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简卷  发于:2025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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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 还颇有童趣……实则很痛苦!还要维系一点爱豆形象, 就更左右为难。她抬手格挡掉飞溅过来的尘灰, 抹了把脸,抽空对着盘旋在她身边的无人机镜头笑了笑。
后台同步操作的鹑火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她手上稳稳地操作着无人机逼近,将执微在断壁残垣中的风姿尽数收拢。鹑火没做过站姐,但她和站姐的心思是一样的。
——主官,我要拍出最好的你!我要向选民还原我眼中的你!
她去拍执微带有褶皱的衣角,拍执微纤长颤抖沾着白灰的睫毛,拍污染侵蚀到执微面前,又停驻不动、畏惧不前的瞬间。
这瞬间本就是奇迹。
鹑火对污染,本来是很害怕的。污染是神明对不忠者的惩罚, 她的家人都陷落在污染的惩戒里, 她的人生也被打上标签。
但她此刻控制着无人机绕过执微的眼眉, 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穿越过污染区,偏偏精神状态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的震撼事实。
见过无数人面对污染时不得已堕落,人们觉得污染攻无不克,于是再看执微站在污染区内安然从容的神情, 一边畏惧她又爱慕她, 一边感慨人类的伟大。
执微将紫微星长剑从地上拔起,惯性让她趔趄了一下,执微站直身体, 向着飞行器的方向狂奔。
实际上,她并非毫发无伤。在躲避的过程里,执微也受到了撞击, 溅落的石子还击中了她的腹部,执微用很大的毅力,才克制哀嚎,但难免也会稍微显得有些龇牙咧嘴……她其实也怪狼狈的,也不是特别体面优雅。
可她的目光清澈又灵动,在倒塌的天幕下,碎裂的巨石雨中矫健地攀援奔跑。在废弃的城市里,庄严的雕像旁仍保持着理智,不仅没有向外部攻击的趋势,也没有自毁倾向。
拿到了神袍后,她碰都不碰,而且全程保持距离。
仅是这样的话,执微还不放心,她控制着她收服使用的那一小团污染延展开,在机甲防护外围将她包裹起来。
白光被控制拉伸到很薄,又被执微尽可能地压淡,倒是一点儿黑浊都看不出来,只像是一层覆盖着她的星辉荧光。
没人察觉到这点,人们拥戴的救世主反而是可以控制杀戮凶器的魔王。
人们只是争相看着她,望着屏幕中的执微,心跳似乎都暂停了。
执微跑到落石少了一点的地方,抓住时机,踩剑跃起,穿梭在滚石雨幕中,快速返回到飞行器旁边。
她登上了飞行器之后,没有片刻停留,直接往外开。
塌陷的天空城仍在向下落去,执微驾驶着飞行器超过一颗又一颗的落石。这座天空城腐朽的控制系统,慢了许多拍,姗姗来迟,发出最后的啼鸣。
“警报!警报!天空城受到攻击!”
执微:……这还用系统警示吗?再过一会儿天空城都陷落了,才汇报有什么用?!
“核心数据遭遇重大打击,调拨军队前往支援!”
执微还真惊了一下。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里的天空城连着卫星都被舍弃了,军队已经撤离,居民已经搬迁,所谓的天空城,只是一座死城。
人类离开后,反倒是人类精心制作的防卫系统,依旧继续在工作,发出落时的、坚定的声音。
“警报——警报——警报……”
天空城的核心系统被毁,重力逆转程序损坏。执微穿梭在机械嗡鸣的电子音里,拉着操纵杆,狠狠一个漂移,避开了重力逆转而上浮的破碎雕像。
天空城向着卫星地表坠去。
灰尘和污染遮蔽住了无人机的镜头,一片晦暗中,全息直播的景象只剩下满屏灰蒙。
贪狼站在鹑火身边,看着她切换着无人机镜头试图捕捉执微的状态。
他担忧得很:“主官的身体素质没有经过长期系统化训练,她怕是……”他拧着眉毛,心下泛起悔意。
鹑火打断了他。
“主官都不怕,你怕什么?”她盯着屏幕,快速切着无人机捕捉到的景象,她先于看直播的选民,第一时间看见执微的踪迹。
灰尘与污染交织的晦暗笼罩着屏幕,突然之间一切转亮,仔细看去,执微驾驶着飞行器,已经挣出了天空城的领域。
舰艇涂装特有的光泽反射在镜头中,泛着冷冽的优雅。
她悬停在外围星域,透过舷窗,见证着那仿若一颗巨大松果的天空城,与浓尘一起落入卫星地表。
繁华的城市尽数破碎,只剩下废墟残骸。
无人机实时记录着她的表情。观众看到,执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向着卫星遗骸发射了一次攻击。
那是飞行器上新加装的粒子光束微缩,可以控制光束进行攻击,执微却打空了,能量逸散在星域边缘,缓缓绽放着,像是花火流云。
光束的外围扩张成了花束模样,仿佛是她在为陨落的死寂城市,进行一次默哀送葬。
“能看出来是一座很漂亮的天空城,可惜坠毁了。”执微说。
污染弥漫在城市遗骸上方,缓缓跟着一同落下,彻底将城市遮蔽起来,像是连绵不断的乌云。
执微盯着污染包裹着的坠落天空城,喃喃道,“总有一天……”
执微没有说完,她发射了一次无目标的攻击,带着取得的神袍,头也没回地离开。
执微才驶出污染区,飞行器内的信号接收源就闪烁起来。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疗养院的舰艇向她发送了阻拦信号。
执微抬头,看见疗养院的舰艇已经向她展开接驳通道。她扬起眉梢,估摸着疗养院不止是全程在监视她,也是在她离开污染区的时候要审核她。
执微拧了一把操纵杆,顺着展开的通道钻了进去。
她没有从飞行器里下来,而是停在那里,将舱门内旋开启,露出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疗养院的人。疗养院的穿衣风格,和神殿以纯白为主的风格完全不同。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被罩在蓬大的银色反光衣服里,衣物的料子还闪着镜面光泽,每个人都像一颗银珠子。他们头上还戴着一个硕大的球体,不仅遮住了脸,简直是连头发也遮住了。
执微瞧着,很像是泡头鱼,也像是要穿过什么杀人蜜蜂大本营了,才会出现这种打扮。
从衣服到帽子,每一处都严丝合缝包裹着,不仅是拒绝污染的侵入,也彻底隔绝了和外界的接触。
执微上下左右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任何一个人长什么样子。
倒是有人说话的声音在执微耳边响起,是一道沉闷的声响。
“——执微竞选人。”
执微抬眸又望了一圈。她根本找不到是谁在说话,这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期。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怎么在说话的时候和对方进行眼神对视,怎么和对方进行目光交流啊?
人脸都在球体罩着,根本看不见到底是谁的嘴在动!!到底是谁在说话!
执微稍微思索了一瞬,目光望向了镜头。既然无法和说话的对方进行目光交流,那就对着镜头进行营业吧。这个她熟!
“疗养院需要对您进行污染值检测。”声音瓮声瓮气地道,“希望您配合。”
执微抬眸:“当然,我配合。”
那一定要她进污染区的人,等的就是此刻。
宇宙真理诉说着公认的正确,说是人类的贪欲造就污染,但执微勘破了一点缝隙,知道真相另有玄机。
她望着疗养院的人凑近她,为她检测污染值,这样严加防范的装备就是为了隔绝污染者,就是为了保证人类对于神明的忠诚。
执微的检测值显示,她的污染值仍旧是零。
她对于神明的“忠诚”就此被验收为优秀,蹚过污染区的河流,居然有人类连衣角都不曾沾湿。
所有人都震撼极了。
这是执微竞选人,一直知道执微竞选人的污染值是零,人们都见证了这个奇迹,但知道这个数值,怎么会比直接观看她渡过污染区未沾泥泞更直观、更颠覆呢?
执微看见面前的几个泡泡人也怔住了,泡泡人互相瞧瞧彼此,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检测仪器上的数值显示为零,发出鲜红的颜色和响亮的滴滴声。
没人说话没关系,执微可以睁眼说瞎话。
她对着这些泡泡人平和道:“我其实也没有想到,污染值依旧是零。”
执微其实想到了,如果污染值的真实定义和此时人们认为的真理相反,那她这个不信神的穿越者,污染值怎么测试都是零。
现在一试,果然还是零。
知道这些,也并不影响执微试图忽悠在场人士和直播间观众,她试图将她的老实人身份坐实。
执微面色严肃,神情从容,目光清澈,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圣徒悟道的意味。
“我对神明的信仰,天地可鉴,宇宙皆知。”她忍着巨大的羞耻感,破罐破摔道。
此刻的直播,何止是直播啊?这分明是执微的线上盛大集会。
她不必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用阐释纲领倾向,她安然无恙地走出污染区之后,选民已然似乎看见新的神明。
此时,一条冲上星网热点的评论,赢得了许多选民的认可。
【神明在上,执微竞选人,她为了维护过往神明的荣耀,甘愿冒着沦落为污染者的风险,也要取回神明遗落的神袍。】
人们顿悟了。
通了,一切都通了!
她只取了神袍便离开,却独自奔赴污染区,是为了什么?一定是为了她虔诚的信仰啊。
这,怎能不叫人动容?!怎能不叫人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嚎啕大哭哽咽入雨呜呜嗷嗷?

第160章 药剂 巧克力神:我信徒呢?
在幕后操作切屏直播的鹑火, 看着这些评论,也颇有些恍然大悟。
“这样直播给全星际看,没人知道任务的事情, 便都会认为这是主官在证明忠诚。”鹑火低声细语。
贪狼站在一边, 全程围观着发生的事情。
他稍微拧着一点眉毛, 黑发垂在鬓角搭在眼前,表情还是有些揪心。
“独自安全踏过污染区,再测污染值仍是零……”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对执微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诧。他神情放空了一会儿,反而笑了起来,语气有些轻蔑道:“疗养院该怀疑世界了吧。”
疗养院的人们,沉默地矗立在执微面前。此刻的这些人,赫然更像是雕像。
执微抬眼打量了一圈,也看不见任何人的眼睛。
和任何人都没有眼神交流, 她也不清楚谁现在是什么想法。
没有人开口说话, 但也没有人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那她自认就是没人有异议,执微就问:“我可以走了吗?”
几个人中,站位靠前的一个人向前走了几步。执微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和身形,只注意到蓬松巨大的材料包裹着人类躯壳, 反光的介质隔离开接触, 但这人的动作并不会显得臃肿笨拙。
这人缓缓抬手,向着通道的入口做了个准许放行的手势。
执微明白这是她可以离开的意思。她扬起唇角笑了一下,脾气很好地道谢:“谢谢各位。”
她话音未落, 舱门已经合起。
执微在接驳通道里操纵着舰艇向外撤离,作出向外离开的样子。可她确认镜头拍下了她向通道出口架势的动作之后,反手便在这个时间点掐断了直播。
而后, 她停下了向外驾驶的动作。
此时飞行器正停泊在通道的正中间,执微落下舷窗,再次将面容展现在疗养院的人们面前。
她语气温和:“污染值检测已经结束,我也停止了直播。现在这里只有我们。那么,可以欢迎我参观一下飞船吗?”执微问。
对面的人群再次安寂了一瞬。人群中站位靠前的人,率先解除了头上的防护罩,露出了脸。
这张脸,叫执微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她瞧他,发现这真是一张熟悉的脸。
“您好,执微竞选人。”他将头盔抱在怀里,俊秀的眉眼一如往常,“我是菲尔尼约尔。”
在五公的时候,一百名竞选人只能留下五十个。卢米农搭边四十几名进入了下一阶段,气质很野性,脸上还有红色颜料绘成的图样斑纹的郁见,还有红头发的凯勒汀,都是二三十名的样子,也进入了之后的竞选。
但小菲尔尼约尔,他在诗野后期鲜少露面,整个五月期间一直在躲着,最后的成绩只是五十多名,倒在了五公。
本以为结束公选后,不会这么快和他见面,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他。
执微跳下了飞行器,菲尔尼约尔也驱散了附近的人。他领着执微沿着通道向舰艇内部走去,一边走一边和执微说话。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能见到您,执微竞选人。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并没想到可以见到您。”小菲尔还在感慨。
执微挺诧异在这里可以见到他的,就问:“你被淘汰后,到疗养院工作了?”
她以为疗养院是个机构,旗下有许多工作人员。不过,菲尔尼约尔打破了她的看法。
“倒也不是。”他说。
他为执微进一步解释:“疗养院只是囚禁污染者的人造星球名称,一处监牢并没有全职为它工作的人。”
也是,谁愿意在疗养院工作呢,全星际的人类对着污染者,都是避之不及的。靠近污染者,找了这么一份工作,对于人类来说,未来一下子都不可名状起来了。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是从污染值较低的人类中随机邀请调拨的。”
执微听着他说话,眼睛也到处扫视着舰艇内部。瞧着并没有任何异常或者特殊的地方,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内饰几乎空白,宽阔的场地里并无多余用品,有些舱壁毁坏也没有修葺。
听了小菲尔的话,执微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神殿是死装的那个,疗养院走的是实用主义路线,舰艇是用来收容污染者的,要是污染者闹得狠了,运输工具都是一次性的,怎么会承载额外的秘密呢?
菲尔尼约尔继续道:“我离开竞选后,暂时事情不多,本想跟着禾鎏一起去游历,但接到了邀请后,就参与了这次行动。”
“我做过竞选人,再去做任何工作,身上都像是戴着光环。”他眨了眨眼睛,暗示执微。
所以,那些人会听他的示意。执微懂了。
“疗养院会指派邀请吗?”执微问。
他摇头,苦笑道:“这种工作,实际上是苦工,指派的话和结仇没有区别。一旦出现一次专项指派,过往参与任务的人都要怀疑了,这个口子没法开,在这里是真的随机。”
菲尔尼约尔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感慨:“每一位人类都有可能是收容者,也都有可能被收容。”
执微若有所思:“是这样。也就是说,来的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她停下脚步,站在菲尔尼约尔对面。
“那么,你应该算是了解疗养院了……菲尔,我问你一件事情。”
菲尔尼约尔望着她,等着她问话。
执微好奇道:“你参与收容过的污染者,都已经陷入精神混乱,伤人伤己,不得不进行收容,是吗?”
“是这样的。”菲尔尼约尔回答道,“像是精神状态失去锚点,不再是之前的自己,而像是没有思绪的好战躯壳。”
执微回想了一下停留在沙洲玫瑰星球的那个莫桑的状态。
“那污染呢?”执微问,“污染跟着污染者一起被收容吗?”
菲尔:“不,人类对付不了污染。污染者会被我们带走,污染会留在原地,慢慢扩张蔓延,时间久了会形成污染区。”
也就是说,面对污染侵蚀了污染者,有两个办法。疗养院采取的,是收容污染者,将污染留在原地。
而执微无师自通用的方法,是带走污染本身,将污染者留在原地。
只要将污染和污染者分割开,似乎就会陷入一种安全状态。污染不是污染者造就的,污染者也没法凭空生产污染,不然疗养院早炸成污染区了。
可按着之前的想法来看,污染又不是神力。她陷入了思索。
执微沉思的时候,菲尔反倒和执微搭话。“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尽可能留在疗养院的队伍里。”
菲尔尼约尔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执微。他本就长得清秀,又喜欢艺术,身上有一种诗人的忧郁气质。
他专注地瞧着执微:“我等你到年底之前。随时可以。”
他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执微缓缓抬头,看见小菲尔下巴上有一层薄薄的胡茬。男人带着一点胡茬,就会显老一些,瞧着此刻的小菲尔,年纪凭空大了一点。
小菲尔年纪大一点,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少爷脾气,反而凭空有些更像学者菲尔了。
说的话似乎都饱含深意。
执微想,他要等到年底之前……是什么意思?等到年底的总选之前?随时可以,随时可以做什么?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和他道别,登上飞行器,驶过接驳通道,从疗养院的舰艇里钻了出来。
飞行器从污染区附近划过,尾翼闪过流星般的光泽,执微越过舷窗,看向无垠宇宙的黑沉,慢半拍明白了菲尔尼约尔的意思。
他将等到年底之前,在执微总选胜利或失败之前,执微随时可以联系他。
他是执微埋在疗养院的种子,就像是赫克托之于神殿。
随时可以联系他,也就意味着随时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咯?
随时可以联系,随时可以问询,没准还随时可以暴动呢。执微过分地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自己荒谬。
和鹑火确认了之前约定的暗号后,执微顺利地返回了纪蓝号。
执微完成了幕后者安排给她的任务,她希望安德烈如约会被送回,或者是谁会出现,和她手中的神袍进行交易。但这二者都没有发生。
并没有什么星际快递来取这件毁掉了天空城才得到的神袍,一切都安静极了,这氛围叫她陷入更深层次的沉默。
执微艰难地等了几小时,到了晚上,单向传输屏上仍旧没有新的消息。
她只能看着虚拟屏上显示的安德烈闪烁着的标记,她知道他此刻位于伊图尔的私人星域,可更多的,她一概不知。
执微什么也吃不下,干脆灌了自己一袋营养剂。这玩意儿并不难喝,只是没有味道而已,满足人体所需和填补胃部空荡,全然没有一点吃饭的满足感。
她喝完了营养剂,坐在书厅的舷窗边,思绪一片纷杂。
偏偏这个时候,执微心头一颤。
她感知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气流像是被巨大的压力控制住了,空气在某一瞬间黏稠了一刹那,而后才恢复了正常。
执微敏锐地抬头,向着感知到异常的方向看去。
书厅内侧,靠着案桌的旁边,站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他个子高挑,兜帽遮住眼睛,领口却很低,露出喉结和锁骨。胸前坠着几颗棕色豆子模样的宝石,长袍曳地,露出一点黑色皮靴的尖尖。
执微抬起左手,黑玉般的手镯在她腕间向下滑落一点,被腕骨卡住。她用左手指尖撑了下额角,上下打量几分对方。
她轻轻开口:“我对纪蓝号的防护系统,和我的护卫官还是很有信心的。”
“所以,冕下,可否得知您神明的尊名?”执微坐在软椅上,并未起身,也没有行礼。瞧着似乎不太尊重,可她口头的话语有极端恭敬。
神明顿了一下,抬手放下了兜帽。
祂露出了一张下巴尖尖的脸,颧骨又稍高一些,脸颊饱满。眼睛是一种浅淡的黄绿色,瞧着很像猞猁。
“我是巧克力神。”祂声音低低地说道。
执微盯着他,指尖微动,轻轻蜷缩着。
她之前还特意查过这位巧克力神,祂是来自子午的神明,当时竞选的那段时间,星际内两个大选区出现了争端,战争打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神明在做人类的时候,是一位军需官的小儿子,他年纪小,却知道战时巧克力可以极快地补充体力。
一个幼稚又天真的竞选纲领就这么出炉。他要成为向人类播散巧克力的神明。
子午推举他,时势造就他,他成为了巧克力神。
此刻,巧克力神望着执微,但目光却没有停留在执微身上。祂往执微身后看了看,又去她身边找了找,还是没有找到祂想找的人。
神明嘴巴嗫嚅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带着几分着急,盯着执微问。
“我的信徒怎么了呢?他每天都问我买巧克力的。”
执微心头哽住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勾起一抹笑意,唏嘘道:“哦,冕下。”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失笑道,“你也知道那是买。”
说话到了尾音的时候,执微神情有些恍惚。
安德烈在手心放硬币,和神明祈求巧克力,初见时候发生的事情分明历历在目,但神明此刻在她面前,安德烈却不在她身后。
巧克力神抻着脖子到处找:“他呢?他呢?”
“他是我忠实的信徒。”祂强调道,说完,又看向执微低垂的眼睫,安静了一瞬,问,“我能帮他做什么吗?”
执微身体没有,只是稍微掀起一点眼帘。“你可以帮他做什么呢,冕下。”她语气淡淡的,分明是疑问句,硬是叫她说成了陈述句。
巧克力神坚持道:“神明回应信徒的祈求,他向我寻求庇护。但我能做得很有限,只能换换巧克力口味。”
说着,祂抬起手背,翻了一下手,换成手心向上的模样。翻手的瞬间,指尖流过金光,祂的神力施展,便递过来一块黑色包装的巧克力。
“100%的黑巧,你要吃吗?”
执微心里有预期,于是既没有失望,也没有翻白眼。她脾气很好地同神明道谢,望着巧克力神的眼神和看智障小猫差不多。
“不,我一向吃甜的,不喜欢自讨苦吃。”执微礼貌拒绝了。
巧克力神抓心挠肝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帮上什么忙。
祂在书厅内到处转了转,瞧了瞧,最后一咬牙。
“我回神殿后,问和我亲近的神明帮忙。”
执微靠在软椅上,虽然明知巧克力神的神明朋友或许神职也很狭小,不会是什么特别厉害的神明,但她想,万一呢?是吧,万一呢?万一巧克力神的朋友是核武器神呢?还不许人有个美好期待了吗?
她就怀揣着美好的期待,问:“你亲近的朋友都是什么神职?”
巧克力神明显神缘和神际关系搞得很不错,需要用到亲近的朋友的时候,祂还低头数了数,瞧着一副有许多朋友可以派上用场的样子。
“有每天凌晨四点祷告就可以获得一点好运的神明,有创作科研论文时帮人类写一送一的神明,有敲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就可以破解门锁的神明……”
执微本来撑着头在听,听着听着,她的手就从额角滑了下来,姿势变成了扶额。
她痛苦地听了一会儿,听了一堆脱裤子放屁的神职,揉了揉脸,维系着表情管理。
倒也不是全然没用,只是不怎么具有性价比……其实也没到脱裤子放屁的地步,但也是像用擀面杖搞羊毛毡,不仅莫名其妙,而且脑子冒泡。
“你慢慢想。”执微从喉头挤出温柔的声音,“安德烈是你的狂信徒,你便也是我熟悉的神明。冕下,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在这里停留一阵子。”
她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皮,语气坚定:“我向你保证,他会很快回来。”
巧克力神捏着那块100%的黑巧,盯着执微看了看,祂安静了下来,不再数祂的朋友了,而是手腕一动,将黑巧变成了一块蓝莓味夹心的巧克力,递到了执微手边。
“吃点巧克力吧。”祂笨拙地说,“巧克力会叫人有力气,叫人有精神,叫人吃完觉得有劲干翻敌人。”
执微接了过来,为祂的话勾起唇角,也掰了一块蓝莓味的巧克力,含在嘴里。
到了快午夜的时候,执微依然没有入睡。
不止她没睡,鹑火和贪狼也没睡。就连巧克力神也缩在书厅的角落里,带着一脸倦怠的神色,挥着沾染金光的指尖,在空中挥着。
祂在回应向祂祈求的人类。执微盯着他瞧。
这么一看,人类做了神明,也是要做工到半夜的,这和 社畜瞧着也没区别。
她盯着祂回应信徒,努力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没有用,她仍旧格外焦躁。每一分钟过去,焦急的情绪都更加浓烈几分,丝毫没有退减。
“冕下,你来自子午,或许不应该问你……”可执微仍细声道,“但你可知道贵族怎么对待不合心意的孩子?”
巧克力神的指尖在空中胡乱划着,金光充盈在他面前,他回眸望向执微,黄绿色的眼底映着一点神力的金光。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祂想到了许多类似的情况,为执微总结出一种可能,“幽闭或者囚禁?”
执微敛着眸子,不再迟疑。她就连这种最好的可能都无法接受。
执微起身,离开了书厅,走到控制舱,她通过光脑,将鹑火和贪狼叫了过来。
鹑火心头已经有了预感,她也明白,等待到此刻已经是执微的极限。
但她还是恳切地望着执微:“主官……副官也会希望你珍重自己。”
执微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说:“我错了。我接受任务,又渴求别人放了他,这和退让有什么区别。”
任务已经结束,她避开了其中的陷阱,对方又怎会按约履行呢?
“我明明看见了他的眼泪,也分明知道他不愿意离开。”
执微:“时间每每多流逝一点,我就猜测安德烈的情况会不会更难挨一些……”
鹑火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执微的座椅边。她哀哀地半跪在她身边,昂着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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