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训夫手札by拥风听乐
拥风听乐  发于:2025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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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晴娘……”李青壑揣着心事,面对严问晴便底气不足。
严问晴柔声道:“先进屋来。”
李青壑悄悄拂开搀扶他的竹茵,高视阔步地走进屋,大大方方坐下,就是藏在袖里的手疼得悄悄攥紧轻颤。
严问晴坐在与他一臂之距的位置,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秀眉微蹙,但见他神色清明,绸衣上洇着深色的水迹,应该是打架时酒水撒到身上,实际未喝多少。
且不曾嗅到香腻的脂粉味。
严问晴眉间稍松。
她对“妻子”一职兢兢业业,温声询问:“怎么伤成这样?”
李青壑想到母亲的话,更觉愧怍。
“无事……”
又磕磕巴巴地撒谎:“遇到几个小混混碍事,打了一架。”
严问晴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关切道:“你的伤势如何?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呐。”
李青壑因欺骗于她,更受不起她的关心。
“小伤,没事。”
严问晴抚上他的手臂,蹙眉道:“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
岂料她刚挨到,李青壑便一个激灵慌里慌张后仰,险些跌倒在地,此举令严问晴关切的神情微顿,抬起的手默然攥紧。
“你、你别碰我!”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眼神闪烁,根本不敢看严问晴一眼,只觉得她一碰到自己,他就像浑身过了电,从天灵盖麻到尾椎骨,方才猝不及防被电到一下,慌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但严问晴显然误会他的意思。
她露出几分失落,温声道:“说的是,该遵循男女大防的。”说罢,她起身走到里间,将外间留给准备替李青壑上药的竹茵。
李青壑盯着严问晴的背影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可终于没叫住严问晴。
连他都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转身的严问晴面色沉凝。
她等了大半夜。
又不是无悲无喜的菩萨像,哪怕性子再沉稳,面对李青壑屡次三番的轻贱与排斥,严问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一闪而过的沮丧与委屈,迅速被困惑与冷漠覆盖。
严问晴低眉思索。
他今日肯因此事出头,说明他终究是敬重我这个妻子,可又为何总避我如蛇蝎?
原来严问晴早知道李青壑这身伤的来历。
凡任守门之责,必是家中亲信担任,凝春作为严问晴的陪嫁,初来乍到若直接向这些人打听,恐怕被人敷衍糊弄,所以她今日专心与那些稚气未脱的家生子打好关系,频频道自家主子如何心系李公子,后头再央他们为她打探些消息时,单纯的小厮丫鬟们纷纷应诺。
得知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年轻小子们还兴奋到主动相告。
凝春将此事告知严问晴时亦是暗怀喜悦。
连严问晴也有几分感动。
但此时此刻,严问晴又不免怀疑起李青壑究竟是何用意。
或许……
他只是因为旁人说的话折损了他的威严才和别人打起来,与话语间想要侮辱的人究竟是谁并没有干系。
于是因此事生出的些微好感,在被严问晴察觉前便烟消云散。
但严问晴自认绝非使人望而生厌的容表。
为何招致李青壑屡次回避?
想他今早半梦半醒间的孟浪之举,此人绝非克己复礼的正经人,种种躲避的行为更不似含蓄害羞。
她甚至怀疑早晨李青壑将她错认成了谁,要不清醒时怎么吓得一把推开她,唯恐避之不及。
严问晴脑中灵光一闪。
若是李青壑早就心有所属呢?
缔结婚约前抵死不从、洞房花烛夜一声不吭逃窜、被她碰到就下意识推拒,种种情境似乎都能解释得通。
一想到这个可能,严问晴心头就像压了块石头。
她招来凝春,轻声交代她几句。
凝春得到吩咐,寻了个借口将刚为李青壑取来药的竹茵唤出去,聊上几句栖云院里的事务后,又小声问:“你们少爷是不是喜欢……”
竹茵旁观者清,早看出少爷待少夫人不一般,并为这事儿兴奋了一天,听她起头忙道:“你也看出来了?”
凝春心下一沉,急问道:“当真?”
竹茵得意道:“当然,爷虽不承认,我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凝春看他不以为耻的模样顿觉心寒。
她做事谨慎,支走竹茵后又拿上李青壑干净的外衣行至耳房,恭敬禀明来意后,又佯装成快人快语的小丫头问道:“少爷喜欢少夫人否?”
李青壑骤闻此言,惊得险些撞倒水盆。
他连声道:“当然不!”
“奴当少爷今日为少夫人出头,多少有几分情谊。”
李青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千万别告诉晴娘!”
“为何?”
李青壑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借口:“我只是听不惯那人胡言乱语揍他一顿,叫晴娘知道伤心、不是,是怕她误会我的意思,这事与她没什么干系,全是我与旁人的恩怨!”
凝春自忖:竟是与娘子所猜一般无二。
她失望至极,应付一声后立刻回到屋内,将方才从这对主仆口中打听到的话转述给严问晴。
严问晴神色如常。
只是起身时不慎碰掉桌上一盏白瓷茶碗,已经凉下的茶汤撒得到处都是。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
既然已经确认这厮早另有所爱,她也没必要继续向李青壑示好,想想就叫人恶心。
倒是杜夫人对此事知情否?
严问晴睁开眼冷着脸道:“把他的东西收拾好搬去侧间,就说因他有伤,我怕晚上扰了他好眠,暂且分房而宿。”
却说李青壑听凝春那般问,一会儿担心所有人都因此事觉得他已陷入晴娘的温柔乡,更要嘲笑他英雄气短,一会儿又怕凝春出尔反尔将此事告知晴娘,惹得晴娘难过,他心事重重的匆匆洗漱一通,披上外衣散着头发就往屋里去。
未至门前,叫竹茵拦下。
“爷,少夫人心疼你身上有伤,说昨晚你就没睡好,怕还叫你不适应屋里多了个人,特意着人清了侧间出来。”竹茵把他往侧间引,“大夫开的药都拿来了,且容小的给爷上完药。”
李青壑愣了下。
他将头往栖云院主屋的方向扭,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窗上透出的光当着他的面“忽”一下熄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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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伤的狗子洗完澡回来发现自己狗窝被拆了
成婚第一晚分床,第二晚分房,第三晚分手……唔唔唔、救命!狗子杀人啦!

第22章 夜难寐两厢怀烦恼,路遭拦对望误心意 ……
虽然分房睡,但这一夜李青壑显然还是没睡好。
清凉的药膏渐渐失去效力,身上零零散散的伤处泛出密密麻麻的疼与痒,纠缠住这具少年躯壳,扎根似的钻进那颗从不为外事烦扰的心,牵扯着他止不住胡思乱想。
——莫非凝春将他打架的原因告诉晴娘,晴娘恼他识人不清?
晴娘这么温柔好性的人,若是知道有人背地里嚼说辱她清名,现在肯定也难受得睡不着,说不定正思念她离世的爹娘,抱着被角暗自垂泪。
只这样想象,愧疚都挤着李青壑喘不上气来。
严问晴现在确实没睡。
但与李青壑所想的多愁善感大相径庭。
床头点着一盏小灯。
严问晴持炭笔写下一行密密小字,预备明日择机交给严大——总要想办法搞清楚李家少爷藏在心里的那人究竟是谁,才好再做打算。
躺到床上时,严问晴难得酝酿不出一点儿睡意。
熟悉的淡香悄悄围上来。
她坐起身,盯着床顶瞧了会儿,终于踩着床沿攀上去,将藏在床顶的那枚香囊找出来,确认正是自己丢失之物,只是比起从前毛糙许多,尤其是边角的“严”字,绣线都快褪色。
李青壑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为了拒婚想出狼心狗肺的主意,又偷偷拾走她的香囊藏到现在;既排斥拒绝她的好意,又明里暗里维护她……
严问晴头一回对某个人的心思完全捉摸不透。
翌日早。
李青壑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哈欠。
上过药,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中的地方消肿,只留下一点淤青,倒是丝毫无损他俊俏的容貌。
就是吊儿郎当的神情看着让人想再给他一拳。
李青壑两宿没睡好,撑着他今个儿早起的,单是着急想知道严问晴生气伤心否,是不是已经得知昨天晚上的事。
远远瞧见严问晴走出来,还朝他笑了下。
李青壑压在心头的阴云立马消失,整个人似晴空万里当头照,乐呵呵朝严问晴快步走去。
“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李青壑顶着俩大黑眼圈一口应答。
严问晴见他套着一身鹦哥绿的缺胯袍,这颜色鲜翠欲滴,在日头下流光溢彩,虽富贵逼人却很是挑剔,模样差些、年纪大点,穿这样的颜色都不相配,偏李青壑年轻貌美又不羁,正是恰到好处。
就是瞧着像开屏的孔雀,活泼又张扬。
但谁能说开屏孔雀不好看?
况且归宁的日子穿着艳丽的颜色倒是更招人喜欢。
严问晴也是一身如虹彩般明媚鲜艳的高腰襦裙,外罩锦绣大衫,长裙曳地,行走间隐约可见鹅黄的鞋尖。
李青壑走在她身旁,时不时瞄一眼。
莫名的心痒痒。
直到杜夫人前来相送,他才将目光从严问晴的裙摆处撕下来,分到亲娘身上。
婆媳俩又亲亲热热唠了会儿家常,把李青壑落在一旁,活似他才是那个倒插门进来的外人,李青壑也不觉恼,在边上安静听严问晴温温柔柔的声音。
她的声音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轻易抚平李青壑心浮气躁的少年心性。
他听着严问晴将今日做的准备一一讲述给杜夫人,又感谢杜夫人的体恤,明明是平日里最不耐烦的琐事,李青壑却听得津津有味,竟从中咂摸出几分夫妻一体的意味来。
望着严问晴带笑的眉眼,李青壑想:她一定很喜欢娘。
她会不会也很喜欢我?
毕竟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像娘。
这想法自然而然冒出来,反将李青壑一惊,慌张撇开眼,盯着下人将归宁的礼品装上车。
他不敢再看严问晴,遂东张西望。
目光落在杜夫人手持的锦帕上顿住——好眼熟的手帕,不正是昨日严问晴奉送公婆展示女红的物件之一吗?
他看看手帕,又看看杜夫人,总觉得亲娘脸上的笑都有些意味深长。
昨儿得的礼物,今日就拿出来显摆。
他才不在乎这些小玩意呢。
不过李青壑难免想起自己昨夜看到腰带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凭什么没有?
及至车上,见左右再无旁人,李青壑终于忍不住凑到严问晴身边心虚地问:“昨天早上你送给爹娘的那些物件……我有吗?”
严问晴惊诧地看向他。
她又不动声色地拉开与李青壑间的距离,抑住哂笑尽量声音如常道:“你我既是假结婚,私下里为何还要循这样的礼节?”
李青壑没察觉异样。
他急道:“虽然,可我身上一件妻子赠的物件也没有,旁人看到都会奇怪吧!”
哪个旁人会留意人家是否佩戴其妻子所赠?
严问晴不与他争,只用惯常的语调认真敷衍道:“好,你想要什么?我抽时间为你制一件。”
李青壑立马喜笑颜开。
他本想狮子大开口,又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犹犹豫豫道:“要不,香囊?”
能戴出去还不费神的小玩意。
李青壑自认想出了个绝妙的选择,殊不知正正好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她轻笑一声,盯着李青壑。
盯得他心里发毛后,严问晴才悠悠收回视线:“好啊。”
此次归宁,除平素与严问晴交好的几门远亲,严家大宗并未着人前来,原是严老爷将祖产输光的消息传开,见只剩个还得花钱修葺的旧屋无别利可图,便连为外嫁女撑场面的意思都没有。
倒省得严问晴费工夫做戏。
只是刚下马车,侧面忽然扑过来一道人影,李青壑躲避时不忘伸手拉严问晴,手却落了个空,再定睛一看,原与他相距不过半尺的严问晴不知何时躲到严家门口的飞檐下,可谓身手敏捷。
就一愣神的工夫,那道人影已伏在李青壑面前。
是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年不过及笄,身躯弱不胜衣,颤抖着哭喊道:“李少爷!李少爷!求您救救奴家!”
看傻了李青壑。
小姑娘见他没认出自己,着急道:“李公子不认得奴家?公子携友吃酒,常请奴在旁奏乐,去岁公子还盯着奴看了好一阵儿呢!”
李青壑大惊:“我没有!”
小姑娘眸中浮现幽怨之色:“怎么没有!”随后将时日、地方一一细说,连李青壑当日的衣裳样式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她说完,李青壑这才想起似乎自己确实仔细打量过一个弹琵琶唱曲的女伶。
苍天可鉴啊!
他那天不过是叫梦所扰,心正烦躁着,便多看上几眼以作验证,哪里像她说的这般,好似郎有情妾有意的脉脉对视!
旁观者可不管内情。
众人听得这么大的热闹纷纷围将上来,都认得安平县的小霸王,知道他前儿才娶了妻,消息灵通些的还知道他昨儿为新婚妻子出头,今儿就被旧情人堵在岳家门口,也就欺负严娘子孤身一人,无娘家人为她做主。
严家守门的家仆欲襄助姑爷,却见严问晴微微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女伶已将身世泣出。
原来她身是乐籍,日渐长成叫一大户看中容貌,花钱买了她做女使为收用,那大户年过半百膝下无一儿半女,又有个凶悍的娘子,女伶自知龙潭虎穴,当然不肯就范,凭着为李小爷唱过几次曲儿,哭到他的面前。
哭得李青壑脑袋疼。
人又不是他请的,他每每去吃酒还嫌那咿咿呀呀的动静烦人呢,怎么最后赖到结账的人头上了!
李青壑不想管这烂摊子。
可他一抬头,就发现严问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正望着哭泣的女伶出神。
李青壑想:晴娘温柔心善。
她一直看着女伶,可见是为对方的身世动容,他若是见死不救,日后晴娘当如何想他?
——想他是个蠢蛋!
盖因严问晴天生娴静温和的容貌,微微蹙眉凝神便似菩萨垂眸满眼怜惜。
严问晴此时实则是在思索——李青壑犹豫不决,这女伶会不会就是李小爷在外的心上人,只是碍于自己这个正妻在场被迫语焉不详?
转念一想,她出现的时机更凑巧。
严家地处较偏,能正好在他们抵达的时候冲出来,恐怕早候在这附近了。
正僵持着,又有两个壮汉冲出来拿女伶。
小姑娘凄厉的哭叫声不绝于耳。
见状李青壑怕自己冷酷无情惹得严问晴心寒,遂咬牙对那二人道:“我替她赎身!”
此话一出,严问晴真是心寒。
种种揣测皆指向一个答案,气得严问晴险些甩袖离去。
眼见李青壑掏荷包破财免灾,那两个壮汉却拦着他道:“那你随我们去官府签订契书,这人就归你了!”
李青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下意识看向严问晴,见刚刚压下怒火的严问晴朝他挤出一个笑,“和善”地说:“快去快回。”
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货!
晴娘果真可怜此人!
李青壑得了严问晴首肯,立马快步往官衙走,欲将此事速战速决,好赶紧回来继续陪晴娘。
严问晴是个体面人。
见没有正妻斗外室的戏码可看,旁观者悻悻而去。
“走吧。”
严问晴压抑着怒火对凝春道。
言罢转身入内。
一名背着竹篓匆匆从严家门口路过的少女乍闻此声脚下顿住,循声望向严问晴的背影,面露思索。
“禄娘!”一婶子跑来,“你那死鬼爹又来了!”
少女闻言大惊,顾不得继续回忆,忙拽紧背带往家赶。
关上门,严问晴终于忍不住大骂:“蠢货!蠢货!蠢货!”
她看向凝春,眸中又气又哀:“他就是再着急,也不能当着我的面下我的脸啊!”
不待凝春劝解,严问晴又阴阳怪气:“你瞧瞧多有趣。昨夜冲冠一怒为新妻,今日仗义疏财救旧爱。咱家的李少爷可真是忙啊!”
真是破天荒。
能挨主子这么多骂的,李家那纨绔是头一个。
就在这时,后门的门房来禀,有个小厮手捧黑漆描金貔貅纹拜匣求见。
此物乃严问晴与户自矜从前约见的信物。
一刀两断后户自矜又送过几次,被她丢了,今日再一次送来,偏在这么巧的时候。
严问晴冷静下,召人进来。
那小厮见到严问晴第一句话便是:“我家老板说,严娘子这次一定有空当儿赴约。”
严问晴面色一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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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闯大祸要被弃养了呜呜呜,还不知道有个阴暗批在撬他本来就不牢的墙角

第23章 归宁日变流落夜,膝下金逢变现时 我让……
凝春接过严问晴递来的青灰色帷帽, 随她向里走去。
此地是一处私苑。
曲径深处传来《流水》的琴声,被飒飒风声冲乱,变调的音律带上几分难言的诡谲。
随着严问晴脚步声逼近, 琴音越发忘情。
及至穿过层层怪石,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便听得“铮”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激烈滚拂后残留的余韵犹在耳畔。
“严娘子。”户自矜手指压住震颤的琴弦, 抬头望向严问晴道,“别来无恙。”
严问晴扫了眼断弦的琴,道:“可惜这张声如飞瀑流珠的好琴。”
户自矜起身, 挥手令下人撤去琴床:“死物而已, 何足惜?”又打量严问晴一身装扮, 笑道:“看来李氏富贵乃夸大其词, 否则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归宁之日怎穿着如此寒酸?”
出门会他,自然得换身不打眼的装束。
严问晴未曾理会他戏谑之语,只问:“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户自矜摊手:“何事?”
见他装傻,严问晴本就不欲浪费时间多留, 干脆准备离开。
户自矜忙出声拦她:“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若非李家这小少爷持身不正, 又如何能叫区区女伶引走?严娘子,我只可怜你为他舍弃源源不断的摇钱树抽身而去,却在归宁这等重要的日子里叫他给你难堪。”户自矜嗤笑道, “严娘子,你精挑细选的夫君,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好人啊。”
严问晴泰然自若:“他确是赤子之心,才会遭小人算计。”
户自矜闻言面色一沉, 眸中褪去温和的假象,森然凝视严问晴时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过他很快又挑眉笑道:“晴娘此言差矣。你我向来同心,我知你此时亦因他所为心怀愤懑,何不与我联手,给他一点儿苦头尝尝?”
严问晴笑道:“我家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她从户自矜处知道自己想要的讯息,全当对方的话作耳旁风,对他道:“我已为人妇,还请阁下称呼时放尊重些。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再往严家送,若叫旁人察觉你我私下里的关系,户老板,请你相信此事的后果不会是你想要得见的。”
言罢,转身离去。
“严娘子!”户自矜叫住她。
一道小小的影子朝严问晴飞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冰凉的玉骰子卧在她的掌心。
“后会有期。”他笑道。
这一次,严问晴没有将骰子丢回去。
凝春为严问晴戴好帷帽,二人登上马车悄然回到严家,待左右无外人,凝春皱着眉头道:“听户老板那话,他似乎不觉得李少爷同女伶有私情。”
“他若查到二人有首尾,也不会只为下我脸便轻易将此牌打出。”严问晴换上从李家出来时所着华裳,“令严大好好查一查,许是李公子红粉知己太多,咱们误会了这一个。”
凝春咽下不满。
她心头难平自然想到户自矜“联手”的那一番话,忍不住问道:“娘子,就是叫户老板做刀,替我们出口气又如何?谅他也不敢真对李家的掌中珠做些什么。”
严问晴笑道:“户自矜是什么好驱使的家伙?他分明是想哄我一步步陷进去,好同他里应外合谋图李氏的家产。笑话,我既然嫁给李青壑,李家的东西迟早都是我的,何必引狼入室?他还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说话间,严问晴此前令严大派出去亲信回禀。
那弹琵琶的女伶名唤孟蝶,与户自矜素无瓜葛,李青壑为她付了赎银丢下卖身契就往严家回,孟蝶则是收下自己的身契不知往哪里去了。
严问晴沉吟道:“看来,户自矜只是想给我找不痛快。”
她又使人吩咐严大:“给户老板也找点事做,省得成日清闲把手往我这儿伸。不过咱们尚没有斩草除根的实证,切勿打草惊蛇。”
没两日,有个倾家荡产的赌徒检举户自矜私放印子钱,官府使人调查,那些衙役却只在赌坊闹事,赌坊好几日做不得生意,户自矜不得已大出血才打发走这群蝗虫,最后以“证据不足”结案。
他又抓了赌徒拷问也没问出什么。
此为后话。
正此时仆人来禀,李青壑回来了。
和阴魂不散的户自矜相比,李青壑充其量是拎不清轻重缓急,和他较真才要被气死。
二人收住话匣,闲聊着穿衣打扮的琐事往中堂去。
那头李青壑风尘仆仆,大气尚未喘匀,拿起刚端上的茶一口牛饮,幸好严家家仆做事体贴,水温适中,否则定要烫得他直吐舌头。
他听得脚步声,立刻展眉笑着转身邀功:“我已替她还了卖身钱!”
严问晴脚下一顿。
她佯装不知:“那位妹妹现在何处?她叫什么名字?”
李青壑说不上来。
他给了赎银当场签下放奴的契书丢给女伶,接着急匆匆赶回严家,既没有注意那女伶究竟姓甚名谁,也没有管她何去何从。
反正她已是自由身,爱做什么做什么,和自己没干系。
“你打算将她养在外头?”严问晴见他迟疑,皱眉问道。
“不是!”李青壑立刻否认,“我根本不识得她。她说身不由己,我已替她赎身,从此她是自由人,咱们与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严问晴看他神情不假,将孟蝶的私情嫌疑暂且排除。
她一面思索心事,一面同李青壑讲着严家的情况,严问晴父母双亡,便携李青壑往祠堂为长辈上一炷香以示认亲,下午的归宁宴请了几房远亲,要同他说清楚。
正说着琐事,李青壑打侧面伸来一只锦盒。
用大红的绸绢做底,拿金丝勾勒如意吉祥纹,正中绣着鸳鸯金楼的名字,开口处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扣子。
“我中间经过鸳鸯金楼,瞧这发簪好看,特意买来送你。”
脸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似乎正在结痂,闹得人痒痒,李青壑侧过去挠了挠发热的面颊。
严问晴就着李青壑的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摆着一支灿灿灼目的金簪,单股金筐团花,正中镶嵌着眼儿大的红玉,又捶揲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攀在底托,翅上点翠湛蓝鲜亮。
拿起时沉甸甸往下坠。
这是一支足金的实心金簪,做工极尽巧匠所能,可惜单股样式又用料扎实,哪怕只是插戴发间,也容易弯曲形变甚至折断,更别提这足以拉垮发髻的重量压在头上,于头颈而言是多大的负担。
李青壑期待地望着严问晴,却并未在她眼中看到惊艳或喜爱的神采。
严问晴平静地看向他:“我不喜欢。”
李青壑捧着锦盒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双眼迷茫的望向严问晴,像是一时未能理解她在说什么,满腔的热望都落了空。
可她又抬了抬嘴角。
“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来为我戴上吧。”
李青壑只觉峰回路转,忙从她手中接过这支沉重的金簪,满心喜哀交织,动作小心轻柔的将金簪插到她发髻上。
如骤雪压枝。
不和谐的华丽饰物瞬间喧宾夺主,螓首蛾眉纤细玉颈托不住这支突兀的金簪,单股的簪身也无意在发间久留,因着份量摇摇欲坠,反毁了严问晴今早精心梳成的发髻。
李青壑立刻将金簪取下,面对严问晴疑惑的目光,羞愧地说:“我选一个更好的送你。”
严问晴却摇摇头。
她伸手拿回发簪的时候,指尖从李青壑掌心轻轻划过,痒得他急忙抽手。
“以后是以后。”她微笑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怎能容你收回去?且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这簪子少说要几百两,当然得好好收着。
李青壑被严问晴三言两语说得愧疚又感动,只觉得自己胡乱买的礼物实在玷污了“第一份”这件极其珍贵的名头,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份叫晴娘十分满意的礼物。
一旁的凝春看在眼里,思忖:人是蠢了点,但好在并不悭吝。
又想:这小少爷锦衣玉食,怕从不知囊中羞涩的滋味。
想想便为往事深觉辛涩。
拜见岳父岳母的牌位时,李青壑心中突兀的忐忑,像是在偷取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下意识回避自己亲口说的“假成婚”,乖乖给已故的泰山磕下三个响头。
严问晴没有带李青壑见过待她亲厚如母的周嬷嬷。
大抵是觉得某人实在拿不出手。
更担心脾气暴烈的周嬷嬷已听闻前头发生的事,一会儿拿着菜刀砍过来。
遂只领着李青壑在园子里逛了一圈。
严家许多摆设虽已陈旧,却被光阴覆上一层古朴大气,行走其间更觉心静,李青壑偏头望向严问晴,只觉得时光都在此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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