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必须得好好结识一番,不拐到麾下都说不过去了啊!
齐承明一时间情绪激动,忍不住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努力平复心中激荡,开始盘算起了怎么在观阳县一事上参与进去,给自己的伪装身份表现点高光。
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妙的秦留颂:“…………”
‘重生的。’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完了,新君好像被这厮迷昏头了!’
秦留颂骤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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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hhhhh这误会大发了。
小剧场:
秦留颂: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宋故:这‘知己’待遇是我独有的,还是我们都有?
黄栋:比不得何大人有才能,我不过是个昨日黄花罢了。
陆裕:……这怕不是又在路上被哪位臣子绊住了。
管事还在热切的说:
“何大人和县令大人最近都在地里, 号召大家抓蝗虫,要是想找他们,我可以带路。”
齐承明停下步子, 在秦留颂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欣然接受:“好啊。”
一行人又动身了。
这一次他们是坐车出的城,远远地走了一条路。荒野路边隐约有焚烧的还冒着烟的废墟,有人在跪地哭泣, 有人在大声争吵。
“他们怎么了?”齐承明注意到一路走来路边有不少这种焚烧的火堆。
“是……供奉的供台, 普通百姓没什么能力,就在地头直接供奉。”管事说到这里莫名有些畏惧, 干巴巴的。
“供奉什么的?”秦留颂一针见血的问, 他觉得管事的态度怪怪的。
“……蝗神。”这是马车外面坐着的华管事听见了,撩开帘子肯定的说。
“然后被县令大人下令烧了。”管事有点尴尬,解释,“……总有百姓畏惧蝗虫,在蝗灾来的时候下跪求饶, 祈求原谅。”
“你好像不信这些?”齐承明来了兴趣。他现在觉得这个管事也挺稳重的。
“何大人府里炸了蝗虫送人做新粮,还有磨粉送来我们厂里当饲料。”管事回答的坦诚。
蝗灾是让看见的人都怕的要命。但管事已经看惯了碎成粉末的蝗虫, 一批批的运进厂里给幼豚加餐, 还省了银子。
从那以后, 管事就不怕了。
“……嗯,何大人是把蝗虫怎么吃都试了一遍吗?他们有没有发现,有的人吃了蝗虫会致命?”齐承明沉思了一下,试图委婉的提醒。
他觉得不能小看古代人热爱美食之心, 就凭何府能搞出这两种用途,就很了不起了。没见到了现代,蝗虫基本上也是炸着吃的。
但是……
对蝗虫过敏的人吃了,的确会容易出事, 乃至死亡。这在愚昧不知情的古代百姓眼里,何尝不是一种蝗虫的惩罚?
“是的,这是个大问题。”管事有点头疼,又很快松了口气,“好在小猪仔们吃了没事——何大人发现的时候,也让愿意取新粮的人都蘸一点沫子,不难受的才能拿走粮食。”
齐承明没想到他们能妥帖到这种程度,他心里的好感度更高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基建系统的人才名单一看。
何三帖的名字果然也记录在里面。
这听起来不够文气,原书里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大家都叫他砚来先生。
齐承明脸上没有激动,而是无声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得基建系统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人才名单让人疑窦丛生了。
上次的扬州大官就不说了。这回,远在八竿子之外的江边小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官,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也对他效忠了?
齐承明是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逻辑。
也许真的全是他们对威勇伯府外孙的印象加成吧,他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了。再不然……
就只能代表,有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对他的关注。或者他的名气现在大到……要遮掩不住了。
齐承明这么慎重想着。
他不是自夸,但他通过基建系统目前捣鼓出的这些东西,抛出去是会石破天惊的。
齐承明不会小看当官的那一群人,他们全部都是从千军万马中走出来的佼佼者,其中的投机分子更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也许是这个原因?
齐承明再一次把猜测压了下去。不能回京城近处观察那些效忠他的大臣,这些想法就全是白搭。
效忠就效忠吧,他这边的招揽还得一丝不苟的去走,甚至反而需要加倍用心。
马车终于停了。
齐承明从车里探出头,看到两个袍子灰扑扑,沾满泥巴的人在地里谈笑风生。
“嘶……”秦留颂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隐隐的嫉妒不平全都消失了,头脑一片空白。
齐承明也头皮发麻,在马车上停顿了两秒钟,才义无反顾的下了车。
拜托,别这么娇气。
别让人真的觉得你很娇气。
齐承明硬着头皮在心里说服自己,他只能说,现代人真是被养的太文明了……
瞧瞧现在的场面吧。
在这片田野里,田梗与草叶之间还停留着大量密密麻麻的蝗虫,让人看了就眼前一黑。无数细长节肢与鲜红色的虫子身体窸窣碰撞,在土黄色的地面上模糊晃动,简直让人有了密集恐惧症与古代版的3D恐惧。
即便密度还有这么大,这些蝗虫与蝗灾比起来也算是稀疏的了,应是蝗灾离去后,还没吃饱的或者落了队的残余蝗虫继续在土地里找食,吃着这些残羹剩饭。
怪不得这里有那么多人,手中都各自拿着袋子,这是来抓蝗虫了。
“……久闻大名。”齐承明下了马车,看到那两人被惊动了,扭头看过来的样子,他半晌憋出来一句夸赞。
真是狠人啊。
齐承明充分理解了古人对蝗灾的恐惧。
“这位是……?”霍县令一眼看出下马车的少年身份不简单,衣着富贵,气质不凡,看着就像富商。他的态度顿时热情了几个度。
堂堂一地县令本来不该对商人这么热情。但若是穷苦之地、急需引进商人的县令对上一个无所求的商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侄姓齐,本来是前往江南做买卖的,路过听说了这里的事……”
齐承明是愣了一下才开口的。对方是县令,华管家这时候不适合替他出门说话,齐承明没有经验,反应飞快的弥补了一句:“听说这里有好买卖……”
霍县令一愣,还没想明白买卖从哪里来,人先笑了起来,把袋子交给旁人,亲切的走过去寒暄:“真是少年英才啊!您的眼光着实……”
齐承明本能的寒暄着,眼神却落在没有走过来的另外那人身上。
那位砚来先生似乎也在好奇这边的发展,沉默的听他们说着话,眼神放空,看起来有点过于木讷和老实了。竟然不太符合齐承明印象中惊才绝绝的形象。
齐承明面上不显,心里有些惊奇。
……何大家居然是这样的。
“哦,何大人快来。他更了解这方面,有什么买卖,我们观阳也不是不能商量……”霍县令看得出来不擅长这方面,已经是在尽力周旋了,他见到何大人就像见到救星似的,很信任的模样。
齐承明终于顺理成章的和何大人见礼了,他做足了来做买卖的商人模样,转念间就想到了法子:“……我有意办一个鸡鸭厂,这还是从你们县里的猪仔身上得来的念头。”
“用来吃蝗虫吗?”霍县令喜出望外,脱口而出。
蝗灾就算过去了,这也是大麻烦。虽说霍县令不觉得一个鸡鸭厂又能做到多少事,但任何能帮着尽快消灭蝗虫的法子都是好法子!任何主动被吸引来的商人都值得他通融方便!
这么一来,商人得了钱财,观阳人得了生计,田地除了蝗虫。真是大善人啊……这位少年才俊!
霍县令本来想说‘愣头青’的,这位小公子看得出来涉世不深,做生意完全没有商人的精明,而是很心软。但他们县现在都成这样了,最是需要这样的大善人的时候!
“是……鸡鸭长得很快,也能填补一下这中间的粮缺。”何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半天愣,这会儿才慢半拍的附和。
霍县令纳闷的看他一眼,不太懂平时很有主意的何大人这会儿怎么了。
秦留颂在后面和新君一样,全程眼神只盯着那位何大人去了。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这个木讷又拘谨,脑袋好像不太灵光的家伙哪里有威胁。
这么一来,哪怕新君赏识对方,秦留颂自己的气也顺了不少。
华管事跟着旁边不敢说话,听着王爷滔滔不绝的和人讨论做生意的细节,他在旁边脑筋急转,一一记下。本来说是去江南呢,现在恐怕他们真得在这个小城耽搁一段时间,把那鸡鸭厂建起来才走了。
原定的路程和计划全都作废了,华管事却一点都不抱怨,心中只有欣慰和暖融融的感觉。
这么一来,他们也能帮了观阳百姓了。
他不是什么大好人,无缘无故会想帮别人。但……他对遭了蝗神灾的地方印象总归有几分不同,王爷是这么心软仁爱,哪怕这些百姓不是他的子民,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跟着这样一个主君……谁心里不安定?
——何三帖心里不安定。
重活一世以来,他几乎顾不上旁的事,一睁眼就在忙碌,从早折腾到晚,争分夺秒的为日后家乡要发生的那场蝗灾做应对准备。
原本的他恃才傲物,和旁人没什么话好说的,妻儿有时候也觉得他臭脾气。何三帖想起那些逼真的兵马攻伐之声,想起那些记忆里的哭声,还有临到头来无力至极、只剩悲呼的自己。
他这回,脾气尽量改了吧。
何三帖忍着同县令、同其他几家本地大户交好,从无所事事的放纵写诗到主动参与家族事务,根据远见给出一个个中肯提议,又花了重金引来了未来新君手下的那支游商队伍,签契在本地合作了起来……
他才总算有了些保障。
他只能做到这些,也只有这些了——难不成还要他提前嚷着蝗灾会来吗?
何三帖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最好的也是当成妖鬼迷了心窍、夺去功名沉水底去。
到了现在,观阳摇摇欲坠,但总算撑了下来,没有变成他记忆里满目疮痍,惨绝人寰的景象。
……这样便罢,哪怕接下来他再被陛下召去宫中,要在忧患中强颜欢笑,为君作画,大丈夫生于天地也能忍受。
只等新君上位,他的抱负才会有地方施展。
何三帖其实不怎么熟悉那位太子殿下,那位未来的新君。他的官职还是太低了。
但至少,何三帖见过君颜……
所以说。
为什么还没当上太子的藩王二殿下,会突然隐姓埋名、远远就带了这么点人的出现在他的老家观阳县?!!
何三帖人都吓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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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是的,上辈子的齐承明没有这一世走得顺,观阳出事的时间点上,他根本没有捋顺一切外出寻访臣子,还属于有心无力的阶段。
一直到霍县令为了招待齐公子办了个简陋的宴席, 何三帖才缓了过来。
他左思右想,只能想到是不是自己和江南的游商有些渊源,才引来了这尊大佛。
毕竟上一辈子, 二皇子殿下低调的发展了很久,都没有人重视商队。最初商队显名时,京城中人鲜有觉得二皇子能成事的, 大多认为他短视敛财, 贪得连点名声都不顾了。
还是后来发现许多稀奇古怪的新鲜事物都出自商队,包括凭票与神粮……威力叠加在一起, 他才被看在眼里。
“这法子不适合大规模蝗灾的时候, 像现在这样,或者看蝗灾快形成时驱着鸡鸭去捉虫吃,避免形成蝗灾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承明在滔滔不绝,绞尽脑汁的把脑袋里能想到的点都倒了出来:“从破壳不久就得开始训练驱赶它们……但是养鸭子的地方得选在有水处。养的鸡只适合在低矮的平原田地吃……”
何三帖看着面熟的稚嫩少年,心中一动。
他要是在这里和新君打好关系, 或许……能不能想办法跟去柳州,不被调入宫中?
虽说他这次重活回来就没再拿笔吟诗, 忙得眼都顾不上合了。但以前的名气还是大了点, 陛下想起来召他的可能是有的。
就算到时候还是不免入宫……能跟在新君身边混个脸熟, 提前多做一些事情出来,也好啊。
何三帖终于精神了。
他安静听了一会儿,找准时机才插话道:“我有一个主意,我们观阳遍布枣林。枣子果大肉甜, 又是一味药材,可平胃气脾气,治少津液。百姓惯治蜜枣,枣酒, 枣饼等赖以生计。”
“若是将来养了鸡鸭,可从我家献出一个方子,叫‘落酥甘露汤’,用本地的枣子与鸡鸭做药膳汤,酿出名声。”
说这句话的时候,何大家安静注视着齐承明。
“你想把这道汤卖去江南?”齐承明心神一动就懂了意思。
“实在是我们这里地小物薄,来往路过的行客或是有尝鲜的,总归比不上江南。”何三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把握他不会被拒绝。
在有蝗虫的地方办鸡鸭厂,减去了消耗最大的粮食大头,那些鸡鸭就得想办法卖掉换钱。穷苦的这些县城百姓是不会舍得花钱买多少的,本地大户再变着花样吃也没法全消。
来来往往船上的人确实会好奇尝鲜,但聊胜于无。最好做的,就是借着商队的本事卖去江南——一来替本地百姓赚稀奇的枣子钱,二来商队也因此可以赚一笔钱。
不能指望他们一直发善心,哪怕背后是新君也不行,必须变成有来有往的交易。
三来嘛……名气打出去了,将来蝗虫却没了,鸡鸭厂减缩停办。江南那种繁华大地方总有老饕会垂涎这道汤吧?要么是去寻蝗虫,要么就是来观阳尝尝原汁原味的本地汤。
这些是何三帖能想到的好处了,只需要他从家里贡献出一份家传菜方。
他很乐意。
“……”齐承明欲言又止了半天,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了。
他怎么听都觉得这办法不靠谱,但是他忘记了。
这里是古代。
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产枣子!尤其是各地枣子各不相同,观阳的枣子甜一些,果肉多一些,或者皮红上那么一些,在品种上有了变化,就有许多的优点。药理上说不得也有改变。
这里也不是消息通达的现代,不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知道,可以用枣子炖鸡汤。
所以观阳枣做出来的鸡汤到了江南,说不得就是一种稀罕物。
齐承明用新的眼光惊奇打量着这位何大家。
可以啊。
虽然人看起来木讷,话也不多,但静静听到精确处的时候能说出来一些重要的话。
这……这这叫没有才能?!
这眼光先不提,眼界超越了古人许多年啊!
齐承明总是从这位何大家的言行中听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现代熟悉感。
“……”他心中有些疑虑,先把这点念头按下不显,嘴上夸着,
“何大人真是一心为民啊,小弟也凑个热闹。我这里有些料理鸡鸭的方子,都是适合炮制了远远运出去卖的,也当个添头吧。”
什么腊鸡,熏鸡,烤鸭,卤腿,鸭脖的……让现代这些方子能用的出来的都用上吧!观阳百姓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齐承明不会吝啬把这些传出去,他只恨民间会的太少。
“多谢齐公子!!”霍县令大喜。
他总算等到了何大人开口出主意,没想到这位齐公子真是年轻气盛,啊不……心软慈悲,两人说了许多他听不明白的话,唯一能明白的是,观阳县有救了!
秦留颂跟着幽幽的说:“办法我们给出来了,鸡鸭蛋也由我们尽快运来,后续能不能养好……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家少爷虽是好心,却也不想做些赔本的买卖。”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自家殿下说完好的,秦留颂就得帮忙敲打两句喜形于色的霍县令了,防止他飘了,将来把殿下的钱打水漂。
作为整个柳州城的真正父母官,秦留颂才是最明白‘一个法子被提出来以后,能被照做多少才是最难的’。
“必不能辜负了齐公子。”霍县令收起笑脸,能屈能伸的行了个礼,只是低下去的脸上带了点隐忍的气性。
被何三帖看了个正着。
他以前脾气臭,瞧不起霍县令这种为了乌纱帽用些极尽谄媚的手段,什么都能做似的。现在却轮到何三帖理解了,他寻了个时机,到了私底下忙不迭的劝起了霍县令:
“我看霍兄不甚展颜啊……今天得了好主意,还不好吗?”
霍县令叹了口气,脸上更加郁郁不乐了:“若不是这要命的蝗灾,哪轮到他一个商人的下人对我呼来喝去!”
那姓齐的商户带来了救命的法子和帮助,宛如天降甘霖,他着实松了口气,十分的感激。但心中的悲愤实在平息不了。往日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地县令啊!
他愿意为了这帮助忍气吞声,放低身段。
但难免过后自己难过。
何三帖咳了一声。
若不是霍县令,他也意识不到这时候的“士农工商”还这么分明。但就算不分明了……霍县令知道他愤愤不平的人是谁吗?
那是极善用人的未来天子。
虽然伴在对方身边的人他不认得,但绝不会是“商人的下人”这种身份。霍县令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激动。
何三帖尽管这么想着,也不敢把机密吐露出来。
藩王擅自离地本就是大罪,他自己还在装不认识人呢,只能想尽办法再劝两句了,以免给以后新君的差事惹了不便。
何三帖想想他现在事事谨慎妥帖的样子,总觉得失了几分前世的风骨,也有些郁气,差点跟着霍县令去灌酒浇愁。但一想……
他不过是改了性子,救下的可是一地乡里百姓。
“……”
齐承明一转头,就看到远远独自坐着的何大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回味而畅快的笑容,仰头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激动的脸上都涨红了,还在呵呵的低声笑着。
说不出的文人意气,潇洒极了。
齐承明大为敬仰向往:“……!”
这就是文人雅士的气派吗?放在现代那是国宝级别的老艺术家了!
鸡鸭厂的事情商量妥了,齐承明一边盘算着着手去联系商队托付后续,一边惦记着,这回打好了交道,走前他怎么着也得带一份墨宝留作纪念啊!
画就不想了,字也行啊。
谁料到第二天,齐承明一大早天都没亮的醒了——他最近在外面睡得不怎么踏实,一天能睡两个时辰都算多的。早早的也不愿叫醒别人,就干脆敞开窗户,自己眺望街景发呆。
一个昨天见过的,跟着何大家的脸熟书童就远远走来,怀里抱了什么鼓鼓的。
齐承明:“?”
他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可以拿的,拿糕点太浪费了。索性一把揪住窗户外那棵树的秃枝条晃了晃。
这下书童被吓了一跳,仰头发现了他,脸上流露出一股惊喜之色,机灵的也知道不该大声呼喊,便只把怀里的包袱拿出来举了举。
‘是什么?’齐承明表情疑问。
书童指了指客栈门的方向,约定在里面汇合。
齐承明看了看大家都在睡,连甘棠也因为他不习惯有宫女谨慎伺候而睡在外间榻上,他悄无声息的开了门,准备自己下楼。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齐承明对自己的小命很是珍惜。他把基建系统打开,调到商城那一页上,又把仓库页面并排的调出来,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清晨的客栈虽然冷清,但大堂里已经有无精打采的伙计起来活动了,柜台后面更是有个打瞌睡的老板。
齐承明看了,心里稍安。
书童等在一张桌子旁,自己卸了椅子下来坐着,见到齐承明来了,他眼睛一亮,就恭敬的行了礼:“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知己,身无长物,只能赠画一副,还望公子收下。”
他重复着自家老爷的话,心中羡慕极了。
一定是老爷非常喜爱这个公子,才把心爱之物送了出去。为此,书童一点都不敢怠慢,态度慎重异常。
“画?”齐承明意外的重复着,小心地去解开包袱,打开了那副卷好的画轴。
他没想到……
何大家居然愿意赠他画?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然后,只听书童骄傲的介绍着:“这副天穹图是我们老爷的爱作,是他当年还在江州上任时所画的山水画,那风景鬼斧神工……除了去亲眼见过的,也只能在我们老爷笔下再见一面了!”
齐承明定睛一看,竟然觉得很有既视感,忍不住惊讶的问:“……这是画的什么山水?”
“庐山的瀑布!”书童掷地有声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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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笑死了,最近我不是在写蝗灾吗?但是我有个亲友(作者名:荒海匿语),被我称呼‘荒宰’的。每一次我输入法打蝗灾出来的全部是‘荒宰’!无一例外!
害得我不得不仔细检查,经常有错漏再改回去……
总结,荒宰负全责。
齐承明睁大了眼睛。
他穿越前是有幸去庐山看过瀑布的, 尤其是专门挑了梅雨季节,虽然被人挤人搞得路上体验极差,但等真正看到瀑布的那一刻, 所有的抱怨都变成了脱口而出的惊叹。
朦胧的雾气和雨水让天色不再清朗,而是层层叠叠。在漫天白色中,奔腾的浪花呼啸扑下, 从极高的地方摔落。让你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山, 哪里是天。
从那一刻起,齐承明心服口服, 他意识到李白的那首《望庐山瀑布》根本不是什么夸张形容, 那分明是写实啊!!!
齐承明伸出手指,缓缓在画布上方一些虚虚描摹着。
这副水墨山水图中,就像从云端突然延伸出了一条瀑布,倾注而下,让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人忍不住心生质疑, 恐怕还要讥讽几句无稽之谈。
但画面中那种瀑布辽阔壮美的冲击感却很好的描绘了出来,如同身临其境。
“太写实了。”齐承明赞不绝口, 终于明白了何大家在原剧情里被鸿仁帝召进宫的含金量。
他有了一个好心情。
何大家是为了他决定建立鸡鸭厂的事情, 在感谢他吗?
齐承明觉得这个猜测有点荒谬, 毕竟他对外的身份是商人之子,和何大家这种大户出身的文人雅士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也不在一种阶级。但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只有这一条了。
何大家这种才华横溢的人按理说是有傲骨的, 却这么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吗?
齐承明对人更感兴趣了。
到目前为止,他对何大家的所有猜测和初印象全都被推翻了,反差惊人。
——是每一次。
“替我转达谢谢何大人, 我很喜欢。”齐承明小心的把画卷了起来,他决定回去就把这幅画挂在王府花厅里,这是他获得的第一幅珍藏。
现在齐承明对这位何大家势在必得了,他会在走了以后继续给何大人写信,用一些技巧尽量维持友情,然后在日后宫中见面的时候,把何大人变成他的旧友。
齐承明心里的盘算美滋滋的,告别了书童。
接下来他在观阳又一连待了两天,书信往返的时间加上搜寻鸡鸭蛋孵化建厂的时间太长了,齐承明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他留下来是为了抄写方子,和霍县令,何大人细致的推演了计划的每个步骤,等他们都弄懂了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但是齐承明的原定下江南计划突然夭折了。
收到书信的那一天,他正在听华管事汇报准备定下哪一艘船。自从蝗灾在附近出现的风声扩散出去,经过的商船就变少了——是从观阳往江南方向去的船变少了。就算有要去那边的,也不会再走这边的江河水道。
然后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
秦留颂一个人在外就撑起了齐承明所有的政务班子,他带着一封书信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忧虑:“殿下!柳州急信!”
是什么形势紧急到让秦先生脱口而出平时的称呼了?
齐承明心中一沉,接过那封信赶忙拆开。
华管事见状退到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不敢离开又怕自己碍事,只能紧盯着王爷的反应,期盼给他一种指示。
这封信是小宋总管写的。
他的字迹远没有平时的优美,带着几分潦草。信上连句问候语都没有,上来就解释了陆知府那边得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是捕风捉影的,不能确定真假的、但需要他们提高警戒的一件事——
自从南方兴起王记凭票,这件事逐渐进入了京城人的眼中,却一直没引起什么水花。直到现下,似乎引起了某些官场中人的注意,会有人想要前去试探。
齐承明看到这里的时候还算淡定。
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的出现:“眼光还算不错。”
实际上,外出这一个多月里,齐承明见多了各地的混乱无序,虽然称不上到处民不聊生,但压抑的痛苦让底层百姓过得绝称不上一个“还行”的结论。
让他觉得离谱的是,这种黑暗的背景基调,放在原小说里都能称得上一句“鸿仁帝的统治无功无过,算得上一位守成明君”了。
这?守成明君?开玩笑?
齐承明的情绪在疯狂抵触抗拒着这样的评价,但他的理智又不情不愿的告诉他——对古代人来说,就是这样。
文臣武将,士族寒门,这些是保持皇帝统治的中高层基础,只要他们还能过上好日子,而这个国家还没有差到让最底处的草民愤而起义。没有灭国的战乱战败,没有影响重大的天灾。那么这个国家朝代就算是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