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训夫手札by拥风听乐
拥风听乐  发于:2025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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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赶路危险,在左明钰再三挽留下,李青壑暂住一宿。
他又带李青壑围着篝火饮酒高歌,喝到兴起,掷给李青壑一把长剑,二人在熊熊篝火边挑剑会武,一群将士高声喝彩,赤红的光将李青壑那双明亮的眼睛照得火热。
只是左明钰枉费心机。
翌日早,李青壑依旧毫不留恋地拜别。
左明钰虽有遗憾,还是干脆放行。
骏马疾驰出营地,不知跑了多远,李青壑慢慢缓下速度,鬼使神差般回眸望去,东升的太阳悬于沉默矗立的营帐之上,唯有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飘扬。
回到李家后。
李青壑先将左明钰的回信交给严问晴,其上印有左氏正式印章,以左氏之名委托高县令严惩凶犯。
在严问晴看信的时候,他讲着一路的见闻。
“……那身甲忒好看。”李青壑眼皮微垂,又忽然抬起来,笑望着严问晴,言之凿凿道,“我觉得我穿上会比左明钰更英武!”
他又道:“那小子还想忽悠我献财投军……”
“你想去吗?”
严问晴放下手中的信纸,专注地望着他。
李青壑沉默。
好半天,他低声道:“有一点想去。”
严问晴笑道:“好,那我帮你。母亲那里由我劝说,捐献的军需物资我替你准备。”
李青壑张嘴准备说什么,被严问晴伸出合并的两指盖住,她凝视着李青壑,眸中满是柔光:“只一点,你要保全好自己,平安回来。”
种种借口理由在不需要任何解释的目光下溃散。
李青壑咬咬牙,紧握晴娘的手,郑重承诺道:“我只去长长见识,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严问晴轻笑一声,她悄然垂眸道:“我身上的癸水过两天走干净。”
突然提到这个叫李青壑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晴娘这话的意思,他的心顿时如擂鼓般狂跳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晴娘,想说些什么,却喉咙发紧,慌得说不出话来。
紧握的手心也泌出一层汗。
“我……”明明是已经思量过无数次的事,偏偏这时候李青壑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去洗个澡。”
来回赶路一身风尘,早该清洗清洗。
严问晴调笑道:“还得再等两天。”
李青壑红成个刚出锅的大虾,慌里慌张地跑进浴室。
次日,他依照严问晴的吩咐将左明钰的回信交给高县令,再去班房解决案件收尾。
李二叔被他大义灭亲,顺便铲掉给他通风报信的捕快,现在这帮人皆是以李青壑马首是瞻,他们见捕头春风得意,遂上前说笑奉承,李青壑只与他们闲聊,其它一概不提。
及至午后,有信差至班房,送来杜夫人寄的信件。
夫妻二人已至京兆安定,并求得老太医救治,目前一切都好,因前阵子李二叔刚被发现暗中勾当时,严问晴就已去信询问公婆如何处置,杜夫人信中也提到任他们安排。
除却近况,杜夫人另提到一件事。
严御史尝有一学生,刚正不阿,经年在京兆替北地灾民奔走,多受权贵打压,近日得太子青睐,一举破获旧年的赈灾贪腐案,居功至伟,圣上询问其欲得何奖赏时,他竟自请下放安平县为县丞,不为名利所动。
其名唤薛春鹤,字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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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白月光要回国了”
其实晴娘现在已经坚定选择小狗,但她的小狗是个作天作地的醋精
李小狗乖巧能干(动词)、忠心耿耿,就是占有欲太强,容不下有任何其它狗的存在。

第59章 耳珰挂心意,新服呈旧情 小狗破防倒计……
杜夫人来信的意思, 是希望李青壑能结交这位高风亮节的薛县丞。
他恰是严御史的学生,算有几分关系。
不过李青壑一看这人的事迹,就觉得他与薛春鹤这种忧国忧民的正经人一定聊不来。
又一想, 既然是晴娘祖父的门生, 那和晴娘大约是认识的, 也不知关系如何。
李青壑先时便为无法参与晴娘的从前这般不切实际的事耿耿于怀, 现在且什么都不清楚呢, 就莫名在意起来。
他收好了信件,不打算同晴娘提这人。
万一又招来个左明钰那样的家伙,听晴娘动不动就提起对方的名字, 实在叫人心塞。
过午李青壑处理了王禄诉户自矜略卖良家的案子。
个中缘由严问晴已同李青壑说清楚, 李小爷大人有大量, 且谅她上回心口不一, 将两案做并案处置。
归家时, 见晴娘正计算账上的营额,刚还龙骧虎步的李青壑立时妖妖调调地凑过去,攀着严问晴的肩拉长了声儿唤:“晴娘——”
严问晴反手拍了拍他的面颊,目光依旧落在新拟的账目上。
只分到这么点注意的李青壑显然不甘心。
他俯身叼住晴娘今日佩戴的白玉耳坠, 轻轻啃噬舔舐。
严问晴反身拨开他作乱的嘴,瞪他一眼:“再胡闹真要给你扎个孔。成日惦记我耳朵上这一对耳坠子, 干脆戴你身上好了。”
李青壑立马乖乖闭嘴。
他不是怕在耳朵处扎孔,实是晴娘将柿子耳坠丢进他怀里那回,李青壑为着卖弄勾引, 明明已经找到了耳坠,偏佯装未得,悄悄借背手的动作将耳坠丢开,后头一顿天雷勾地火, 他还当晴娘已经忘了这茬,谁料前阵子他闹得过火,晴娘竟取出这只耳坠挂在他身前。
既不许他摘下来,更不许他不慎碰掉。
严问晴笑盈盈地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打圈:“若是掉了,我就在这儿扎个孔,把耳坠子牢牢挂住。”
李青壑捱了半宿,丁点儿大动作都不敢有,轻轻柔柔隔靴挠痒半天,憋得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终于叫严问晴大发慈悲将小柿子取了下来。
今儿晴娘一开口,李青壑就知道她这话是在哪里扎孔。
痛不痛的另说,若是真在这儿挂上耳坠子,衣裳要怎么穿?行走时磕磕碰碰的怎么办?
李青壑是万万不肯的。
他安静地搂着严问晴的腰身,不再打搅正事,探出个脑袋看账目上总结的数字。
一笔于寻常商户而言天文数字的金额。
是晴娘打算捐给军队的献金。
“这么多。”
这对李氏倒算不上伤筋动骨,李小爷也不心疼钱,他只怕“嫁妆”少了,连累自己在晴娘这儿也贬值。
“只是柜上的闲钱。”严问晴道,“取用多少还需与爹娘商议。”
她又道:“算算日子,娘他们现在已至京兆安定,传书一旬内应当能到。”
提到传信,李青壑有些心虚。
严问晴见他有些沉闷,当他是因出这笔钱为他投军感到惭愧,笑道:“大将军率军驻扎海平县,亦是守护安平县之门户,这笔钱不全是为你打通关窍,更是我等市井小民为家国安定出一份绵薄之力。”
李青壑不吭声,又凑过去往雪肌上的红痕添砖加瓦。
“嘶——李青壑!”
“怎么了?”他故作不解。
“不准咬!”
“哦。”听着还有些失望。
温热厚实的舌面贪婪地搅弄着颈间柔嫩的皮肤,严问晴反手揉捻着他的喉结,吞咽的声音愈加激烈。
正忘情时,严问晴从他怀中拈到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
不待她看清,李青壑立马抽走信件背于身后:“是娘的来信。”
严问晴道:“娘在信中定对我有所交代。”
“嗯嗯,娘说……”李青壑将杜夫人在信里对晴娘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严问晴面露狐疑:“你为何不将信给我看?”
李青壑见实在糊弄不过去,只好老实交待:“有个新上任的县丞,唤薛春鹤,字沐阳,是你祖父的门生,算算日子过几日就要到了,娘想我们好好招待,和他打好关系。”
严问晴一顿:“谁?”
“薛沐阳。”
严问晴偏头,过了一阵才开口:“我写一封信询问娘。”
她又道:“信件来去需一旬,又怕娘担心你的安危不许,你若真心想去,不如先斩后奏,这几日便动身吧。至于献金之事,可先向程大将军许诺,并不急于一时。”
李青壑自然任她安排。
奇怪的是,晴娘后头一句也没再提起过这人,李青壑只当她与薛春鹤不熟,心里还放松了些。
晚间李青壑抱着晴娘,热乎乎的掌心紧贴着她的小腹,宁静安然的入睡,严问晴却眉间轻蹙,久久不能入眠。
翌日李青壑刚去衙门点卯,严问晴便唤来凝春。
“我新婚时那套婚服现在何处?”
自阐明心迹后,夫妻二人同在时常常屏退仆从,是以凝春并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听严问晴讨要婚服,忙不迭去库房寻了出来。
才半年光景,这身华美的衣裙风光依旧。
其上晴空排鹤的纹样栩栩如生。
严问晴摩挲着上边细致的绣线喃喃:“要不使人拆了吧……”
凝春惊讶地看向她。
她叹了口气,将薛春鹤就任安平县丞不日抵达的消息透露给凝春。
凝春亦是慌乱,随后定心道:“当年离京,薛公子许诺三年后定来迎娶,少夫人等了他五年,咱们问心无愧。”
严问晴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她久等不至、去信了无音讯,年岁渐长不得不装模做样择婿的时候,也曾怨怼过此人心怀天下黎民,装不下她一个小女子,现在得知他这些年遭人暗杀、打压种种情状,心下不再有什么波澜,只觉得官场上能有这样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而今如璞玉雕琢,入帝王家的青眼,实乃苍生之幸。
只是苍生之幸,盖不住她家可能会发生的鸡飞狗跳。
严问晴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我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图案做婚服!”
只是她或多或少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
因反感李青壑婚前种种作妖的举动,便想以此报复,当时甚至隐隐期待着有人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寓意。
而今回忆起来,只觉得这赌气的举动可笑。
于自己百无一利。
要是叫李青壑发现,还不知他要气成什么模样。
可她能拆掉婚服上的绣样,却没法将李青壑、婚礼当日来宾的记忆一并拆掉。
凝春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显而易见的悔意。
她跟在严问晴身边这么多年,瞧见她如此后悔的模样屈指可数。
凝春确信,主子是当真将李家的小少爷放在心上了。
她低声劝慰道:“薛公子并非纠缠不清的人,咱们内宅女子与他也没什么接触,兴许,少爷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严问晴却坚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昨日便想干脆将此事同李青壑和盘托出,只是话到嘴边,总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毕竟,豆蔻年华时的心动是真,离京前依依惜别互定终身也是真,瞧李青壑面对左明钰都是浑身竖起刺儿的模样,家里闹闹也就罢了,薛春鹤将与他共事,届时要是闹到县衙去,那可真是叫人头疼。
严问晴从来不是退缩的人,也不知为何,在这桩极有可能露馅的事情上,只想着能推一日推一日。
她攥着婚服上的绣样,又长叹一声:“也罢,我寻个时机告诉他。”
却说李青壑思量着晴娘的安排,今日至县衙向高县令禀明情况,获许将手上负责的几个小案子及一些收尾转接给其他捕快。
得知李青壑要走,一众捕快皆有不舍。
李小爷虽然偶尔耍些少爷脾气,但从来身先士卒、不辞辛苦,人又大方可靠。
他转接户自矜这案子的时候,有人问:“头儿,不等新县丞到了,吃碗洗尘酒再走吗?”
“你们吃就是。”李青壑随口答,“这薛县丞和我家有旧,保不齐我家还要再做东请他一顿。”
“呵。”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
“笑什么?”李青壑抱肘而立,望向关押在里头的户自矜,“爷就算走了,证据齐全也跑不脱你。”
户自矜道:“只是笑你怕是要被戴绿帽了。”
李青壑抄起桌上的砚台砸过去:“嘴巴放干净点!”
“真是不巧。”户自矜被溅了一身的墨水,却依旧阴恻恻地笑,“我恰好知道这位薛公子,正是那位冰清玉洁的严娘子苦等之人呐。”
“可笑。”李青壑不屑地说,“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户自矜道:“信与不信,你问问你的妻子她是否曾与人私定终身不就行了?”
李青壑只觉得荒谬。
一个心都是黑的家伙,竟敢妄图用这等不攻自破的荒诞言论抹黑晴娘。
他不再搭理户自矜,扭头看向其他人。
听得此话的捕快纷纷表示不信户自矜这恶贯满盈之人的胡话。
李青壑散值回家后,还将此事当成笑话说给晴娘听。
岂料晴娘闻言竟沉默片刻,轻声道:“他说的没错,我先前一直未嫁,确实是在等薛沐阳。”
李青壑愣住:“……什么?”

李青壑愣愣地望着严问晴。
他觉得脑中似有怪声嗡嗡不休, 一时间有些理解不得晴娘方才说出的那番话。
“等、谁?”
严问晴与他对视,并未言语。
李青壑如梦初醒般缓缓眨了一下眼,低头片刻, 终于抬眸看向她:“你与薛春鹤……”
严问晴撇开眼, 不看他眼中碎片似的眸光。
李青壑深吸了一口气, 却觉得喉咙被卡紧似的怎么也吐不出这口气, 憋得他心口涩得发疼。
“晴娘!”他拉住严问晴的胳膊, 千头万绪纠缠着,谁也挤不出来,让他说出一句囫囵话, 只能张着嘴, 如同失声般干巴巴紧盯着严问晴。
面对李青壑哀哀的目光, 严问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重复一遍。
令人窒息的沉默酝酿许久, 李青壑终于找了个口子将满腹辛酸猛地泄了出去:“户自矜什么东西!他都比我先知道这件事?”
严问晴抿了下唇。
李青壑这总是不合时宜的思绪, 在此时此刻倒是给了她几分喘息的空间。
“我不曾同他说过。”严问晴道,“只是他知道我先时不嫁是为等人,大概是猜出来的。”
如严问晴了解户自矜般,户自矜对严问晴也略知一二。
她既要等人, 那人必然不会是安平县人士,且严问晴为人谨慎, 能得她青睐者,一定与她关系匪浅。
那位薛县丞正好满足这些条件。
于是户自矜随口挑拨几句。
猜对了最好,猜错了也无妨, 三两句话就能给严问晴找不痛快,户自矜乐意之至。
但李青壑显然犹不服气。
“那个薛……”他顿了下,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字沐阳?”
先时不知道, 还没觉得哪儿不对劲。
现在听晴娘亲口承认,再想想其它的,方觉哪里都不对劲。
严问晴也知道他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尚未及冠,我也不知道他取字沐阳。”
“你们?”李青壑挑眉。
他现在就跟刚出锅的水豆腐似的,什么话都能戳到他肺管子。
严问晴闭了闭眼。
“对。”她点点头,“我们,如何?”
李青壑肺都要气炸了:“你不许和他‘我们’!”
严问晴被气笑了:“我讲往事,不与他‘我们’和谁‘我们’?和你这个当时穿着开裆裤满县城跑的小屁孩?”
李青壑最怕她拿年纪刺他。
又不是他愿意晚生这几年、和晴娘不曾生在一处的!
他气急败坏道:“我不穿开裆裤!”
这话说完,二人齐齐顿住。
只要一被严问晴气昏头,李青壑就会乱说一通,说出的话实在不堪入耳。
静默了好一阵,李青壑道:“我是说,你十四五岁的时候我也十一二岁,开裆裤是三两岁小孩才穿的。”
不解释也罢,这般正正经经地解释一通,反而更……
严问晴抽了抽嘴角,忍住笑。
李青壑气得要跳脚:“不准笑!我和你说正事呢!”
他抓住严问晴,终于挤出几分底气,肃着声问:“你为什么要等薛春鹤!他难道比我年轻漂亮?还是比我家财大气粗?”
严问晴哭笑不得。
她理了理心绪,正色道:“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不认得你。壑郎,自决定嫁给你后,不论如何我都只会是你的妻子。”
本意是想让李青壑不必介怀过往,她已经全都放下。
可这番话却在李青壑心中翻滚出另一种遗憾滋味。
——他永远也不可能参与晴娘年少恣意的时光,也不可能陪伴她暗无天日的生活,这些岁月里有无数人与晴娘相遇相伴,只是不会有他。
他嫉妒至极。
李青壑眼眶通红,低沉着声问:“你所唤的壑郎究竟是谁?”
他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
可李青壑就是忍不住去想,晴娘是否会通过某个熟悉的称谓,短暂地回忆自己那段无忧无虑、青春年少、父母在侧、挚友相聚、情郎陪伴的过往。
怎么看,都比单单一个他贵重。
李青壑知道晴娘不是沉湎过去的人,可他没法让自己不去想。
严问晴却被他问得这句话惊到。
“你想要什么答案?”严问晴反问,“这不是你自己要我这般唤你的吗?”
李青壑答:“但你可以拒绝的。”
严问晴面色沉肃:“你一定要同我撒泼吗?”
李青壑咬牙:“连你的贴身侍女名字里都带个春字,你敢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想他?”
“狗屁不通!”严问晴竟被他逼出如此粗俗的骂语,“凝春自幼跟在我身边,十几年前就是这个名字,跟薛春鹤有半点关系?”
李青壑被骂委屈,又没从晴娘处得到明确的答案,当她顾左右而言它,伤心道:“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我何事骗你?我确实和他相熟,但你也不曾相问。”严问晴嘲讽道,“难道要我对拿着信回来的你说:‘啊,这位薛公子从前是我的意中人,我们曾口头相约互定终身过。’吗?”
“你强词夺理!”
李青壑眼里泛出水光,单是听晴娘戏谑地说这一段话,都觉得心里头一阵一阵绞痛。
严问晴怕给他气出个好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抱歉,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如今他将与你共事,往事就随它去吧。”
她还不知道李青壑已同高县令辞职。
“去它鸟!”李青壑暴跳如雷,“你且看着,他能不能在安平县衙有容身之地!”
严问晴终于收不住火:“李青壑!你胡闹些什么?”
“你心疼他了?”李青壑妒火烧心,一时口不择言,“什么不知道怎么说,你就是怕跟我说了以后,我在衙门给他使绊子,挡了他的青云路!”
“难怪你要我提前去海平县,一点也不留恋我,原来是怕我留在这儿碍着你的旧情郎!”
“好,好得很,”严问晴被他气笑了,“你既然这样想,咱们一拍两散好了。”
她冷下声:“反正婚前约定是假成婚,不如今日兑现。”
“我不!”李青壑如何愿意,可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只道,“你果然还惦记他,他一来你就要把我休了!”
“滚!”
“你还凶我!”
严问晴索性快步走到案边,提笔边写边道:“再不滚,就过来签了这纸放妻书!”
李青壑拉不下脸求和,又真怕严问晴写出一纸休书来,索性一甩袖子,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手忙脚乱往外跑,生怕被严问晴的休书追上。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早将附近的仆从引来,凝春听了几句,立马屏退其他人。
待李青壑走后,她才入内。
却见严问晴提笔默然,笔下洇开一团墨迹,纸上却是空空如也。
“少夫人。”凝春近前。
严问晴才发现她进来,抬头看她时微笑一下:“无事,拌了几下嘴。”
她低头将墨水洇染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种,另起一张,沉思片刻后写下与左明钰的书信。
凝春在旁熟稔研磨。
她余光扫见信上内容,是与程大将军献金充作军饷的内容。
相似的语句严问晴一早写过,只是底下更多李青壑想要入营历练,还请他们多加关照的客气话,现在已经全部删去。
且信尾不曾留下日期落款。
随后严问晴又启一张,这封写给杜夫人,表达问候后,写明想要资助程家军军需物资以谢其镇守本地,也未阐述李青壑的参军意愿。
严问晴搁下笔,长出口气。
她吩咐凝春置膳,只是李青壑却没来,再一询问竹茵,他家小爷自收拾了侧房一头扎进去,唤了也没应声,恐怕还在赌气。
严问晴为他留了饭。
她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对付几口,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李青壑,遂洗漱后入睡。
迷迷糊糊间,严问晴感到身侧一沉。
她警觉的神思一动,将要转醒之际,熟悉的怀抱紧紧拥住她,睡前那几分苦闷带来的不安渐歇。
严问晴难得做梦,梦中有个稚嫩的小少年缠着她不放,精致的五官漂亮极了,又隐隐叫人觉得熟悉,她牵着小少年回到家中——那是她在京兆居住的地方。
爹娘、祖父母都很高兴。
他们笑她拐回来个好看的童养夫。
一眨眼,小少年长大许多,五官愈发叫晴娘觉得熟悉。
他还是喜欢赖在晴娘身上要吃的,可人已经长得英姿挺拔,足以将晴娘整个盖住,也越发难以喂饱。
锁骨被他舔得啧啧作响。
严问晴睁开眼,发现不是梦。
好半天,她才将梦中人与眼前人结合在一块——原来她梦见李青壑了。
真是个烦人精,居然追到梦里纠缠。
严问晴揽着他的肩头,指尖轻车熟路地摩挲着他耳后敏锐的区域,如愿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吟。
“晴娘……”李青壑蹭蹭她的面颊。
声音还是委屈巴巴的。
“我不想让你投军去了。”严问晴柔声道,“放你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我总提心吊胆。”
但李青壑却知道,是他先前的胡言乱语伤了晴娘的心。
晴娘那么好。
李青壑又胡思乱想起来。
她喜欢过的人也是那么好,清正不阿,皆道有其老师当年的风范,虽自请下放,但受到太子青睐,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而他什么也不是。
就连想去军队长长见识,还需要用家里的财物铺路。
李青壑脑海中闪现那身威风凛凛的金甲。
他咬咬牙,心怎么也安定不下去,干脆起身收拾起东西来。
李青壑对坐起身的严问晴道:“我也不要用什么献金通关节,就是孑然一身投军,也能挣个好前程!”
严问晴不明白,自己事事顾全他的心意,他又撒哪门子疯。
“好,你去!”严问晴不想再管,“去挣个将军、大将军,让我也能做个诰命夫人,否则就别回这个家了!”
李青壑听出她的气话。
可此时此刻,他叫一腔粘稠的热血糊住心口,恐一开口便泄了气,叫儿女情长绊住脚,更要晴娘看他不起,遂一句话也没说,拎着草草收拾的包袱闷头往外走。
天边才刚刚泛起白光。
严问晴呆坐在床上静默良久,突然起身披着外袍趿鞋飞速往外奔去。
恰逢凝春走过,她立马拉住凝春,急声问道:“少爷呢!”
凝春哪里见过主子如此慌张的模样,磕巴两声,道:“要了匹马,刚出门去。”
严问晴松下劲,慢慢转身回房。
“也罢,他有这等雄心壮志也是好事,”严问晴道,“凝春,替我更衣,晚些咱们去一趟福佳寺。”
自然是去许愿祈福的。
只是严问晴从来不怎么信这些,未嫁时去福佳寺不过做做样子,装个心善礼佛的模样,从待嫁至今,她已经快一年不曾去过了。
凝春应下。
她暗暗觑看主子的脸色,总觉得主子的眼周比方才红上几分。

严问晴草草更衣洗漱后, 先写下两封信。
一封寄与杜夫人,言明李青壑的志向,并在信中劝杜夫人放心, 海平县并无乱战, 李青壑此行不会危险重重。
另一封寄给左明钰, 将献金与李青壑投军的事情分开讲, 献金只为酬谢军队护佑一方, 李青壑投军是为他自己的抱负,又请左明钰不要将献金之事透露给李青壑。
两封信同时寄出,尤其往左明钰的那一封, 特意交代了快马加鞭。
午后至福佳寺, 严问晴于佛前奉一盏长明灯, 静立片刻后便带着凝春离去, 走出山门时,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这座佛寺,这一处她与李青壑第一次真正产生交集的地方。
彼时一人躲避、一人猜忌。
谁也不会料到一年后会是这样的情境。
严问晴收敛神思,先问凝春前些日子令严大寻访求药的云游名医下落如何, 得知严大已经求得其传名于世的凝神活筋丸,刚刚赶回来。
她又问了些近日的各项杂务。
返程时严问晴先至严家, 令严大带上求得的名药兼红花药酒、金疮药、姜粉、醋泡黑豆、酸枣山楂等物,疾驰送至营地。
随后回到李家,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务。
凝春见她坐卧行动间淡定自若, 与平日并无差别,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心中渐渐松了一口气。
今早主子那般模样跑出来,当真吓了她一跳。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要核算账上的闲钱, 搁置下许多日常杂物,严问晴今日格外的忙,近乎脚不沾地,刚见过几房掌柜,又要去巡视库房,凝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脚脖子都走痛了,刚歇个几息,一抬头,发现少夫人已经转至下一处,忙不迭快步跟上。
严问晴抬手止住,对她平和地说道:“你先去歇会儿吧,我看看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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