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流连于观赏楼上烟花的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齐齐探头望向车的方向。
新消息进来,仍是两个字:【下来】
压迫感和愤怒意味犹如一杆千斤顶。
鸣笛声仍在响。
她坐下。
陈钦洲仿佛听不到喇叭声,边放剩下的烟花,边介绍起来。
他放烟花是行家了,“你看这个,引线是红的,燃的最快,点的时候一定要快。”
话一落脚,火苗舔上红引线,半秒不到就引燃,一束金属感紫花窜上天空。
咻!砰!压过了喇叭声。
谢望忱一巴掌狠狠拍在鸣笛开关上。
车身震了震,引擎盖上摇摇晃晃落下几粒白点。
越积越多。
下雪了。
遥城的初雪,在今晚来了。
谢望忱掌心盖在脸上。
他向来如此,抓不住任何东西,所有珍视的都会在中途猝不及防消失。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
可就是这时候。
问一百遍,也无法改变事实。
酒客们也都看到了,跑出草坪,仰头望天,拍照,欢呼。
开始看不出多少人,以为生意惨淡,齐齐跑出来,发现客人其实并不少。
宋汀沅也望向天空。
桌上的围巾沾了雪。
漫天的烟花的火光把雪照得更明显,飘飘洒洒,轻轻落下。
美得不可方物。
“这个,橙色的引线,橙引线一般都做的折叠转角,速度也快,你以后要是想放,买灰色引线的,燃得慢。”
又是一束烟花飞上天空。
火彩常闪耀在切割技艺精湛的高纯度宝石上,而此刻,整片天空都是。
雪花落在她衣袖,六边形星状结晶,完美对称而脆弱破碎,胜过最伟大设计师的精心创作。
真漂亮。
太美了。
到底有什么,那么重要,重要到要她和爱的人在这么美丽的景色里错过。
无论是什么,无论为什么,无论结果如何,她此刻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路口。
至少看完今晚的雪景,把所有没说的话,该说的话明明白白说开。
她抱歉道:“陈钦洲,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继续放了,我要下去一趟,他——”
“独一无二。”陈钦洲骤然打断她。
“什么?”
他摇头,说:“好,你去吧。”
那个路灯坏了的破破烂烂夜晚,他用电脑打光听她说话,不想用‘温柔’形容她,想换一个词。
她拿起包、围巾,有点急地走了两步,回头不确定道:“陈钦洲,你、你对我……”
是喜欢她吗,像谢望忱说的。
此前她没觉得有问题,可……这么多烟花。
他站起来,“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还没有爱过谁,所以不知道。
上次让她放弃查大概没结果的新闻,她说‘我没想得到什么’,那么他这次也是,没想真的得到什么。
确定她是真实开心的就够了。
如果她没有结婚,或者谢望忱对她不好,他会不会正式追求她,他问过自己。没发生的事,他给不出答案。
可如果他真的爱上谁。
管他庄家还是陈家,还是这家那家,抑或者,其他人能不能结婚,安稳,所有财富,关系,有什么重要呢。
他可以靠自己赚钱,买烟花,他和喜欢的人双手能拥抱彼此的身体就够了。
她说:“好,谢谢你今晚的烟花,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他和她说过会飞德国,明年回来参加毕业礼,然后一直在那边读完,可能不再回来,也可能回来。
他看着她,浅浅地笑。
“下周一,是不是?”她好像看到过,不知是不是记错。
他说:“是。”
她又走远了几步。
他手装在兜里:“我再确认一次,你是开心的吧?”
她回头,“对,我是,我选的都是。”
无论工作还是人,虽然现在和谢望忱……但他对她挺好的,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
“拜拜。”她在楼梯口挥手。
“拜拜。”他说。
缘分是最强大不可抗的纽带,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可以在办公室朝夕相处,却也浅薄脆弱,一旦离开那个方寸之地,可能永不会再见一面。
那个人的脸,声音,气息,关心的话语,永远不会再和他有关联。
第一次和她有联系,还是在财经组,他要和她合写一篇访谈。看得出唐冉并不把她当回事。
他故意不跟她联络,不配合,随便找了几张没用的图片搪塞。
她却一次也没找过他,甚至定稿在作者栏落了他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那个雨天,他好不容易打算上班不迟到,车在半路被追尾,拖走。
霉得不行,心里烦。
他慢吞吞走在雨里,她撑伞过他头顶,拉他小跑到公司,塞给他一包纸,让他记得吹干再工作。
那时候,他没想到后来会因为给她发一条会融在人群里的短信琢磨到凌晨。
元旦夜,她拿奖,他猜有太多人恭喜她,他懒得凑热闹。然而困到凌晨,翻来覆去睡不着,字扣来扣去,扣出个独树一帜又不过分出挑的:
【宋汀沅,祝你的心情永远像今天】
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得意,希望你风光,每天都像拿了奖。
陈钦洲不再放烟花,在她刚刚坐的位置坐下。
骗她的,机票是明天。
不想让她送。
不想任何人送。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宋汀沅下楼,跑到大路,拉开车门。
谢望忱额头抵在方向盘,脸色极差。
“谢望忱,在我们谈话前,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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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增加了4千字!![垂耳兔头][猫头][熊猫头][竖耳兔头][三花猫头]
情人节,一言不发离开,和别的男人放烟花!
“Skyline Terrace, 我听到你和岑琳说的话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走了。”
“我爱一个人, 就只爱那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爱我一个。”
说着说着, 她声音也大起来,“在明知你心里可能不止我一个的情况下,我不想你在这空等,不想和你错过这么美的雪和烟花, 所以我下来了!”
“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要嫁一个多有钱有地位的人, 不对,”她昏头了,“我现在仍然没想过, 所以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么今晚是我们和平相处的最后一晚。”
“之后我们的关系退回以前,或者离婚,都可以。”
她有奶奶要顾及, 他有公司和声誉要顾及。需要商量。
谢望忱被几句话砸的头晕,瞳孔晦涩不明,仔细回想和岑琳说的话,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包括语气,微表情。
她冷静耐心等待。
引擎盖上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江边,对面涌出越来越多人看雪,光亮和欢呼声越来越多。
谢望忱升起窗,彻底把杂音隔绝在外。顶灯没开,随着杂音隔绝,车内也更暗。
他撑起身子,后背陷入皮质座椅,兀自笑了声。
“搞了半天,你是在吃醋?”
她被他的态度弄得更气,“难道我不该吃?”
原则问题,早已超过恋人吃醋的范畴。
他调手机,按开中控一盏暗灯,抓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条件反射抽回。
“来看。”他嗓音喑哑,施力很大,不容抗拒,抓着她的手在中控屏调出这辆车的常听电台,有三个,排在一个位的就是她的电台:听见你的声音。
登录ID名:用户943267
这个ID名……“怎么会是你?”
从她创电台之初就一期不落的收听,在她和他相亲之前,就存在。
“这个ID是你?”
他不答,命令:“安全带系上。”
她拉过安全带到胸前,忽然发现手背有一块红迹,是血,抬眼搜寻,震惊地发现中控台,方向盘,大片暗红色干涸的血迹。
所有的方向都指向——
她抓起他的手,掌心一条长长划痕,“怎么弄的?你就这样开车过来的?”
他收回,重复,“安全带系上。”
谢望忱不把身体当回事,上次在医院她就看出来了,伤口渗血还和她闹着玩。在山上也是,那回也是手伤,纱布包了半天就拆了。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并不平和的气息,压着情绪。
她不再问下去,“要去哪?我开。”
即便他冷脸,她仍坚持,“我来开。”
调换座位,他开了目的地为长华湾的导航。
她瞥见长华湾的图标后有一个人为添加的标签[家]
心中五味杂陈。
甫一到家,他扣住她手腕一路上楼,大衣衣摆翻起,推开他卧室的门,停在一面保险柜前。
他允许她随意进出他卧室拿去东西,唯独没告知过她这个保险柜的密码。
她也从未问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尊重。
他当着她面输入密码,0827,他们结婚的日期。
他拿出一叠东西拍在沙发,是一封照片,还有类似文件样式的纸页。
她走近,尚未看清便愣了。
最上是她高中毕业照,班级合照,和老师、朋友的合照。
往下翻,是她大学毕业照,单人的,再下面是和专业班级,还有学院老师们的合照。
纸质的,是她的毕业论文。
他打印出了她的毕业论文,厚厚一叠,装订整齐。
她茫然又震惊地仰头。
他不想说其它话:“你说我心底的人是谁?”
“这个解释合理吗?”
“你......我......”
“对。”他抽出那张高中毕业照:“我私自喜欢你,比这更早开始!”
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到。
证据摆在眼前。
他心底的人是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默默地关注着她,收集她的照片,反复听她的电台,甚至……关注她的学业。
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
他从始至终,只爱过她一个人。
漫长,沉默而浓烈地爱。
可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
他不打算再解释任何,转身出去。
他还生着气。
“等一下,谢望忱。”
她还没从巨大的始料未及和惊喜反应过来。
照片纸页,包括他的话,一切就像在梦里,脱节又没有实感。
“晚上你看到的,我要解释一下。”她尽力组织语言,不是为自己开脱,是怕他伤心。
“我原本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从餐厅出来,我不知道去哪,在公司碰上陈钦洲,他要离开先识了。之前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单纯为了履行承诺和送行才去的。我对他没有男女间的感情。以后非必要我不会和他有任何联系。”
他听完,下楼了。
她呆了约摸半小时,仔细看每一样东西,把放回去。既然是他收集的,还是物归原主。
按下0827。
里面居然还有眼熟的东西,她抽出,是邹女士的诊疗单和转院手续单,日期是大四那年。
那年……她经张清竹教授托友人帮忙,成功给奶奶转院。
他为什么会有这些手续单。
大学照片,电台,毕业论文…都和张教授有联系。
她给张教授送生日礼那天,他正好也在遥大附近。
一连串的巧合,还是巧合吗。
所以,其实,张教授口中帮忙的人脉是他?
她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张教授,【老师,深夜打扰,您认识谢望忱吗】
她忐忑地等着答复,但内心几乎已经确认答案。
张教授对话框进来三条新消息。
【认识很多年了】
【说起来,我还偶尔和他说起你】
【你采访遇到他了?】
是他帮的她。
他的爱,是真实的爱,不是一句空话。
是在她需要时提供实实在在的帮助。即便她不知晓。
她用心准备了很久给他的礼物,可今晚,她才是收到礼物的人。
她下楼,出了大门。
外面灯火寂静,除了少量商铺营业,基本都关门了。
折腾大半夜,一颗米没吃上,前胸贴后背,但她没时间吃,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到东西就回去了。
他在厨房煮饺子。
她拉他出来,拆开碘伏,酒精,给他手心消毒。
然后用药店医师教给她的方法,倒上药粉,用剪刀剪断纱布和医用胶带,做了个简单包扎。
他回去捞饺子,捞完一碗,锅里还有。
是她的份!她悄声捞起来,吃掉。
两人缄默无声吃了一顿饭。
他不能沾水,她洗餐具。
收拾好上楼,他没在书房,应该回卧室休息了。
她回自己房间,换位思考。
无论陈钦洲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在他眼里陈是喜欢她的。
如果她在情人节被一声不吭丢下,然后看到他和岑琳放烟花。
她是什么心情。
她会去找他吗,不一定。
但以她的自尊心,在看到他们后,不会在楼下等他。
那他的自尊心呢。
他明明比她更傲。
她脑中又浮现拉开车门时,他的神态。
总是一副恣意淡然的人。
颓败地把头抵在方向盘。
疲惫、无力,甚至...有一丝绝望。
她想的心脏发紧。
起来去敲了敲谢望忱的门。
“进。”里面应一声。
谢望忱换了睡衣,深蓝色绸面,衬得他皮肤很白。
他在窗外看着外面。
雪已经停了。
银杏枝桠叶片的积雪都化了。
她抱着个枕头,屏住羞得慌,掀起被子一角,小声说:“我今晚在这睡吧?”
“嗯。”
他允许了。
她躺下,占了很小一块地方。
关灯后,他也躺下。
眼睛短暂适应关灯后的黑暗,两三分钟后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侧颜,薄唇抿着锋利弧度,眼窝深陷,睫毛掩下一片浓浓的阴影。
她在被子里找他的手,牵住。
过了会儿,他拥她到怀里,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她眼眸湿润,闭上,再靠近了他一点,“对不起。”
雪夜之后,是好晴天。
醒来时,身旁空了。
今天周六,他仍有工作,去公司了。
她翻了翻手机,果然,热门话题都在讨论昨晚突如其来的雪,初雪话题下很多情侣晒照,合拍视频。
扫完乱七八糟的信息,她盯着天花板,想到昨晚。
他拥抱时,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问:“可以坚定一点吗?对我。”
不要突然消失,哪怕先问一问他。不要轻易说出“离婚”。
她保证,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床正对着书架。
她掀开被子,挪来一把椅子,踩在椅子上,取下一本卷边的诗集。
她清楚记得,姚夕来的那晚,她问能不能看他的书,他见她没拿那本诗集才收回眼。
是黑塞的诗,零几年的译版,线装的。
书中间有一页裂缝,像压了东西。
她翻开,里面夹了张纸条。
纸页已然泛黄。
从她手中递出,到再次回到她手中,经历了一个暗恋者的岁岁年年。
是她高一时给广播站推荐歌曲的投稿。
稍显稚嫩的字迹,和年少时满满的一板一眼
推荐歌曲:dancing with your ghost
推荐理由:1.好听。2.新颖(广播的歌普遍年龄偏老,我们需要听一些新歌,请充分考虑)
眼眶又发热,涌上灼意。
她以为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东西,他一开始就知道。
那些因为听到喜欢的歌,心情舒畅的午后。
她以为的巧合,是有人有意促成。
这样早,居然这样早。
纸片背面有一行小字英文,字迹是他的:
When I get tired of the world/
(当我对一切感到厌倦)
I will think of you./
(我会想到你)
Thinking on you in a place to live in the world, exist,/
(想到你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生活,存在)
I am willing to bear all the./
(我能继续面对一切)[2]
年少时隔着一道墙,他听到的维护。让他知道无论外界如何不接受他,这个世界仍然有一个人欢迎他。
他心底有一团萤火,足以抵抗所有黑暗。
于是无需再借谁的光。
下午三点多,赵晋看着老板娘走进办公室,不知该作何表情。
谢总被抓包和岑小姐聊天,他是知道的。
因为昨晚宋小姐没和老板吃饭,走了。
老板去找人,没车,他把车开去餐厅楼下给老板的。
然后看老板风驰电掣上了高速。
他站在冷风里等未婚妻来接。
宋小姐有段时间没来优盛了,今天来,谢总肯定有‘好果子’吃了。
“宋小姐,谢总在开会,您先在这坐一会儿。”
他在内心替谢总烧香祈福,并递消息出去。
“好。”她坐下,并放好带来的保温盒。
赵晋给老板刷好感度,倒来一杯热水,“宋小姐,小心,有点烫。昨天谢总就是在这,茶杯碎了割坏了手。”
“没拿稳吗?”原来如此。
“对,流了一滩血。可严重,您也知道手上神经多,本来是不能开车的。可一听说您生气走了,那叫一个着急,油门一踩就上高速了,我劝都劝不住。”
她心沉沉地,看着保温盒才安定一点。
保温盒里是给他带的下午茶,银耳百合莲子羹,她亲手做的,熬了一中午。
他不吃甜,就没加糖。
散会,谢望忱边跟负责人交代事情,边推开办公室门,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到办公桌坐下。
赵晋一看,不愧是谢总,这种时候还四平八稳纹风不动的。
她奉上热羹,拧开,递勺子,“我熬的,谢总尝尝。”
他不咸不淡,放在一边,等做完手头的事才抿一口,无夸无赞。
赵晋心道老板懂行,这时候女人给的东西多吃一口是傻子。
她知道他气没消。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就多哄哄吧。
“是不是太烫了,我给你晾凉。”她拿到一旁通风处吹。
非吃不可了,赵晋暗自心惊,最毒妇人心。宋小姐只是看上去温和。
断断续续的,谢望忱还是喝完了。
赵晋不时观察,直到快下班老板也无异样,没拉肚子没腹痛。
她陪他一起工作,茶水凉了就帮他换,需要打印东西,她积极帮忙。外面的秘书倒是闲起来。
谢望忱冷淡寡言。
快到晚饭时间,她探头问:“你想吃什么?回家吃吗,回家的话我提前给孙姨说,不回家的话我叫餐。”
“上来的时候看到楼下新开了家甜品店,我等会去买,你吃不吃呢?”
“谢总,嗯?”
“谢先生,嗯嗯嗯?”
赵晋越观察越察出不对。
直到下班,谢总起身,宋小姐积极地帮他穿外套,赵晋确定了,观念也快颠覆。
宋小姐真的在哄谢总。
倒是谢总在端着架子。
倒反天罡。
老板就是老板,他还有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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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谢谢大家支持,本文日更喔,没有请假就是会更新的。不过由于兼顾工作,下班才能写,一般更的很晚,23点后,朋友们可以第二天看[让我康康]
[1]引用自《佛经》
[2]引用自《美国往事》
第52章 液体混合 “怎么这么烫?”
路上依旧是宋汀沅开车。谢望忱在副驾交叠着腿, 腿上放着电脑。
他手伤没好,被她包的纱布裹着,操作迟缓, 给人一种慎重感。
离开公司不远,赵晋来了通电话。
他接起, 开的免提。
“谢总,你一走,唐冠力就去了人事部,估计听到风声了。”
他喉结处低低“嗯”了声。
听不听到风声,都是定了的事。
唐冠力是现任销售部的头,48岁, 他爸以前的部下, 成立优盛第二年来找的他。
一开始凭着经验干的不错, 近两年市场变化, 年轻人冒头。唐冠力感到危机,行事越发乖戾,独断专横,打压后辈, 倚老卖老,甚至对他的决策阳奉阴违。
不受控的人, 他不会再用。
下周例会,人力资源部会公布人事变化:唐冠力去后勤闲职颐养天年,冯逸接替销售部总经理。
宋汀沅听到赵晋又说了什么, 然后问:“那公布时间还是下周一?”
“嗯, ”谢望忱微顿,“他年龄大了,办得和气些。”
挂了电话。
他们开进一家大商超地库, 买菜。
孙姨忙着祭祖,孙子也放寒假了,加上这几天天气格外冷,他们不想麻烦老人家再来照顾他俩。让孙姨除非特别特别闲就不用过来了。
他俩自己做饭。
挑了几样常见菜,打算去结账了,宋汀沅滞住,想到了什么,拉着他嗒嗒嗒跑去水产区,指着水箱里一条活鱼,“就这条,对,麻烦帮我杀一下。”
他喜欢吃鱼。
等处理鱼的时间,她偷瞄谢望忱。
这人冷了她一天,虽然什么事都陪她,走路也牵手,见她没系好围巾也帮忙系,但就是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很遗憾,他脸上并没有表情变化。
付款时,他把手机和购物车给她,惜字如金,“这次你来。”
“……”她好像又被点到罪状。
上次误会他买了那啥。
回家,她洗菜。
他做,单手做,一手垂着,一手放菜,放调料。
他确实学有所成,四十多分钟,做了四个菜:烫青菜,凉拌蛤蜊,白灼虾,清蒸鲈鱼。
盛好米饭刚坐下,他又来了个电话。应该是重要的事,他接了。
她夹起一块期待值最高的凉拌蛤蜊,辣椒放的很多,心道就算难吃也要装出好吃的样子,吃下,意外的好吃,咸香叠加海鲜本身的鲜甜。
他手机虚虚压在耳边,应那边的话,“既然不是诚心,就不用合作了。”
她吃了口蛤蜊,给他比大拇指。
暖色灯光下,她碎发别到耳后,饱满的额头弧度有淡淡的柔光。
大概有点辣,她唇瓣红了。
微张。很润。
他转向别处,“所有记录,交给法务取证。”
白灼虾也不错,肉紧实劲道,宋汀沅咽下,擦了擦嘴角,再次手势朝他表示认可。
那双微弯的眼,明眸如水洗清澈明净,装着他整个身影。
擦过嘴角的纸巾随意一放,刚好触到他平放桌沿的小指。
她夹起一只白灼虾,仔细剥干净,抽掉虾线,打算给他。
他压着碗沿一挪,避开,思虑周全:“嗯,两份,一份给他在的平台报备,一份给反勒索行业协会。”
她被拒,扑了个空,顿时失落。
疑惑不解。
他往后一靠,后背抵着椅子,对她拍了拍腿。
——坐过来。
她脸‘腾’的发热。
他保持后靠的姿势等着,对电话那头恩威并济:“这种事每年都有,我以为你该有一套应对方案了。”
因为还要吃饭,她是对着餐桌,背靠着他坐的。
真正坐上来,其实还好,毕竟不是第一次坐了,可为什么还是脸烫到脖子根。
诶...
手机那头是个陌生的中年音。
刚刚那个虾有点凉了,她蘸了下调料自己吃掉。
一只手搂住她腰。
她颤了下,顾及还在通话,没出声。
他下巴支到她肩上,语气是和放松的姿态截然不同的严肃:“他自己要搞别拦,提前找第三方检测数据。”
说话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
她听出来了,似乎是在谈新系列和KOL的配合营销。
优盛新车系博熠上市一个多月,和前一款成功出圈的博耀系列定位相似,在网上声量蛮大,她有关注。
她微微用了点力撑住他,夹起块鲈鱼,稍微有点点老,蘸过蘸水后味道也还行。
肩上一点温热。
他吻了下她肩胛骨处,对那边说了句“周末愉快”挂了电话。
她太阳穴一跳,缓了缓故作自然,“打完了?”
“嗯。”
她继续剥虾,剥好往后一伸,本意是让他接,可他就着她手吃了。
“好吃吗?”
“没尝出,再来一个。”
本来就是要哄他的,她又剥好一个投喂,然后接着剥。
他轻笑了声。
两只虾,总算换回他一个笑脸。
他下巴蹭了下,喟叹,“怎么这么烫。”
“……摩擦生热。”她撑着正经脸。
他整个放松,塌在她后背,“再说一遍昨天的话。”
“三个字。”
“想好再说。”
三个字?她反应了下,知道了。
昨天是昨天,现在是现在,那又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话!
她一鼓作气,“我爱你。”
“我只爱你。”他接的更快,几乎挨着她最后一个字音,捏着她下颌回头吻下去。
爱是在港城不太体面的那几年,他过得再差再累都没感觉,听到她过的不太好,第二天他就回了遥城。
几天没亲,唇舌都快生疏,他撬开她牙齿,找到舌尖,攫取她的一切。
锁骨以下覆上一只缠了纱布的手,她怕打翻餐具,转身紧紧抱住他。
几分钟后,她感受到腿上被硬物抵着。“不生气了呀?”她趁着换气问。
回应她的是一个拥抱,他抄过她膝弯把人抱起,上楼。
“你还没吃饭!”她目之所及的景物不断变化。
他低声道:“你吃了就行。”
她倏然想到件事:“你不是说我要用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