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都知道,驰道监察虽然只是临时官,但驰道一旦建成,赵高定然会成为升职成为秦王的近臣。
在离开咸阳时,赵高的母亲做主,给他过继了兄长的女儿,以后他再也不是没有孩子的人了。
赵高有了女儿,便有了家,有了牵挂,他更加卖力地投入了工作。
修筑驰道,需要就近调动民夫,民夫服徭役没有工钱,但饭管够。
赵九元上呈秦王,让史腾从内库拨款,筹集粮食,征调妇人煮饭,妇人算半个徭役,务必使得前来修路的民夫有饭吃。
且不得随意打骂民夫,每日施工进度也都细化,不得把劳役往死里压榨。
除此以外,还有刻在木板上的各色标语。
“要想富,先修路。”
“大路条条宽,惠利你我他!”
“开山运石再忙,平安也得放心上。”
这些标语通俗易懂,让征调而来的民夫听了慰藉,还有人听着听着,把字儿给认会了。
因此驰道修筑工作,比起骊山陵墓修筑在各方面条件都要好上许多。
赵九元将嬴政身边的得力助手给坑走了,嬴政这几日办公颇有些不顺,新上任的内侍始终不如赵高聪明,他这才意识到,赵高之才的确出众。
扶苏见自家阿父神色有些不对,不由问道:“阿父可有心事?”
嬴政浑身俱是压迫感,见到扶苏最多给三分悦色,扶苏心底暗暗惊叹于自家阿父的厉害,又忍不住想,自己何时才能长成阿父这般高大威猛的样子。
最好也能一个眼神就把对方给吓退了。
“交给你的奏折都看完了?”嬴政抬眸,没有直接回答扶苏的问题。
“看完了。”扶苏小心翼翼道:“儿臣今日可以去看看先生吗?”
嬴政搁下手里的奏疏:“别以为寡人不知,你这些日子胁迫两个弟弟的事。”
扶苏胸口突突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父。
扶苏低下头:“父王,我也是看在弟弟们十分喜爱学习,这才带着一块儿学习的。”
“是吗?”嬴政忽然笑道:“真是自愿的?”
“阿父要是不信,我马上把子高和将闾都叫来。”扶苏当即去把两个弟弟抓了过来。
公子高和公子将闾二人面对父亲,有些惶恐。但还是学着长兄的模样,恭敬地给父亲行礼。
阿父的这么多孩子中,大概也只有兄长扶苏和阿妹阳滋不怕他了吧。
“你二人书看得如何?”嬴政双眼扫过两个儿子稚嫩的脸。
公子高立刻道:“孩儿已经读了好些书。”
将闾扯了扯手指,也跟着道:“孩儿也一样。”
“都是大哥让孩儿读的,大哥说了,等书读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同文学府入学了。”公子高又道。
嬴政这才满意地点头。
“既然如此,便继续去读书,至于同文学府,下个月你们便可入学。”
两个小孩儿严肃的神情立马变得欢快起来,将闾高兴道:“真的吗?父王,我和二哥都可以去同文学府上学啦?”
“嗯。”嬴政继续低头看奏折,不再理会俩小孩儿。
孩子多了,影响他上班,还是让扶苏这个当大哥的去头疼吧。
嬴政显然忘了,扶苏今年也才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
扶苏把两个弟弟提溜过来,又当着阿父的面前,把两个弟弟提溜回去。
公子高和公子将闾两人都傻眼了,不是吧,长兄如此对他们,阿父竟没说长兄的半句不是。
呜呜呜,阿父果然爱长兄多于爱他们呀。
以后长兄让他们去东,他们绝不敢去西。
扶苏也就是跟赵九元混久了,才会在嬴政面前少了几分规矩。因为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做儿子的没必要对父亲太客气。
但做臣子时,必须对君王恭敬。
今日的场景,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父子。
扶苏把两个弟弟处理好了,又回到殿内,拱手对阿父道:“父王,我现在可以去找先生了吗?”
嬴政鼻息一哼:“去吧,早去早回,不许过多打扰先生。”
“诺。”扶苏高兴地转身就走。
嬴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批阅奏折。
赵九元正在给阳滋讲解物理学上的力学知识,阳滋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杠杆和滑轮,她甚至自己动手造了个滑轮的模型出来。
赵九元随手在纸上写下一道简单的力学题,阳滋抱着题目,冥思苦想。
扶苏来时,正见妹妹在思索题目,于是凑了上去。
赵九元讲授时,那些力学、数学的符号,全都用了秦篆中的偏旁代替,故而古人理解起来并不算难。
符号本身没有含义,只有被人赋予的含义。
初学者只要接触了一套符号系统,往后便很容易能够接纳它。
扶苏还以为阳滋在写数学题,看过后才发现,跟自己学的不一样。
他疑惑道:“妹妹学的可是先生新教的东西?”
阳滋抬头看向自家兄长,笑语盈盈:“先生说,这叫物理,研究物体运动变化的科学。”
“那你这个,是做什么的?”扶苏更好奇了,难不成物理是一门比数学还厉害的东西?
“兄长你瞧。”
阳滋炫耀似的将自己制作的滑轮模型拿给扶苏看,一遍操作,一边念道:“这块石头原本很重,单纯靠人力无法将其拉起来,但有滑轮便不同了。”
“你看这里,原本我需要使劲儿才能搬动的石头,使用了一个滑轮,便只需原来的一半的力。”
扶苏知道这个,他见过墨家之人使用滑轮。
但他并不知道其中原理,今日听妹妹一讲,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墨家之人会用滑轮了。
“先生说,我们生活的世界里到处都存在物理。比如很多东西可以在水中浮起来,因为水存在浮力,而一滴油滴进水中会迅速散开,靠得是水的张力,驴可以拉动石磨,靠的是驴加在绳索上的拉力……”
好多力啊,扶苏简直要听糊涂了。
第226章 老头,你别得寸进尺
嬴政送到赵九元手里的两个孩子,赵九元都没教过他们经史子集,她又不是文科生,更偏理科那一套,自然就教自己擅长的了。
不过她虽然是理科生,但她文学造诣也不差就是了。
至于孩子们学成什么样,会依靠自己所学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和她这个老师可没什么关系。
谁让嬴政一定要她带孩子呢?
那就准备接受数理化的摧残吧!
相比之下,扶苏对数学更感兴趣,而阳滋教他物理,他学起来似乎有壁垒。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啊。
阳滋因为喜欢机关术的缘故,物理学起来比数学轻松多了。
赵九元笑看这兄妹二人讨论物理的画面。
谁能想到始皇的儿女学上了数学和物理呢?
赵九元想,若是回到现代,她也能吹上一番了。
府中多了两个孩子,便多了些喧闹声,赵九元心情明朗了许多。
猫儿勾着尾巴爬上她的肩膀,用脑袋蹭着赵九元的脸,时不时发出咕噜声。
“猫儿又吃醋了?”
赵九元摸着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在赵九元的手心里:“放心吧,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
猫儿跳下肩膀,几步跑进了假山里,在里面捣鼓了一阵,再出来时,嘴巴里叼着一朵粉嫩嫩的鲜花。
一朵粉色鲜花别在赵九元的衣襟上,猫儿这才满意地窝进了她怀中。
“先生,先生,哥哥学不懂物理,还是阳滋厉害。”阳滋举着一把卡尺,跑到赵九元面前告扶苏的状。
扶苏一张初显俊俏的脸红了个彻底。
“先生……扶苏确实学不好物理。”
赵九元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你不必妄自菲薄,数学也是一门越学越深奥的学科,你已经很好了。”
阳滋嘿嘿笑道:“哥哥就是如此老实,经不住阳滋稍稍一说。”
“不,是妹妹比阿兄厉害。”扶苏毫不吝啬地夸赞阳滋。
要是赵九元知晓扶苏是如何对待弟弟的,定要说他双标。
对待弟弟妹妹完全是两个态度。
其实,按照扶苏的认知来讲,他觉得弟弟就是用来打的,而妹妹是用来疼的。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傍晚,扶苏碍于自家阿父的淫威,还是选择了回宫休息,明日再来接阳滋一起去同文学府。
听说张良跨越万水千山,终于寻到了黄石公的一点踪迹。
我们一起去看看。
张良一身粗褐短打,浑身上下布满补丁,袖口也磨损得厉害。
他手里本来就没什么钱,这次来到下邳,路上花光了盘缠,无奈只能乞讨。
想要放弃时,他就将赵九元交给他的两张兵法残页摸出来看。残书上头的字其实并不好看,内容他业已烂熟于心,只是这些残文断字,每每读来都有新的收获。
又想到弟弟张勋还在秦国大狱,瞬间又支棱起来了。
想到赵九元留给他的话。
“若是黄石公不从,便将这几句话念出来。届时随机应变,必要时,也可直接绑人。”
张良总算知道李牧是怎么被策反的了。
赵九元的手段相当的脏。
张良自认玩儿不过赵九元,因为她压根儿没有信誉可言。想到赵九元那张俊俏的脸,张良的耳尖有些发红。
可是他一介弱身,能走到黄石公面前都谢天谢地了,更遑论将其绑走。
下邳属于楚地,张良走这一路,发现楚地贵族都在疯狂生产蚕丝,据说是要卖给秦人。
他最落魄潦倒时,一个叫莫垣的秦商拉了他一把,还给了他十金。
他用这十金一改自己乞丐的模样,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包装,靠着一张脸和自己的背景,在下邳贵族家里一边蹭吃蹭喝,一边寻找黄石公。
张良几乎走遍了下邳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白眉白发的老头。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转眼入了秋,张良的心也跟着入了秋,他觉得自己快枯萎了,甚至怀疑有没有这个人。
张良心情郁闷,像丢了魂似的在沂水旁游荡,忽然一个头发黑多白少的老者叫住了他。
“喂,小伙子,老头子的鞋子掉下去了,你给我捡起来!”老者坐在桥边的石头墩子上,指着张良,语气十分不客气。
张良此刻正郁闷呢,骤然听到如此没有礼貌的话,暴脾气顿时就涌上来了。
“你这老头,好生无礼!”
张良嘴巴回怼着,甚至想冲上去打人,又见是个可怜兮兮的老头,生生压下了这股邪闷之气。
算了,看你可怜,我张良勉为其难给你捡起来吧。
张良翻下木桥,小心翼翼趴到石头堆上,把那只草鞋给捡了起来。
回到桥上,张良准备丢下鞋就走,没曾想这老头竟然恬不知耻地把脚伸出来,让他把鞋给他穿上。
张良咬牙切齿:“老头,你别得寸进尺!”
“尊老爱幼乃君子之德,年轻人,你不行啊。”老者语态似在挑衅。
张良单手握拳。
他虽然体弱,但君子六艺也曾学过,略懂一些拳脚。
抬头又看到老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张良卸了气。
算了,看你可怜,给你穿上。
于是乎,张良单膝跪地给老者穿上了草鞋。
鞋子穿好后,老者缓缓起身,将手上的拐杖扔在一旁,活动了几下身子,头也没回的离开了桥边。
张良险些破防。
你个无耻老头,分明是个身体康健的家伙,却要坑人给你捡鞋穿鞋!
别叫我再遇见你!
张良气到脸红。
他一屁股坐在刚才老头坐过的地方,捡起那根丢下的拐杖。
说是拐杖,不如说是随地折的一根树枝。
约莫过了两刻钟,那老者又回到了桥边,一把拿起自己丢下的拐杖,而后笑道:“年轻人,可教也,五日后一早来此等我。”
张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本能感觉这个老者有点东西。
就是头发和胡须都不是白的,看起来不像是赵九元所描述的黄石公。
于是张良不再将老者往黄石公身上想。
五天后,张良选择了来桥边,发现老者浑身散发着怒气。
“你一个年轻人,拜访老者,竟然让老者等候,真是无礼,你五天后再来吧。”说完,老者转身离去。
瞧好吧,五天后我一定比你来得早。
于是五日后,张良天不亮就到了桥边,发现那老者竟然又比他早。
五日后,这次他半夜就到了,老者这次没到,他终于舒心了。
见老者来,张良拱手行了礼。
老者一脸高深莫测地颔首:“嗯,孺子可教也。”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书来,夜晚太黑,张良没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张良将手中的火把插入泥土中,拿起书,翻到扉页上。
上书《六韬》二字。
张良当即拱手问道:“敢问老丈是何高人?”
老者捋着胡须,双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炯炯有神,他笑说道:“姓甚名谁不重要,你是个可教之才,老夫很看好你,故而今日将此书赠你。”
“若是他日……”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张良一声令下:“快把他抓起来!”
话音一落,桥下埋伏的几个黑衣人瞬间拔地而起,将老者团团围住。
老者:“??”
“没礼貌的小子,如此对待一个老者,你会被人打的!”老者挣扎着,想要挣脱钳制。
几个火把照过来,张良总算看清楚了老者的真面目。
他躬身恭敬地对老者一礼:“老先生,方才良多有得罪,良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至于挨打……等老先生答应助我,我任由老先生打骂就是。”
张良挥手让人放开老者,而后缓缓念道:“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人之所助,强者怨之所攻。柔有所设,刚有所施;弱有所用,强有所加;兼此四者,而制其宜……”
对于书上的内容,张良张口就来。
这次轮到老者惊讶了。
“你……你怎对书中内容信口就来?”
“原来您就是黄石公!”如果说方才是怀疑,那么现在张良已然确认。
张良再一次拜道:“良已寻先生数月之久,总算寻到了,老先生,还请您一定要答应在下的不情之请。”
“哈哈哈,老夫不过是看你小子有大气运。没曾想竟是将老夫竟然会中了你的计。”黄石公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而后单手背在背后,仰天大笑道。
“先生不愧是隐士高人。”张良叹道。
“先不说答应不答应,是谁让你来寻老夫?”黄石公问道。
张良先前对这老头不爽,于是耍了个小心机:“老先生,您是活在世上的老神仙,您难道算不出来吗?”
黄石公差点翻白眼。
要能算出来,老夫还用得着问?
“良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委屈先生了。”张良找人借了些盘缠,雇了人,得知其并无家人后,便把黄石公打包到了车上,连告别老友的机会都没给他。
勋弟还等着他去救呢。
以后他就是赵九元门下,是治家赵子弟子了。
绑走黄石公,是赵九元的主意。
他只需要原模原样地将此事说给黄石公听。届时让这两人争去,他就在一旁看好戏。
黄石公见张良如此急切,便知其也是忠人之事,加之所去方向为西。顿时明白了张良的用意,也知晓了究竟是谁在寻他了。
天下大势,必然合而为一。
秦之天象原本昏乱不堪,如今有一股可撼天动地的气运强势注入,将各方乱气一挤而散,乱如麻的局面竟稳中向好。
黄石公不禁慨叹,定然有方外之人来助秦,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罢了罢了,去见上一见,也算领略这方外之人的风采了。
张良带着黄石公入咸阳时,已经是秋末。
赵九元披着披风,躺在懒人椅上,时不时咳嗽两声。
昨夜彗星出西方,又在东方徘徊,赵九元站在屋顶上观测彗星,一股邪风入体,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赵九元也是无语,每次她在房顶看星星都会着凉,哪怕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怀疑星星和她有仇。
生病了,工作自然也就暂停了,她难得悠闲,抱着猫儿猛吸了一阵。
猫儿非但不反抗,还很配合,弄得赵九元有种强抢闷骚花美男的错觉。
“大人,张良回来了,先生要见吗?”比瘠对着门口作揖。
“他身边可有跟着什么人?”
比瘠脑海里自动浮现马车里那个正喊屁股瓣儿疼的老者。
“的确有一位老者。”
赵九元刷地从懒人椅上起来,冲着门外道:“先把老者请到侧厅,再准备一桌席面,把我地窖里的青梅酒拿出来,我要招待贵客。”
“诺。”
张良又要经历一番检查,而那老者却被单独请到了另一个房间。
不是?为什么要区别对待他?他又犯了什么错?
张良阴柔俊俏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委屈。
老者被请到了侧厅,赵九元见其是一个头发花白之人,心道:唉呀,给了张良一个错误信息,好在还是把人给找到了。
也对,张良遇到黄石公少说也是十年之后的事了,这会儿人家头发还没全白,很正常。
“在下秦国南山侯赵九元,见过先生。”赵九元躬身对老者一礼,显得十分有礼貌。
老者亦施以回礼,而后十分不客气道:“你这女娃,是你让那姓张的小子把老夫抓来的?”
“先生海涵,我见子房是一可造之才。故而与之进行了交易,威胁他,若他能将先生请来,我便放了他的族弟。”说着,赵九元轻咳了两声。
“你倒是实诚,只可惜老夫对你没什么兴趣。”老者冷哼道。
“咳咳……请先生来,也是得知先生乃大才之人,兵法韬略样样精通。”
“是九元身子不争气,没能耐亲自去往下邳之地。但又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先生,出此下策,实在唐突了先生,九元羞愧不已。”赵九元脸色苍白,语态诚恳。
“你……”还羞愧?
老夫看你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
老者还要再说什么,他恍然一瞥,眼神不由得定住。
才仲秋时节,她竟已披上披风,还时不时咳嗽。
“想不到辅佐秦王拿下三晋,占据燕国蓟城的,竟然是你这般病弱的女子,秦王的心胸何时变得如此开阔?女子主导朝政,啧啧,竟也容纳下了。”
第228章 喝酒吃肉
他窥探天机,秦王分明是个有大谋略、大抱负,却心胸不甚宽阔,甚至过于激进之人。
这样的人靠着铁血一统,也注定留不住一统。
一切都在这个方外之人的手里变了。
秦王虽还是铁血一统,可有人替他兜住了江山治理,替他强行粘合分裂千年的诸国裂缝。
他对此人分外好奇,但也没想主动来看看,观天下大势,便足以知晓此人的人格。
万万没想到,自己没兴趣去寻她,她倒是对自己很感兴趣,还让人把他这个老头子给绑了来。
“秦王是能成大事的人。”赵九元说完,对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相对而坐,不多时,阿珍端来一个手炉,赵九元握住了手炉后,有了暖源,苍白的脸色好了许多。
“有句古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先生也莫要想太多,在下只是想见见先生。至于先生是去是留,在下不会有限制。”赵九元笑说道。
“你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你很坦然,也很大气,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小女儿的扭捏之气。”老者端起红枣茶喝了一口,浓浓的枣味儿在唇齿间飘荡。
“红枣茶,还真是新鲜的泡茶方法。”老者惊叹道。
“先生说笑了,我早已过了小女儿的年纪,不知在下当如何称呼先生?”赵九元将一盘炒瓜子推到老者面前,又开口道。
“老夫幼时便在生长在黄石山,痴长你三十余岁,叫我黄石公吧。”
“好,先生待会儿一定要尝尝我府上的吃食。”
说到吃的,黄石公当即点菜道:“豆腐,老夫要吃豆腐,年纪大了,牙齿也不如以前好,这豆腐可救了老夫的命。”
赵九元手势示意阿笙。
阿笙得令,小跑着去厨房点菜。
张良终于收拾妥当,甚至还换了一身衣裳,才来拜见赵九元。
他那张女相的脸,若不是因为留着胡须,简直太像现代小鲜肉了。
赵九元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张良感知到赵九元在看他,立马低下了头去,拱手对屋内的两人行礼。
“子房这一趟辛劳了,本君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赵九元看黄石公的眼神十分热切,再看张良,更热切了。
仿佛已经看到两个趁手的工具人每日卖力的工作了,真是人才越多,她才更容易躺平啊。
黄石公是个隐士高人,和张良是同款谋士,只能出谋划策,而不能实际操作,放到哪个位置好呢?
“多谢先生。”
张良有些激动,他从怀中摸出黄石公赠予他的《六韬》,双手将其呈给赵九元。
“此乃黄石先生所赐。”
赵九元接过《六韬》,而后笑着看向黄石公:“没想到我还有机会拜读先生的大作。”
说到书,黄石公和张良纷纷心头一颤。
作《六韬》者,非姜太公,亦不是黄石公,先秦诸多书籍都不是一人一时一地而作,《六韬》也是如此。
这本《六韬》是黄石公偶然得之,又加入了自己的学说和思想,重新整理了一番,再成书的。
与现代流传的《六韬》内容有些出入。
赵九元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楚国文字,连连称赞道:“先生果真是大才。”
“在下佩服。”
黄石公挑眉,旋即又哼了一声:“你这怪丫头,老夫在你面前委实班门弄斧了。”
对此,赵九元确实没法解释。
她身后站的是上下五千年的灿烂文化,黄石公是先辈先贤,也是灿烂文化中的一环,赵九元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总是要谦卑几分。
张良睁大了眼,《六韬》他看过了,只觉里面的兵法谋略十分高妙,他这一路断断续续将其中内容看完,整个人得到了升华,他也因此越发敬佩黄石公。
没想到到了赵九元这里,黄石公竟然说他自己在赵九元面前是班门弄斧。
三人就《六韬》讨论了约莫半个时辰,阿珍带着人端着一盘盘的菜色上桌。
“先生,这道菜叫麻婆豆腐,取用辣椒和豆子做成的豆瓣酱,以及花椒粉作为辅料,烧制而成,吃起来麻辣鲜香。”赵九元笑着对黄石公介绍豆腐做的菜。
黄石公眼睛都看直了。
看到这豆腐,他才知道自己先前吃的煮豆腐、蒸豆腐多么暴殄天物。
“这道是腐竹炒山珍,十分清淡,腐竹乃取豆浆上凝结的一层皮,挑起晾干而成。”
“这是豆腐鱼汤,将鱼放入油锅中煎碎,炒制到微黄后加入开水,煮成奶白色,将残渣捞出,放入豆腐和酸菜,喝着微咸,却很鲜美。”
除了几道豆腐做的菜,还有一道红烧肉、一道腊排骨、一道炒莲藕,以及凉拌葵菜,分量都不小。
见赵九元这个主家动了筷,黄石公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麻婆豆腐的香味已经窜进了他的鼻子,他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赵九元夹起一片藕放进面前的碗中。
黄石公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麻婆豆腐放入碗中,而后夹起一块来。
豆腐麻辣鲜香,入口即化,把黄石公给香迷糊了。
张良也不遑多让,他还记得第一次吃赵九元赐的饭。那时哪怕食之无味,也将其吃了个一干二净。
可见那桌饭食好吃到了哪种程度。
赵九元笑看两人享受的神情,心道:果然,战国这个美食荒漠中,没人能逃得过真香定律。
有饭有菜,没有好酒怎么行?
赵九元让阿珍给两人倒上一杯青梅酒,酒香浓郁,酒味却十分清淡,且酸甜可口。
黄石公一口就爱上了。
“好酒,好酒啊!老夫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喝到如此美味的酒,青梅酒,妙绝妙绝!”
说着,他又抿了一口,旋即赞道:“妄老夫活了六十多岁,先前这么多年都白活了。”
赵九元勾唇一笑,自己也端起杯子来,浅浅喝了一口。
酒一下肚,感觉身上的寒气消散了许多。
猫儿从门外跑进来,三步做两步跳上赵九元的膝盖,往她肚子旁靠了靠,用自己的体温给赵九元暖身子。
“若是每日都能小酌小饮,人生岂不妙哉?”黄石公慨叹不已。
“好诗啊,好诗!”
黄石公笑着又饮了一大口:“先生之诗,与《诗》《骚》似有不同,虽只两句,却可窥见文道端倪。”
赵九元有些不好意思了,后世的东西她用习惯了,几乎随口就来,忘记了先秦没有乐府歌行体,更没有五言诗。
五言诗的萌芽,是在汉末。
一顿饭下来,黄石公直接赖在赵九元家不走了。
豆腐被烧得麻辣鲜香也就罢了,那红烧肉,也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很适合他这样的老年人吃。
还有那包子馒头,那可是白花花的面啊!
他哪里见过这阵仗?
老头不得不承认,赵九元这绝对是神仙吃法。
他吃了多年的豆饭,从没想过豆子能有那十八般做法。
不愧是世人皆赞的终南山仙人。
黄石公如此表现,是赵九元意料之中事。
毕竟真香定律,自古不过时嘛。
黄石老头和张良喝醉了,被安排睡在客房。
张良还要去接张勋,酒醒后便来前厅拜别赵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