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训夫手札by拥风听乐
拥风听乐  发于:2025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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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道:“我不懂里头的弯弯道道,壑郎而今在县衙任职,且麻烦你寻人办好这件事,行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顺道再瞧瞧李青壑现在做事干不干净。
见晴娘不怪他擅作主张,李青壑终于放下心来。
他满口应下,又紧着严问晴道:“对了,我今儿遇着桩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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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恭喜狗子在期中考获得满分!鼓掌!

第43章 星夜奔求教,故交过不识 李小爷在外边……
李青壑一面同严问晴往栖云院去, 一面急冲冲道:“昨儿夜里沟头村有个打井的老井匠死了,尸体在他新打的井坑里找着,肚子被剖开, 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
他说着, 声音一停。
瞧瞧看了眼严问晴的面色, 见她无恶心反感, 才继续说:“那伤口不像刀刃割开的, 参差不平,倒像是爪子什么的撕开。”
“赶巧前阵子有个走江湖的鹰把式到咱们县卖艺,他的金雕翼展九尺有余, 羽毛油亮, 展翅高飞的时候遮天蔽日。不知道是谁跟高县令说, 许是这只金雕半夜捕猎, 错将井匠识成猎物, 抓了他开膛破肚丢进井坑里,高县令便叫人拿了鹰把式的金雕,要处死杀人的金雕。”
严问晴听出他的不服之意,问:“你怎么看?”
李青壑许是对自己的判断并不大自信, 迟疑着说:“我见那只金雕爪上有干泥、喙上有死皮,却不见血迹, 不会是事后叫人清理过。更何况,若是飞禽杀了人后丢进坑中,附近总会遗留血迹, 这也没有;若是那只金雕将人压在坑里杀害,直上直下的井坑,它也飞不出去。更别说金雕习惯在白日捕猎,所以我觉着这案子不是金雕犯的。”
“很有道理。”严问晴点了点头, 又问,“那你待如何?”
李青壑道:“我虽觉得这案子不是金雕干的,一时却也找不着其它线索。”
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案子,不消说,高县令一定希望尽快推出一个“真凶”息事宁人,金雕又不会说话,以畜生行凶结案再好不过。
李青壑要横加阻拦,高县令八成不喜。
不过李小爷又不是仰他鼻息过活的,他硬是要彻查,高县令也拿他没办法,但李青壑一定得有个章程,能将案件的真相调查出来。
严问晴想:他倒是成长不少。
因为李青壑只有怀疑,对这桩案子完全没有头绪,所以他在县衙不曾由着性子反驳高县令,而是先回来同严问晴商议。
严问晴沉吟道:“我对这样的案件也是知之甚少,不如你问问吴老?”
李青壑拊掌喜道:“是极!吴老定有主意!”
他又念叨:“去信太慢,我驱马去隔壁县问他,若能将他老人家请来就更好了!”
严问晴瞧他这副积极样,心道:那金雕定是威猛漂亮。
未曾想外头第一个勾走李青壑魂儿的,竟是只被冤枉的金雕,真是好一出精彩绝伦的“英雄救雕”。
李青壑没忘记向严问晴讨要李二叔的罪证。
其中勾结参茸行掌柜对银耳以次充好只是这段时间趁杜夫人不在干的好事,他们早些年就已经狼狈为奸,参茸行掌柜遇到外地人前来兜售珍贵药材时,偶尔刻意压价不收,一面记下卖家的形容住处,一面将人逼走,随后告知李二叔,由他以李家的名义,出面威逼豪夺将珍品低价收走。
因外地人不清楚安平县世道,往往打掉牙往肚里咽。
也有难缠的,一定要讨个说法,李二叔又假借李父的名义,使衙门里几个与他说得上话的胥吏出面将人撵出安平县地界。
事情做得并不张扬,苦主又尽是人生地不熟,这么些年竟也叫他捞了不少钱。
李青壑扫看参茸行掌柜的口供,他只知李二叔在衙门有人帮忙,具体是谁却不清楚,想来这些人也清楚李二叔是狐假虎威,装聋作哑不过是想叫李父顶着,这样的事情从未向李青壑透露口风。
他想到班房里那些捕快谄媚的嘴脸,暗暗冷笑一声。
“晴娘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青壑将证据揣到怀中,又道,“只是咱们刚与这厮撇清干系,现在动手也怕叫人揣度,我先找可信的人看管住他,待我从邻县回来再行定夺。”
说完,他吩咐人备马,戴好捕头的腰牌便准备连夜赶去邻县。
临出发前还不忘将温好的红枣牛乳汤放在桌上,叮嘱晴娘趁热喝、留神眼睛、晚间早些休息。
殷切的模样瞧着严问晴不禁莞尔。
两县距离不远,李青壑走官道,三更时分便已抵达,但见夜色浓重,不想深夜叨扰,遂以腰牌为凭证,到驿站宿了一宿,第二天赶个大早去拜访吴老。
吴老正早起晨练,听见叩门声还当是邻居,一开门瞧见李青壑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
他打量着李青壑,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未见,这小子却是变化极大,虽然风尘仆仆,但漆黑的瞳子坚定又明亮,气质显然沉稳不少,肩膀也比先时宽阔厚实了些,穿着一身寻常短打,乍一看像个只是长得漂亮些的寻常踏实后生,那股富家子弟的轻浪劲儿已是荡然无存。
“来向吴老请教!”李青壑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他将发生在安平县的那桩案子向吴老原原本本描述一通。
吴老闻言沉吟片刻,问:“除了类似爪子撕扯的伤痕,可有啃食的痕迹?”
李青壑仔细回想一番,摇头。
“那就不可能是猛兽所害。”
吴老又道:“不是兽,就只能是人。”
李青壑神情一正。
“既然是人,那就一定有他的目的。为财帛、为情仇,甚至只为满足心中暴虐?”吴老一针见血,句句皆是要害,“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疑似利爪的东西剖开他的肚子?是为了满足某种怪癖?还是为了干扰办案方向?又到底是什么凶器,能创造出类似利爪一样的伤口?”
李青壑如醍醐灌顶。
他忙拉住吴老:“还请您多说两句,为我指点方向!”
吴老却摆了摆手:“查案,必须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能抽丝剥茧,寻得最终的真相。你只叫我听你说,我指不出什么方向,甚至会适得其反,干扰了你的判断。”
李青壑想将吴老带回安平县去,又被他横眉叱道:“你是捕快还是我是捕快!”
他指着李青壑腰间的木牌道:“领着工食银不干活,只来扰我这老骨头!”
李青壑心道:我这一分钱没领着,还往里头贴了不少。
但他也清楚吴老说的话在理,心下有几分惭愧,不与对方犟声,只闷闷点头,知道吴老不想跟他去安平县,也不再强逼着对方帮忙。
吴老不肯随他去,一来是因为上次帮忙替李青壑洗清冤屈,显然开罪了高县令。
尽管李父后头又送了厚礼,但吴老找出杀人案的真凶就在县衙眼皮子底下,百姓间难免有高县令尸位素餐、冤枉好人的微词,高县令收了李父的礼,又没收到吴老的礼,受百姓指责的怨气自然落在他头上,所幸吴老不在安平县地界过活,又有严御史余荫庇佑,方得相安无事,而今为另一桩案子再撞上去,可不讨嫌?
二来,吴老早已从李青壑方才的叙述中听明白,此案受冤的是一只金雕,高县令拿了金雕,鹰把式并未受到牵连,既然没有无辜之人冤屈,吴老觉得不如任由李青壑全权调查此案,免得他不动脑子,净倚仗外人出谋划策。
不过……
吴老看向李青壑,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是想为死者伸冤,还是看不得一只优秀的金雕枉死?”
李青壑怔了下。
他欲开口,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犹豫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垂眸不语,已经明白吴老意思的心里蔓延开无尽愧疚,比方才吴老骂他“拿钱不干活”时的羞惭更甚。
吴老长叹一口气。
“后生,别嫌老头子多嘴。”吴老语重心长道,“你既然戴上这块腰牌,就该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什么责任,孰轻孰重,心里得有一杆秤,不能由着喜好来。”
李青壑郑重地点头:“我省得了。”
吴老又教给他些审讯调查的法子,叮嘱些观察细节的要点。
李青壑一一记下,拜别吴老后准备往安平县回,先去案发现场再好好勘察一通,再问询一遍死者的人际往来。
他思索着牵马行过长街,一个错眼,瞥见个蓬头垢面的人叫两侧壮汉架着往牛车上送。
这人腿脚似乎有些毛病走不得路,只能由人扶着。
李青壑只随意瞟了眼,光天化日的,他们行为举止大大方方,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又不像失去意识,李青壑也没放在心上。
待走过一段路,他又回头看了眼。
牛车已经不见踪影。
李青壑总觉得方才瞧见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严问晴听见孟蝶的声音,阖上账本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蝶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孟蝶不解地上前。
“参茸行原掌柜行事不端,我预备辞了他。不知蝶娘可愿替我分忧?”
孟蝶愕然地望着严问晴:“我、我年纪轻,恐怕难当此任。”
严问晴道:“这批鱼目混珠的次品账目就是你替我理出来的。我的蝶娘聪明极了,一双巧手不止弹得好乐器,拨起算盘来也是头头是道,如何担不起这个职务?”
听得她如此赞誉,孟蝶眼圈一红。
严问晴又皱眉:“蝶娘,你也知道我娘家败落,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如今老爷夫人不在,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惦记着糊弄过我大赚一笔。像参茸行这样的珍品生意,我实在放心不下交给外人打理。”
孟蝶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肯见她蹙眉。
“少夫人信我,蝶娘愿意一试,只请少夫人派遣正经掌柜,蝶娘在旁监督,也好学习一二。”
严问晴道:“何须再请个旁人,你且放心做掌柜,不懂的就来问我。”
闻言孟蝶更是感激涕零。
孟蝶走后严问晴正打算歇一歇,这时凝春急匆匆跑进来。
她凑近严问晴,压低音量急声道:“少夫人,卜世友叫人劫走了。”

“怎么回事?”她冷声问道。
凝春紧张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前日一伙人趁着夜色将那瘫子劫走,咱们的人追踪到邻县断了线索, 劫他的人在这附近恐怕势力不小, 才能甩脱追查。”
要么是户自矜又想生事, 要么是严家主家那些人回过味来。
严问晴难得有些心乱如麻, 想的却不是哪些人要针对她布局, 而是……
“凝春,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凝春感受到她心中不宁,伏在严问晴肩头温声道:“请少夫人不要纠结。您想啊, 咱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还是叫人发现端倪, 甚至将此人劫走, 若是当时杀了他, 尸首如何解决?这要被发现可是重罪。”
“前阵子,户自矜以为他杀人灭口做得天衣无缝,结果被反将一军找不着头绪,还给我们提供了绝佳的线索与把柄, 他这般势大,也扛不住要命的罪名。”
“咱们现在手上捏着卜世友的卖身契, 纵使打上门来也是咱们合情合理发卖奴仆,他们有何理由怪罪咱们?”
这些严问晴如何不知道?
她诓卜世友签下卖身契就是为着留条后路以防万一。
可是……
严问晴闭眼喃喃:“当初该将他的脸一并毁去的。”
如此,凝春便知道主子的心结所在。
她轻声劝慰道:“李家的小少爷不似从前, 未必信旁人胡言乱语。”
凝春又犹豫着提议:“不如……少夫人先发制人,与少爷好好聊聊官道上那桩事,先辩个孰是孰非。”
“我考虑考虑。”
严问晴眉头紧锁,不知怎么, 脑海中忽然划过前段时间李青壑因着左明钰发那通脾气时说的“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又莫名想起这小子逢人便说妻子如何温柔善良。
温柔善良……
严问晴嗤笑一声,抬手盖住发胀的双眼,竭力放空思绪,以便自己后续能冷静处事。
却说李青壑赶回安平县衙的班房,歇也不及一歇,拉上周捕快立刻赶到凶案现场的井坑仔细查验。
路上还向周捕快许诺十两银子的外勤钱。
李青壑先在周围查看一圈,因死者死状惨烈,尸首被发现时这里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哪怕有遗漏的线索,也早早叫凌乱的脚印踩得一干二净,掘井的工具散乱一地,井口一圈松软的泥土高低起伏。
他叫周捕快拉着辘轳将自己放下去。
这口井快打通,底下渗水搅着一层泥泞,因无人清理,水面已经没过他的鞋面,作为凶案的现场,显然遭到了严重破坏,水里还杂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井底光线昏暗,又因潮湿火折子也燃不起,他只好俯下身在坑底小心翼翼的摸索。
这是一个细致又沉闷的活。
李青壑压下心中急躁,用了全部的耐心仔细搜寻,渐渐的,他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浮现死者躺在冰凉的泥泞中那一幕,四肢蜷曲在窄窄的井底,尸首瞪着眼望向头顶井口那方天空,死不瞑目。
所有的浮躁皆沉下。
李青壑的指尖忽然停住。
他从泥水里举起手,指尖夹着一颗拇指大的翡翠珠子,其上泥水被指腹抹去,在从井口落下的那一点天光里熠熠生辉。
“查过了,老井匠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徒弟,从小养在身边,预备为他送终的。”
“这颗翡翠珠子光彩明亮,绝非凡品,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
“那口井是旁边一座小庙和尚请井匠来打的小土井,因选错了址,迟迟不见出水,又快到交工的日子,老井匠这些天一直带着徒弟连夜凿井。”
“头儿,老井匠的徒弟带来了!”
李青壑刚到班房,就听见里头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
井匠徒弟三十岁上下,瘦杆一样的人,趴在桌子上哀嚎恸哭,扯着嗓子不住唤“师父”。
李青壑咳嗽两声,井匠徒弟收了声,使劲揉揉眼睛,赔笑着望向李青壑,谄媚道:“李小爷,您唤小的来有什么事吗?”
“问几句话。”李青壑不冷不热地说,“你是死者的徒弟,跟着他多久了?”
井匠徒弟搓搓手:“快二十年了。”
他又道:“虽然是师徒,但我们亲如父子,他老人家待我一向很好,从不使唤我,我也待他孝顺,他遭遇这样的事,我实在是伤心……”
李青壑打断他的话:“死者遇害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话你们已经问过我多次了。”井匠徒弟不满,“那天晚上确实是师父带着我赶工,但天色太晚,我困得不行,他就叫我先回去休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我知道,怎么也不会提前离开。”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井匠徒弟有些含糊:“记不大清,大约挺晚的。”
李青壑又问道:“你师父怎么跟你说的?”
“就是叫我回去休息的话。”
“当面跟你说的吗?”
“是。”
“在井下?”
“是。”
李青壑笑了:“虽然是浅井,也有好几米深,没人在高头用辘轳帮忙根本上不去,所以掘井才至少需要两个人,更别提井坑狭窄,你们怎么会在井下当面说话?”
井匠徒弟脸色微变:“我这些天伤心极,记错了。师父是从井底上来,活已经干得差不多,只剩些收尾,他才叫我回去休息的。”
“收尾?”李青壑忽然话锋一转,“你们收尾是要把井底的泥沙杂物清出来吧?”
井匠徒弟本已做好他接着诘问的准备,猝不及防被问到专业的事儿,下意识答:“是、是的,要清理杂物,不是什么麻烦事。”
“清理需要铁爪篱吧?清淤桶在旁边,用来清杂物的铁爪篱呢?”
井匠徒弟脸色瞬间惨白。
李青壑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肘冷笑道:“沾上血迹,被你带走清洗,还是直接丢了?”
井匠徒弟垂死挣扎:“李小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青壑不同他掰扯这些,只拈着一颗翡翠珠子直上直下的抛了几回,见井匠徒弟浑浊的眼粘了上去,一把将珠子握在掌中,逼近他道:“眼熟吗?”
“这、这……”井匠徒弟道,“这是我师父的传家之物,留给我的。”
“留给你的珠子,怎么在你师父的肠子里啊?”李青壑锐利的目光像一把刀子,轻而易举剖开这副摇摇欲坠的人皮。
井匠徒弟额头泌出豆大的汗粒,好半天说不出话。
“呵。”李青壑把珠子丢给一旁的捕快,“看来不止一颗珠子,去他家里搜搜。”
不然在他诈第一句话的时候,井匠徒弟绝不会承认这翡翠珠子与他有关,只可能是他手里确实有这种珠子,以为李青壑手上这颗是从他家搜出来的。
此前,李青壑一直猜测凶手为什么要将死者开膛破肚。
在从井匠徒弟的反应中锁定真凶后,听到那句“留给我的”,李青壑脑海中似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所以他走了一步险棋。
第二句诈话出口,井匠徒弟心虚的表现让李青壑确定自己的推测没错,对方听了他的话,又以为他手中这颗珠子是从尸首体内找出的。
井匠徒弟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被李青壑诈了!
他急切改口道:“我不知道!我见师父拿出这些珠子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水头的翡翠,一颗珠子就够你们十几年衣食无忧了,若是你师父的传家宝,你们怎么会过得如此拮据?”说得他无从辩白,李青壑沉沉地盯着他,“这些翡翠,是你们挖井的时候发现的吧?你见利忘义,与他起了争执,他一怒之下将翡翠吞入腹中,你为了夺宝杀掉与你相处二十年的师父,剖开他的肚子掏出翡翠,抛尸井坑,是也不是?”
井匠徒弟这层人皮已然彻底剥落,他怒道:“他连给我讨老婆的钱都没有,成日支使我干这干那,还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我给他当牛做马这么多年,这天降之财,他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分予我,我杀他有什么错!”
李青壑看着他理所应当的神情,那一瞬忽然清楚意识到自己身位捕头,肩上承担的到底是什么责任。
两个看守犯人的捕快悄悄说着小话:“这小少爷有两把刷子啊。”
“出手也大方。”
“头儿刚从案发现场回来,就去叫县令停了杀鹰的打算,别的不说,敢和县老爷呛声的,不是只此一家?”
说着说着,二人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钦佩的神采。
李青壑找出真凶,向高县令汇报后便准备回家。
他快一天没见晴娘,实在想得紧。
刚出县衙,恰好遇见鹰把式,他愁眉苦脸地领回自己的金雕,瞧到李青壑朝他做了个揖,虽然受诬陷的是这只金雕,但作为它的主人,这两日他也受到不少非议。
李青壑见他并不高兴,多问了一嘴。
鹰把式道:“我养这金雕是为赚钱的,可它却差点陷我于流言蜚语,尽管找着了真凶,现在坊间还尽是杀人雕的传言,我实在不敢再带着它走江湖。”
李青壑犹豫片刻:“要不,你把金雕卖我吧。”
鹰把式立刻绽出笑来,脸上褶子都欢快地堆在一处:“李少破费,这畜生有你这样的归宿是它的福气。”
李青壑现在已经知道这种多余的奉承后头都是明码标价的。
他径直问:“多少钱?”
“五百两。”
严问晴心事重重的整理好案上香著,忽听得外头清亮的少年呼唤。
“晴娘!”
李青壑向她快步走来,跑得有些急,微微喘着气,不待她开口,先张开双臂抱了晴娘一个满怀,贴着她的耳鬓轻喃:“我好想你。”
严问晴含笑挨着他。
就一天不见,恁得粘人。

第45章 执手付真心,温存藏假意 “不论如何,……
“红枣牛乳汤喝了吗?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有没有想我?”
一串的问题砸下来, 跟个管家婆似的。
严问晴带些笑:“喝了。戌时初睡的。想你了。”
不过是想了大半天该怎么同你说些旧事。
李青壑浑然不觉,他皱了皱鼻子:“还是睡得太晚。”
严问晴不与他说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转话题道:“案子查得怎么样?”
“破案了!”李青壑先兴冲冲说完, 又有些心虚的挠挠颈侧。
严问晴看出他有话说:“怎么?”
想想自己要说的事情, 李青壑不免有些赧然。
他目光闪烁, 揉了揉鼻子, 犹犹豫豫地问:“晴娘, 能否支我五百两?”
严问晴当他有什么要紧事说,却是来问她要钱的。
前阵子李青壑要拿银子收买县衙捕快的人心,寻常捕快一年也不过挣十余两银, 严问晴径直多支了一百两给他, 只要他不胡乱花钱, 加上每日十两的用度显然绰绰有余。
这会儿怎么突然问她要白银五百两?
不等严问晴发问, 李青壑已和盘托出:“那鹰把式险些遭受牵连, 不敢再留金雕,我想把那只金雕买下来,他要价五百。”
李小爷自上次答应晴娘每日支取十两银用后,成日赖在家里, 也没地儿去花。
任了公职还是绰绰有余。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囊中羞涩。
鹰把式固然报了虚高的价格, 可凭李青壑的本事,也难将五百两还价到十两啊。
只好腆着脸来向晴娘要。
他还为着伸手要钱的言而无信之举惭愧,听到晴娘一口答应下, 没有半句二话,李青壑惊喜地望向她。
严问晴却有些心虚。
她又随口问起案件,勾着李青壑滔滔不绝地说,心里却暗暗出神, 试图在无人知晓的乱麻中理出一个头绪,好叫自己根除了萦绕不去的烦恼。
李青壑将破案经过绘声绘色的说完,重点着墨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
末了,他得意地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哼哼,无论这个凶手伪装得如何巧妙,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严问晴心念一动,抬眸看向他。
李青壑叫这眼瞧得有些莫名,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没觉出自己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接着听得晴娘忽然问:“壑郎,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是……掀盖头那一晚?”
李青壑现在回想起新婚夜揭开盖头时的那一幕,他并非为晴娘的容貌惊艳,在看到严问晴的那一刻,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宛如命中注定般的感受——是她,是他朦胧的、飘渺的幻梦中无可替代的人。
这样的感觉,远比美色入目更加震撼。
她的一瞥一笑从那时起便化作看不见摸不着的傀儡丝,操控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严问晴却道:“更早之前,咱们就遇见过,不是吗?”
李青壑缓缓眨下眼:“我装、生病那回,你来栖云院看我,只是我身体不适,没有出来见你。你看栖云院和那时比差别大不大?这垂丝海棠可漂亮了。”
险些说漏了嘴。
分明是装病,鬼哭狼嚎的。
严问晴道:“隔着一道屏风,如何算碰面?”
李青壑却后悔当时没有绕过那道屏风,他想知道一年前的晴娘是什么模样,或许还有更早以前。
他霸着现在的晴娘还不够,竟天方夜谭般妄想着占据严问晴的过去与未来。
李青壑见晴娘并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思量着道:“那就是你来看娘,我使竹茵将你带到园子里那次。若能重来,我一定在说出‘假成亲’前先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严问晴默然。
她忽然问:“你还有瞒我的吗?”
自然还有一次。
福佳寺外的官道上,他英雄救美,原是可以拿出来吹嘘的,但李青壑想起自己找卜世友出的那个馊主意,可后悔死他了,若是晴娘那时真的看中卜世友,他哭也没地儿哭去。
这样丢脸的事情,霉到家的破主意,还害得晴娘身处险境。
李青壑绝说不出口。
于是他目光闪烁,抿抿唇,似突然想起般朗声道:“啊,还有一次,说出来你可别怪我。”
严问晴望向他。
“我听闻娘请媒人上严家说亲那日,偷偷扒上你家墙头,这实在是越矩的举动。不过只见着个凶巴巴的女人,那应该是你的堂婶。”
严问晴却一言不发。
一种惴惴不安感愈发强烈。
李青壑耐不住这难捱的寂静,忍不住问:“怎么了?”
严问晴笑了下,温声问道:“你从前总嚷嚷着不肯与我成婚,现在又是为什么改变心意呢?”
她撇开眼:“我不知你为什么变化,总不安心。”
“我想,我是对晴娘一见钟情的,”李青壑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快跳出胸口,他带着羞意剖白,“像晴娘这样温柔的好娘子,谁会不喜欢呢?”
可严问晴此时恰恰听不得他的诉衷情。
他越说这样的话,严问晴心肠便越是冷硬。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所谓喜欢,不过是爱她浮于表面的温柔体贴。
严问晴想:我真是昏了头。
若想维系这段婚姻,如何能叫他发现这副好娘子皮囊下血淋淋的恶鬼呢?
她收敛眸光,嘴边弯曲的弧度不变,声音淡淡的:“原来是这样,真好。”
李青壑有些茫然。
晴娘的反应并无不妥,他却莫名感觉自己的热切情谊像是落到了空处,捧出的所有期望都悬浮着,没有愿意接它的手伸出来。
他指尖动了动,悄悄探过去,想勾一勾晴娘的手指。
严问晴忽然双手置于身前,垂眸轻捋衣袖上细微的褶皱,好像没有注意到身旁落空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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