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这位大哥——”他指了指阿列克谢。
“我们该怎么称呼啊?”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阿列克谢和何长宜是什么关系。
朋友?似乎有些过于亲密。
情人?又仿佛太过剑拔弩张。
敌人?但只要一个电话他就带人来解围。
太复杂了,这比峨语的语法还要难一百倍。
何长宜却面不改色地说:
“不用称呼,他是上门|服务的,我已经付过钱了。”
小赵有点懵:
“啊?”
阿列克谢看了何长宜一眼,她冲他露出一个假笑。
他没说话,转身离开,一并带走了因为听不懂中文而不知道自己被说成“上门|服务”的熊n号们。
“等一下。”
何长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列克谢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地下楼,直到何长宜追上他,有些恼怒地扯住他的衣服。
“我让你等一下。”
阿列克谢抬眼看向何长宜,用她说过的话来回击她。
“服务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何长宜骄傲地抬着脸,像个肆意妄为的昏庸女王。
“我说结束的时候才能结束,很显然,现在还没有结束。”
一行人已经走到楼梯口,外面一地歪倒的恶棍,站着的谢里可夫斯基显得格外醒目。
他没想到在自己离开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找来看管留学生们的帮手居然全部被打倒,一时间吃惊又害怕。
当听到宿舍里传出的下楼声音时,谢里可夫斯基看了过去,只见那个有些面生的钟国女学生对旁边的峨国男人说了些什么,接着抬手指向自己。
谢里可夫斯基心生不妙,下意识转身就要跑。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就是他!抓住他才算服务结束!”
谢里可夫斯基才跑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重重扑倒在地。两只手被缚在身后绑了起来。
干脆利落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他身旁蹲下,用轻松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
“把你干过的事都说出来,否则你就亲自去测一测莫斯克河有多深吧。”
谢里可夫斯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不是钟国来的留学生!”
何长宜懒洋洋地说: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你这人坏也就算了,还蠢,这么长时间连二十来号人的脸都记不住,要不怎么费了大劲儿搞诈骗,一年也只骗到两万美元,还要两个人分,啧,没用的废物。”
谢里可夫斯基气坏了,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黑发灰眸的男人踩着脊背强行压了下去。
男人冷漠地补了一句。
“蠢得可以埋进西伯利亚冻土层、全球巡回展览的蠢货。”
谢里可夫斯基的脸被迫贴着地面,憋屈地想谁让你们钟国人都长得差不多,脸盲很正常,凭什么骂他蠢……
一通大记忆术恢复后,从谢里可夫斯基口中,留学生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这年头兴起出国热,国内的人削尖脑袋往国外钻,别管去了国外是不是刷盘子,总之先出去再说。
趁着这股热潮,蔡老师和谢里可夫斯基一内一外联手做下留学骗局。
蔡老师在国内招生,将国立语言大学的分校说成总部,把学制和宿舍环境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一年毕业后可入学莫斯克各大公立高校,专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
谢里可夫斯基则借助在峨国的关系,让缺少经费的分校开设中期培训班,学费定为每人七万卢布,完全不追求教学质量,捞一把就跑。
一边是国内收取一千美元加三千人民币的学费,一边是峨国实交七万卢布的学费,蔡老师和谢里可夫斯基吞掉中间的巨大差价,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原本打算三月份培训班结束后,两人卷钱跑路,但没想到被提前踢破。
要不是小赵在火车站遇到何长宜,随她打车去往真正的国立语言大学,恐怕直到被校方赶出校门,这帮留学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现在抓住了谢里可夫斯基,但蔡老师却跑得不见踪影,而那笔被他们两人骗走的巨款也不知去向。
留学生们愤怒极了,但却不知该怎么办,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做一团。
有人要打谢里可夫斯基一顿出气,有人要出门去找蔡老师,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也有人要去找校方,他们应该为此负责。还有人不住地埋怨自己,怎么就这么让人给骗了呢。
混乱中何长宜成了主心骨,她也不推辞,立刻将狐獴们分成两路。
一路前往莫斯克警察局报警,控告谢里可夫斯基涉嫌诈骗;另一路则去邮局打跨国电话,通知家长在国内报案。
要是蔡老师已经离开莫斯克,得赶紧在国内抓住他。
家长们在接到电话后如晴天霹雳一般,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切。
但事情已经发生,即使再不能接受,现在最要紧的是补救。
二十多个家庭齐齐来到警察局报案,由于受害人众多,涉案金额高达二十余万元,且还存在涉外情节,警局对此非常重视,一面在国内搜捕蔡老师,一面则派出警察到莫斯克办案。
这时,距离骗局曝光那天已经过去了十天。
在这段时间里,何长宜一边忙着生意,一边抽空帮留学生处理这件事情。
何长宜的性格中是有一点侠义在的,在危机关头总会第一个挺身站出来,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她能被人尊称一句“何姐”的缘由。
毕竟如果在关键时刻都指望不上的话,那也别指望别人会发自内心的尊敬。
没人会喜欢一个遇事就缩的假·强者。
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由于证据确凿,莫斯克警方正式逮捕了谢里可夫斯基,钟国警方也已经立案侦查,抓获了协助蔡老师进行虚假招生宣传的同案犯。
但现在还面临两个问题。
一是蔡老师至今没有落网,没有人知道他是否回国,亦或是还躲在峨罗斯。
二则是留学生们的学业问题。
作为受害人,留学生们想要请假回国,配合钟国警方调查案件。
但分校却表示培训班还没有结束,如果他们回国的话,就视作自动退学,而且不退学费。
为了这事儿,留学生们和校方扯皮了好些天,至今还没能达成一致。
虽然分校不会向留学生们颁发毕业证,但好歹还会出具一纸培训证明。为了这张价值一万元的证明,留学生们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退学走人。
更重要的是,留学生们出国的目的是为了在莫斯克上大学,真正的大学,能够让他们回国时带上一张被认可的毕业证。
如今钱也花了,人也在峨罗斯待了小一年,结果最终一切却变成了一场空。
袁园园哭着对何长宜说:
“何姐,我爸爸说峨罗斯的艺术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他想让我在列宾美术学院学习油画。我们家花了一万块钱,可我现在甚至连一张培训证明都拿不到。”
留学生们想到虽然他们现在上的是分校,但说起来也属于国立语言大学,能不能让他们转学到国立语言大学,拿到真正的毕业证呢?
分校却咬死了不答应,反正他们就收到七万卢布,说什么也不能把人放到本校。
就在双方僵持时,何长宜出现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来了一位能破局的关键人物。
“这位是伊斯科拉教授。”
何长宜向众人介绍道:“她是莫斯克大学的教授。”
伊斯科拉教授是维塔里耶奶奶的老朋友之一,也是最初与何长宜以物易物的客户。
何长宜将留学生们所面临的困局告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请求对方的帮助。
伊斯科拉教授叹息道:“我曾经在三十年前去过钟国,作为支援的技术专家,当时我们的国家像是兄弟,我们的人民如同一个母亲生下的孩子,可是现在……达瓦里希何,不必担忧,我会尽我所能,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
在峨语中,“伊斯科拉”的含义是“星星之火”。
就像是一颗暮年时还在尽力燃烧的火星,伊斯科拉教授在学校间积极奔走,最终说动了国立语言大学,同意收下这二十个钟国留学生。
虽然还要补交学费,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留学生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地哭成了一团。
即使是年纪最大、辞职留学的男人,此时也背过身,悄悄抹眼泪。
众人对何长宜感激极了,要不是她极力制止,差点被人当面磕头。
太吓人了,她还想长命百岁呢,这二十几个头磕下去,还不得折寿一大半啊。
来莫斯克查案的钟国警察在得知消息后也很高兴,至少受害人能够挽回一些损失。
当然,要是能抓到蔡老师,让他把赃款都吐出来就更好了。
何长宜问他:“你在莫斯克这段时间查到什么了吗?”
警察名叫周诚,是个精干利落的年轻人。
由于中峨之间没有警察跨国合作的协定,他在莫斯克查案时只能以个人名义,无法寻求莫斯克警方的协作,这也就导致查案效率有些低下。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周诚对何长宜说:
“我在蔡老师的宿舍里找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一个旅馆的名字,但我打听过了,那家旅馆早已关门停业。”
何长宜接过笔记本,翻到周诚做标志的那一页。
“贝加尔旅馆?”
她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周诚。
“我知道那个旅馆的情况,蔡老师很有可能藏在那里,要请周警官和我跑一趟了。”
周诚笑道:
“用什么请字,分明应该是我感谢你配合我们工作,说起来,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在莫斯克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呢。”
这倒是实话,何长宜帮他联络了一家华人开的旅馆,实惠而安全,让他微薄的差旅费能够坚持更长时间。
而且何长宜将莫斯克小偷横行、强盗遍地、黑|帮光头党随机刷新的现实详细告知周诚,使他能够迅速适应当地环境,而不是因为防卫过当去警察局小黑屋一日游。
在确定了蔡老师可能藏匿的位置后,何长宜带着周诚来到了贝加尔旅馆。
旅馆已经停业数月,大门和窗户处用木板钉死,从缝隙看过去,里面黑洞洞的。
重游故地,何长宜有些感慨。
当初她刚来莫斯克,就是在这里差点被斯坦骗子切汇,之后她的事业初步起飞,上门求合作的客户塞满了旅馆走廊。
她也是在这里救下了被面包车司机捅了几刀的张进,变成了倒爷圈里的“何姐”。
后来,光头党袭击旅馆,她险之又险逃出生天,顺手救下陈跃和彼什科夫,而现在他们一个是她的得力助手,一个则是她合作多次的老客户。
周诚的话打断了何长宜的思绪。
“窗户和门都封住了,我们要怎么进去?”
他还在琢磨撬开木板钻进去的可能,却见何长宜冲他招了招手,神秘地说:
“跟我来。”
何长宜带着周诚来到后门,这里有一扇专供员工出入的小门。
她上前转了转门把手,果然,是可以打开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旅馆内部,在周诚的强烈要求下,他走在何长宜的前面,随手拎了块板砖做防身武器。
旅馆内安静极了,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脚步声像是装了放大器,走在楼梯上时,响得有些刺耳。
何长宜走在周诚身后,借由窗户缝隙投射进来的有限阳光,处处都是枪击案留下的痕迹。
子弹深深嵌进墙里,地毯上有一块深到发黑的污渍。
旅馆内依旧保持着枪击案当天的混乱场面,花瓶打碎在地,窗帘扯下大半,椅子倒着扔在走廊中央,电视屏幕满是弹孔。
在这样恐怖片一样的肃杀环境中,何长宜明显感到前面的周诚有些紧张,他的动作也愈发标准,像是军队潜入的标准动作。
她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周诚都被吓了一跳,要回头确认是她跟着自己,而不是什么非人的存在。
为了缓和气氛,何长宜主动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枪击案发生当天我就在旅馆。”
周诚没回头,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
“是吗?这个案件国内的报纸上都写了,说是什么光头党袭击钟国商人,太过分了,这简直是种族歧视的屠杀。”
何长宜放轻声音道:
“是啊,的确是一场屠杀,死了很多人呢,都是在这个旅馆里死的。”
她的声音又细又长,幽幽地回荡在旅馆中,像是鬼魂的哀怨之声。
当啷一声,不知何处传来突兀声响。
周诚明显被惊了一下,手中的砖头差点飞出去。
何长宜却眼睛一亮,说话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我亲眼看到了呢,每个房间都有死人,死得很惨,全身都被枪打穿了,血流得满地都是。”
“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
“他们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失血过多而死,因为峨国救护车来得很晚,他们本来是有救的,硬生生被拖死了。”
周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何长宜为什么要说这些。
黑暗中,她的眼珠子像在发光,如同洞穴中的野兽。
“你说,这些死者是不是变成了地缚灵,一直留在这里,怨恨每一个进来的活人呢?”
“我听说,如果突然感到很冷的话,那就是有鬼魂在你身旁经过。”
又是一声突兀的响声,这次的声音方位更加明显。
周诚原本还在嘀咕何长宜为什么要在这种环境中说这么吓人的话,总不能是她这人恶趣味,就喜欢吓唬别人吧。
但何长宜却冲他嘘了一声,示意他朝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周诚慢了半拍,忽然意识到什么。
何长宜冲他肯定地点点头。
周诚不再犹豫,快速下楼朝声音发出的位置靠近。
大概是他的脚步声打破了旅馆内的死寂,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楼下的房间冲了出来。
他没头没脑地向下逃窜,直奔后门所在位置。
不能让他跑了!
周诚一急,扔下砖头,单手撑着栏杆从楼梯上跨过去,但还是离那人有一段距离。
眼见对方就要扯开门逃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块板砖在空中旋转着,精准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哐当一下,那人面朝下地扑倒在地。
此时周诚也追了上去,翻过来一看,他惊喜地回头冲何长宜喊道:
“是那家伙!”
何长宜拍了拍手上因为拿砖头而染上的灰尘,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就知道是他。”
“这家伙胆子可真小,怕我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怕啊。”
周诚默默腹诽,什么叫连鬼都怕,就这屠杀现场,有几人能有你这种面不改色讲鬼故事的心理素质啊?
说实话,在何长宜说“如果突然感到很冷的话,那就是有鬼魂在你身旁经过”时,他一个七尺男儿当时就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浑身寒毛直竖。
蔡老师拼命挣扎,他以为是遇上黑吃黑的,闭着眼睛不住求饶:
“我把钱都给你们,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有人走到他的身边,用鞋尖抬起了他的下巴。
“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女声有些莫名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但蔡老师依旧死死闭着眼睛,不住地左右摇头。
他听过道上传闻,要是看到抢劫犯的脸,就意味着对方不打算留活口了。
“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女人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蔡老师,差不多就得了。”
蔡老师的挣扎一顿,对方怎么知道他姓蔡?
他迟疑地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看过去,下一秒,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
何长宜笑容可掬,俯身靠近。
“好久不见,您可真是发了一笔大财啊。”
蔡老师不知想到什么,惊慌又躁动,哆嗦着嘴唇说:
“我分你一半!啊不,三分之二都给你!只要你放我走,我马上告诉你钱在哪儿!”
何长宜抽出鞋,任由蔡老师的脑门磕在地上。
在蔡老师狐疑的目光中,她笑眯眯地后退一步,亮出身后的周诚。
“我可是守法好公民,有什么话你和这位公安同志说吧。”
周诚亮出警察证,严肃地对蔡老师说:
“我是某公安局刑警,蔡才书,你涉嫌一起诈骗案,现在被正式逮捕!”
蔡才书瘫软在地,余光看到看戏的何长宜,匪夷所思地想——
凭什么,她算哪门子的守法好公民啊?!
第32章
在何长宜的协助下, 周诚成功抓获诈骗案犯罪嫌疑人蔡才书,跨国出差任务宣告圆满完成。
他当场就对蔡才书进行了审讯,而蔡才书没想到国内的公安居然会追到峨国抓人, 六神无主之下周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交代了他以亲戚的名义开设存款账户, 将七万元赃款存在了国内银行。
周诚立刻将这一重要线索告知国内公安局同事, 紧急对该存款账户进行了冻结。之后随着案件进程,七万块钱平均退赔给了二十余个留学生家庭,也算多少挽回一些损失。
由于周诚住在峨国华人开设的家庭旅馆,没有羁押蔡才书的条件。
何长宜主动提议,让周诚暂时住在她的办公室, 那里有一间无窗的小房间可以用来关押蔡才书。
周诚高兴又不好意思,直说给她添麻烦了,要回去向公安局为她表功, 申请公开表彰,还要颁发见义勇为荣誉称号。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
“那感情好, 回头我就把奖状裱起来, 贴在办公室墙上, 一进门就能看到。”
周诚开玩笑道:
“那我可得和局里说, 给你做个特大号的奖状。”
蔡才书戴着手铐,被勒令背手蹲在地上,但这家伙心思灵活,在度过最开始惊慌失措的阶段后, 竖着耳朵偷听何长宜和周诚的聊天。
听着听着, 他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钟国公安在莫斯克抓人,怎么峨国的警察没有出现呢?
就算两国警察是兵分两路,各查各的, 但犯人不是应该关到警局里面吗?为什么反而要借一个倒爷的办公室?
他多次往来中峨,又与谢里可夫斯基这样的地头蛇交好,自然对峨罗斯国内情况相当了解。
他可从没听说过有钟国警察来峨罗斯办案。
再说了,中峨破冰也不过才几年时间,顶多不再将彼此当作敌人,但也还没好到掏心掏肺、穿一条裤子啊。
外国警察来本国的地界上抓人——不对,非常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何长宜敏锐地注意到蔡才书虽然蹲在地上,但却一直歪着脑袋,斜眼打量周诚,眼睛骨碌碌地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她示意周诚去看蔡才书,周诚也发现了这家伙的小动作,严肃地说:
“老实点!逮捕后逃跑罪加一等,知道不知道?!”
蔡才书唯唯诺诺地说:
“知道、知道……”
周诚用外套盖在蔡才书戴着手铐的双手上,押着他走向旅馆后面。
何长宜走在两人后面,想了想,又返回旅馆前台,拿出了什么东西,扬声对周诚喊道:
“等一下!”
周诚押着蔡才书停下,不解地看向何长宜。
何长宜拎着一个瓶子快步上前,也不解释,径直打开瓶盖浇在了蔡才书身上。
冰凉刺鼻的液体,蔡才书吓得惨叫一声,还以为何长宜是要徇私报复。
周诚抽了抽鼻子,不确定地说:
“酒?”
何长宜点点头,顺手将倒空了的酒瓶扔到一旁。
前台陈设的酒大部分被子弹打碎了,只有角落中的几瓶还幸存,她特地从中挑了一瓶酒味最浓的。
“莫斯克醉汉多,做什么的都有。”
何长宜看向蔡才书,“他这样就不奇怪了,不管做什么别人只会以为他喝多了。”
周诚眼睛一亮,蔡才书却立时脸色变得灰暗起来。
他原本还想在离开旅馆后做点什么,被何长宜一瓶酒浇下来,就算他脱光了喊救命,路人也只会觉得他这是喝大了。
蔡才书咬着牙不肯放弃,毕竟要是被抓回国,等待着他的就是牢狱之灾;而只要还能留在莫斯克,就算钱都被公安拿走,但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蔡才书几次三番要趁机逃走,但周诚警惕,还有何长宜在一旁虎视眈眈,任由他如何开动脑筋,硬是没找到机会。
蔡才书在马路上想要挣脱周诚的押解,但周诚早就防备着他,一只手死死拽着手铐,除非他能像壁虎一样断肢求生,否则别想逃走。
街道上的路人看到几个东亚面孔的人在拉拉扯扯,一个男人想要跑,而另外两个人将他拽了回来,看起来像是在打架,又像只是熟人开玩笑。
天生一张冷脸的毛子也有好奇心重的和热心的家伙。
而当他们靠近想要查看具体情况时,远远地便闻到了想要逃跑那家伙身上浓重的酒气。
有人惊讶极了,像是不了解为什么蔡才书还能保持直立行走状态,还不是像莫斯克任何一个醉汉一般,烂泥似的瘫软在地。
而当他们再靠近一些时,就听到抓人者中的女性正在愤怒地用峨语大骂:
“该死的家伙,你为什么要偷我的工资去买酒?!你不知道吗,那是母亲的医药费!再不去医院的话,她会死的!”
醉汉想要说什么,另一个男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而女人继续咆哮:
“停下你的诅咒,母亲是不会死的,她会长久而健康的活下去!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要扯断你的舌头!”
路人们现在彻底明白了,纷纷向醉汉投去义愤填膺的目光。
有人上去重重踹了醉汉一脚,怒骂道:
“苏卡不列!为你的罪行忏悔吧!”
被捂住嘴无法发声的蔡才书:?
到底谁才要忏悔?!
上车后,蔡才书趁周诚不备,重重地咬向他的手,就在周诚痛得收回手的一瞬间,他向出租车司机求救,用峨语大喊“救命”和“绑架”。
可何长宜的反应更快。
蔡才书才刚喊出声,何长宜一巴掌就打了下来。
“你这个淫|荡的同性恋,你居然勾引男人,背叛我们的家庭,你必须回去给全家人一个交代!”
出租车司机看蔡才书的眼神当时就不对劲了。
要知道峨罗斯是东正教国家,一度将同性恋视为有罪,出柜基本等同社会性自杀。
同性恋叠加骗婚和出轨,出租车司机一边对何长宜报以深切同情,一边八卦地打探内情。
何长宜顺水推舟,以港台小报惊爆眼球式的口吻,讲述一个骗婚基佬娇媚勾直男,大婆抓奸在床惊觉小三长鸡鸡的故事
——给这帮没见识的老毛子浅浅来一点后现代荡夫羞辱的震撼。
没见过世面的出租车司机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开错了路口。
蔡才书几次想要打断她的话,朝出租车司机崩溃大喊:
“她在骗人!他们是绑架犯!请救救我!”
出租车司机却鄙夷地说:
“你这个无耻的家伙,你竟然这样对待你的妻子和家庭,你应该被捆在火刑架上!”
蔡才书傻眼了。
“是她在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请相信我!救命啊!”
司机只是嘟囔着说:
“这话我在一百个出轨的男人耳中都听到过!”
周诚听不懂峨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紧张地问何长宜: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何长宜憋笑憋到快要内伤,不得不捂住脸,以免被出租车司机看到她脸上灿烂的大笑。
她用中文对周诚说:
“没事儿,你看好这家伙,别让他跳车就行。”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何长宜低着头将脸藏在手心,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泣。
他安慰道:
“可怜的姑娘,别难过,这只是你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何长宜实在乐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勉强抬起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她还好。
出租车来到公寓楼下,周诚将赖在座位上的蔡才书强行扯下了车。
何长宜付钱时,出租车司机无论如何都不肯收她的钱,最后还是何长宜强行把钱扔到车里才算完。
离开前,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冲着蔡才书破口大骂:
“下地狱去吧!该死的基佬!”
被骂的狗血喷头的蔡才书:???
不是,青天大老爷,我冤啊!
直到一行人来到何长宜的办公室,将蔡才书关进小房间,周诚才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都被我抓住了,还想着逃跑,这一路给我折腾的可真够呛。”
何长宜拿出医药箱,毫不温柔地用双氧水给周诚手心的伤口消毒,疼得这个小年轻嗷嗷直叫。
“啊!姐!轻点儿,轻点儿!那是我的肉!”
何长宜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呵斥道:
“不许动,收声!谁知道姓蔡的那家伙有没有病,难道你想被感染吗?”
周诚不敢再躲,伸出手任由何长宜消毒,可怜巴巴地嘟囔:
“可是真的很疼……”
处理完伤口,何长宜收起医药箱,拿出珍藏的茶叶,泡了一壶茶。
周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巴咂巴嘴,来了一句:
“有点淡。”
何长宜快被这家伙气笑了,这可是上好的白茶,她亲自带到莫斯克,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多泡。
用妙玉的刻薄话来说就是,一杯为品二杯为饮,而周诚喝茶纯属饮牛饮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