若将某人排除之前,势必得现在对方身上留下足以挽回判断失误的后手。”
“因此这也成了我的习惯。”
马修原本如同浸入温泉的心脾突然冰凉,便见赵离弦的剑尖提起,不偏不倚的对准他。
接着众人只见一朵血色烟花炸开,待漫天的腥红散去之后,只留下一只幼马元婴,面露惊惧的慌忙逃窜。
有离得近的妖修迅速反应过来,准备抢夺马修的元婴,好将其护住一线生机。
可哪有早做准备的赵离弦快?
脚步未移,便看到幼马元婴已经被对方抓在手里。
赵离弦感受到灵力的循环调动恢复,可犹觉不够,他并未选择杀死马修,彻底破解阵法,反倒是侵入马修元婴的灵核之内。
瞬息之间便通过对方读取了整个阵法的运行逻辑,并将自己的灵力侵入了阵法之中。
这样一来,当妖修们慌忙的想断开阵法连接,也为时已晚了。
众妖修惊恐的发现,他们在退化,人形逐渐维持艰难,退化为兽,元婴的凝练开始崩散,在赵离弦手里的马修视觉上最明显。
原本凝实的马婴边缘已经开始虚化,与此同时进行的是境界的松动与掉落。
其中羊修是近期内刚突破合体的,因天赋以治愈为主,在团队斗法中价值奇高,屡次被赵离弦按着打,时不时废掉一番。
连连重伤加上元婴的摧残虚化,竟是数息之内无力支撑境界掉落了。
众妖修见状更是心中惊惧,再也没法为妖族颜面强撑了,赶紧七嘴八舌的求饶。
可赵离弦岂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帮人,对方足以十二人之多围挑一人,也就莫说妖族地界身份尊贵的话了。
在三界任何一个地方,以多欺少还落败的,遭对方打杀了绝无占理的可能。
赵离弦虽对这些人没有赶尽杀绝之心,却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因此对众人求饶充耳不闻,还喝止对方太大声。
果然,妖族的长辈到底是没法坐视一下子损失十二个合体修士的。
在众妖奄奄一息之际,几位族长及时赶来,中断了赵离弦的杀招。
顶着长辈的身份,又是低头又是赔礼,这才捡回了自家小辈的一条命。
只不过今日到场的妖修,便是伤最轻的怕也得闭关百年才能恢复修为了。
而这十二人里,还有几位是一族少主。
若是族内储位之争激烈,未来犹未可知。毕竟数百年内可以发生很多变故。
待各族族长晦气的带着本族小辈离开,赵离弦视线落在人后的卯赢和卯湘身上。
与其遥遥对视一眼,双方并未说话。
赵离弦摸了摸耳畔的鸟笼坠子,冷哼一声回到了房间。
期间所有的动静,隔壁客殿的宋檀音三人都未被惊动。
见赵离弦关门,卯赢二人也不再逗留在此。
回到灵堂,卯赢又为卯综上了炷香。
一旁的卯湘问道:“您也看到了,十二族合体齐聚都没占到便宜。”
“真要为宣泄一时之气,拿我兔族安逸做赌注?”
卯赢没有理会卯湘, 只沉沉的注视着卯综的脸。
眼神深沉幽暗,内里深处的翻涌被尽数遮挡, 被一族之长的体面和威仪所掩盖。
见他不应自己,卯湘也不放过他。
声音中竟是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你与剑宗的约定说得好听,只要合体后期以上不出手,便生死自论。”
“但正如你不会轻易了结卯综的死一样,若赵离弦真命丧兔族,剑宗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届时你真觉得兔族能面对整个剑宗的报复?”
“也别拿妖界立场说事,今日被姓赵的废掉那几家,你莫不是以为他们算账的时候,没有兔族头上一份?”
“为了一个本不是直接凶手的意气之争,已经闹得太大了。”
卯赢的眼瞳颜色要比卯湘和卯综深得多, 因此当他注视一个人的时候, 眼神会显得黏着可怖。
他视线落在卯湘身上, 总算开口道:“那姓赵的小儿来头再大, 综儿也不能白死。”
“否则他带着委屈回归圣祖,便是我为父不慈。”
“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 若是一晚辈轻易震慑,我妖族才是真没了骨气。”
“你莫要再说了。”
卯湘冷哼一声:“我也是多余一说, 整个兔族绑一起,哪儿比得上你千辛万苦得来的血统尊贵好大儿。”
“都是儿子, 同妖不同命啊~”
卯湘将一句话说得是一波三折。
卯赢闻言, 许是儿子的离世让他此时道心软弱, 唤醒了些许慈父之心。
对卯湘这么个早年遗留在人界,得道后利益拉拢的儿子生出来些愧疚之心。
声音有些讷然道:“胡说,自你认祖归宗回到兔族,我对你可曾亏待?”
“综儿有的你都有, 谁人见了你不是尊崇有加?”
“便是综儿,对你这个哥哥也是亲近礼遇。莫要以为我不知道,综儿单纯,容易遭人煽动,你背地里撺掇他怕是少了?”
说到这里,卯赢神色一顿,看向卯湘的神色带上了一丝责备和疑虑:“反倒是你,你与他同行,结果却未护好他。未能护住你得效忠一生的少主。”
“你该庆幸我还分得清里外,只迁怒了赵离弦那小辈。”
卯湘知道他的未尽之意,无非是对他有所怀疑,却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不愿开口伤了仅剩子嗣的情分。
他心中讽刺,嘴上也半点没有心虚。
只讥诮道:“你们邀我回来的时候,可没说过要当无能之辈的狗。”
“要我卯湘效忠,他卯综平庸之资且不够格。”
卯赢大怒:“你——”
卯湘压了压掌心,安抚道:“我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只是你想一想,以我出身血统,能做个长老已经是顶天了,我既无法觊觎你屁股下面的位置,那于我最好的便是坐上那位置的人是个耳根子软的蠢货。”
“我虽然看不上卯综,但他对我来说却是最好的兔王,所以你在疑我什么?”
“疑我替比卯综难应付的家伙做嫁衣?”
卯湘用一脸寒心的作态盯着自己亲爹。
卯赢难得心虚,因着他苦思冥想也实在想不出若卯湘参与对他有何好处。
他心里不是没有成算,综儿的天资在下一辈储君中实在不算出众。
反倒是卯湘,从小流落人界,以不契合的灵力自行修至合体,才是天纵奇才。
可惜血统不纯粹,他的王座只能落入旁系了。
一想到此处卯赢便忍不住扼腕:“天不佑我,你怎就只有一半兔族血统呢?”
卯湘皮笑肉不笑的赶紧打断他的惋惜:“打住,我可并不以我的另一半血统为耻。”
“您还是少说些惹人发笑的话吧。”
说罢也不再劝慰亲爹,离开了灵堂。
等第二日清晨,王凌波从睡梦中醒来,入目的便是整个房间的残桌断椅。
整个屋里就没件全须全尾的东西,偏生还各自规整回原位,只是不少裂成碎片齑粉,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凌波掀开毯子,指着眼前问:“昨夜来的哪些人?竟连这些物件都不放过。”
赵离弦见她起了才起身准备出门,边走边与她细说昨夜战况。
待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维系平衡的术法被撤出。
屋内所有物件如沙堡一样坍塌,成为一片废墟。
赵离弦:“不算难应付,不过也算是他们托大,自以为十二族齐出必能旗开得胜。”
“若布局再阴险缜密些,结果犹未可知。”
说着不知是讨好还是邀功,又添了一句:“我这次便没犯在雍城时的错。”
王凌波还未反应过来:“你是指哪件?”
赵离弦一噎,当时他在雍城确实因为傲慢,战术上被对方点出了好多处。
只是那时面对的邪修是何等修为?这次面对的又是何等修为?
他自然不可能托大。
此时宋檀音三人许是听到外面的声音,也各自从房内出来。
听到赵离弦昨夜已经与妖族打了一场,虽早有预料,但听到是十二族合体聚齐,仍是心惊胆战。
恰在此时,远处响起一阵沉闷的钟声。
几人明显能感觉到,钟声响起时,周围兔族宫人修士止步停手,面露虔诚。
片刻以后,卯湘的传音便入了几人的耳。
说是兔祖已经开通了卯综的葬穴,叫几人去灵堂,送卯综最后一程。
赵离弦几人自是客随主便,并没有耽搁便来到了灵堂。
许是昨夜一战已经传遍了妖界上层,今日灵堂内的人少了许多,且添了不少生面孔。
比如伤势最重的几人,非族长之力不可挽回,因此好几个妖族此时代为参礼的便是其他人。
年轻一辈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再如昨日那般充满挑衅。
这些眉眼官司并未妨碍葬礼的有序进行。
兔王宫本就是建立在兔祖的圣躯之上,只不过平日里圣躯化实为虚。
此时在场众人便能看见一座庞大虚影笼罩在兔王宫上空。
那虚影消失后,卯综陈尸玉台下的法阵现出一条通道,直通地底。
一眼看过去,那通道幽暗,神识无法探入。
“卯综的尸身入了这葬穴,整个葬仪便算是礼成了。”卯湘不知何时站到了赵离弦身侧。
赵离弦烦死了这家伙,便听对方果然不憋好屁道:“我猜老爷子定会叫你送葬下去,以全你剑宗的歉意。”
“你也知道老爷子的谋划可不少酉轰那些个蠢货一样好应付。”
“为了王姑娘安全,赵兄不若将你的耳饰取下来交由我保管吧。”
赵离弦看着他那因期待一晃一晃的兔耳朵,想给他一把拽下来。
好在卯赢此时开口,打断了一桩血案。
他道:“赵师侄,既然综儿是死在你剑宗,凶手又为你剑宗所擒,便烦请贤侄送综儿下去,为我兔族老祖解释一番缘由吧。”
宋檀音三人一听便急了。
这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叫人去陪葬。
宋檀音紧紧拉住大师兄的胳膊,生怕他同意,瞪视卯赢也不顾辈分礼数了。
“这葬穴直通妖祖,怕是只进不出之地,与我师尊约定不符,我师兄是不会下去的。”
卯赢并不理会他,只目光定定的盯着赵离弦:“贤侄怎么说?”
拒绝的理由自然可有千万个,但卯赢既已开口,便没准备给他拒绝的余地。
赵离弦若是不同意,对方自然有千万种办法帮他同意。
本就是为了走这一遭,赵离弦也不迟疑。
只是他开口谈条件:“要我送卯综一程也行。”
“不过待我出来,可否让卯湘道友送我离开妖界?”
卯赢闻言呼吸一停,下意识便觉得是剑宗知晓卯湘乃是他的子嗣。
要拿取走卯湘性命之威胁,报复他今日的咄咄相逼。
饶是卯赢没打算让赵离弦活着离开,也对他的意指和挑拨震怒。
话说到这份上他不能不应,应了岂不是刺卯湘的心?
卯赢白眉紧蹙,正琢磨如何委婉使卯湘不多想,便听卯湘道:“赵兄非但带着心爱女子以身涉险,还想杀了每一个情敌。”
“如此做派不是良人之选呐。”
卯赢:“……”
这小子何时竟和姓赵的还有了风月之争?
这下好了, 也不用卯赢为难,最终卯湘自己应了赵离弦的要求。
若是他活着从葬穴里出来, 便由自己护送他出妖界,至于护送期间他是生是死,那便全凭本事。
做下约定,赵离弦便毫无迟疑的进了那幽深的葬穴之中,急得后面的师弟师妹跳脚,却是无可奈何。
葬穴的隧道要比赵离弦想的浅一些,只觉走了几十步便抵达。
赵离弦深知决计不会是这么短的距离,因为妖祖们的圣身均在地底数万米深渊之内,不但是妖界灵子来源,更是构建整个妖界大陆的基石。
因此如无意外, 他们应是已经身出数万米地心之中。
赵离弦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王凌波此时也站了起来, 做严阵以待之势, 闻言摇了摇头。
从进入妖界起, 赵离弦便在耳坠上布下最精妙的防御法阵,且会时不时根据实况略微调整, 即便是瞬间抵达足以让普通人爆体而亡的地心之中,她在鸟笼内也舒适得毫无妨碍。
赵离弦见状没再多问, 视线和神识同时在整个空间内逡巡。
葬穴的空间并不大,看着只十来丈的宽窄, 卯综的尸体悬浮在半空之中, 呈五心向天的打坐姿态。
他的面前是林琅的尸体, 只不过在昨日已经被卯赢毁得面目全非。
真正的葬仪从他们进入葬穴的时候已经开始,只见林琅的法体缓慢的尘化,如亿万闪烁微光的灵子,被卯综的尸身吸入体内。
这便该是凶手随葬的最后一道流程, 若那是真的林琅尸身,怕来世无论投身何处,都会因缘际会最终成为转世卯综的奴仆。
两人原本以为这个吸收的阵法也针对赵离弦,可警惕片刻,直到林琅的法身被尽数吸收,赵离弦依旧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只是静默,两人与一具尸体遥望静默,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
突然,卯综灰白的手指动了动,平摊在膝尖上朝天的掌心收拢,紧握成拳,他左手腕上戴着的铃铛手环发出了一声细想。
接着卯综缓缓落地,竟是动作流畅的站了起来。
缓缓睁开眼,绯色的红眸还带着枉死的腥戾。
卯综声音沙哑的开口:“再等什么?”
“我兔族血仇,自然得是亲手报之。”
原本赵离弦还眉头紧皱,听了这蠢货的话,只觉得蠢货绕出再多的花活还是蠢货。
他讥诮道:“你老子疑心重撒泼打滚不愿错杀就罢了,你自己不知道死在谁手里的吗?”
卯综兔头一偏,好似在思索赵离弦这话的意思,看着更让人着急了。
赵离弦挥了挥手,冲王凌波抱怨:“我就不该多那句话。”
他弥补自己的方式便是速战速决,心念之间长剑已经出鞘,以神仙难追的速度眨眼间便数千刃落在了卯综身上。
只听整个空间都好似发出了数道断层之声,然后卯综碎成肉眼难辨的一片一片,薄如蝉翼的兔肉片飞散在空中,缓缓落下。
赵离弦并不指望这就杀死对方,在拥有昨夜对战十二妖的战绩后,卯赢若还自信进入葬穴便能够杀死他。
便说明‘卯综’的诈尸一战在对方看来强于十二妖联合。
赵离弦感受到了对方‘苏醒’的修为境界,竟是深不可探,据大乘怕也只是半步之遥。
甚至不确定这个修为会否在斗法期间再次拔高。
他也多少看出了端倪,其中林琅的法身成为了对方的养料,但也只不过是滋润法身强度,修为突拔的原因还是来自于此刻卯综与兔祖的连接。
也就是说:“他在借用兔祖的力量。”
赵离弦这么跟王凌波解释的时候,便听到从她嘴里同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他勾了勾唇,为这点越发紧密的默契而开心。
果然,话音落下便看到那些被切成蝉翼薄厚的兔肉还未落地,便已形成一个卯综,从蝉翼大小到一个七尺男身,竟不到两息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