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不敢再说了,因为他又慢慢闭上了眼,“谢望忱,谢望忱?”
她声音压得小小的,怕惊到他。
他睁眼,看看外面,又看了看她。
夜晚刚过,天边尚未全亮。
他似乎很累,像独自走过极长极难走的路,精神力竭,声音也不如从前有中气,“一晚没睡?”
这种情况,她怎么敢睡。
他脖子上架着固定器,手指夹着血氧饱和度传感器,支着身体往里躺了躺,拍拍床上空余的地方,温和道:“过来,陪我再睡一会。”
她顺着他,没有换洗的衣服,和衣躺进去。侧躺,只占很小一块地方,把大部分地方留给他。
他挪过来,从身后妥妥地将她拢住,下巴抵在她头顶,“好了,睡吧。”
她不敢有多余动作,甚至不敢问“你怎么还要睡”,生怕又激得心电监测仪报警。
起先半小时还保持清醒,后来被他的体温温暖,也实在太久没休息,沉沉睡去。
醒来时,四周昏暗,唯身后一点光亮。谢望忱在用手机和人联系,光调得很暗。
他醒来,受伤的消息才放出去。期间赵晋代为处理公司事务,跟了他这么久,这点配合和应急能力还是有的。
她下床拉开窗帘,光线乍明,一看手机,快中午了。
消息一放出去,接下来半天,探病的人纷至沓来。
爷爷不在遥城,派来了助理。
小叔一家来了梁樱。
郑霖,庄曜凯,姚夕。
岑琳也来了,戴着口罩,在门外没进去,看样子是和庄曜凯一起来的。她出来接电话刚好看到,拉开门,表示可以进去,“这里欢迎他的朋友。”
岑琳摇摇头,目光若有若无留连在她手腕。
她腕上戴着表,是他送的那支表,自从发觉戴上谢望忱会高兴就总戴着了。
再往后是一些走动密切的合作方,送来些礼物慰问品。
然后是孙姨,孙姨一进门看到谢望忱的形状,心痛得直道“哎哟哎哟怎么弄的怎么弄的”说必须要去寺庙给他求一道符了。“受这么重伤,得好好补,我每天中午炖老火鸡汤送来。”
宋汀沅记着孙姨不会开车,过来一趟太麻烦,连说不用,医院餐好吃也营养均衡,况且周铁也经常送饭,“再说附近餐厅多,订餐方便的。”
孙姨说还是得过来,“望忱动不了,擦洗身体得有个人。”
谢望忱缓缓转过来,盯着宋汀沅。
宋汀沅缓缓转过去:“……”
没办法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怎么说也是因为她才这样的,“孙姨,我来就好。”
“好,”孙姨想,毕竟望忱大了,有些事还是汀沅来更合适,顺手把带来的一包东西给她,“拿了些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过来。汀沅,你看看有什么再需要的,我再带过来。”
“好的,孙姨。”
送走一批批人后,又快黄昏,她拉开孙姨带的包拉链。包里内容十分丰富,他们常用的毛巾,洗漱用品,还有成套的衣物。
私立医院独立病房有衣柜衣架,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挂起。
整理完她的,整理他的。挂满一排后,摸到个很薄,量感很轻的东西,是什么,这么小,她拿出细看,很快塞回去不忍细看。
……男士内裤。
很多,满满两盒。
她正理着,一回头床上的男人坐起来了。
她立刻去扶,“怎么了?要干什么?”
他一条腿挪下床,“厕所。”
“哦。”
“腰疼。”
肌肉撕裂,短期内难以恢复,每动一下都会有强烈痛感。
她呵呵:“你再空手多接点人就不疼了。”
她撑住他,为了减轻他的痛感,几乎把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力气不小,受得住。
卫生间就在室内,几步就到。
“下回不接了。”他撑着腰,话语有丝笑意,“还没用过就要废了。”
她假装听不懂,打开卫生间门,打开马桶,再扶他到马桶。
他全程像个木桩,靠着她,任她摆弄,俨然已瘫痪无法自理。
她调整他的角度,对准马桶。
他依然没动作。
是要怎样,要她给他脱裤子,拿出摆好姿势?
他因她才这样的,如果能减轻他疼痛,以她的道德感来说,做什么都可以商量。但没到那程度啊。
她耳朵又生理性泛红发烫,硬着头皮问:“你手OK吗?”
“OK。”他手上的血氧夹已经取走。
“那你自己能上吗?我出去了?”
他语气又有笑意,“嗯。”
不知道他肋骨都断了还怎么笑得出来的。她一点点松开,把他手靠在抽水桶受力,关门,站在外面等,“你好了叫我。”
冲水声和洗手声相继传出。
他却没让她进去。
里面也没了声音。
等了会儿,她担心有事,抬手敲门。还未敲上,门从里面开了。
“没事啊。”她放心了。
“怎么?”
“我怕你晕倒了。”
“晕倒,”他靠在门框,重复她的话,把擦手的纸巾投进垃圾桶,“那你大可以再试试把我吻醒?”
他居然知道!
她顿时窘得要命,假淡定,“哦,没啊。我就随便试试。”
“试的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
把人亲进ICU,她也是千古第一人。
“那重新试试。”
他牵她手,将人拉到身前,胳膊柔弱无力堪比病中黛玉,她怕他施力会痛,只得顺着。
顺着双手交在他后背,顺着仰头,顺着打开牙齿,顺着他的力道碾.揉.辗转,顺着他的呼吸频率换气。
在充满消毒水的空间,反复舔.舐彼此最软最湿的东西。
然后在对方口腔留下对方的液体。
一吻结束,差点又把他亲坏。
他站太久,完全不能再动。
她埋着头欲哭无泪,将人扶到床上。
抵达床边,他没松手。
没办法只能接着吻。
他暂时不能坐太久,为了照顾他,只得再躺下接着吻。
难怪叫接吻,因为是接着吻。
人有时候希望得到很多东西,越大越好,贵名豪宅,生杀大权。
有时候又渴望虚掷一切,寄存空间缩小再缩小,只剩一个狭窄房间。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可以拿走,包括空气,最好抽成真空,甚至肉.体都可以拿走,只剩两条灵魂紧紧缠绕。
她下唇被轻轻咬着,触到他后背触感不对劲,偏头一瞟,后背纱布隐隐有血渗出。
还没看清。
他随手一捞,披上件外套,不给看,除非她主动脱他衣服。
这不是小事,“我看一下。”
她翻身去脱他,他节节败退,并艰难后撤。
赵晋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敲了门没回应,情急进来了。
老板娘一副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实在出人意料,病中老板被霸凌,一身病号服苦守外套惹人心怜。
“什么事?”谢望忱凉声。
“谢总,先识的人来了。”
老板娘的东家来了,就在外面,马上进来。想到此前老板娘不想被同事知晓和谢总的关系,他提前进来提醒一句。
宋汀沅下床极快,四处一看,躲进厕所。
像一只灵活的小兔子。
“谢总!”先识交际花刘主任人未到声先到。谢望忱刚应了赞助,还没正式签约,这节点人进医院了,当然得来探望表关心。
他带了唐冉,和另外一个男记者。本来是带唐冉和宋汀沅的,不过后者家人生病,请假了。她奶奶身体不好,都知道的事,体谅。
他们把带的花和果篮交给赵晋放好,在沙发坐下,开始慰问病情,怎么弄的,医嘱如何。
厕所里,宋汀沅发现一件致命的事,她的外套还搭在沙发上,工牌在外套口袋里。
谢望忱对外没细说过原因,只说摔了,毕竟追根溯源涉及周初,这是个敏感别扭的小孩。
他答的不多,不过十分有礼貌,还让人给三位倒茶,削水果。
刘主任颇有些受宠若惊,闲谈起外伤恢复的偏方,“我专程查了,雪莲,红糖,山楂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
谢望忱手机来了消息。
汀沅:【我的外套在沙发上,里面有工牌,帮我收起来。】
他抬头,唐冉看到扶手一件衣服里露出印着先识标识的工牌带子,缓缓抽出,翻开正面。
【晚了】他回复。
汀沅:【?】
【什么意思?】
刘主任仍在哔哔医疗偏方。
唐冉朝卫生间的门看去,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面,里面有光源亮起。
光源每亮一下,谢总的手机便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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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上章新增了1100字,记得看哇,不然怕接不上[让我康康]
唐冉看了看谢望忱,又看了眼卫生间。
能源峰会上,她无意间听到他新婚太太姓宋, 有过从私人方面下手的想法,但秉持职业道德没去探寻隐私。
她忽然回忆起一个细节, 上次在包厢短暂交流,谢望忱走过身边时,和宋汀沅身上的气息十分相似,当时只觉得巧合。现在想起来,如果是同住,用同一款沐浴液, 就解释得通了。
唐冉给宋汀沅发了个【。】
卫生间的光源又是一亮。
她脸色不改, 回答刘主任:“她放我这的。”
刘主任点点头, 心疑她俩啥时候成能互放工牌的关系了。
谢望忱的状态, 明眼人都能看出多休息为好,刘主任场面做足后说了几句早日康复的好话,便说“那我们不叨扰,先走了。”
谢望忱:“赵助理, 送一下。”
赵晋送走人后,很懂事地特意回来关上了门, 对谢总和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宋小姐微微一笑,只差明说“你们继续。”
宋汀沅捏着手机,又收到一条唐冉的消息:【人情还了】
唐冉走前, 把工牌塞回她外套口袋了。
哭笑不得。
谢望忱则不是很想笑, “你到底准备瞒到什么时候。”
他不想藏着掖着。
“嗯——”最初她瞒着因为担心公司利用这层关系让她去采访他,既难为他也难为她。瞒着瞒着就瞒大了。不过迟早必须说清的。
她小步挪过来,承诺, “看看,就近期,找个合适的机会。”
他勉强同意。
挪得够近时,她趁他不设防扯开他外套。
纱布下果然有隐约可见的血迹,不多,但足够她心疼了,眼眶都快湿润。
不知是因为上厕所还是和她接吻胡闹导致的。
当即转身出门找医生来重新上药。
医生可不管这个“总”那个“总”,眼里只有病人的健康,严肃对监护人宋汀沅道:“这个病房从早到晚,人来人往没断过,病人能好好养病?他这个样子不能自理,你作为家属不认真照顾,以后留疤是小事,保不齐留病根,阴晴下雨一辈子疼。”
医生这样说,她心更沉重了。
告诉赵晋再有人来探望就婉拒。
坚决不再跟他接吻。
晚上给他擦身体,擦到某些部位,虽然尬到要蒸发,可还是一寸一寸擦干净了,接着仔细抹药。
也不睡一起,她睡旁边的临时陪护床,小小的,又窄又硬。
虽然半夜还是被哄到他的床上了,因为他执着于牵手睡。分开睡两张床,会导致他手臂吊着,只好睡一起。
但她仍然有原则,只能牵手,必须平躺。
半夜她醒来,手仍被握着。
房间寂静,她偏头看身旁睡着的男人,意外他竟然是一个情感需求如此高的人。
也可能只是因为生病,病中的人,容易产生依恋。
早餐是私房餐厅的海鲜粥。
她拆开餐盒,放好勺子递给他。
他喝着喝着,悠悠数起食材,挑起一块干贝,“干贝。”
挑起香菇,“香菇。”
“虾仁。”
她动作顿住。好啊,全听到了,在这等着她呢。
宋汀沅尽管耳尖红了,仍顽强淡而处之,不接招。
中午给他额头擦药,谢望忱稍稍一抬眼帘就能看到饱满湿润,柔软微张的唇。
她涂口红了,豆沙色,有口红本身的水蜜桃清甜气息。
他但凡靠上去,她就抵住他肩,“不要动,我在涂药。”
假正经。
她小小的复仇宣告成功。
擦完药,奶奶打来了视频,她不想让奶奶知道他住院,跑去阳台接。
奶奶眼尖地认出背景是医院,她没办法只好说是来看一个朋友。
奶奶信了,声音高亢,精神劲头听着似乎比没生病的时候还好,说了几句,让她继续去照看朋友。
挂了电话,她高兴也疑惑,没听医院说奶奶病情有好转,又翻用药记录,吃的药也没变。
15点多,周铁来了。
宋汀沅的文章发出后,网上对小初的舆论好了许多。
有网友扒出首发平台,纷纷在遥城电视台新闻处的官方社交平台账号下质问,新闻处已删除原视频,发布道歉声明并保证置顶15天。
周铁很正式的对谢望忱和宋汀沅道谢,给二人各鞠了一躬。
周初没来,她害怕出门,她写了信让哥哥带来。
宋汀沅看完信,心中难受。
遭受不公的人,委屈只是心里创伤很小的一部分,更大的,更会将自己逼近绝路的是自厌。
自己讨厌自己,不断问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别人都好好的,偏偏自己这么差劲,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心理不强大的人,很难扛过去。
可是遭受暴力的人没错,心理不强大更不是错。
周铁说打算给小初停学半年,对欺负过她的人提起诉讼。
他必须让那些校园暴力的人得到惩罚,让法律和公俗给出一个交代,让小初知道她没错。这个公道,他替妹妹要。
宋汀沅支持,并且回了小初一封信,装信时,压了一颗糖果进去。
得益于健身和年轻人野蛮的恢复能力,三天后,谢望忱能自由行走了。
她不放心,毕竟几天前才进了ICU,去问医生意见。
医生说进ICU是个意外,综合观察下来,他心力上的损耗多过身体损耗。病人能走动可以偶尔走动,控制好时间和强度就行。
心力损耗?她不明白入院期间有什么让他耗心的。
总之多修养是不会错的,她仍不放心,跟在旁边扶着。他要下楼也让坐轮椅,她推着。
他不拒绝她任何表达在乎的动作,她让坐轮椅他就坐。
于是赵晋时常看到神奇一幕:
宋小姐不在的时候,老板步履稳健行动自如。
宋小姐在的时候,老板弱不禁风,依靠轮椅过活。
医院的木芙蓉开了,宋汀沅推他去看。
轮椅上装着温水杯,小毛毯,防雾口罩等等他可能会用的东西。
木芙蓉一花三色,树上有三种不同颜色的花,同一朵花,在不同时刻颜色也会变化。引来许多小孩和病人赏花,也有不少人悄悄摘,临路的一侧有几枝残枝。
他下颌仰起,盯着一朵紫粉色的花。
她问:“你想要?”
她表情真诚,好像他说想,她就会忘记素质,冒着臊红脸的风险偷偷地给他摘来。
“你摘?”
“嗯嗯。”她点头,“你因为我才这样的。一朵花,必须给你摘来。”
这话听着顺耳,又不顺耳。
这么多天的无微不至,只是回报而已?
他黑眸变了变,顿觉木芙蓉质感普通,纹理粗糙,真花反而像塑料制品。
谢望忱没在医院耽搁过久,医生建议半个月,他只待一半时间。
出院在即,元旦也在即。医院张灯结彩,组织了病友联谊和表演晚会。
元旦当天,正是出院前一天。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小广场立了新年心愿墙,和大型倒计时立钟。
感兴趣的可以在在便利贴写下心愿贴到墙上。
宋汀沅的心思不完全在医院——今晚毛颖奖会公布最终奖项。
上午刘主任打了电话来,既是通知她奖项公布时间,也是打预防针,让她没拿奖也别失望:
“你能力没问题的,我们有目共睹。但是吧,年龄上有点小。就算咱今年拿不到,那只可能是亏年龄上了,咱年轻,有的是机会。且走且瞧。”
她笑,谢过刘主任。
晚上,小广场立钟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谢望忱在床上办公。
她没告诉他有关评奖的事。
事以密成。
再者比她优秀的人太多,就算刘主任不打那通电话她自己也是要做心理准备的。
尽管这么想着,距离公布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就拿着手机去阳台了。
她笃定阳台网络更好。
阳台一角看出去,小广场已经开始倒计时。
她玩了两局贪吃蛇后,打开网.站首页。
还剩五分钟。
三分钟。
还是卡了。
404no found.
浏览人数激增,网站崩了。
她退出,刷新,却进不了网站了,首页也崩溃无法查看。
反复拉了几下,还是没能成功刷新,但不用试了。
比页面加载成功,先来的是一个主编的信息。
两个字:【恭喜】
她定了定神,指尖轻点进去。
小广场人群的倒计时声嚣震天而整齐,是庆祝的预奏。
“十”、
“九”、
“八”、
“七”、
【恭喜】附获奖页面截图
“六”、
她捂住嘴,消息页面接连不断刷刷刷冒出小红点。
“五”、
“四”、
身后的滑行门被推开,谢望忱走来,从背后两手环住她。
床上,电脑尚未息屏,页面停在毛颖奖官网:
年度最佳记者:宋汀沅。
报送单位:先识。
推荐人:张清竹。
“三”、
他下巴放在她颈窝,热忱隽永:“恭喜,宋记者。”
“二”、
“一!”
“新年快乐!”
倒计时一排数字归零,人群欢呼雀跃。
医院里的跨年倒计时独有一番感觉,无论你健康还是疾病,得意还是失意,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宴宾客还是楼坍塌,爱人在侧还是孤身一人。
如此不同,又何如?看吧,我们一同跨入了新的一年。
时间浩大,磅礴,她接纳了你,并许以平等,许以崭新,许以盛大的希望。
“谢望忱!”她回身和他拥抱。
这是我们的第一年。
烟花在他们亲吻对方时,徐徐绽放。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今晚,宋汀沅手机响个不停,不止是微信,电话,还有工作软件上的同事,还有些不认识的人。太多道喜的。
她开始一条条回,后来实在太多,夜深了,就静音攒起来,打算先睡觉,明天回。
手机放在谢望忱那边充电。
半夜,震了一下。
她设置过应急模式,只有私人号的短信或电话会震。
他伸手拿过来。
是一条信息。
陈钦洲的。
陈钦洲:【宋汀沅,祝你的心情永远像今天】
他左划,将短信删除。
随手一放,睡了。
元旦结束,他出院,她上班。
到公司,又不少人跟她贺喜,也有问她奶奶病情的,毕竟她在公司消失了几天,大家都以为她照顾奶奶去了。
她一一回答,微笑到苹果肌要僵。
然后看谢望忱的消息,他提前出院,她拗不过,让他时时报备身体状况。
他倒发了消息,可是不相关:【想起件事】
【什么事?】她整理着今日待办,突然发现隔壁工位陈钦洲恹恹的,眼里对她似乎有股淡淡的幽怨。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又怎么了。
谢望忱:【元旦那晚,你短信太多,我删了几条不重要的】
她顿了顿,他不会随意删她短信的。
为什么删?
而且还定义为“不重要的”。
她脑子里一过,想到虽然收了很多人的道喜,但似乎没收到陈钦洲的。
没发还是被删了?
她看着陈钦洲眼神,答案明晰了。
“……”
宋汀沅:【是不是陈钦洲发了什么?】
谢望忱根本不想在她的口里听到这三个字,【不知道,忘了】
……算了。他还受着伤,她不想和他闹矛盾,回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陈钦洲的眼神难以忽视,况且他大概率发的是贺喜的内容,没道理这样晾着人。
她给他一块巧克力,试探,“你是不是给我发短信了?”
他接过巧克力,当场拆开咬了一口,一副‘原来你知道’的表情。
知道但不回?
“发了什么?我手机…坏了,没看到,不好意思。”
没看到?他那股幽怨消失了,问:“现在心情好吗?”
“嗯,”她这段时间都挺开心的。
“那好了。”他的祝愿已经达到了,“想知道我发了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找我。”
他的话时常让她不知所言。
有人喊了他一声,似乎是让他帮个什么忙,他带着那半块巧克力过去了。
毛颖奖是新闻界的盛事,在市体育馆有颁奖典礼,筹办需要时间,安排在元旦节后第五个工作日。
宋汀沅的名字和几个有热度的新闻联系在一起,主办方不怠慢,提前打电话询问是否需要准备出席礼服。
宋汀沅说不用,她穿正装就好。
女士在出席公务类正式场合,一般和男士一样着正装。
颁奖仪式这天,新闻界许多有影响力的人士都出席了,各大省市媒体中心管理委员会,各传媒公司,先识的领导班子,包括刘主任也来了,还有一些业内资深投资人,以及各个类目获奖者,颁奖嘉宾。
体育馆坐满一大半。
谢望忱去医院复诊,医院机器出故障,耽搁了半小时,赶去现场,颁奖典礼已过半,好在只是时.政,娱乐类的过了。
宋汀沅的奖项刚开始报幕。
没错过。
他在后排挑了个位置落座,不想,旁边正是陈钦洲。标志性的一头张扬金发。
两人打了个照面。
陈钦洲挑了挑眉。
谢望忱略一点头,坐下,“上次我们见过的,我是宋汀沅老公。”
台上,主持人公布社会新闻类最佳记者获得者:宋汀沅女士。
宋汀沅起身致意,她身着黑色正装,里面搭了件白衬衫。
身影高挑纤细,柔而不弱,矜而不傲。
陈钦洲专注望着颁奖台,语气和平日无邪的模样截然不同:
“实不相瞒,恕我见识短浅,触目所及的人都是离婚再婚的。时代进步了,结婚证不过是暂时又临时的证件。谢先生不必过于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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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主男二斗法中[眼镜]
她走上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
主持人递来话筒,宋汀沅发表获奖感言:“首先我想感谢评委嘉宾给予我这个奖项, 谢谢国家和社会,先识为我提供的平台。”
“其次我想谢谢自己, 感谢自己忠于热爱的事业,从未放弃。”
“最后,此情此景,我想用一段话来表达我的全部阐释和终身追求,”
是记者宣言,大学入学时, 由前辈带领的宣誓, 此刻从她齿间倾泻于整个场馆:
“作为一名记者, 我将恪守新闻职业道德和新闻守则, 秉持客观、公正、真实的原则,不偏不倚地报道新闻。”
“我将以事实为依据,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和文明风气。”
“我将严格遵守职业操守,不随意篡改、捏造新闻, 不传播虚假信息,不泄露机密, 保护新闻消息来源的隐私和安全。”
“我将敬畏职业,爱惜名誉,承担职责, 坚守真理。”[1]
观众席后排。
陈钦洲话落下没多久。
谢望忱同样望着台上, 声息内敛,说出的话压迫感极强:“陈琼华女士教导有方,教出了个好儿子。庄叔若是知道你这么伶牙善辩, 大概会庆幸有个好继子。”
陈钦洲轻哂,看来把他摸得很透了,他也不遑多让,“谢谢夸奖,不过谢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抬爱,也顺带烦请不要对我的道德水准有过高期待。”
谢望忱:“你姑且试试,挑明。看她会不会分你一个眼神。”
两人自始至终体面得体,没看对方,甚至在宋汀沅远远投来目光时,嘴角还稍带柔和弧度。
陈钦洲骤然笑了,“你确定她分你的是你以为的眼神?”
她从没提过他,上次见,他们靠在一起的动作都生疏。正常婚姻是这样?
他们的婚姻是宋天邦插手,宋天邦是她继父,其中有多少情愿的空间。
颁奖礼不对外售票,谢的票来自宋汀沅的亲友票,陈的票来自主办方公关发给业内投资人的票。 陈琼华女士深耕媒体类投资,省内多家媒体都有她的手笔。
“不劳你挂心。”谢望忱不恼不怒,仿佛丝毫没受影响,当他是个小孩,连驳斥都不愿浪费长句。
她结束最后一句发言,将话筒递回主持人。
谢望忱起身鼓掌,身形伟岸,台上的人一眼能看到。
一呼百应,现场的掌声纷纷扬扬,犹如雷动。
陈钦洲同样起身,拍手,呢喃“你最好是真的在乎”。
他的处世之道是藏拙,今晚超过太多。
这话没打算说给任何人听,混进掌声汇成的海里。
颁奖结束,散会,后台便是送花收花,合影,庆功的环节。
完成主办方安排的一连串合影,宋汀沅委婉回绝了刘主任在附近酒店开庆功席的提议——她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不在这些人里。她恨不得长翅膀,把奖杯送到奶奶面前。
走过两道回廊,出口处,她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