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见是淳于越,当即躬身行礼:“见过淳于师。”
淳于越拱手回礼:“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扶苏仰头看了看淳于越,而后点头,两人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公子,您若真心将南山侯当做您的老师,在这个时候就千万不要去找他。”淳于越语重心长道。
“为何?”扶苏不解,先生病了,他作为先生的学生,为何不能去看他?
淳于越神色肃然道:“您当知南山侯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此举背后会牵扯出哪些人,您是大王的长子,已经到了知世的年纪,大王尚且未动,您代表的便是大王的脸面,您若是去了,那么藏在暗处的那些人便会更加疯狂。”
扶苏心中一凛,瞳孔猛得一震。
“可是……”
“公子,您不能给南山侯添麻烦。”淳于越又补充道。
扶苏低下了头,他知道先生在做什么事,此举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大秦的根基。
阿父信任先生,所以全力委托先生,可是他真的很担心先生的身体。
他是那样孱弱的一个人,为了大秦鞠躬尽瘁,而他身为大秦的长公子,竟然帮不上半分。
“公子也不要自责,公子若想真正的帮到南山侯,帮助大秦,就请公子好生读书,通习武艺,以待来日。”淳于越劝道。
扶苏拱手道:“多谢先生教诲,扶苏明白了。”
淳于越欣慰地点头。
他虽然除了与赵九元有些工作上的往来外,并无什么交情,但他深深为赵九元的思想所折服。
赵九元不自称自己为儒者,但他觉得,赵九元就是个儒者。
不然,为何要动摇秦法根基?
扶苏回到宫中,郑夫人见他闷闷不乐,心疼道:“扶苏今日怎得不高兴?”
“先生病了,可扶苏却不能去看他,是以不乐。”扶苏垂眸道。
“为何不能去?”
扶苏道:“先生在做一件大事,而扶苏只会添乱。”
郑夫人揽住扶苏的肩膀,温柔道:“我的孩子,你不能这样想,你阿父和先生都是伟岸且光明磊落的人,他们身上肩负着我大秦一统且长存的使命。”
“而你,我的孩子,你是你阿父的长子,你也应当如同你阿父和先生一样,不管前路多艰难,都要踩着困难上去,而不可沉溺于一时的悲伤当中。”
“赵先生为我大秦付出太多,你要像你阿父一样记得他的好,学习他身上美好的品质。”
郑夫人拍了拍扶苏的肩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记住了,多谢阿母。”扶苏郑重地点了点头。
寒冬腊月,先生又病了,一定很难受,扶苏不能亲自去看他,是扶苏的过错。
若是能给先生送去暖暖的东西就好了。
稚嫩的狸猫的叫声在床底下传来,郑夫人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声音的位置,于是挥手让侍女去瞧一瞧。
“夫人,是个狸猫,好小一只。”侍女趴在床下,欣喜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团子。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狸猫从床下取出来,小东西乖巧地很,一点也不挠人。
“喵嗷——”
“这个猫儿是谁养的?”
侍女道:“宫中只有兰夫人养了狸猫,但兰夫人那只是公的,不可能生崽儿,这只猫崽儿当是野生的。”
“怪可怜的。”郑夫人感叹道。
扶苏眼神锃亮,他道:“我知道送什么给先生了。”
“哦?”郑夫人好奇地看向扶苏。
“先生无家人看顾,无子女尽孝,而扶苏也因为身份,暂时不得与先生亲近,这个猫儿就是扶苏,扶苏想将其送给先生,先生见了猫儿,当见了扶苏一般。”
郑妃同意道:“也好,这个猫儿母妃替你养上几日,待高内侍得大王令去见南山侯时,一并送过去吧。”
“多谢母妃。”扶苏礼道。
赵九元正坐在炕上,伏案书写,时不时轻咳几声。
不知为何,这个冬日竟如此难过。
汤婆子又凉了,她将其从腹前的布兜子里摸出来放到一边,又继续书写。
“主子,高内侍来了。”阿珍在门口禀告道。
赵九元拢了拢衣裳,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妥后道:“请他进来。”
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阿珍将窗户打开了,赵九元一眼就看到了窗外院子里的雪人儿,一共四个雪人儿,有头戴秦冠且高大威武的的,也有圆滚滚的十分可爱的。
赵高先在侧厅抖掉了浑身的雪后,摘掉帽子,放到炉子上烘烤一阵,确保自己身上不再冰冷了,才进入了里间。
如此避免把冷气带进房内,加重赵九元的病情。
“拜见南山侯。”
赵高眼神中盛满了关切:“大王得知南山侯病了,特派臣前来探望。”
赵九元笑道:“请高内侍回去与大王说,臣安好,没什么大碍。”
“诺。”赵高低声说:“今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冷,南山侯一定要好生保重,高愿南山侯万寿无疆。”
“多谢高内侍。”赵九元客气道。
“扶苏公子有一物要赠予南山侯。”赵高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个猫儿来,小心翼翼地呈到赵九元面前。
“狸花猫!”赵九元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比巴掌大一些的小胖猫。
她的病容恍若在一瞬间被驱散走了,整个人竟神奇地容光焕发起来。
赵高抬眸,正好撞见这如花一般的笑靥。
这一幕,令他终身难忘。
“喵!”
小狸花在赵高手里扭来扭去。
赵九元见状,立刻双手接过小猫,那小猫顿时乖顺得窝在赵九元的手里,还用小脑袋蹭她。
“喵——”
小猫天生自带一副微笑唇,赵九元笑着挠它的下巴,它享受地伸长了脖子。
“请高内侍告诉扶苏,我很喜欢。”赵九元一边玩猫,一边对赵高道。
“大人喜欢就好,臣一定完成大人的交代。”赵高语气柔和。
赵九元将小猫摆在桌案上,小猫摊成一团,用舌头梳理着毛发。
阿珍将窗户关上了一大半,避免寒风刺激到赵九元,又让屋子里的空气保持流通。
回头一瞬间,她见赵九元正将狸奴放到肩膀上,还温柔地拍它的屁股。
她第一次见自家主子如此开心。
“大人,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吧?”赵高又道。
“已经起好了。”赵九元摸着猫儿头顶的那抹白道:“就叫雪王。”
“阿珍去准备聘礼,我要纳猫。”
“诺。”
旋即,赵九元写了一份纳猫契。
阿珍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肉干、盐巴、茶叶等,又捡了一篮子米糕以及一些雪糕,交到赵高手中。
“这是我给猫儿的聘礼,今日这猫儿就是我家的了。”赵九元道。
赵高觉得这纳猫的做法十分新奇,以前从未听说过,养猫还有这种仪式的,许是南山侯师门所传。
不过猫儿本就是祥瑞之物,也难怪南山侯如此重视了。
扶苏收到了赵高送来的大包小包,不禁好奇问道:“先生很喜欢猫儿吗?”
“是,南山侯很高兴,当即为猫儿起名叫雪王,还给猫儿下了聘礼。”赵高指了指那大包小包,笑道。
“给猫儿下聘?”扶苏惊异不已。
“这倒是新奇。”嬴政一身貂皮衣裳,快步走来。
“拜见大王。”众人对嬴政行了礼。
嬴政坐在椅子上,挑开盖在篮子上的红布,露出了篮子中的米糕。
“猫儿有安家宅的妙用,因而南山侯称此为纳猫。”赵高轻声解释道。
嬴政哈哈大笑:“也就只有赵卿如此认真了。”
旋即他看向扶苏,面色正然道:“我们扶苏长大了。”
骤然被自己父亲夸赞,扶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自从赵九元有了猫儿,心情一日比一日好,身体也一日比一日恢复快,就连工作都有干劲儿了。
一整个冬日,赵九元都在猫冬。
这场雪对于部分秦人来说,不太友好。尤其是那些缺衣少食之人,故而整个秦廷除了对狙韩国一事外,便是在赈灾了。
新秦人基本安置妥当,房屋被大雪压塌的庶民也都得到了安置。
秦国就该对韩出兵了。
秦将王翦以韩国先前帮助赵国,助纣为虐为由,率军三十万进军韩境。
韩王安急得直跳脚,立即派遣使臣出使五国,请求援助。
燕太子丹对秦王以及秦国心存怨恨。故而燕国首先响应,送了一批粮草入韩。
随后是赵国代表春平君,除了送粮草,还送了两万兵马。至于魏国、楚国,也都出了两万兵马。
只有齐国,自上回被秦国大坑了一把后,齐王再也不愿搭理山东五国,什么合纵,他也不参与了。
加上五国兵马,韩王满打满算,凑齐了二十万兵马。
虽对上秦三十万中间差了十万,但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事迹屡见不鲜,他韩王安对上虎狼秦国也是不怕的。
只要南阳无事,他韩国就会无事。
故而韩王安特令丞相张据亲自守着南阳郡。
张据在布防时,想到了还在秦国的韩公子非,当即修书几封,连送入秦国。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早在秦对韩用兵之初,韩公子非就被赵九元谏言送去了狱中。
韩公子非看着眼前这豪华牢房,不由得叹息。
这次不仅有了大亮的窗户,牢内布置得也跟他的住所一模一样。
赵兄对他的防备过于生硬了。
他就这样不值得信任吗?
如此羞辱?!
“不是秦王,是秦国南山侯上书秦王,说韩公子非是韩人,眼下秦国要对韩用兵,难免公子非被有心人利用,以破坏秦国大计,所以公子非就被秦王关了起来。”底下人道。
要利用韩公子非的有心人·韩丞相张据:“……”
韩非这条路行不通,那便只能在内部寻找人才,大王才派过来的南阳郡守云腾当是个得用的人才。
只是自己身边还缺少谋士。
“父亲!”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闯进营帐来,冲着张据大声喊:“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张据抬头一瞧,顿时怒道:“胡闹!”
底下人见是丞相公子与其兄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良拜见叔父。”张良恭恭敬敬地对张据行了个礼。
二十岁的张良长着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庞,其状貌恍若女子一般。若是装点一番,恐怕女子见了也要自惭形秽。
“不是阿兄之过,是子房听闻前方战事焦灼,自请前来的。”张良忙解释道。
张据叹息着摇头:“汝父亡故,托我照料于你,你身子本就羸弱,该好好在家养着,守好阿弟以及族内亲眷,而不是到这随时可能丧命的前线来。”
张良之父,乃是张平,张平是前任韩相。
张据也是沾了他的光,才得以维持住张氏的体面,继任为韩相。
如今面对来势汹汹的秦人,他恐怕要成为亡国之相了。
张据心中没底,只愿张氏的血脉能得以流传,谁曾想这两个没皮的蠢货,竟然敢私自溜出来,还来了前线。
这不是拿生命在开玩笑么?
“秦国打定主意要灭韩,子房虽无武将之才,但也阅尽书册,总有能帮得上叔父的地方。”此时的张良还不是刘邦身边那个运筹帷幄之人,他长得一副女相,性格却十分冲动。
家族为韩相历韩五世,如今韩将亡,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糊涂啊!”张据当即对儿子张勋道:“你堂哥自小体弱多病,你是想害死他吗?”
张勋自知理亏,瑟缩了一瞬而后恳切道:“是儿子的错。”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又鼓起勇气,一把拽住张良的手,无惧父亲的威严:“可是儿也想为父分忧,兄长尚且无惧,儿又有何惧?韩国危急存亡,身为韩人,不上阵杀敌,难道当个缩头乌龟吗?”
“哎……”张据大叹一声,摆了摆手,命人将两人领下去,好生看顾。
两人来到城中住所,张勋对张良道:“阿兄,听闻那秦国南山侯智多近妖,你我二人联手对上他,不知有无胜算?”
张良摇头:“同人不同命,他年二十七八就已是一国之师,而我二十岁,尚无一官半职。”
言下之意是,胸中抱负无处施展,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父亲张平去世后,叔父张据登上韩相之位,韩国朝堂便没了他的位置,他年岁太小,而失去了入朝最好的机会,只能默默等待。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不是他贪图那权势,而是韩国危在旦夕。
云腾在秦国的暗中帮助下,成功接任了南阳郡守之职,只是韩相张据在此,他一直不得机会献降南阳。
如今他的子侄二人也来了南阳,每日都要前来过问政事,着实难缠。
云腾只好将此情报传递给姚贾,请秦王裁定。
从此雪消风自软,梅花合让柳条新。
雪融后初晴,大地冒出了些小嫩芽来,赵九元用了一碗新鲜的葵菜汤,揣上雪王踏上了去往章台宫的马车。
这是她冬季病后第一次出门,大地焕发生机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像接收到信号似的,慢慢愈合了。
冬季过后,小猫儿长大了些许,不像野猫难驯,倒是十分粘人。
不过那样子,越看越不像小狸花,倒像山狸子的杂交种。不过山狸子就是狸花猫的祖先,基因变异也不无可能。
料峭春寒,赵九元肩膀上披着白狐貂裘,猫儿窝在她衣襟里,与雪白形成撞色,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哪座深山里的山鬼。
李斯直直地将目光投向那猫儿,这小东西在赵九元怀中打着小呼噜,惬意得紧。
“些许时日不见,雪王长大了许多。”李斯道。
赵九元笑:“猫儿前几个月的时候,和婴儿一般,一天一个样。”
李斯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倒是,自从赵九元有了猫儿,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鲜活了起来。
赵九元病时,李斯一步步看着他恍若行将就木,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人啊,果然还是需要伴儿的。
赵兄总算找到自己的伙伴了。
这不,大王都特许赵九元带猫上朝了。
这可是违背礼制的,大王都为此破例了,大王真爱南山侯啊。
大王什么时候也这样爱他就好了。
不过我老李也知足了,至少大王除了赵兄以外,最信任的还是我老李。
赵九元回过头来,见李斯驻足在原地,视线一直停留在台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摇了摇头,果然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大不如前了。
李斯要是知道赵九元嫌弃他老了,定是要敲开赵九元的脑壳看一看,四十多岁正是闯的年纪,他还没到知天命之年呢,怎么就老了?
“大王,张据这些时日一直驻守南阳,云腾想向大王献上南阳之地,也因为张据的存在,而无法顺利进行。”姚贾向秦王禀告道。
“另外,张据的子侄张勋与张良二人也来了南阳,日日都要去见云腾,可谓是寸步不离。”
赵九元敏锐地捕捉到了张良两个字。
他竟然出场这么早么?
嬴政道:“云腾被发现了?”
姚贾摇头:“没有,只是此二人欲插手南阳的军政。”
“张勋也就罢了,其乃张据之子,张良之父乃是上一任韩相张平,张平这一支在张据成为韩相后,就逐渐淡出了韩国朝堂,张氏一族的话事人现在是张据。”
“此二人不足为惧。”嬴政却道:“真正棘手的乃是张据。”
赵九元:“??”
大王,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是颠覆秦王朝,辅佐刘邦建立汉王朝的关键性人物,战国天命之子之一啊!
天下大索多次都没抓到的滑溜人物!
在刘邦和吕后手上寿终正寝的汉初能臣。
你跟我说他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
刺杀你的时候,你可别狼狈逃窜啊!
李斯见赵九元蹙眉,眼神问:“赵兄有何良策?”
嬴政见李斯对赵九元挤眉弄眼,点名道:“廷尉可有高见?”
李斯骤然被秦王点名,还是一贯的语气:“大王,要引开张据,臣有一计。”
“廷尉畅所欲言。”嬴政道。
“我大军压境,韩王乃至韩国上下皆绷紧了心神,此时只需一支奇兵,出其不意,却又节节败退,令张据尝到出兵即可胜利的甜头,其必定会为了军功亲自出征,我大秦便可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南阳。”
李斯说完,嬴政又看向赵九元。
“廷尉之计大妙!”赵九元对此给予肯定,忽然她话锋一转:“不过……”
李斯心头一紧。
“先前大王说张勋与张良二人不足为惧,臣不以为然。”
李斯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下,原来是辩驳大王啊。
“哦?”嬴政好奇的眼神投向赵九元。
她摸了摸怀中猫儿,接着道:“在战况瞬息万变的前线,张据却让两个文弱的子侄来到南阳,这其中必有猫腻。”
听到猫腻两个字,小雪王抬了抬小脑瓜子,好奇地望着赵九元。
“请问姚贾上卿,云腾传回来的消息中可有提及此二人的状况?”赵九元问姚贾道。
姚贾镇静道:“此二人均稍过弱冠,其中张良自小体弱多病,是个文弱之人,张勋有些武艺,但也不甚精通。”
“既是文弱之人,那么武功定是不成,日日盯着南阳军政,便是谋士了,请大王小心张良。”
嬴政深觉赵九元所言有理。
张良比起韩非,更为仇视秦国与秦王。不然也不会策划出那么缜密的刺杀行动。
韩公子非毕竟是年纪成熟且极具大思想的人,他身上有稷下荀子的大道,也有一国王者的宽宏。
最主要的是,在赵九元三番五次的洗脑下,他已经认同了大一统。
虽然身上还具有一股子别扭劲儿,但只要韩国灭了,他就能继续事秦。
张良就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判断失误,张良刺杀始皇帝极有可能会刺杀成功,那么历史就得从他那一页改写了。
历史记载推测他年轻时候是个极其冲动之人。但他本身的智慧实际上掩盖了他这一处缺点,反而使其成了真率的表现。
到后期跟随刘邦之后,更是运筹帷幄。
赵九元推测,收服张良的可能性很低,既然很低,也就不用留着张良了。
“那要如何才能不让张良与张勋二人坏了大计?”姚贾问。
“调虎离山可引走张据,亦可引走张勋。至于张良,既是文弱书生,那就从他的弱处着手。”
赵九元挑了挑眉,又道:“同文学府医学院发明出了一种可令人麻痹的东西,名为麻沸散,将此物与张良服下,可令其失去行动能力。”
“麻沸散?”
嬴政等人心头一跳。
赵九元对嬴政道:“大王,此物用于外伤,起麻痹作用,可减少受伤士兵的疼痛感,便于伤口缝合。只是目前产量不多,不能供给给太多人,臣已命医学院加紧赶制,多多送往前线,以供军用。”
“彩!”嬴政高兴道:“如此我大秦儿郎上了战场便可活着回来了。”
“臣请除掉张良,若未能及时除去,也请保留其画像。”赵九元未雨绸缪道。
毕竟是身上背负了汉王朝创立之功的人,听说过王莽对刘秀的故事,赵九元就怕这种天选之子。
“允了。”嬴政爽快道,也不追问为何要保留画像一事。
“此问题便解决了,臣立即修书去南阳,并为云腾送上麻沸散。”姚贾朝着嬴政拱了拱手,大跨步离开了章台宫。
场上现在还剩嬴政、赵九元、李斯三人。
“大王,毋继启培养了一批擅外科的医师,这一批医师正在整装,臣请大王下令,命其跟随军队原本的军医进行实操,只有在救治过程中,他们才能真正成长为合格的外科神医。”
“兵士在前线奋勇杀敌,而我们做好后勤,定然能减少伤亡,如此我大秦儿郎的父母,也就不用过多承受丧子之痛了。”赵九元缓缓起身,拱手请求道。
“赵卿考虑到位,寡人立即下旨。”嬴政笑道。
“另外,臣打算在医学院再招募一批具备学医潜质的学生,不忌男女,其中一部分培养成护士,其可协助医师,他日派去战场也可救死扶伤。”
“护士?”李斯耳廓微动:“既是保卫受伤兵士,男子即可,怎可让女子也上战场?”
“男子听从王命出征,保家卫国,本就是为了保护妻与子的,现在如何又能让女子上战场?此法不妥。”李斯不赞同道。
嬴政也蹙眉,他不是不悦,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臣此举并非是逆阴阳二合而行。”
赵九元扫视在场三人而后道:“同文学府医学院有一批女医师,她们各个刻苦努力,钻研医学,如今小有所成,正是需要锻炼。以及传道授业的时候,大王难道忍心断了她们未来将走的路吗?”
“女子天生比男子心细,更懂得照顾人。更何况女子生育子嗣,如同从鬼门关走过,我们为人子的当体谅母亲的辛劳,女子从医自然也是为得女子。”
“倘若有更多女子不必为生育付出性命,我大秦将会有更多婴孩降生,大王以为呢?”赵九元在这里卖了个概念差。
谁说女子只能为女子看诊?
谁说女子学医就只能看妇产之流?
医学院天赋卓绝的紫恽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女子,其多科兼修,立志读尽天下医书,而后广传医术,让天下人有病皆有医。
不管如何,先把大房子立起来,至于开门还是开窗,那不是房子的主人说了算吗?
李斯这才理解了赵九元的意思,他赞许道:“大王,南山侯的考虑不无道理。”
嬴政颔首:“寡人许医学院招募男女护士。”
虽然他不甚清楚护士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既然是为人口计,那就招。
赵九元笑。
嬴政瞧着他手中的乖巧的猫儿,当真是猫随主人了。
危急存亡之时,韩王安亲自接见几国使臣,劝说他们给予韩国帮助。
几国表示力挺,韩王安当即启动韩国阅兵仪式,慷慨陈词了一番。
“秦王无德,犯我大韩,我韩祖辈皆居于此,秦人妄图占领我们的土地,将我们驱逐出去,这是不给我们韩人活路啊!”
“将士们,想想你们的妻子,想想你们的父母,他们是我们保家卫国的动力,我们能让秦人从此践踏我们吗?”
“不能!”
韩王安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他韩人,也不是孬种,总要战一战才行。
韩国南阳郡。
云腾得到了姚贾暗中派人送来的麻沸散,巴掌大一包,掺入特制的果酒之中,奇迹般地没有影响果酒的味道。
云腾悄悄尝了一口,发麻的味道在嘴里炸开,很快嘴巴里就没知觉了,他赶紧漱了口,过了好一会儿,嘴里的肉才像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看来还得使用一点特殊手段,方可让张良吃下这麻沸散啊。
秦国将军李信和王贲,一人带战车骑兵,一人带马上骑兵,分两路在南阳郡周边游走。
张据亲自带兵前去应对,每次都能在秦军手里讨到些好处。故而张据越战越勇,次数多了,恨不得天天遇到秦军,好让秦人见识一下他韩人的厉害。
这日,斥候来报,南阳东侧五十里处又出现了秦兵一队人马,张据立刻带队前往,留下云腾和两个子侄。
张勋见其父带兵出发,果真不想守城。于是偷偷骑马跟在了张据之后,让张良同云腾守城。
王翦大军似没有攻城迹象,云腾便设宴款待身边副将,顺便商讨守城之策。
张良心底有些发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似一切都太顺利了。
秦军的战斗力似乎与传闻中的不符。
这一幕让他想到了当初秦国攻打赵国之时,两国对峙肥地,颇有旗鼓相当之势。但后来,秦军一夜之间占领了肥地,恍若没出手就攻下了城池一般。
赵公子葱仓皇逃走。
这一幕和如今南阳的情形过于相似了。
想及此,张良拱手对云腾道:“伯父,我听闻秦军的武器装备甚为精良,是因为秦国南山侯传授了一种新式冶铁之法,不知可有此事?”
云腾正要让人上酒,听了张良这话,他道:“确有此事。”
“我还听说,秦国的马上骑兵之所以凶猛,是因为其给马蹄钉上了钉子,还给马挂上了马登,骑兵脚踩马镫,能更好驾驭马匹。”
“没错,此法很容易学到,故而秦国出现以后,列国迅速整改了自己的骑兵。虽比秦国晚了几年,却也将骑兵战斗力给赶上来了。”云腾面不改色地命人给张良等倒上加了料的酒。
张良看了看面前的菜色,端起那碗加了料的浊酒,他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伯父当如何应对城外的虎狼秦师呢?”
云腾见他已端起酒,自己也将酒碗端了起来,对众人道:“诸位,战事焦灼,小酌怡情,今日就干了这一碗,之后我们便以茶代酒,边吃边商讨对策如何?”
“听郡守的!”云腾的副将长得孔武有力,喝酒也是一把好手,今日有要事,不然还真要不醉不归。
众人将酒给一口干了。
张良见状,也不好推辞,但他不胜酒力,就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酸酒的味道夹杂着一股炝麻之感。顿时让他的口腔和喉咙恍若针扎一般,他捂住喉咙,仰天张嘴想要开口说话。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云腾,见他面色惊讶地朝自己奔来。
“侄儿!侄儿你怎么了?”云腾端起桌上张良还没喝完的酒,直接往他嘴里灌,张良想要挣扎,却被云腾死死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