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男生也很低落。
“我妈给了我一千块傍身,这是我们家最后一点积蓄了……可还没出国就花了二百多,以后怎么办啊……”
“蔡老师说不交不行,要是不交的话,我们的护照就失效了,就算去了峨罗斯也要被人家撵回来的……”
何长宜皱了皱眉,她怎么没听说过什么过境费和好处费。
“行了,别哭,他在哪个包厢,你带我过去。”
蔡老师正在包厢里蘸着唾沫数钱,忽然门被踢开,他不快,正想骂毛手毛脚的家伙,转头就看到那个最不想见的煞神。
“听说出国要交过境费和好处费,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蔡老师一惊,眼睛珠子一转就想否认。
话才要出口,他看到何长宜身后跟过来的几个学生,还有听到声音后探头探脑的其他人。
“你胡说什么,过境费和好处费一直要收的,懂不懂规矩?你之前没交就相当于逃了票,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是正规买票的。”
何长宜眯起眼睛。
“逃票?”
她慢条斯理地说:
“你的意思是,国家公职人员公然利用职务之便收取好处费?还是说国境线上搭了收费站,不交钱就禁止出国?”
听到何长宜的话,交了钱的学生们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蔡老师。
蔡老师心中叫苦,面上还在嘴硬:
“这都是惯例,你不懂就不要讲,别误导我们学生。要是他们不能留学,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何长宜不怒反笑。
“对,我确实负不起这个责任。不过列车有车长,人家常年往返中峨,比任何人都了解情况。走,咱们一起去问问。要是你说得对,我赔你一件皮夹克;要是你说错了,马上把钱还给学生们。”
在听到何长宜的前半段话时,圆脸小姑娘的脸色变得灰暗,要是这位大姐姐都不愿意管的话,她就真的没希望了。
可当听到后半段话,她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另外两个男生附和道:“就是,咱们一起去找车长!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收我们二百多块钱吧!”
“是啊,要是车长说真的要交,我们也就认了……”
“我去问问列车员,车长在哪一节车厢!”
其他学生也纷纷应和,一时间蔡老师被架住了,眼睛焦急地转来转去。
“那、那车长是峨罗斯人!在场的除了你谁听得懂峨语,还不是任由你翻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耍赖吗?”
何长宜很痛快。
“你在车上随便找一个会峨语的,让他翻译不就行了。不行多找几个,人家和我们两边都不认识,总不见得一起串通骗人吧?”
学生们都觉得这个主意好,有人自告奋勇去其他车厢找来懂峨语的人。
然而,直到热心翻译到位,蔡老师仍旧不肯去找车长,逼急了就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冲着学生们大喊大叫,问他们是不是不打算去留学了。
——当然,他没敢冲着何长宜甩脸色,精准地把脸扭到她看不到的方位。
年长一些的学生意识到不对劲,但人在屋檐下,他们还是想留学的。
有人打了退堂鼓,低声地说:
“算了吧,一万块钱都花了,也不差这二百了……”
也有人不肯放弃。
“那怎么行,出国的钱可都是我父母一辈子攒下来的血汗钱,要是花在学习上我就认了;可无缘无故就让我掏二百块,那不成,我不答应!”
车厢里闹哄哄的,其他车厢的人也来看热闹,就连峨罗斯列车员都过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何长宜把人都赶出去,关上包厢门,屈指敲了敲桌子。
“行了,给自己留点脸吧,钱呢?拿出来。”
蔡老师低着头,悄悄用怨恨的眼神瞪了几下,还不敢让何长宜发现。
见这家伙像个鼻涕虫似的窝在铺位里面,何长宜不耐烦地催促道:
“赶紧的,我没心情和你耗。要么你拿出来,要么我自己动手。我数三下,三,二——”
不等“一”发出来,蔡老师一把将钱从衣服内兜里掏出来,犹豫了下,不情不愿扔到桌上。
钞票沾了体温,何长宜嫌弃,不想上手去数。
“二十个人,每人二百三十块,一共是四千六。要是少了一张,你不想知道后果的。”
听到何长宜的威胁,蔡老师顿了顿,抬头迅速用怨念的小眼神看了她一眼。
接着他脱下鞋,从鞋垫下面又抽出一叠钞票。
——都特么能闻到味儿了。
何长宜转身开门,对着门外伸着耳朵偷听的学生们说:
“行了,问题解决了。你们蔡老师对出国政策没深入了解,弄出了误会,现在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你们过来,把自己的钱领走。”
学生们欢呼起来。
虽然因为接下来他们还要跟着蔡老师去语言学校办理入学手续,何长宜才轻飘飘地盖上一层遮羞布,把一切说成误会,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
经此一役,大小狐獴们更信任何长宜了,恨不得走哪儿跟哪儿。
何长宜彻底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圆脸小姑娘都恨不能托着她的胳膊,像伺候老太后似的把她伺候到马桶上。
此消彼长,蔡老师落寞极了,不得不自己提着暖壶去打水。
列车一路西行,越过了国境线。
在停靠峨罗斯站台时,车上倒爷蓄势待发,车下峨罗斯人举着卢布嗷嗷待哺。
学生们也带了不少货物,打算卖了赚点生活费。
在一众卖货的钟国人中,何长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格外显眼。
面对一群挤在身边、把卢布快怼到她脸上的客户,她流畅地数钱卖货,然后左手熟练地抢回货物,右手把假|钞摔到对方脸上。
回车上补货时,她随手将伸到上铺的钩子扯进来,窗外传来失去平衡摔下去的小偷叽里咕噜的大骂声。
再次拿着衣服下车时,何长宜顺手抓住在窗口卖货学生的胳膊往里一拽,外面跳起来抢货的家伙正好扑了个空。
几次下来,车厢上的人看何长宜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敬仰两个字来概括了。
——他们好像看到了倒爷界的概念神。
车厢的货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减少,学生们赚得盆满钵满,而且因为有何长宜带着,避开了新手倒爷经常被坑的陷阱,每个人钱包鼓鼓,红光满面。
兜里有钱,胆气就壮。
有学生即使没学会峨语,都敢独自一人去车站商店买东西,和售货员比划着买回来一扎啤酒,给每个人分了两瓶,庆祝开张发财。
要不是学费概不退还,都有人想放弃留学,直接跟着何长宜转行做倒爷。
然而,与学生们的欣喜若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何长宜反而从刚上车时的悠哉变得警惕起来。
钱太多了。
懒洋洋甩着尾巴的狮子站了起来,望向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
就在列车离开乌兰乌德站后,凌晨时分,当所有人都陷入沉睡时,包厢外忽然传来细微而凌乱的脚步声。
何长宜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到一根弯曲的铁丝顺着包厢门的缝隙伸了进来。
下一秒,卡在门锁处的卡扣就被铁丝拽了下来。
一声轻响,门开了。
卡扣落地的瞬间, 何长宜不合时宜地想,这年头连歹徒都在搞军备竞赛。
前脚倒爷才研究出锁门的卡扣,后脚歹徒就搞出破解的工具, 前后不到一个月,这效率放到冷战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感人至深。
虽然联盟没了, 但还有继承军备竞赛这一优良传统的后来人——甭管联盟是不是被军备竞赛拖垮的, 你就说这继承的是不是原汁原味。
沙峨正统在东方,该说不说,这也太地狱笑话了。
短短一刹那,何长宜把这辈子看过的缺德联盟笑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与此同时,她动作丝毫不慢, 悄无声息翻身下床。
就在包厢门半开、门外人探身进来的刹那,她猛然抬脚一踹,门板重重砸了下去!
歹徒毫无防备, 半个身体被狠狠夹在门缝中,疼得大叫出声。
要不是他脑袋缩得快, 差点就能体验路易十六快乐台。
圆脸小姑娘被惊醒, 睡眼惺忪地问:
“怎么了?谁啊?”
这几天有何长宜镇着, 他们经历的最大危险不过是老毛子买衣服不想给钱。
没被霍勒津的劣质衣服坑, 没遇到小偷,也没让黑警用棍子抽,一路轻松惬意,简直像在参加什么峨罗斯主题春游。
虽然他们曾向何长宜打听过路上的危险, 但听别人说和实际遇到是两回事儿。
如今真遇上大|麻烦, 小年轻反应不过来,还以为是谁走路磕到脚趾了。
两个男生睡前干了两瓶啤酒,睡得正香, 四仰八叉的直打鼾。
何长宜一手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说:
“还睡?!抢劫的都上门了!”
圆脸小姑娘一个激灵从铺位上爬起来。
她位置高,对下面的情况看得清楚,眼睁睁看到何长宜一把拉开门,将卡在门缝的男人踹出去,接着包厢外传出打斗的声音。
小姑娘彻底清醒了,带着哭腔喊道:
“都别睡了!车里进贼了!!!”
她的声音尖锐,穿透了墙壁门板,大半个车厢的人都被惊醒了。
包厢外过道狭窄,何长宜伸展不开,而对方人多势众,还带着刀。
她接连将几个歹徒撂倒在地,趁着短暂的空隙,接连踹开几扇包厢门。
“醒醒!全部人都出来!”
其中一个包厢已经被歹徒闯了进去,拿着刀威胁学生把钱都交出来,敢出声就割掉他们的耳朵。
有一个学生试图反抗,被打得一脸都是血,此时半瘫在地,不省人事。
其他人被吓坏了,正按歹徒的要求把身上的值钱东西都交出来。
而此时,何长宜的出现简直恍若天神降临。
上铺一个女生带着哭腔喊:“何姐姐救命!他们要杀人!”
歹徒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见何长宜闯进来,二话不说拿着刀就往前捅。
何长宜险之又险地避开,在包厢的方寸之地艰难地和对方搏斗。
还是说话的那个女生,她一边哆哆嗦嗦地哭,一边瞄准了歹徒,把铺位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往下砸。
不巧的是,一床陈旧板结的被子铺天盖地罩下来,正好将何长宜和歹徒都笼了进去。
何长宜反应快,迅速后退,从被子边缘钻了出来。
歹徒就没这么好运。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被子里四处乱钻,疯狂挥舞手上的刀,刀尖扎透被子,脏棉花从破损处掉了出来。
一时间,谁也不敢靠近,生怕被刀子扎到。
何长宜脑子转得快,立刻就喊了一句:“被子!”
女生秒懂,只是她的被子已经丢了下去,床板上什么都没有。
她看到隔壁铺位上的被子,当机立断从歹徒头顶跨过去,险之又险地爬到了对面的上铺,将被子毯子枕头一股脑丢了下去。
歹徒像个蝉蛹,被困得结结实实,气急败坏也无法挣扎出来。
何长宜指挥唯一清醒的男生,让他和自己一起把歹徒捆起来。
男生吓得呆若木鸡,缩在床尾,浑身哆嗦,瘫软得像一团泥。
何长宜无奈,只得自己撸袖子上。
“我、我来……”
女生从上铺爬下来,虽然因为腿软,踩空了最后几节台阶,但最终还是站着的。
何长宜单膝跪在歹徒脖颈处,像按着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几次三番差点被他掀翻。
女生抖着手,拿着皮带将歹徒的双臂牢牢捆在身侧。
才捆好人,何长宜利落起身,赶往下一个包厢。
幸运的是,歹徒派来这个车厢的人数有限,大部分包厢还处于未开封状态,里面的人被吓坏了,死死抵着包厢门,听到何长宜的声音才敢开门。
何长宜快速道:“所有人都出来,聚到一起!”
有人弱弱地说:“我不想出去,只要堵着门不让他们进来不就没事吗……”
何长宜冷声道:“留在包厢就等着被人一个一个突破吧!现在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才能确保安全!”
大部分人六神无主,何长宜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之前何长宜从蔡老师手里抢回钱一事,加上她在路上的多方照应,让学生们非常信任她。
在火车这个孤岛般的环境中,当遇险时,他们对何长宜已经不止是信任,而是信赖,或者说依赖。
当她要求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时,即使是最胆小的人也跟了上来。
何长宜将所有人都集中在车厢中段,将年纪小的围在中间,年轻力壮的则在边缘护卫。
她又让人将各个包厢的空啤酒瓶收集起来,发给最外围的人。
就在他们勉强摆好阵型时,其他车厢抢完的歹徒来找人汇合,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而学生们也看到了逐渐逼近的歹徒。
“左、左边有人过来了……”
“右边也有!”
“怎么办,来了好多人,我们不会死吧……”
“呜呜呜,我不留学了,我要回家,我想妈妈……”
人群中恐惧气氛迅速蔓延,心理脆弱的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不知何时挤到最中央安全位置的蔡老师,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突然嚎道:
“把钱都给他们!给他们就没事了!要命就不能要钱啊!我给钱,给钱,别杀我!要杀就杀别人!”
人群骚乱起来,极度害怕中,还真有人掏出钱包扔到地上。
“求求你们走吧,我给钱还不行吗……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混乱中,原本还算紧密的阵型乱了起来,一些人慌张地朝里挤,想把自己塞到最安全的位置。
蔡老师用力推搡,将挤到他面前的人都推出去,好替自己挡刀。
“都闭嘴!”
何长宜厉声喝道。
“谁再敢乱动,我第一个先弄死他!”
她神色狠厉,是这群学生从来没见过的凶狠模样,甚至比正在逼近的歹徒看起来还吓人。
一时间,所有人被震慑住,不敢再乱动,除了蔡老师。
“凭什么听你的,我才是带队老师!你就是想利用我们,怕自己的钱被抢了,拿我们当枪使!”
他躲在人群中间,和站在最前方的何长宜离得很远。
见她够不着自己,他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车厢里就你一个倒爷,说不定你和抢劫的早就认识,在这儿演戏骗我们呢!”
何长宜顾不上收拾他,歹徒已经近到可以看清他们手上刀尖的反光。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蔡老师旁边的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个是小圆脸,一个是扔被子的。
她们本来想站到前面,被何长宜硬生生塞到后方。
如今何长宜一声令下,她们是最先响应的,一个抓住蔡老师的双手,一个去捂他的嘴。
“你们……唔、唔……放开……”
蔡老师竭力反抗,两个女生控制不住,眼见就要被他挣脱。
这时,旁边几个小男生也出手了,七手八脚摁住蔡老师,顺手脱了袜子就往他嘴里塞。
四五天没换洗的臭袜子,蔡老师被熏得直翻白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耳边没了烦人的苍蝇嗡嗡,何长宜得以全神贯注地观察不远处的歹徒。
他们大概是头一次见到一整个车厢的人抱团,打惯了顺风局,遇到逆风局就不知道该怎么打了,颇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歹徒们虽然带着刀,但他们才不到十个人,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
而且过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是标准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就算他们想齐齐拿着刀扑上去、冲散人群,实际条件也不允许。
一时间,双方僵持起来,车厢里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几声没忍住的啜泣。
何长宜像一头守卫领地的狮子,凶狠地盯着对面,浑身肌肉紧绷。
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不知是过度紧张还是害怕,控制不住地抖腿抖手。
可看到何长宜,他们莫名地镇定下来。
似乎只要有她在,绝境中也能找出一线生机。
歹徒中有人耐不住,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何长宜眼神一厉,抬手将啤酒瓶往墙上一撞,玻璃碴四溅,瓶子断口处形成不规则的锋利锯齿,看起来危险极了。
这像是一个信号,其他人也齐刷刷将手里的啤酒瓶砸破,断口威胁性地朝向歹徒。
虽然他们手上没刀,但要是被啤酒瓶捅上一下也不好受。
幸好前一天有人买了一扎啤酒分给大家,不然何长宜就只能组织大家提着灌满开水的暖壶了。
相比起来,除非把开水浇到歹徒头顶,暖壶的威慑力实在有限,而且还容易误伤。
黑暗中,断口的锯齿时不时反射出一点危险光芒。
歹徒们迟疑了,没人想亲身体验一下酒瓶断口的锯齿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锋利。
是,他们是可以捅这帮不识好歹的家伙一刀,可捅完了呢?对方的破酒瓶就该捅到他身上了。
窗外的夜色渐渐消退,漆黑的夜空泛起了白。
车厢内不再是全然的黑暗,眼力好的人甚至可以看清对面歹徒的长相。
何长宜始终站在最前方,没有露出一丝松懈和软弱,像一把锋锐无匹的长剑。
即使歹徒故意露出一副凶蛮恐吓的模样,她也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反而轻蔑地笑了。
她像在说:就这?有种你过来,试试谁能活下来。
沉默的对峙,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歹徒到底不舍得已经抢到手的财物,不愿在这条小阴沟翻车。
他们拿着刀,缓慢地倒退离开,还带走了被何长宜打晕和捆起来的几个同伙。
临走前,带头歹徒仔细地看了何长宜好几眼,像是要把她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
直到最后一个歹徒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过了好一会儿,学生们才终于敢确认已经脱离险境。
扑通一声,有人跌坐在地。
是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男人,因为体格强壮,被何长宜提溜到了前排。
面对众人关切的目光,他无力地摆摆手。
“我没事,就是突然感觉有点虚,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就行……”
别看长得五大三粗的,但他可是个良民,头一次遇到抢劫。
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没尿裤子就算他意志坚定。
其他学生从恐慌的僵直中缓过神,慢一拍地意识到没事了,没缺胳膊断腿,也没被抢走全部身家。
他们还活着……
扑通,扑通,扑通。
接连几个人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庆祝劫后余生。
还站着的人则随手找什么东西扶着,别管是墙是铺位还是同伴,总之,他有点腿软。
车厢内渐渐开始有人说话,打破了凝固的沉默。
“走了,终于走了……”
“他们不会再来吧?”
“报警,赶紧报警,车上有坏人,警察,我们需要警察……”
圆脸小姑娘和扔被子的女生穿过人群,毫不客气地扑到何长宜身上,抱着她嗷嗷地哭。
“呜呜呜何姐姐,幸好有你在,要不然就全完了!”
“姐姐你没受伤吧?碎玻璃有没有划到你?”
何长宜像个昏君似的左拥右抱,两个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还一边一个捧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上面有没有玻璃碴。
何长宜手足无措极了,这场景比同时殴打十个歹徒还要难应对。
“啊,我没事,没受伤,你们先别哭了……等一下,你是不是把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圆脸小姑娘气哼哼地抬起头。
“我才没有!那是眼泪!”
何长宜一本正经地说:
“眼泪也不行啊,我衣服不防水。要不你先等等,我换件雨披?”
被这么一打岔,小姑娘们也哭不下去了,哼哼唧唧地搂着何长宜撒娇。
其他人缓过神来,郑重地向何长宜道谢。
“今天幸亏有你,要不然咱们这一车厢的人都要遭殃了!”
“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有什么事儿吩咐我,甭管是爬刀山还是下火海,我要是皱一下眉,就不算是个人!”
“报纸上说倒爷是暴发户,没素质,可认识了你,我才知道报纸写得不公平,倒爷中分明也有像你这样的巾帼!”
这会儿大家感情都热烈,说话也直白,你一言我一语,恨不能将何长宜夸成一朵花。
饶是以她的修为,这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再让大伙儿夸下去,她连当美帝总统都绰绰有余——虽然和北美TACO王相比,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错。
何长宜转移话题:
“行了行了,天亮后大家再回各自包厢。现在受伤的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劫后余生的人们放松下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地坐了下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妈了呢。”
“没想到峨罗斯这么乱,早知道就不该来留什么学,就算上个技校也行,至少安全啊!”
“我想回家,我不想出国了……”
忽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爱去不去,反正学费是不退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说话的正是蔡老师。
他抢到了铺位的位置,四仰八叉地坐着,把其他人都挤到一旁。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学生们对这个所谓的带队老师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人反驳:
“你招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峨罗斯的危险!要是知道在火车上就有抢劫的,我们家根本不会借钱交学费!”
“就是!当初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峨罗斯这好那好,把我们都骗过来,要是你说实话,我们才不来受这洋罪!”
“我们两口子好好的工作都辞了,就是想带着孩子去外国过好日子,结果这治安还不如国内!”
没想到这帮唯命是从的学生还敢集体围攻他,被讨好了一路的蔡老师受不了前后反差,气得站起来,叉着腰舌战群儒。
“又不是我求着你们留学的,还不是你们自己傻,没打听清楚情况就出国,这能怪谁?!反正我就是个带队的,这学你们爱上不上,不管我事!”
临了,他气不过,又补了一句:
“哼,一帮胆小鬼!”
此话一出,原本没说话的学生也听不下去了。
“胆小鬼?到底谁是胆小鬼?!刚才抢劫的来的时候,你比谁都躲得快,一个大男人挤在最里面,等着别人保护你不说,还鼓动我们和何姐对着干,我看你才是和抢劫犯一伙的!”
“说得对!平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占我们便宜也就算了,关键时候不能站出来,你也配当老师!”
“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
千夫所指,蔡老师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好好好,这可是你们说的,我不管了!有本事你们自己去学校报到,看看人家收不收你们!”
学生们群情激奋的骂声顿时一停。
蔡老师虽然人品低劣,但还真卡住了他们的七寸。
尽管学生们嘴上说着要回国,但大一万的学费已经交了,别说峨罗斯有抢劫的,就算是在打仗,他们也得把书读下来,要不然钱就白花了,他们没脸见爹娘。
就在此时,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
“这算什么难事儿,我带大伙儿去学校报到不就得了。”
说话的正是何长宜。
她靠在窗边,圆脸小姑娘替她捧着茶杯,扔被子小姑娘抱着她的大衣,还有男生抢了一壶刚烧开的热水,正帮她泡方便面,另外一个男生则是小心翼翼地撕下火腿肠的包装。
众星捧月,蔡老师看着眼睛都红了。
这应该是他享受的待遇才对!
“你懂什么报到,你认识人家学校对接人吗?你有入学文件吗?你知道学校在哪儿吗?!”
何长宜闲闲开口:
“这很难吗?学校没长腿,打个车就到;学校有留学生入学名单,拿着护照不就能证明身份。再说了,实在不行还有咱家的大使馆呢,二十来号人上不了学,大小也算群体性事件,大使不会不管的。说不定还能联动国内警察,处理一下某些人留学诈骗的案件呢。”
何长宜冲着慌张起来的蔡老师一抬下巴。
“所以,你说的都不成问题。教你个乖,威胁不了别人的时候,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她话音一转,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你也不想真的在国内被立案调查吧。”
蔡老师窝窝囊囊地低下头,不敢和何长宜对视。
他嘟囔着为自己开脱:
“是他们先说不去留学的……”
但何长宜没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对了,你之前诬陷我和歹徒勾结的事,咱们是不是该算算账啊?”
蔡老师抬头悄悄看去,何长宜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指捏得咯嘣作响。
他光速滑跪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管,我一定把人都送到学校,一个都不少!”
学生们哄堂大笑,原本因为抢劫而压抑的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路途中,蔡老师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铺位,非必要不出门,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忿忿地咬被角。
他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一个女煞神……
列车一路西行,来到了此次旅途的终点站,莫斯克。
何长宜的随身携带的货物都卖完了,就连行李袋都被买走,一身轻松地下了车。
她和学生们在火车站告别,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约好之后再见面。
学生们坐着校方派来的大巴离开,何长宜则来到火车站提取行李处,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了她托运的四十公斤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