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大笑道:“此三策并行,楚国主力被牵制于前线,后院起火,内部生变,焉能不败?”
“大王,南山侯之策既避免了倾国之力、孤注一掷的风险,又大大缩短了王老将军持久战所需的时间和巨大消耗,还更从根本上瓦解了楚国的抵抗意志,且完全绕开了分封制的陷阱,实为良策啊!”尉缭慨叹道。
黄石公掐指一算,昨日大朝会的凶险万分之象,今日竟变得光明璀璨了,看来秦国大劫被赵九元给破了。
赵九元深吸一口气,向嬴政一揖:“此乃臣之愚见,名曰「正奇相合,伐谋乱楚」之策。核心在于以势压之,以奇扰之,以利诱之,以间乱之,请大王与诸位同僚斧正。”
殿内一片寂静。
王翦捋须沉思,眼中流露出对策略中正兵牵制的认可。
楚国地大物博,只出奇兵不可灭,好在大王是个听劝的人。
李信、蒙恬则感到热血沸腾。
王绾、尉缭也暗自点头,此策的确十分符合大王心意,搁置了分封,又没有完全不给楚士人希望。
王翦的本意是让大王封他为彻侯,如此便可令楚国乃至秦国士人都看到大王的意愿,楚国士人必定会向秦国靠拢。然而大王的心思不在分封,王翦只能失落作罢。
他还以为自己就要告老还乡了,却没想到南山侯之策,竟仍然以他为主力。
南山侯考虑得当。
不过,他也真的老了。
此战过后,便告老还乡吧。
这大秦是时候让年轻人撑起来了。
想到这里,王翦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嬴政的目光在赵九元脸上停留良久,眼神中除了欣赏便是宠溺。
哈哈哈,赵卿果然是寡人的大宝贝。
“善!”
嬴政声音沉稳有力,“赵卿此策,深合寡人之意,正奇相合,伐谋乱楚,甚好!”
嬴政的目光转向王翦:“王翦,就依赵卿之议,立即征兵四十万,屯驻楚境,深沟高垒,务必将项燕主力牢牢钉死!”
“老臣领命!”王翦抱拳,语气坚定。
“李信、蒙恬!”
“末将在!”两人齐声应诺。
“寡人予你二人精兵五万,多为车骑,自南阳郡出,切记赵卿之言,如利刃出鞘,务求精准、迅猛!焚其粮,断其路,搅其腹心,更要…寻机点燃内乱之火,若有闪失……”嬴政语气转冷。
“末将等必提头来见!”李信、蒙恬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嬴政站起身,目光扫视群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战,关乎天下一统,诸卿当戮力同心,依策而行!”
“唯!”
最后嬴政将目光落在赵九元身上:“赵卿,你为寡人参赞军机,此策既由你出,后续联络协调,情报研判,你需尽心。不过你身子不好,此事魏卿与国尉也要多多费心。”
“诺。”黄石公和尉缭拱手承道。
赵九元垂眸。
一场融合了正面对峙、后方奇袭、内部颠覆的灭国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她的目标,不仅是胜利,更是力求以最小的代价,避免那二十万秦军将士无谓的牺牲。
天下如棋,她已落下关键数子。
历史从她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她也不确定昌平君会否叛变,不确定,一律按确定处理。
故而她才将原本的六十万大军,削至四十五万。
还有十五万人,是预备着昌平君叛变之用,不过目前,只需十万人即可。
不过此事,只能同嬴政私下里商议,商议此事,宜早不宜迟。
章台宫。
帝王惊疑的声音传来:“赵卿,你这是何意?”
“大王,昌平君毕竟是楚王室正统血脉。若是楚王负刍被杀,下一个楚王该是谁?”赵九元没有回答,反而问嬴政道。
嬴政沉默了。
他虽然疑虑昌平君,但也没想过他会全然叛变。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防备着些,于我大秦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赵九元继续道:“几百楚士人闹着要分封,大王一直不同意。如今两年过去,昌平君压力大呀,难免对自己的定位认识不清,大王不可不防。”
“赵卿言之有理。”嬴政暗暗点头。
“寡人会暗中派蒙武率领十万大军协同左右,盯着昌平君。”
赵九元没来由地有股乏力之感,她对着嬴政拱了拱手,略有些虚弱道:“大王,臣有些乏了,这就告辞了。”
“可是身子又有不适?若是身子不济,寡人宫中屋子多,给你安顿也可。”
嬴政抬眸,见赵九元面色苍白,瞬间紧张了起来,立刻吩咐内侍送赵九元上马车,又派人去了杏林学府。
醉青拉着寂粟跑得飞快。
赵九元回到家中时,尚能走,只是面色越发白了,肚子也隐痛隐痛的。
她这是又到了每月一次的痛经时刻。
寂粟细细把脉后道:“无甚大碍,只需吃些姜枣红糖汤即可。”
赵九元点了点头:“还好不是苦药。”
“女子月信行经,总有这么一遭,的确月月都在受苦,要好生养着才是。”寂粟说完,又嘱咐了阿珍和阿笙等人一些注意事项。
两人连连点头。
给赵九元看诊的医师都知道,南山侯不喜欢喝苦药。所以每次都要绞尽脑汁开出甜甜的药方来。
自她昏迷醒来后,每次把脉,脉象都十分奇怪。
时而健康如常,时而又呈绝脉之象,把一众医师逼得不停上进,就怕某一日,南山侯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今杏林学府医师人才辈出,都是因为南山侯奇怪的病症,导致杏林学府医师、学徒、药童疯狂内卷,不断提升医术,甚至开创新的医疗手段。
各地医师源源不断前来进修,进来的,都被迫加入内卷。
在杏林学府进修三年,赶得上跟随老师傅学五到十年的效果,这就是内卷的威力。
当初杏林学府收的第一批弟子,如今都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医师了。
醉青成了远近闻名的妇科女医,紫恽这小姑娘也成了坐堂大夫,善外科。
杏林学府每年都要招收新的学徒,将其慢慢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医师。毕业考核通过后,便可许其游走四方,成为游医。
待真正学有所成,就能找个地方开馆坐诊了。
杏林学府绝对不允许弟子打着学府的名义招摇撞骗。所以在出入门槛的把控上十分严格。总之这么多年,一直没出过败类就是了。
赵九元喝着又辣又甜的姜枣红糖茶,想着红糖这东西这几年才造出来,这群医师就对其性能进行了定性,研制出来了这一道对人身体好的补气茶。
这让她不得不佩服这群人的创造力。
宫中的嬴政听闻赵九元并无大碍,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继续与蒙武讨论暗中行军的具体路线。
“这十万大军暗中开拔,伏于睢阳,不得声张,若郢陈起事,你便趁机策应李信、蒙恬。”嬴政指着舆图上的睢阳之地。
蒙武有些意外,没想到大王会对昌平君有所防备。
这样也好,前面三线并行,他一人在后面猥琐发育,给李信、蒙恬乃至王贲兜底,会更保险。
楚国,寿春。
“秦王已经在征集大军,准备攻打楚国。然我燕国手上兵力匮乏,公子你竟还坐得住?”项燕踱步到公子熊常身边,见熊常还有心思看书,顿时急上了脸。
公子熊常摇了摇头,那架势好似一切胜券在握似的:“屈、景、昭三族不和,争权夺利已不是一朝之事,还有那些士人,竟公然与大王叫板,而不能一心为楚,是他们短视。”
“那当如何?眼下我楚国不能齐心,焉能应对王翦四十万大军?”项燕没想到秦王对他楚国竟用这般大手笔。
楚国如今最多集结五十万兵将,必定要拼上国力,才能与之较量。
秦国南山侯,是个妖女,给秦国带来了绝世神兵,这也是秦军之所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主要原因。
楚军的兵器远远不如秦兵。
这一仗,很难打。
“你急什么?”
公子熊常缓缓道:“短视之人,必有其缺漏,秦军虽打着仁义之师的名号,但那是专对庶民的策略。届时秦军必然会攻占他们的城邑,劫掠他们的财货,他们能独善其身?到时,还不是得俯身求助于柱国?”
听了这话,项燕才明白过来。
秦人表面上拉拢这些士人,实则是搅乱楚国内部,让他们自己内斗。
其中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只要找到秦人的弱点加以利用,想必柱国已有所悟。”熊常继续道。
项燕微微颔首。
昌平君芈启,是秦王派来搅弄风云的棋子,其靠着自己楚考烈王的血脉,拉拢楚国各方势力,用来牵制楚国,限制楚王。
若是能拔除这颗棋子,便可击溃秦军。
“我将即刻赶赴陈郢,离间昌平君与楚国士人,将这颗棋子彻底收归己用,柱国意下如何?”
项燕眼神一亮,激动地看向公子熊常,重重点头道:“若真能成,其必将重创秦军,为我大楚开辟一条生路!”
两人相对而笑。
桀桀桀。
入秋之后,王翦四十万大军开拔。与此同时,李信与蒙恬大军则从南阳出发,如同主干两翼,准备进攻城父。
“报!将军,王翦四十万大军已至鄢陵。”
“将军,李信率十万秦军屯兵鹿邑。”
项燕眉头皱成川字,李信怎么会去鹿邑?公子熊常到底有没有策反昌平君?
熊常是楚宗室旁支,一直活动在楚朝堂,负刍能继位为王,他功不可没。因而在朝中很有话语权,时常牵制屈、景、昭三族。
大军已至,粮草和军饷则为重中之重,昌平君所在的陈郢便是粮食和军饷的中转地。
秦军的粮草多为楚士人提供,昌平君清点完军饷,确保军饷无问题后,底下小将递来册子道:“昌平君,这是粮册。”
第235章 昌平君你无路可走
昌平君接过粮册,细细一看,而后怒道:“不是十万石吗?怎么这才七万石?”
小将摇头道:“并不知晓其中缘故。”
“总粮册呢?在哪儿?鄢陵和鹿邑还等着要呢。”昌平君踱步进入营帐内翻找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总粮册。
“昌平君,你不用找了。”两名楚士人踏步进来,冷冷道。
昌平君不解:“为何?”
“不会再有粮食了。”其中一人道。
“为何?耽误粮草运输可是重罪!延误军机,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更何况,负刍无道,秦王派兵攻打,这不是你们一直所期盼的吗?”昌平君急道。
“呵呵,当初我等士人愿意追随昌平君,是因为秦王愿意商讨分封。如今秦王既已搁置分封之议,我等自然不愿再信任秦王。”楚士人十分愤怒。
昌平君快急疯了。
他在陈郢,本意是靠分封笼络住人心,可大王不同意分封,他只能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稳住这些人。
吃不好,睡不好不说,头发也大把大把得掉,还要被人嘲笑。
他真的快崩溃了。
如今大王终于派兵攻楚,本以为自己的任务即将完成,没想到楚士人竟看穿了秦国谋划,临时反秦。
“昌平君,华阳太后已崩,芈姓在秦失了根基,秦王又多猜疑,恐怕不会留芈姓继续在秦居于高位,还请昌平君归复我楚国本宗……”公子熊常从暗处踏步出来,拱手道。
昌平君脑瓜子嗡嗡的,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眼前的楚宗室公子拦住了去路,他下意识呵斥道:“你休要胡言!”
熊常勾唇轻笑:“呵呵,昌平君,想必无人比你更清楚《秦法》之严苛。哪怕如今出了《新秦法》,延误军机这一块,你也是重罪,难逃一死。”
“你!”
“诶,昌平君别急着反驳,你看那儿。”
熊常抬手指向围栏之外的小山处,忽然一股猛火升起,将黑漆漆的夜晚照红了半边天。
“着火了,走水了!”
“快救火!”
兵士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那处,正是存放军粮的粮仓。
昌平君双眼突得滚圆,直勾勾盯着粮仓方向,半分也挪不开。
他周身骨头像散了架,偏又被股劲绷着,从指尖到发梢都打颤,连袍角也跟着微晃。
“你——你害我?!”他气急,险些昏厥过去。
“昌平君,如今你已无路可退。”熊常阴笑道。
“唯有楚国能保你一线生机。”
“请昌平君慎重选择。”两名楚士子躬身劝道,那劝慰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昌平君不知如何面对,他脑海里忽然出现赵九元不要脸的病弱模样,登时直接昏了过去。
“昌平君!”
公子熊常一把抱住了他,三人一起将昌平君抬到榻上。
熊常知道昌平君在装晕,眼珠子一转:“昌平君,装睡也解决不了问题。秦法无情,秦王寡恩,你为秦国鞠躬尽瘁,可曾换来半分真心?”
“如今芈姓根基已断,秦王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只待一个契机拔除。今日之祸,不过是他借刀杀人的良机,你甘心就此引颈就戮吗?”
昌平君的心剧烈地挣扎着。
他怎能甘心?
自华阳太后去世,秦王政便对自己日益明显的疏远……而他在陈郢两年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大王却不愿行分封。
这导致他在楚举步维艰。
大王当真不愿分封?
那岂不是一统天下之后,他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熊常的话,如同毒蛇,钻进他内心的缝隙,啃噬着他对秦国残存的忠诚。
可他内心仍旧挣扎……因为他的家族根基全在秦国,若是叛秦,大王会放过他们吗?
见昌平君仍旧犹豫,熊常贴近昌平君的脸:“楚国!”
熊常的语气斩钉截铁:“才是昌平君血脉的根源!”
“你是考烈王之子,顷襄王之孙,怀王之重孙!怀王客死于秦,成我楚国之痛,顷襄王与秦断交,就连幽王在位的十年,都没有一刻没受过暴秦压制。”
“楚地千里,富庶一方,楚王闻君之大才,翘首以盼,只要你点头,楚国宗室之位、封地食邑,皆以待君。”
“负刍无子,而昌平君正值壮年……”
熊常的话极具诱惑力,就好像在告诉昌平君,登上楚国王位的应当是你芈启,而不是负刍。
两名楚士子也再次深深一揖:“请昌平君归宗!”
昌平君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内心翻涌不断。
“你…你们…”昌平君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这是将我逼上绝路……”
“绝路?”熊常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有昌平君熟知秦国内情,归楚之后再振臂一呼,未必不能抗秦。”
“这非绝路,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楚国,也是你昌平君唯一的生路!”
熊常的话仿佛带着万千诱惑之力,粘在昌平君的脑海里,怎么也甩不掉。
“这怎么可能……”
昌平君喃喃重复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这哪里是生路,分明是一条更凶险的荆棘之路。
但……他似乎真的没有选择了。
延误军机,必死无疑,归楚,虽九死一生,却尚存一线生机。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先前的愤怒与恐惧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被命运巨轮碾过的麻木。
就好像他注定要成为一颗两国交战碾压的棋子。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熊常。
“粮仓之火,是你所为!”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熊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无此火,昌平君焉能真正归楚?”
昌平君嘴角勾起一丝极其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非常之事!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已落入熊常精心编织的罗网,不管如何挣扎,他都回不去秦国了。
一个身上有污点的昌平君,秦王不会再给予任何信任。
空气凝滞,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尽了他周围弥漫的所有绝望和不甘。
第236章 南山侯和廷尉打起来了
熊常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来,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昌平君躬身作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恭迎公子启归楚!”
昌平君——不,从此刻起,他是楚公子启了。
他他闭上眼,靠在墙上,没有再说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秦楚之间,再无昌平君,只有叛臣熊启。
秦国,咸阳,南山侯府。
内侍匆匆前来:“拜见侯爷,大王急招。”
赵九元放下手中刚接到的密信,眼底流过一丝了然。
章台宫,李斯已在,赵九元大踏步走进去,躬身行礼道:“拜见大王。”
嬴政抬眸道:“昌平君输送给鹿邑的粮草有缺。”
赵九元颔首:“大王可是要打算命李信、蒙恬出兵城父?”
“有王翦主力在,项燕不敢轻举妄动。”嬴政语气笃定。
这就是要进攻城父了。
原本的历史轨道上,李信和蒙恬一个攻占平舆,一个攻占寝地,大破楚军。后李信攻下了鄢郢之地,正当两军合为一军进攻城父时,李信被叛变的昌平君切断了后路。
李信大军被项燕率领的楚军追着打,蒙恬无法开展施救任务,导致李信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这次有王翦四十万大军在,项燕的抗秦策略一定会发生变化。
这次昌平君还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阻断李信大军的后路?他恐怕没那么愚蠢。
嬴政对李斯道:“催促昌平君,继续调动粮草,莫要延误军机,寡人要李信蒙恬二人拿下城父。”
王翦四十万大军坐镇鄢陵,已出兵蔡阳,平舆和寝地自然交给王翦来解决了。
李信和蒙恬这次驻扎鹿邑,城父就是他们的盘中餐,待城父攻破,他们的目的便是骚扰游击,消耗楚国国力,而不是强攻猛攻。
“寡人会命蒙武随时做好准备,一旦陈郢异动,立刻增援李信。”
赵九元与李斯齐齐道:“大王英明。”
李斯没想到大王考虑得如此周到,竟暗中部署了蒙武这一步棋。
希望昌平君莫要步入歧途啊,李斯在心中暗暗祈祷。
若是昌平君叛变,国夫人乃至整个芈姓一族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赵九元踏步出了章台宫,远处天幕上的云朵仿似一张巨大的人脸,她驻足,细细思索嬴政带给她的情报。
陈郢的粮草是楚士人提供,昌平君没能及时运送粮草,便是楚士人那边出了问题。
看来楚国已经采取行动,昌平君的处境不妙。
赵九元仔细推演,若她是昌平君,在那样的环境下,又拥有那般血脉背景……很容易被逼入绝境。
伸头是一刀,后缩也是一刀,怎么样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说不定单车变摩托。
李斯双手揣在袖中,漫步出来,语调奇怪:“九元阿姊——”
赵九元:嗯?
“斯兄,你这是?”
“你厉害,我得称你一声阿姊。”李斯对赵九元竖起大拇指。
赵九元无奈笑道:“斯兄,你今日莫不是喝假酒了?”
李斯瞬间收起笑脸,神色恢复往常的肃穆,叹气道:“唉!还真让你说中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得守住秘密。”
赵九元知道李斯说的是昌平君可能叛变一事,而不是他喝了假酒。
不过李斯今日莫不是真喝了假酒?
“斯兄莫要担忧太多,一切尽在大王的掌握之中。”赵九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过九元阿姊这称呼,我笑纳了。”赵九元朝着李斯挤眉弄眼,就好像十年之前他们刚认识时那样。
“不行!怎么能乱了长幼之序?”李斯立即反驳道。
“不是你刚才叫的阿姊吗?”
李斯理所当然道:“先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长兄如父!”
赵九元:“……”
相对主义的诡辩论,还真让你秀到了。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赵九元从怀中掏出猫儿:“雪王,给我挠他!”
猫儿一听,耳朵直接立起来了,一巴掌打在李斯的肩膀上,不轻也不重。
李斯被打得连连后退,他指着雪王的鼻子「怨念横生」:“好你个臭猫儿,枉我先前还把当个宝,你家主人昏迷了,也不忘把你放进马车里,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李斯正要动手揉一揉猫儿的脑袋以泄私愤。
赵九元伸手制止他道:“诶诶诶,斯兄,打你的是先前的猫儿,可不是现在的猫儿,你要揉猫儿,就去揉先前的猫儿吧。”
内侍匆匆小跑到嬴政面前,躬身道:“大王,不好了,南山侯和廷尉打起来了!”
嬴政咻得起身问道:“战况如何?”
“准确的来说,是南山侯的猫打了廷尉一拳,廷尉正在与之理论。”内侍越说越小声。
“哈哈哈。”嬴政哈哈大笑道:“走,去瞧瞧。”
赵九元搂着猫儿继续拱火道:“雪王,嘶哈,吓他!”
猫儿当即一脸锐气地面对着李斯,一本正经地露出两颗小尖牙:“嘶哈——”
嬴政刚好撞见这一幕,觉得有趣极了。
这小小内侍,尽胡说八道,狗狐狸怎么会与李斯打起来?
惹恼了狗狐狸,可没什么好下场,李斯又不是傻子。
赵九元这边还在和李斯争论称呼问题。殊不知嬴政已经在心里给她定性了。
既没把她当男人看,也没把她当女人看,更没把她当人看。
李斯本就是玩笑,见猫儿跟成精了似的,瞬间破功了:“哈哈哈,你这猫儿,鬼精鬼精的。”
“赵卿、李卿,这是聊到了何处?如此欢快?”嬴政单手背在背后,笑说道。
赵九元见嬴政也被惊扰来了,当即将猫儿塞进兜里,拱手道:“大王,臣与廷尉在说大王的谋划,十分精妙。”
“哦?”不是都打起来了吗?
难不成是有人觉得他的谋划不好?嬴政复看向李斯,李斯见秦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不对,当即拱手回道:“是,臣的确在说此事。”
“李斯,你这是敢做不敢当啊。”嬴政意有所指道。
李斯心底一颤,大王莫不是听到了他们先前的谈话,所以在这里点他呢?
果然,赵九元才是大王的心头宝,他李斯就是根草。
李斯心里默默流泪。
“大王,臣方才与南山侯辩论。”
李斯稍微站直了些,看向嬴政道:“先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所以先前的我说的话并不能算数,南山侯反驳臣说,先前的猫亦不是现在的猫。所以猫打了我,我只能去找先前的猫算账。”
嬴政觉得这对话着实有趣,若先前的自己不是自己,那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产生一个新的自己。
君王先前的召令岂不是也不能算数?
若人人都用此诡辩来逃脱制裁,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
“如此诡辩,也难怪赵卿的猫儿会打你了。”嬴政笑道。
“大王,廷尉如此说,便是他不讲信用,分明是他唤臣九元阿姊,臣也接受了这个称呼,谁曾想他竟然反悔了,臣觉得九元阿姊……挺好听的。”赵九元在维护李斯和状告李斯中,选择了告状。
嬴政听后,面色古怪地瞧着李斯:“想不到李卿你……竟还有这……”不知名的癖好。
最后几个字,嬴政终究没说出口。
没说出来,不代表李斯自己领悟不到,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臣的确与南山侯义结金兰,可臣是长兄,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着调,也难怪赵卿会让猫儿打你了,换做寡人,也得打你一顿才能解气。”
嬴政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但语气却毋庸置疑:“不能叫阿姊,更不能叫阿妹,不然成何体统?”
“这还不是得怪南山侯,从前臣都唤他赵兄,现在唤什么都有些不合适,可难为死臣了。”李斯嘟囔抱怨着。
嗐,还以为为得啥呢。
赵九元笑道:“斯兄,廷尉大人,吾名赵玄,字九元,阿元两个字不难喊吧?”
嬴政略微僵硬地摸了摸鼻头,要是赵九元知道自己在心里喊她狗狐狸,怕不是要跳起来打寡人。
“阿元也不错。”嬴政语气有些不自然,他与赵九元从来都是君臣,私下里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称呼。
嬴政忽然想到二十年前,他还是赵国质子的时候。
他除了受欺负,也有过一段快乐时光。
那时候他上山下河,上树抓鸟,下田抓鱼,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和玩伴的称呼也十分亲密。
那时候母亲唤他阿政,姬丹也唤他阿政。
从父亲选择归国那一刻起,他便丢失了一切的天真与快乐。
就在刚刚,他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小时候那种自由的感觉。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份,唤赵九元为阿元并不合适。
这个机会,且便宜李斯了。
李斯高兴道:“那就叫阿元。”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仰头大笑。
这一幕被史官记下,成为后世游客打卡章台宫的名场面。
楚国,陈郢。
昌平君戴甲立于城楼,面色十分凝重。
熊常道:“昌平君可还在想秦王命你继续运送粮草一事。哼,秦王眼下还不知公子之事,这正好利于我们的行动。”
“你不必担忧,柱国已有决断。”
项燕派遣三十万大军与王翦四十万大军对峙。
王翦大军驻扎鄢陵,修筑防御,闭门不出,终日只能听得鼎沸人声,似在训练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