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by银发死鱼眼
银发死鱼眼  发于:202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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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凭空掐着脖子拎过来的。
接着两指一勾,钻入了对方无甚防备的识海,从里面拉出了一根丝线。
正如先前赵离弦在皇宫里拉出那时对王凌波惊艳的记忆一般。
赵离弦稍加确认,便在某处将宋檀音的记忆截断,被他剪掉的那截被随手丢弃,化作微风消散。
比起同门之情,赵离弦更大的动机是剥离宋檀音看到的他童年的记忆。
他不允许任何人分享他的童年。
荣端与姜无瑕此时也反应过来师尊的打算,心中悲凉之余倒也没有多大抵触。
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很多事不记得比记得更好。
然渊清真人刚要动手,王凌波却道:“宗主难得有下令,按理我寄居剑宗,本应顺从。”
“但我拒绝抽出自己的记忆。”
渊清此刻真是有点烦了这凡女,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与对方巨大的身份鸿沟之间。
但这个凡女确实间接让他弟子变得更让人头疼。
于是渊清道:“事后离弦会对你加以补偿,但此事无需再论。”
王凌波闻言脸上露出接受突如其来劫难的惋惜和坦然。
她叹了口气:“很小的时候,我便在神魂中植入了天机阵。”
“为了保护我的记忆和意志不受修士践踏,这是我作为一个无灵根凡人唯一能保住自尊的法子。”
“宗主该知道,天机阵虽不罕,却是少有无视修为阶级的法则之阵,乃是天道留给我等凡人守护尊严的一息之机。”
“若宗主抽出我的记忆,我的神魂会立刻自爆,身死命消。”
“小女性命自然不足挂齿,若宗主执意如此,那可否给我一天时间,处理后事?”
渊清真人闻言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赵离弦,原本惫懒无神的眼睛,突然之间有了焦点。
那焦点落在王凌波身上。

天机阵虽易得, 但使用者却寥寥。
首先这能无视修为阶级,仅遵天道契约的阵法, 便不是能随便刻下的。
否则修界各大势力的暗地死士,魔界派往各方的奸细,为保机密,此阵早已被滥用。
其他条件不提,种下天机阵的前提便是本人以神魂为誓,打从心里以神识意念为先,将对其的维护凌驾于自己生命与轮回之上。
这才能保证阵成。
因此便是刻意调教出来的愚忠死士也少有成功的。
可王凌波却自称种下了天机阵。
渊清抬指冲着王凌波的眉心一点,一阵微弱的金光激荡开来,并不激烈,如水面点波。
却证实了她话里不假。
这样一来, 可真如她所说了, 若想抹去这段记忆, 只能杀了她。
原本以渊清的身份, 是根本不必将这当成为难计较的。
但他那糟心徒弟却开了口:“你是何时种下的?”
那神情语气,竟隐隐透着丝急切, 好似并非为这问题本身好奇。
王凌波:“大概十二岁的时候,那时我王家已至鼎盛, 原本盘踞北境的地头蛇联合起来殊死反扑。”
“有家族豢养的邪修谋害我族人,甚至想以拘魂之术控制我祖母伯父等当家人。”
“虽有惊无险, 但便是那时候, 我萌生了种下天机阵的想法。”
“为什么?”赵离弦好似对这些经过不感兴趣, 本就深沉的眸色此刻黑得有些吓人。
他浑身的断骨还没完全修复,却是不顾剧痛走过来,站在王凌波身前,丝毫不顾忌挡了自己师父。
“你那时应该还未萌生来修界的打算, 若非鱼死网破,凡俗势力的纷争通常也不会这般凶险。况且即便当时凶险,也并未波及你一个小辈身上。”
“你是如何会以这般偏激的决心,种下天机阵的?”
赵离弦问完便直直的盯着王凌波,周身弥漫着一股偏执的情绪,这让老实接受师父的安排,准备舍弃这些记忆的荣端和姜无瑕感到被牵连的不安。
王凌波却似乎只当这是个寻常的问题,坦然回答赵离弦道:“因为我有绝不能与人共享的记忆。”
“若这记忆有被强行窥探的风险,我宁可去死。”
赵离弦抽出宋檀音关于今日的记忆时,自然对他进入七情镜后,外面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他看到王凌波拒绝了荣师弟与小师妹的提议,拒绝进入相对无甚风险的七情镜‘唤醒’他。
拒绝行驶这个他‘心爱之人’才能名正言顺行驶的权利。
赵离弦收回视线,渊清师徒三人明显看见他周身郁气消散大半,好似不可理喻也不可言说的任性终于有了安放。
他低嗤了一声:“若进来的是你——罢了。”
说着冲自己师父道:“既然她不愿便算了吧,我信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渊清又觉得有些头疼了,心中忍不住掐指一算,再次这凡女分明不过一过路石子,或许在此时有些显眼。
但在他糟心徒弟的漫漫道途中,并不会激起多大涟漪。
可自己这糟心徒弟却不是第一次为之触动。
徒弟自己都活得浑浑噩噩,或许不明所以,但渊清人老成精岂会看不出来?
但最终渊清还是做了妥协,收回了打算。
不过既然王凌波的记忆都不消除,再折腾剩下两个徒弟,未免厚他薄己,便挥袖道:“罢了。”
“为师相信你们也是知道分寸的,此时便别对你们师妹提起了,惹她平白伤心。”
荣端和姜无瑕赶紧躬身应是,说话间,渊清便已经化作一道清风,消失在了眼前。
他一走,宋檀音身上的禁制仿佛消失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大师兄正好好出现在眼前,她神色惊喜:“大师兄,你已经出来了?”
赵离弦不想搭理她,御剑于脚下,冲王凌波伸手,待王凌波也站了上去,便离开了此地。
宋檀音见状心中抽痛,巨大的痛苦和难过将她淹没。
难受之余又觉得不对劲,师兄为了王姑娘冷待她已不是一次两次,她虽从未适应过,但也不至于这般剜肉钻心一般悲痛。
于是便问荣端和姜无瑕:“师兄是何时出来的?我记得我正准备进七情镜找他。”
荣端和姜无瑕此时是身心俱疲,不免对她有所迁怒。
不客气的讥嘲道:“你都不清楚的事我们又怎知?”
见她还要说话敷衍道:“行了莫要在这里磨蹭,大师兄约莫是往青楼去了,怕是要去找那白发魔修的踪迹。”
“你我三人与他算是打过照面,当心一会儿师兄问话我们不在。”
此时王凌波站在剑上,为了迁就她落脚,赵离弦的本命剑变大了数倍,周身笼罩了一个简易法阵,好使她不受过快速度带来的动荡不稳。
赵离弦突然问她道:“先前你让师父容你一天办理后事。”
“若真只剩一天可活,你要做什么?”
王凌波却是笑了:“神君竟觉得,我若争取来一天时间,会安心等死。”
“自然是手段尽出,逼得渊清真人不得不改变主意。”
赵离弦表情诧异了一瞬,他并非不知道王凌波是个坚韧的女子,她善于解决问题,绝不会轻言放弃。
但面对三界至尊的师父,便是无数高阶修士也会慑于其撼天动地的修为,选择悲观弃逃。
可在王凌波看来,竟是与她以往解决的麻烦并无不同吗?
赵离弦突然觉得背后有些火热,他与这女子许多事上无比契合,但从未像此刻一般认识到,她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与他茫然虚无不同,她是个极为坚定热烈的人,心中必然有个不移的目标驱使着她。
赵离弦一时间竟有些羡慕,但又会产生羡慕这等事颇为羞恼。
说话便变得尖锐道:“若是当时你争取不来这一天时间呢?你莫不是觉得我师父平日里看着慈和,便是好说话的人。”
王凌波语气有些无奈,仿佛是代入进了那最坏的情况。
“若宗主不愿,我自然无能为力,只待来世报答神君提携之恩了。”
这消极之语可与她毫无畏惧的从容不符,只隐约能听出些惋惜。
性命在她眼里竟是这般没有分量?赵离弦觉得不是,只王凌波明显不愿再接他的话了。
像是为了回报她的分寸,赵离弦也点到为止。
片刻后三人追上了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青楼。
此时从高处看,整座青楼凭空消失,地基都被挖去了三丈之深,偌大深坑周围是不少人。
有先前青楼中被吞噬花吐出去的姑娘和客人,也有周边花楼的,都顾不得做生意了。
王凌淮早已赶到,见几人到来,有些羞愧的摇摇头:“大师兄,那追魂香一个时辰前便断了。”
因他修为只有金丹,先前便安排他在好几层外围来往出口布香阵,并未让他参与进纷争核心,但显然那魔修并不是区区香阵能索引的。
赵离弦点了点头,并未责怪,只探出神识亲自扫了几遍这早已湮灭的地方。
到底有过高阶修士的造访,此地现在残灵充沛,只是那圣令残灵已经被吸走了,所剩无几。
此次对方也算技高一筹,他们的准备虽然临时,却也算周到,竟还是着了道。
赵离弦并不轻敌,神识确认过好几遍,神色却变得有些凝重。
宋檀音问:“大师兄,可是有何为难?”
赵离弦看了她一眼,厌烦的别开脑袋,荣端赶紧将小师妹挤一边去。
挡着她那张脸重起话头道:“想来大师兄有所发现。”
赵离弦点头:“怕还是个熟人。”

“谁?”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合欢宗那混账。”赵离弦道, 说完又蹙眉摇了摇头:“虽是他的残灵,但又有些不对劲。”
后面半句被三人忽视了, 他们其实在修界还资历尚浅,更何况上一次的界域相交是几十年前。
那时候他们还只金丹实力,还是掌门嫡系,自然不可能作为消耗进入低级战场。
但当时大师兄已经踏入化神,且师尊有意让他在那战中扬名三界,因此他跟魔界的人打的交道最多。
多余的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当时魔界合欢宗的少主见到大师兄后,便对他颇为推崇,一直有意劝导他弃明投暗。
交战时使的手段也肮脏下作,大师兄是动了真火的, 当时对方修为还高一个大境界, 大师兄拼着两败俱伤, 险些拆解了对方元婴。
自己也没有落着好, 若不是师父和当时的合欢宗宗主出手阻拦,怕是两边都得折损一个这一代的最强天骄。
荣端琢磨道:“当时那人遮掩了容貌, 但为了破师尊的盾阵,确实暴露了合欢宗的功法。”
“且根据盾阵抗护的反应看, 对方修为也对得上。”
赵离弦心中还有一丝疑虑,但若真是那混账潜入人界, 他也不愿浪费这主场诛杀的大好时机。
便冷笑道:“你们先回去吧, 我揪他出来会会。”
说完便身形浮空, 刹时消失在了眼前。
荣端几人便是有心想帮忙打杂,也知道这是他们插不进去的。
一行人便垂头丧气的回了皇宫。
宋檀音还在思虑方才大师兄那厌烦的眼神,有心问问荣端和姜无瑕,但两人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让宋檀音越发笃定发生了什么。
等回了王宫, 她便直接开口问了王凌波。
得到一句:“他们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
让宋檀音更是七上八下。
赵离弦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到了第二日也不见踪影。
宋檀音三人有种无所事事的坐立不安,王凌波和王凌淮两兄妹倒是乐得轻松。
王凌淮原本也想在此次任务中有所建树,但从一开始分派的就是些打杂任务,如今合体修士都出来了。
他尚有自知之明,这等级别的修士之争,他连打杂都不够格,躲远点不使己方分心才是妥善做法。
因此二人没有留在皇宫苦等赵离弦,而是应了宋永逸相邀,出宫游玩。
宋永逸成为傀儡皇帝之前,也有过十几年飞扬肆意的日子,这也算温太皇太后对自己血脉仅剩的温情了。
年少之时,并不拘着他这位皇子往外跑,因此宋永逸对宫外并不陌生。
知道淳京各大酒楼哪家酱鸭最好,哪家独酒最醇,哪家说书先生最诙谐有趣,哪家常客最喜报团碎嘴。
也知道如今郊外桃林正桃花繁茂,泛舟湖面正是一眼郁葱。
最喜携美游湖的宣平侯此时定在画舫上呼朋唤友。
这一日宋永逸带着王凌波去了不少地方,王凌波虽来过淳京,不过都是来去匆匆,从未停下来过。
倒也是难得松快的一日。
到了傍晚,王凌波便提出去二伯的宅邸用完晚膳再回去。
温太皇太后本就有意收买王家,给自己的计划加码,暗中盯着宋永逸的人自然不会起疑。
考虑到与两人同行的还有王凌淮这个修士,因此今日负责监视的人里也有修士,修为并不在王凌淮之下。
只是王家大门打开,进入厅堂,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若温太皇太后在此的话,绝不会对这些面孔感到陌生。
这么明目张胆集会。暗中盯梢的修士却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丝异常都未察觉。
王凌波扫了眼在场的人,拥护宋氏正统者,与温氏利益不可调者,胆大且隐晦的投机者,以及宋永逸这些年来艰难培植的隐秘力量。
因为有了难得的契机,这些能争取的力量今日汇聚到一起。
宋永逸看了眼王凌波:“这般,不会太过冒进?”
“这里面的人,不全然可信,也不全然安全。”
王凌波却道:“确实,但此番机遇也是百年难见。”
宋永逸明白她的意思,在皇祖母篡权的这数十年中,宋檀音不止一次携剑宗同门回过淳京。
但这是头一次,她带回来的,地位和话语权远高于她的同门,不一定站在她的立场冷眼旁观。
好在宋永逸到底是个年轻帝王,虽已学会了隐忍,却也不缺放手一搏的锐气。
达成共识后,王凌波便退居后面,凭宋永逸和王氏的两位长辈与其相商。
王凌淮跟她坐一处,隐在角落里,都有些纳罕她今日的低调。
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些,自顾自的运行起灵力,开始走神。
而此时王凌波却站起身,穿过堂内的众人,出了房门。
在场中包括王凌淮这位修士,好似谁人都没发现她这大活人大摇大摆离开一般。
宋永逸还时不时冲坐在那边的‘王凌波’使了使眼色,对方也都有回应,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王凌波穿过回廊,走到了后宅之内,经过第三个房间停了下来。
她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窗户未关,微风吹过纱缦,有个身影站在那里,影影措措,在缦账的扫拂下看着身姿轻盈,飘飘欲仙。
“你可算来了,叫我好等。”
那人开口,是个男子的声音,语气有些轻佻,但声音清透如泉,听着竟让人不觉得厌烦。
王凌波走进去,关上门,那男子也从纱幔之后走了出来。
身量修长,敏捷飘逸,一头白发,眼眸是石榴般的红。
竟是与昨日青楼内那魔修一般的外表特色。
这竟不是伪装出来的身量和发色。
此时在王凌波的眼中,男子的容貌并不模糊,也并非不能记忆,对方就这么毫无掩饰防备的展示在王凌波眼前。
昭示了他们并非陌生的身份。
王凌波走上前,笑了笑道:“总得小心点的。”
“赵离弦虽不擅追踪,到底有越级战合体的本事,你虽修为不浅,但真与他死战,谁输谁赢说不清楚。”
“你我谋划这么多年,自然不能在小事上露出破绽。”
白发男子无奈叹气:“我这不是听你的了吗?你可知合欢宗那混账的残灵多难搜集,为此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他俊秀是俊秀的,但对于男子来说,太过柔软无害,一双红眼或许在宋檀音三人记忆中嗜血渗人,但此刻没了可怖的修为气势掩盖,竟看着有些楚楚可怜。
王凌波道:“那些残灵虽然不假,但收集时间不同,到底有衰变阶级的差别,赵离弦不可能一直醒不过味来。”
“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白发男子摊手:“可惜了你无灵根,但凡稍有修炼资质,凭你的灵感悟性,怎么走都能走出一条道。”
“残灵的衰变层次,我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王凌波笑了笑:“你们天资不凡的人何须在意这些边角料。”
“但你试着验过了,那细微的差别并非没有是吧?”
“只要存在破绽,就一定得纳入风险考虑。”
白发男子对她的谨慎是信服的,他手掌中出现一面镜子,抛在空中,那镜子展开,竟与他们在山林中看到的七情镜外表无差。
白发男子冲王凌波伸手:“走吧,看看咱们三界至尊命定的继承人有何蹊跷。”
王凌波将手放了上去,又回头看了厅堂那边的方向一眼。
“那边不会有事吧?”
白发男子嗤笑:“我以你王家那小子,还有外面偷跟着的两个修士灵力做掩护,便是赵离弦神识覆盖整个淳京,暂且也发现不了异常。”
“知你谨慎,还是对我放心一些吧。”

王凌波一介凡人, 再如何谋划也力量有限。
在她的复仇之路上,有无数虽终点不同, 但目标一致的同行者。
不过能让她分享完整计划,并托付真正来路底细的人不多,卯湘就是一个。
卯湘对人界修士并无深仇大恨,但他的过去也不算幸运。
这就不得不提到妖族与人族的关系了。
跟人魔两界的不死不休不同,妖族因为传承之地只在妖界,人魔两界地域通常会大大削弱他们的实力。
魔界尚且能以魔气感染人界,若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实力,未尝不能将人界转化为适宜魔修的魔域。
妖族的灵力却是没有感染与净化之能的,因此这注定了他们无法投入巨大成本进行不划算的侵略。
因此妖族在三界立场上大致维持中立,明面上更偏向人族, 背地里也不忘与魔族眉来眼去。
人魔相争都不愿把妖族推到对方的立场, 因此妖族的界域危机并不强。
但妖族拢共由十二大族统领, 又种种历史问题和血统之间的相斥相性, 内部争斗倒是不断。
因对妖界的人不像魔族那般严防死守,每次界域交际之时, 妖族来往人族的不在少数。
林子一大,便什么鸟都有。
两情相悦也罢, 诱骗强掠也罢,妖族与人族自有血脉混杂, 世世代代下来, 身负妖族血统的半妖不在少数。
只是这类人在两族之间处境都不那么乐观。
妖族嫌弃其血脉驳杂, 资质低劣,难以觉醒种族传承。人族则嫌弃其外表异像,非我族类,兽性难驯。
因此三界之中, 混血半妖都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若混杂牛马狗类血统的半妖,通常会被豢养为苦力,地位与牲口无异。
虎豹蛇鼠等或是力量敏捷,或是擅习隐匿肮脏的勾当,多半也会被培养为打手死士。
卯湘不一样,他是人兔混血,兔族天生容貌美丽,身姿纤柔,又极易发.情,多被豢养为权贵的玩物。
半妖在妖族尚且修行不易,更遑论一个豢养在人族的玩物。
据卯湘自己所说,八岁之前他莫说接触过一本功法或一名修士,便是刀枪剑戟棍都没摸过一下。
因为温驯柔顺的玩物怎能让那些粗物磕碰娇.嫩的皮肤。
可想而知如此出身境地的卯湘,能有如今的修为,乃是一个多大的奇迹。
王凌波与卯湘的相识其实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不过是注意到了半妖这个零散的,备受欺压的群体背后的价值,与那些豢养半妖的大家族一样,王氏也在她的主导下买入了大量半妖混血,成立了专门的培养组织,因天赋所长的不同分配至王氏的各个产业之中。
只她不知道的是,在暗地里已经颇具规模的半妖群体眼里,她算是人界掌权者中难得的亲近半妖的厚道人。
她给他们提供充裕的衣食和珍贵的教育,从不涸泽而渔剥.削半妖的寿命劳作,岂知通常半妖售价低廉,并不像牛马一样需得精心养护,做苦力做到死再买新的才是实惠。
她如此这般将半妖当人对待,每个半妖所耗成本足以再买十个。
感念恩情也好,半妖组织也迫切需要一个友善的人族合作者也好,有半妖将组织的存在告诉了她。
又经过层层引荐与摸索,王凌波认识了卯湘。
两人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随着合作的越来越紧密,两人的共同利益和目标便越来越密不可分。
只是卯湘与王凌波虽是同行者,但他的目的却并非向谁复仇,虽然他平等的讨厌三界中所有的人魔妖。
他想要创造属于他们半妖的圣地,让半妖混血也能有尊严的立足于世。
这个目标宏远艰难,便是以他如今的高深修为,前路艰巨与阻挠也让人喘不过气来。
只是每当看着王凌波以凡人之躯干着比之他更艰难的事,卯湘便觉得他的前路并不孤独。
二人踏入七情镜后,入眼的便是宋檀音当时目之所及的一切。
其实卯湘出现得比宋檀音他们想象的早,早在赵离弦被卷入七情镜那一刻他便到了。
现身之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投了三粒通识决在三人体重,所以他们不论谁进去,所见都会被复刻下来。
那通识决一脉同生,其一粒生效,剩下的便会枯萎,这自然也是渊清真人到时没有从荣端姜无瑕身上发现端倪的原因。
对于这个当世最强者,王凌波在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放松大意。
眼神掠过那方悠然的竹间小筑,卯湘忍不住啧啧称赞:“不愧是迟渡真人,这阵法布局,便是乍眼一看便能瞧出不凡。”
“听说她死于魔修偷袭?如今也不知道是哪位魔界大能有这本事。”
王凌波道:“迟渡真人夫妇的死因一向扑朔迷离,莫说是你,便是剑宗内也没个统一说法。”
卯湘:“但愿此次有所收获吧,父母身死的场面,这般极致的悲恸,按理说七情镜不会毫无反馈。”
王凌波点头:“希望宋姑娘看到的足够多。”
说完她随着宋檀音的视线进入了内室之中,见到了她所见到的画面。
尚且年幼的赵离弦,五六岁的年纪,容貌已然可窥见日后的天人之姿,小脸白皙粉嫩,眼睛澄澈晶亮。
与如今仿佛厌倦一切的惫懒空虚模样不同,年幼的赵离弦尚且对一切充满热情和好奇心。
一把简单的曲环自己就能玩半天,脸上的新奇与探索,跟所有的无知幼童一样。
王凌波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赵离弦,仿佛要盯穿这个魔鬼的源头。
还是卯湘突然开口道:“这人,可打小过的就是好日子。若我从小这般父慈母爱,不知如今个性何等开朗。”
语气中不无嫉妒。
王凌波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摇了摇头:“不对,看窗外日月更迭,宋姑娘看到的零碎画面少说有十几日的。”
“但赵离弦一次也没出过房门,若他所怀念的是与父母的和乐天伦,那场景也太单一了。”
“便是不出隐居之地,外面的院子,湖边美景,还有竹林风光,何至于只在屋内?”
卯湘闻言也皱了皱眉:“或许他天性如此?这人如今也不是成日里待在洞府不出门吗?这在三界是出了名的。”
又扫了眼周围:“那姓宋的小公主修为不行,我只能凭经验看看玄机,这间房应该也布下了结界。”
“莫不是姓赵的小时候身染重疾,不能出门?”
王凌波眼神流转:“不止,迟渡真人夫妇与他相处也透着古怪。”
卯湘这便看不明白了:“哪里?”
王凌波:“他们只跟赵离弦玩耍而已。”
卯湘被她这莫名其妙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对?”
王凌波知道他也没经历过正常的童年,自是看不出端倪。
“那怕在凡俗之间,稍有薄产的五六岁孩童也该开蒙了。赵离弦,鼎鼎大能的迟渡真人之子,天资卓绝,到了五六岁的年纪整个房里竟一本开蒙书或是引气玉简都没有。”
“迟渡真人与他玩耍也从没有教导之语,无论是学识修道还是常识,她就只是逗弄而已,这哪里像养孩子。”
“分明就是养只猫。”
像是佐证着王凌波的话,在她说完不久,导致宋檀音被杀的画面就出现了。
生受的抽血剥皮拆骨之痛,灵根被抽取截断之苦,神识灵台被捣碎挖取的折磨。
还有幼童痛呼时‘慈母’那诡谲的诱惑。
卯湘作为修士,灵根被切与神识捣落之苦他最能感同身受,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时间竟对自己说赵离弦大小过的好日子感到几分难为情。
唯独王凌波眼神却亮了,非是变态到目睹一个幼童的惨痛为乐。
而是她抓住了击碎赵离弦的关键。
她嘴角上扬,眼睛透着渗人的热烈晶亮,喃喃道:“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卯湘不知道她因何而恍然大悟, 便直接问道:“看出什么了?”
诚然赵离弦的真实童年让他接受得有些猝不及防。
那可是三界称颂的离弦神君,完美无瑕的正道继承者, 古往今来天赋也能排进前三的修士,可望而不可及者。
出身尊贵,师门强盛,修行之处便承接了资源的绝对倾斜,从身世来历到天资悟性,都是让人嫉妒无力者。
没想到这等天道宠儿,竟然也有过这般不堪惨痛的经历。
但剖析人的内心本色一向不是卯湘所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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