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赵九元在粮食上的贡献,就足可以名垂千古了。
但这些对于她来说还不够。
“大庶长你看,他们种地时使用的便是你发明的耧车。”内史腾指着牛拉的耧车,笑说道。
想到这些耧车是在他的监制下制作出来的,内史腾内心升起一股自豪感来。
“那边还有人拉着犁,这曲辕犁在比较松散的土地上,根本不需要牛,人就可以拉动。”
内史腾兴奋不已。
“今年必定又是一个风调雨顺年,粮食生产还能再多一些。”
赵九元笑道:“内史才是最了解这些的,我大秦田地税赋也多亏了您,才有如今的盛况。”
内史腾摆摆手,傲娇道:“我家婆娘也这样说。”
赵九元:“……”
以前怎么没看出内史腾如此自信?
嬴政走在最前面,左右扫视过后,发现赵九元并没有在他身边,不由得蹙眉。
今日一大早,他这位秦国大庶长就躲懒不见了踪影,如今更是和内史腾聊得火热。
简直不把它这个秦国的大王放在眼里!
嬴政绝不会承认他有些吃味。
赵九元就该围着他转才是,怎么能三心二意的?
李斯看出了嬴政的心思,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赵九元。
赵九元悄悄瞟了一眼嬴政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又松了口气,慢慢靠近到嬴政身边。
嬴政察觉到身旁有个小矮子,唇角微微勾起。
一行人路过麦田,走到一户农家。
第56章 人间日常
正值晌午,农家没有午饭习惯,但嬴政要来视察,他们自然得准备出最好的食物用来招待。
因为武德充沛,秦国庶民的奴性很低,面对自己的君王时,也没有特别紧张。反而坦坦荡荡的,该有的礼数全都有。
“拜见大王,大王万年。”
山庆带着婆娘花娘以及襁褓中的孩子土夫给嬴政叩首。
嬴政亲自扶起他们一家道:“无需多礼,今日叨扰了。”
“大王能来俺们家,俺们这小破屋就像长了金子一般,金光灿灿的。”山庆没有文化,说起话来十分朴素大方,引得赢政哈哈大笑。
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因为封锁,他们只能在外围眺望。
有当爹的,为了当自己孩子能看见大王,把孩子举过头顶。
还有老太太爬上了树,像猴一样探头探脑的。
帝王视察,安全工作一定最是到位,赵九元敢打包票,这家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王翦等人检查过了。
屋檐下灶间的粮食,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们这么多人,一顿吃下去,好人家也得被吃垮,这一定不是嬴政愿意看到的,所以才有了提前准备一事。
这点小事,自然轮不到赵九元去做。
花娘有些不好意思,她扭扭捏捏抬起头,好奇地询问道:“大王,不知哪一位是……是大庶长呀?我……妾想看看他的样子。”
嬴政好笑地瞧向赵九元:“这位便是先生了。”
花娘一眼看过去,心头一顿,眼底俱是惊讶。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和大王的英武不同,大庶长的模样甚是英俊,皮肤恍若雪一样白净,好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星星一样闪耀。
“妾见过大人。”花娘激动地对赵九元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赵九元连忙隔空虚扶花娘。
山庆眼眶微红,对嬴政道:“大王有所不知,大庶长乃是小民一家老小的恩人。若是没有大庶长,小民一家早就没了活路。”
“哦?”
“去年冬天,小民家里缺少衣物,就快要冻死了,是大庶长的火炕救了小民一家人,小民没那么多钱财盘炕,就学着别人家的炕洞,想法子自己用泥巴糊了个方洞,这样才让小民一家子安然度过了寒冬。”
赵九元眼神一亮。
没想到此人竟有这般的创造能力。
这不就是炉子的雏形吗?
“大王,臣想去看看。”赵九元微微仰头看向嬴政。
赵九元都说了想看,嬴政最是宠爱赵九元,自然无有不应的。
李斯撇了撇嘴。
大王不爱我。
果真如赵九元想的那般,这个方洞正是炉子的雏形,她立刻拿出纸笔来,伏在倒置的箩筐上画了起来。
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个泥炉,炉上可放置瓦罐,下方镂空,可放置木柴,再往下可祛除草木灰,外接提手,便可搬进屋内,做取暖用。
最重要的,是那根可以延伸到屋外的烟囱,晚上睡觉便不用大开窗户,避免一氧化碳中毒。
“拿去吧,就当个能挣钱吃饭的手艺。”赵九元将图纸递到山庆面前。
山庆愣住了,他不解地看向赵九元。
“大人……山庆不敢拿。”山庆哆哆嗦嗦道。
“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若是你把它利用起来,造福他人,便会有更多人在冬天不会挨冻了。”赵九元道。
听到让更多人不再挨冻,山庆和花娘当即磕头感谢。
“还不快去准备餐饭,大王也想吃你们家的饭食呢。”赵九元笑道。
“哎!俺们立刻就去。”山庆和花娘手拉着手,拿着那泥炉的图纸,高高兴兴跨进了灶间。
在这个大部分人用小炉子和瓦罐烧饭的落后时代,家里有固定的灶,已经算得上是富裕家庭了。
山庆一家子显然是踏实肯干的农民。否则也不会拥有三间茅草屋,屋檐下还专设了灶台,还有石头砌的水缸。
嬴政笑道:“先生不管在哪,都心系于民啊。”
赵九元道:“大王,这个世上臣只关心三件事。”
“哦?哪三件?”
“这第一件,便是我大秦一统天下,大王王天下。第二件呢,是天下百姓是否能够吃饱穿暖。最后呢,是臣身体康健,能否浮生偷得半日闲。”
嬴政听罢,大笑道:“寡人还是头一次听先生为自己许愿的。”
李斯趁机插入话题:“大庶长性子洒脱,斯羡慕不来。”
“廷尉大人心中满是秦国的未来,自然要沉重些,我倒是觉得,人活一世,豁达过一生,愁云惨淡过一生,不如选择前者。”
赵九元侧过脸去,问嬴政道:“大王觉得呢?”
嬴政细细品味赵九元的话,豁达过一生,愁云惨淡过一生……
其实赵九元见到嬴政的第一眼起,便发现了他眼底的那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或许是因为幼年时的经历,或许是因为众叛亲离。
年轻的帝王早早的扛起五百年的基业,要完成大一统的夙愿。所以他从来没有一丁点时间,去思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哲学意义。
因为他的生命,早就注定了,要成为后代之始。
今日赵九元借着山庆,破天荒说了些煽情的话。
嬴政向来见多了她杀伐果断的一面,这一面还是第一次见。
不仅仅是嬴政,所有人都第一次见。
不多时,山庆和花娘端来了几碗面条,面条里切了些肉末,还卧了荷包蛋。
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闻起来很香。
是那种现代人见不到的,原始的麦香气,就连鸡蛋,也是极为新鲜的。
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好面,上方还用小葱和藿香做了点缀,吃起来味道很奇特。
不难吃,相反,赵九元还觉着十分开胃。
虽然这里条件落后,但创造力十足,只需要一丁点火花,便可燃起熊熊烈火。
“咸阳城天一阁旁边有家磨坊,坊主是个实在人,我们可以拿麦子换麦粉吃。这几个月来,我媳妇儿会用麦粉做好多种吃食了。”山庆热心地解释道。
“有面疙瘩、面块、还有这个面条子。”
“听说春耕后,磨坊还会教俺们做挂面。”山庆高兴地说:“坊主说,挂面只要晒干了,不让生虫发霉,就可以存很久很久。”
赵九元听着山庆絮絮叨叨,温和笑道:“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如何?”
山庆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可好太多了,俺们现在有了盼头,正打算来年要个大胖小子呢。”
花娘羞红了脸,险些一脚踹在山庆屁股上。
嬴政哈哈大笑。
花娘这才娓娓道:“让大王看笑话了。”
“生孩子好,生孩子好,能生就要多生。”嬴政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还不忘催生。
花娘的脸这下彻底红了。
只要秦人愿意生孩子,他的子民就会越来越多,国家也就会越来越强大。
赵九元这才想起,这时候整个秦国也才几百万人口,连后世一个繁荣小镇都不如。
想到这里,赵九元心里就直叹气,多想无益,她又埋头吃起了面条。
嬴政吃干净碗中的面,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看向正埋头苦吃的赵九元。
不知为何,他看赵九元认真吃饭时的模样,竟想起了去年冬日,他因风寒而声变时的样子。
着实可爱,跟个狸猫似的。
只是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蓄须呢?
虽然赵九元面容勉强和寡人一样英俊,可不蓄须,看着跟没长大似的。
嬴政又想到了当年的甘罗,甘罗年纪小,没胡须,但甘罗长得可没赵卿貌美。
总觉得他们这群大老爷们五大三粗,赵卿与他们走在一起,有种出尘于世外的超然。
说白了就是格格不入,可偏生他又十分接地气。
赵九元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子,也把面汤喝尽了,抬眸正见嬴政打量着她。
她心中腹诽,莫不是仪容哪里不对?
暗自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觉得哪里不对,胸前虽不是一片平坦,但也完全没有一丝女气。
所以嬴政看着她做甚?
莫不是在脸上?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方便掏出空间里的汽车后视镜。
是的,没错,后视镜。
她离开自己的爱车前,把后视镜取下来了。她偶尔会背着人拿出来照一照,看自己的面容有没有变化,比铜镜看着清晰。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铜镜打磨技术十分高超,把人照得相当清楚,只是她不太习惯看铜镜里的自己。
吃了农家饭,体会了民情,嬴政要动身回咸阳宫。
临走时,赵九元见花娘正在搬动一个小瓦罐,瓦罐里装着些色彩斑驳的粉末,便好奇地凑上去问道:“这是何物?”
花娘恭敬道:“大人,这是盐砖磨成的粉。”
一直以来,赵九元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盐。
这个盐砖,是没有加工过的盐,上面杂质很多,多吃于身体无益,甚至有害。
在现代,这种盐砖一般买来给动物补充盐分,人绝不可能吃的。
她府上的盐是经过过滤煮晒的精盐,和秦国百姓日常所吃的不同,是时候启动秦国盐事了。
盐对于国民来说十分重要,从汉代开始,便正式施行盐铁官营。然而直到唐宋时期,平民百姓还是难以吃得起盐。
唐宋军队的盐事供给,竟然还使用一种叫醋布的东西,可见盐在古代的成本有多高。
在战国时代,要自上而下推行精盐并非一件易事。
秦国不靠海,故而没有海盐,好在先辈秦人足够努力,自己没有大型盐产地,就去别的国家抢。
最先抢走魏国的盐产地,接着收服巴蜀,获得了蜀地井盐。
李冰一边在巴蜀开创水利工程,一边开创凿井取盐之法,使得秦国百姓有盐可吃。故而盐产地上大秦具有天然的优势。
商鞅变法开始,秦国便盐事官营,但盐税非常重,盐价居高不下。
吕不韦入朝,代表官商合一,在原来盐税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商人的剥削,百姓吃不起盐,为了生存,又不得不花大价钱买盐。
盐这种战略性资源,于人而言,不可缺失。
谁掌握了盐,谁就掌握了人的生存权。
回到府中,赵九元让阿珍搬来一筐粗盐粉,屏退掉灶房的仆人,主仆二人在灶屋煮盐。
赵九元指挥着阿珍,先将盐融化后,用双层细布进行第一道过滤。
很快白布变成了黄布。
再将盐水放入锅中熬煮,等水分下去一些后,锅边便会留下一层白色痕迹,这些东西也带有许多杂质。
擦掉白色痕迹,再加入水,往里边掺入石灰乳过滤。
石灰乳是用生石灰加水制成。
饱和的石灰乳会带走盐水当中的大量杂质。
过滤过后就可以得到更加纯净的盐水。
接着再把木炭磨成粉末掺入盐水中,静置后过滤,便得到了精盐溶液。此时便可将盐水进行煮干或晒干,得到的雪白色颗粒便是精盐了。
虽没有现代精盐那样纯净,但远超这个世界一千多年。
先前还没有买阿珍和阿旺的时候,她提纯过粗盐,大概得了二十来斤,吃了两年多,到现在还剩一些。
盐最开始并未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不是因为她真的忘记了,而是先决条件不够,要改变现状也得等到她在秦国站稳了脚跟,有一定话语权之后。
若是最开始就动了盐,恐怕她的路不会走得这样顺利。
不像现代,普通盐卑微到放在超市货架最底端,价格低廉,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这个时代的盐可是战略物资,而且运输成本非常高,损耗也相当大。
秦国将盐事握在朝廷手中,他国便不能使用经济手段制裁秦国的盐政,从而遏住秦人的咽喉。
但要在现行基础上降低盐价,还要让百姓吃得起精盐,就必须打通巴蜀北上的道路,蜀道艰险,十分不易。
真是令人头疼。
“什么?又失败了?”女人尖利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倡太后险些失去表情管理,恨不得把指甲给掐烂了。
“太后,埋在秦国的细作竟然选择在秦王祭祀社神的时候偷取粮种,小人也没想到啊。”俯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瑟瑟发抖道。
郭开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背后,神情也十分紧张。
“废物!都是废物!让偷个粮种回来都做不到,朕养你们有何用?”倡太后怒急。
“春平君呢?春平君身子还没好吗?”
第58章 盐铁司
郭开小心说道:“春平君自上次一事后,断了腿,耳朵也不太听得清了,医师虽然接好了腿,春平君却落下了不良于行的毛病,恐怕不方便进宫了。”
倡太后这才从习惯中回过神来。
春平君废了,被人给废了!
她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唤春平君了。
自春平君出了事,那些赵国的宗室以及贵族大臣便对她颇有微词,他们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赵王迁。
虽然说这是好事,但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会无法忘怀,甚至为之着魔。
倡太后已经无法遏制掌控权势的欲望,她甚至对自己的儿子产生了嫉妒情绪。
但她又生生地克制住了。
她的儿子是这大赵的王,她亦是这大赵最尊贵的王太后。
杀鸡取卵这种蠢事只有蠢人才会做。
郭开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若不是他,赵国怎会被秦国逼到了如此地步?
眼下赵国该如何破局?
为了保住大赵,她可是连赵嘉都踢去了楚国,从而为赵国争取了几个月的时间。
春耕过后,秦国一定会卷土重来。
赵葱能抵抗得了强秦吗?
她看向郭开,一副若是郭开不拿出个章程来就没完的意思。
郭开大脑飞速转动,面上却略带惊慌,恨不得立刻想出三十六个办法来应付倡太后。
死脑子!快想啊!
趴在地上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自是趴着不敢动弹。
郭开见他这副死样子,脑子里忽然有了想法,他急切道:“太后,臣有一计。”
“哦?”倡太后红唇轻启,威胁道:“你最好说些有用的!”
“韩国弱小,秦国这么久都没来侵犯我大赵,或许有新的目标,不如将秦国的视线引至韩国。”郭开灵机一动,觉得自己所言具有七八分的可行性。
倡太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秦国鼓动李牧叛变,还带走赵国二十万大军。不仅如此还骗走大量的粮食,简直可恨至极。
“臣愿出使韩国,与韩王商议联合抗击秦国一事。届时再连同楚国与魏国,合纵抗秦。”郭开越说越觉得自己聪明。
倡太后道:“允了,尽快给朕带回好消息,否则……”
倡太后威胁的意味十足,郭开打了个寒颤,拱手恭敬道:“太后放心,臣必当解我大赵燃眉之急。”
于是郭开出发韩国,准备游说韩王。
与此同时,赵九元端着一盘洁白如雪的细盐走进咸阳宫。
嬴政一眼注意到赵九元手中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挑。
先生这是又给他带来好东西了。
“赵卿手中所呈何物?”嬴政还是忍不住好奇问。
众臣纷纷看向赵九元。
大庶长这是又给大秦带来什么创举了?
赵九元笑道:“大王,此物是盐。”
嬴政站起身,快步走下台阶,仔细端详那白雪一般的细盐颗粒。
“这是盐?怎会如此洁白?”嬴政惊讶道。
“大王请听臣道来。”
赵九元将盐交给赵高端着,而后为嬴政详细说明道:“那日与大王在山庆家餐饭,无意间看到花娘手中的瓦罐,臣顺带问了一句,花娘说里面装的是盐。”
“然而花娘手中的盐,仅仅是盐岩石磨成的细粉,其中有大量的非盐成份。所以吃起来极其苦涩,回到家中,臣突发奇想。若是能祛除盐中的苦味,庶民便不至于吃下去那么多脏东西了。”
“所以大庶长真的祛除了盐中的苦涩味?到底是何种方法,能去掉这些隐藏在盐中的杂质?”丞相隗状立马问道。
赵九元道:“诸位若是怀疑,尽管试上一试。”
嬴政率先启头,用手指沾点盐往嘴里送,其余众臣均如此。
“果真没有苦味。”阳泉君瞳孔猛地一缩,震惊道。
“是啊,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盐。”又一名大臣附和说。
“像雪一样,难道这才是盐的本来面目么?”
赵九元道:“这的确就是盐最真实的样子。”
嬴政尝了盐后,又跨步走回自己的高位上。
如此漂亮的,是盐啊!
先生能因为山庆家的盐而从粗盐中提取出精盐,可见其心性之纯。
赵先生果然大才。
嬴政轻咳了两声,乱了站位的一众大臣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赵高也端着洁白的盐踩着小碎步,躬身走到角落里站定。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产生了煮盐,可提纯技术落后。
“臣使用了好几道工序,最终成功祛除掉盐中的杂质,最后才得到如此纯净的盐,臣将这个过程命名为提纯,经过提纯的盐,臣也为其命了一个名字,叫精盐。”
“彩!”嬴政喝道。
提纯二字相当精妙。
“大王,照大庶长所言,没有经过提纯的盐,是否可以叫粗盐?”李斯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小巧思。
嬴政的目光锁定在赵九元身上,没有开口。
“廷尉所言正是臣所想。”
赵九元肯定道:“粗盐虽也经过了煮制,但其中仍然含有大量有害物质,人吃多了这种盐。反而会折损寿命,若是将粗盐替换成精盐,对身体好了,人自然活得更久一些。”
简直恐怖如斯。
吃精盐竟然还能增长寿命么?他们还是头一回只道。
若是一直吃,可得长生乎?
赵九元下面一段话,给众人高涨的情绪泼下一盆冷水。
“只不过,必须适量吃,若是过量,不仅不会增长寿命,反而会使寿命有所折损。”
“先生所说的适量指的是?”嬴政听到长生两个字,顿时血脉沸腾。
俗称DNA动了。
不让他吃丹药,先生既然说盐可以增长寿命,那他就吃盐好了。
结果过量了也不行。
那怎么样才行?
“就是不要过咸,长期吃太咸,会使血脉淤滞堵塞,导致生命缩短。”赵九元懒得扯什么三高,直接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讲来。
群臣对视后,纷纷点头赞同。
“大王,臣请设盐铁司,专管盐铁之事。”赵九元突然拱手向嬴政说,引得管盐的官员一阵哆嗦。
盐铁司?
先前在赵九元的提议下,秦国建立起了织造司、造纸司、印刷厂,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现在又要设立盐铁司,盐铁在大秦本就属于官营。若是能如之前那些一样,进行统一管理,大秦的盐税收入,岂不是又要上升一大截?
尉缭拱手作揖道:“大王,臣赞同大庶长的提议。”
“我大秦自商君变法后,盐便收归官营,其利费不消说,盐税收上来后,以赡农用,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甚至还能佐军费,补给边关,如今精盐出世,盐税只会多不会少。”
“臣附议。”李斯拱手赞同。
“臣也附议。”
看着底下众大臣,无一人反对,当即拍案:“彩!允了!”
内史腾内心雀跃,又轮到他大展拳脚了。
“王上,臣必定好生配合大庶长完善盐铁司建造。”内史腾悄悄瞟了一眼赵九元,又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嬴政。
嬴政浑身散发着帝王威严,他略微颔首:“准。”
李斯只恨自己不能分身,为了向六国推行秦篆,今年春耕后,他便要出使齐国,没有时间关注盐铁司。
涉及到铁,故而嬴政又觉得内史腾的能力不足以完全胜任,赵卿身子不太好,要是把赵卿再累垮了,得不偿失。
于是他又点了国尉,督办铁事。
赵九元在心里给嬴政点了个赞。
大朝会后,赵九元整理出一份盐铁司项目计划书,拉着尉缭、内史腾和李斯在府中讨论了一整日。
要在秦国各郡设立盐官,监督盐事,维护盐务调度,平衡盐价。
除此以外,还得在采盐地培训盐农,让他们掌握精盐提纯之法。
完善《秦律》中的《盐法》。
李斯听了赵九元的一些设想后,初步拟定了二十几条有关于盐的规定,看得赵九元心里的小人直发毛。
《秦律》当真是出了名的严苛,就小小盐务都要细化到头发丝。
她又拿出了《秦律》翻了翻,看到一条:“盗采人桑叶,臧不盈一钱,可论?赀徭三旬。”
也就是说,采摘别人家的桑叶,被判定为盗。哪怕价值不足一钱,也要被罚去做一个月苦役。
若是超过一钱,就按盗窃罪论处,会在脸上刺字,然后充做城旦。
这个是受侮辱的无期苦役徒刑。
脸上遭受黥刑,这辈子都洗不掉那漆黑的印记,还要干一辈子苦役,到死为止。
规定是这个规定,若是有人陷害,人家陷害地十分高明,那么这辈子也就完了。
又譬如,偷摘他人瓜果被抓了,会被惩罚上交两副铠甲。
而且必须制作精良,可战场使用的那种,这会直接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
《秦律》之中也有一些环境保护意识,譬如不能乱扔垃圾,《厩苑律》规定——“弃灰于道者,黥。”
若是堵塞了道路,那就不仅仅是黥这么简单了。不仅要被罚款,还要承担苦役,充作城旦。
有人会说,这些规定非常严格,遵守不就行了吗?
对于现代人来说,本可以口头教育的事,却能随时要人性命,还不算严苛吗?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可以遵守规则。但做人就会有私欲,欲望和人的生存本能相互依存,就注定了人不能永久适应如此细致又强势的规则。
长期生活在压抑不得自由的环境中。哪怕自我主体意识没有形成反抗,潜意识和生存本能也会推着人去反抗。
一旦有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便会云集响应。
这便是秦王朝末期真实展现过的现象。
但眼下赵九元还没有能直接变更秦律的能力,秦国目前的国情也容不得立刻的变革,只能暂时放任之。
好在嬴政比较听劝,已经在税赋方面松动了,加上粮食丰收,百姓日子比以前好过了一些。
翌日,尉缭和内史藤继续来赵九元府上商讨细节。
尉缭一边吃赵九元府中的绿豆糕,一边感叹道:“这绿豆糕入口即化,比那豆腐还好吃数倍,大庶长在厨之一道上,造诣深厚啊。”
赵九元笑答:“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这些东西只要有心,便可钻研出来,国尉大人在此道上,不也颇为精通?”
尉缭和她不一样,她几乎是动嘴皮子,让别人做饭。
尉缭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会亲自下厨,做饭给自己老婆吃,她老婆叫?辛,是个大胆且泼辣的人。
话说当年,?辛是魏国出了名的美人,听闻魏国有缭这样有才华的美男子后,便大胆追爱,尉缭起初不同意,她直接把尉缭给掳到了床上,生米煮成熟饭。
尉缭不得不屈服于?辛,与?辛结为夫妻。
婚后,?辛全力支持尉缭的事业,尉缭来了秦国,本不欲为秦王办事,奈何嬴政真诚挽留,且以国尉许之。
简而言之,嬴政给的实在太多了。
尉缭在秦国一安顿下来,就将妻子和女儿都接来了秦国,一家子和和美美。
“这绿豆糕……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尉缭渴望地瞧着赵九元。
这是图穷匕见了啊,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要方子。
赵九元已经习惯了,自己每次突发奇想研制出新的吃食,尉缭这家伙都要上门讨要方子。
这次的绿豆糕方子,她早就写好了,预备着拿给尉缭。
得了方子,尉缭因为加班而产生的怨气一扫而空,身上的班味儿也散了不少。
在赵九元这里,有两大奇葩,一个是向她讨要美食做法的尉缭,另一个就是因为在朝堂上污蔑她,而被嬴政惩罚,赔得倾家荡产的胡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