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荣枯分开后,鹑火联系了执微,希望执微快一点返回纪蓝号。
“他好像正常了一点。”鹑火嘴里的他,说的就是禾鎏,但她说完,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总之,主官,你回来看看吧。”
执微回来后,就看见禾鎏站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昂着头,只顾着拉琴。
禾鎏按着琴弦,也不知道弹了多久的琴,将指尖都弹出了血,血滴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会议室的圆桌上。
安德烈跟了执微后,就很会过日子了,他满脸心疼:“桌子!”
执微上去拉扯禾鎏的衣服,他没有什么力气,很快被拽了下来。
禾鎏呢喃着,只抱着琴,按着琴弦,在音乐的背景音里,痛苦地开口:“我创作不出来新的东西,我创作不出来任何新的东西。”
执微:“那你就弹点儿经典曲目嘛。”
禾鎏完全没理会执微的建议,他原地跪下,疯狂地祈祷灵感之神。
紧接着,灵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开始挥洒才华,写出了新的曲调
执微看着这一切,注视着他眼底的疯狂和执拗,嘀咕着:“怎么有点儿怪怪的……难道不向灵感之神祈祷,就创作不出任何东西了吗?”
“那创作的快乐在哪里?”她顺嘴吐槽道。
禾鎏突然停下了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他竟然回答了执微的话。
“创作有什么可快乐的?”他声音飘忽着,没有任何落点。
“我只是一副躯体,神明赐予的灵光,通过我的躯体经转,输出为作品。我只是中转站、中间者,只是工具和载体,我需要什么创作的快乐?”
执微顿了一下。她意识到这股不对劲的感觉在哪里了。
第138章 诗野(四) 神明在回溯逆转时间?
执微靠在一边, 她保持着警惕,听着禾鎏新写出来的曲子里,很仔细地思考着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没错, 就是这里, 就是禾鎏说的这样。他在癫狂和迷蒙的思绪里, 反而一语中的说出了答案。
工具感。这里的创作者依赖着神明给予的灵光,于是分明是表达自己的创作,却显得充满了工具感。
她的思维在脑海中活跃着,口中没有发出一言。沉默使得执微敛着目光,低垂而宁静地注视着禾鎏。
禾鎏只是在弹琴,没有再说什么话,也没有向着执微再表述什么。
直到,执微再次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盯着他的动作,口中说道:“禾鎏。”
禾鎏还是不清醒, 目光在执微和安德烈之间转悠,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绝望, 像是重复真理般念叨着:“没有人可以在向灵感之神祈祷后,摆脱祂。”
执微和安德烈面面相觑。
安德烈之前向着灵感之神祈祷过,他不仅没上瘾,反而还很是后悔。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着自己, 困惑道:“我不是人吗?”
怎么说得这么坚定,又这么绝对呢?
“反正我绝不会再向祂祈祷。”安德烈咕哝着,是说给禾鎏听的, 也是说给执微听。
禾鎏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作为回应之后,几乎呆住了。他怔怔地问:“那你富有灵气的表达呢?再也不会有那样充斥着灵气的语句了。”
安德烈的状态是很羞愤的,他毫不在乎什么表达不表达的, 按到了甚至连连摆手,大声嚷嚷:“我才不要说那些漂亮话!做比说要重要!”
禾鎏似乎不懂。他仍然抱着琴,来回摇晃着,弹奏着。
执微盯着禾鎏,依旧可以看见他空荡又沉浸在快活中的眼神。他才向灵感之神做了祷告,用神明赐予的灵感,挥洒着崭新的曲调,弹奏给执微和安德烈听。
执微瞥了一眼安德烈,和他说道:“你觉得这正常吗,安德烈?向神明祷告得到灵感,在瞬间快乐里尽情创作。”
安德烈觉得也觉得有些不正常,他轻轻开口:“好像这里的人,对灵感之神都很依赖。”他这是实话实说。
执微听见他的话之后,也点点头。
“恐怕已经不只是长期需要依赖神明了,而是只能依赖神明。”执微喃喃开口,“向神明祈祷,祈求外部的灵感降临自己的身体,依赖外部力量,创作者便不再能自我创作,怎么可能不产生自我怀疑?”
而这种自我怀疑,对于任何以为自认为有些才华的创作者来说,都是致命的。
执微低声重复着:“创造力被压抑,脑子里面空空荡荡……疯狂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她看见禾鎏沉浸在他的世界中,他的眼神没有看向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情。
他只是抱着琴,按着琴弦,转着圈儿去弹奏。像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灵,又像是脱离开现实世界中的生灵,脱离了现实,便可以被称作逝者。
他已经不活在现实中了,生命里只有一点点声响,像是泣音,也像是他过往逐步沦陷的回声。
执微对着禾鎏仍保持着警惕,时刻默默观察着他,也叫贪狼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保证他的安全的同时,对他也是一种监视。
灵魄和鹑火的工作还没做完,她们仍在解读那位学者菲尔尼约尔的手记。
把禾鎏交接给执微的,那位是活着的小菲尔。如果为了和小菲尔尼约尔相对应,那位学者菲尔尼约尔,应该被称呼为老菲尔。
但执微查了资料,知道他死去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二十多岁,实在也算不得老。
她就没有叫他老菲尔,而是叫他学者菲尔。
学者菲尔的资料还在研究,所以执微的事情并不多。
到了第二天,荣枯许是知道最近执微并不忙,她主动找到执微,说在诗野的主星,最近有一些诗人在举办嘉年华。
荣枯态度很真诚,似乎真的只是在邀请执微去逛逛玩玩。
“我听说很有趣,艺术家凑在一起基本也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写诗、画画或者唱歌,和之前我们参与的宴会,估计都不一样。”
执微倒是提起了一些兴趣。
她和安德烈随着荣枯去看热闹,到了之后,执微看见嘉年华其实并没有一个封闭的会场。人们或是站在路边,或是坐在地上,不远处就是灵感之神的殿堂,人们向祂祷告着,又唱出赞美祂的诗歌。
执微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她面上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也的确坐在那里听了很久。
这里的创作者在做什么?
在向神明祈祷,从神明那里得到灵感,再将灵感用于创作。
执微和安德烈都亲身试验过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才华变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正是这样的流程,成为了在诗野中的所有创作者,都在贯彻的事情。
按着禾鎏所表述的,人类在这种情态下,似乎只剩下了一副躯体,自我意 识被无限压制到了无处可寻,也不必应用的地步。
神明赐予的灵光,通过人类的躯体经过流转,输出为人类笔下的作品。
创作者无需保有对于外界的探索,或者自省般对于自己内在进行深度挖掘。不必向内或者向外探寻,不必等待时间的长河流淌过生命的一瞬,才终于绽出灵感的花火。
那些都是多余的事情了。
因为有神明赐予灵感,这作弊般的体验,太容易上瘾了。
人们聚在这里,这里就成为了艺术家的殿堂,这处选区的名字甚至都被称呼为“诗歌的原野”,在诗野中的人类,从不缺乏灵感,这里就是灵感之神的自留地。
人类只是中转站,只是输出灵感的工具和载体。
禾鎏说得很对,但执微想,那种过电般的感觉,思维几乎每一丝每一缕都带着灵敏的触角,随便一抬手就是原创的作品,那种感觉对于创作者的吸引是致命的。
一次,两次,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愈到了后来,执微想,就愈发戒不掉。
说是自由,说是带着灵光,但分明又裹挟着很重的机械感,对灵感之神的依赖是那么重,重到生命的负担压着脊骨,无法自由奔跑。
诗野中,诗歌呢,执微的确看到了一些。但原野在哪里呢?执微是一点儿都没有看见的。
在最开始,执微甚至并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对,直到现在警醒地望向面前的人群,直到嘉年华的氛围被人们的欢呼声顶上最高处,直到铺天盖地的金潮降临在面前。
执微站起身,看见天地都是彻底变幻为纯粹的金色,她抬眸,只见半空中一艘洁白色的舰艇驶过,人们俯身鞠躬,双手合十,呢喃着灵感之神的名字。
她意识到,这是灵感之神返回了自留地。
人们赞美祂的神职,依仗祂的神力,洁白的舰艇中弥漫开金色的光晕,与天地间的金色交织在一起。
信仰祂的人类,得到了祂亲自降下的福音。
执微立即意识到,这是灵感之神亲自在调度神力。她立刻眯着眼睛凝望着天边,也竭尽全力地去感知……
但执微并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波动。
执微回到纪蓝号后,表情也很微妙。安德烈还想岔了,以为执微在因为灵感之神的待遇而吃醋。
安德烈开始乱七八糟地安慰她:“主官竞选唯一神以后会比祂威风多了。”
执微:“不,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在想……难道那些推论和猜测都是错的吗?灵感之神的确在动用神力,但……”
但她没有那种面对污染的感觉。之前才做了推测,认为污染和神力是一种东西,但在诗野直面了灵感之神施展神力,执微几乎立刻就断定,那和她所熟悉、肯为她所用的污染,相差甚大。
“我判定那不是污染。”执微说。
安德烈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他心理状态明显好转一些了,但现在换执微开始抑郁了。
之前的推测,几乎刹那间就又被她自己全部打翻了,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好在小菲尔尼约尔那边有好消息,他向执微发来了他的团队对于禾鎏当时被困飞船的核心数据分析结果。
鹑火来到了会议室,和执微一起对结果进行分析。
分析报告所涵盖的维度很多。但执微最关注的,就是禾鎏被困在飞船内部,而在内部,居然是无法打开飞船的。
也就是说,漂泊在宇宙中的这艘没有动力航向、没有物资补给的飞船,禾鎏连打开舱门直接奔赴宇宙,迎接自己的快速死亡都做不到。
鹑火盯着报告,疑惑道:“咦,这边的核心数据显示,飞船里的时间慢了现实两个小时。”
执微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数据丢失吧?”
鹑火摇摇头,态度很犹疑,一副自己也不能肯定的样子:“好像……是这样,又不完全是。我看不懂了,我之前没遇见过类似的情况。”她说完,抬起头,有些抱歉地望着执微。
执微安抚了她一下,和她一起继续看数据报告。她忙了一些之后,自然也没有跟着荣枯继续参观诗野。
没过多久,荣枯没有等到执微,反而自己来到了纪蓝号。
“我们把该参观游览的都看过一圈了。”执微出来见她,直言道,“荣枯副官,目前我们应该不会麻烦你什么了。”
荣枯微笑着点点头,她的姿态很亲切,站得距离执微很近,执微判断这个距离,她对她本能地有些信任感。但荣枯的眼神又有些退缩,说明她大抵是有犹豫什么事情。
执微立刻捕捉到了荣枯的这缕犹疑,她温和地望着她,轻声开口:“之前的事情……”她模糊了细节,只一笔带过,体贴又真诚。
“一直没有谢谢你。如果有哪里我可以帮到你,荣枯,请务必和我说明,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荣枯先是表示一切正常,执微也没多问,只是和她聊天。说是天气,谈谈星云,抛开竞选人和副官的身份,撇开选区选民的那些事情,谈话的氛围正好的时候,荣枯终于对执微开了口。
她抿着牙关,对执微叹息了一声:“四公结束后,我突然发现,我缺失了两个小时的记忆。”
执微扬起眉梢:“……什么?”
“竞选人命令副官,副官对主官绝对忠诚。我缺失的这段记忆,我的主官知道。这对于副官来说就足够了。”荣枯说完这些别人认知中的真理,目光敛着一些,“但他,没有告诉我。哪怕一点都没有。我真的怕我做了什么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的迷茫被挤在带着破碎音调的话语里,她怕她在丢失的那段记忆里杀了人,或者做了背叛李家的事情。
执微听见了她的痛苦,但此刻,执微猛地将荣枯失去了两个小时,和禾鎏的那艘飞船联系了起来。
两个小时。都是两个小时。
飞船内部核心数据,缺失两个小时。荣枯丢失了两个小时的记忆。
禾鎏停留的诗野选区和荣枯本人,都归属维诺瓦。
……但是,荣枯丢失记忆,是五月份的事情,菲尔捡到禾鎏,是一月份的事情。
这不合理。
不,或者说,这才合理。
执微的思绪在刹那间冲上脑颅,许多想法彼此冲击着,使得她额角的青筋鼓鼓地跳动着,后脑有些坠着发疼。
这里是一个到处都是神明的世界,于是隐藏真相的方式有许多种,有太多的操作可能。执微之前有太多没见过的事了,但细细想来,全部合理。
想想看吧,在灵感之神掌控的诗野选区外围,当然可以有一位时间之神,正在回溯时间。
荣枯没有注意到执微的走神。
看她的表情, 就知道她分明有些为难。她地位尊崇,却也无助,犹豫许久, 只能求助执微。
为了争取到执微的帮助, 荣枯将情况说得更加清楚。
“我的主官, 和我,我们两个人彼此之间有一种平衡。”荣枯舔了舔干裂的下唇,露出了一个稍显苦涩的笑意。
“我们被捏在一起共事,也确实在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副官最大的梦想,就是跟随主官赢得总选,在竞选人成为神明之后,副官会做他的祭司。”
执微的注意力集中在荣枯的眼睛上,她仔细地分析着她的神情,没有逼问, 也丝毫没有急躁。
她反而很共情地, 对着荣枯轻轻地叹了一声:“是啊, 我知道。安德烈也和我这样说过。”
“即便你和麦特欧,不像我和安德烈这样,但总有几分情分吧。”执微这么说。
执微想,这里, 大概可以做个类比。
如果她和安德烈算是自由恋爱, 那荣枯和麦特欧就是典型的包办婚姻。
在竞选神明的时候,为了保证主副官能力占比互补,市面上包办婚姻才是现状嘞!自由恋爱才是罕见嘞。
但执微仔细一想, 不,完全不是。
她和安德烈完全算不上是什么自由恋爱。自由恋爱是双方经过调和,默契地走向一起。她和安德烈更像是盲婚哑嫁, 她在不知大少爷根底的情况下,就把大少爷娶到手里做副官了。
执微在说反话,但态度很诚恳:“荣枯,总有几分情分,和主副官之间的信任,不足以让你问他,却足以叫你来问我吗?”
她甚至叫荣枯坐在她对面,此刻会议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为她倒了一杯饮料,将杯子推到荣枯面前。
这话说得,荣枯双手捧着杯子,沉默了一瞬,无奈地摇了摇头。
“您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执微竞选人。”荣枯低头看着杯壁,指尖在杯口一圈一圈地划着,“就像您想的那样,我可以做维诺瓦的竞选人。哪怕没有主捧的资源和待遇,起码可以光明正大地向选民介绍自己。”
执微之前还真没想过,荣枯可以做维诺瓦的竞选人。
此时稍微一想,她也明白了,如果荣枯不是伪装了身份,她在维诺瓦这种精英贵族组织里,自然会在李家的支持下,成为竞选人。
荣枯遗憾的并非是她的前途,而是她的谎言。
她说:“而现在,伯尔第选区的选民,把我当自己人看待。许多平民选民因为我,而对于维诺瓦、对于我的主官有了新的期望。”
荣枯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愧疚。
“主副官的搭配,在最开始是为了整合资源,补齐短板。可到了这里,却困住了我。”她终究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也没法说出来。
说到最后,也只是近乎唏嘘地一声长叹。
荣枯轻声说:“我和我的主官,情分是有的,但从始至终,我始终活在谎言里。我对伯尔第说谎,我对选民说谎,于是此刻的我,连真相都不知道,却还在配合一场又一场的谎言。”
执微仔细看去,发现她的表情里居然有些释然。
那种“罪有应得”“因果轮回”的情愫弥漫在荣枯有些空洞的眼底,她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执微。
“如果有人能够,也有能力帮我,这个人选只有您,执微竞选人。”
荣枯开口:“我不会用主官的秘辛和您交易,但我手中可以调动李家的一些资源。”
执微脑海中的弦立马就绷紧了。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想到了她现在可以从荣枯这里拿到的东西。
她先是推辞拒绝了两下,在荣枯的坚持下,她明亮的目光直视着荣枯的眼睛,表情也淡漠了一些,像是露出齿尖锋芒的猎豹,终于瞧见了送上门的猎物。
执微:“我第一次见到李鹭侠执行人的时候,她和欧文财团的人坐在一起。”
“李家和欧文的关系还不错,可以一起做生意,是吗?”
荣枯点头承认。
“那么,我要欧文的资料数据库。”执微提出要求。
荣枯稍微有些惊诧,但也没表现得特别明显,只是说:“说来奇怪,欧文的家族档案存放地,二月的时候突然被毁。我们都觉得是奥维隆星盗的报复。”
执微心想,可不是说来奇怪嘛,四舍五入算下来,可以算是她毁掉的。布莱恩也死在那里。
她表情管理做得极好,没有暴露任何一点异常,仿佛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对于利益的坚持:“修复完善的我也要。”
执微:“荣枯,我要的不是欧文给李家,或者欧文给我的。我想要李家从欧文那里拿到的。”
李家以亲近合作伙伴的身份,明面背地里从欧文那里得到的所有东西,执微都要。
荣枯没有迟疑,她立刻应道:“我答应。”
她再次与执微达成了合作,执微知道,荣枯会带来她想要的东西。但荣枯想要的东西……执微还不知道去哪里给她弄。
执微掌握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画饼技术,先把任务应承下来,再把报酬谈好,顺便把定金拿到手。
至于任务什么时候开始做,咳咳,需要看下排期,定下项目会议,做下项目预启动ppt……之后的事情会逐步进入流程的,真的。
反正,荣枯才离开,执微就立刻把安德烈叫了回来。
她和他打听时间之神的事情。这个她比较着急。
安德烈脱口而出:“时间之神,可以加速及逆转时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未来和历史。”
执微听完,脸色都发青了。
她铁青着脸色,将荣枯和禾鎏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把两个小时的时间差,和四个月的时间跨度,都点了出来,和安德烈一一说明。
安德烈愣了一会儿,努力理解着现在的情况。
安德烈使劲挠挠脑壳:“时间之神……祂已经去世,留在宇宙规则中的神职很有限。但两个小时,四个月,规则有很大的可能,会满足维诺瓦和祂忠诚的信徒。”
就是有可能了,对吧?
那执微就要开始慌张了!不会有人跨时空取她可怜的穿越小狗命吧!
“不不不,你先回答我,时间之神的神职这么强大,那不会有谁穿梭时间把我弄死吧?”执微开始惊恐了。
安德烈立刻说:“时间的逆流不能背离有序的因果。”
他解释道:“时间之神的神职被规定得很狭小,祂作为古早神明,也已经去世,目前留下的宇宙规则更为紧缩。”
“主官,你是排名靠前的竞选人,逆转时间去伤害你??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执微松了一口气。
她后背有些发凉,摸摸手臂,发现胳膊也发冷。是啊,执微此刻才后知后觉,如果她最开始没有因为“直接退选多得罪人啊”的原因而试图苟住,或者没有几番的阴差阳错叫她排名靠前,她此刻或许得到的不是自由,甚至她所面临的危险反而更多。
执微后怕地问:“如果我落选淘汰,安德烈,会有人使用时间逆流杀死我吗?”
安德烈:“不会。抹杀竞选人已经超过了时间之神的神力范畴,别说现在的宇宙规则,哪怕祂在世,祂运用神职,也根本做不到。”
他面色冷淡,语气却格外坚定:“历史已经记得你的成就与威名,神明无法抹去你的印记。”
执微脑洞发散:“那空间之神呢?历史修正神?记忆篡改者?”
“主官,你怎么了?”安德烈奇怪地歪着头,看着她。
他注意到了执微的迷茫,他伸手扯住了执微的袖口,轻轻帮她抚平衣袖处的褶皱。
安德烈也不清楚未来,但他此刻坚定地和执微说:“不会有人,用任何方法杀掉你的,主官。如果有,我会替你死。”
“副官永远会死在主官的前面。”他发誓般开口。
执微望着他玻璃珠般的蓝眼睛,沉默一瞬,说:“你也不会死的。你会……”
你会回到伊图尔,继续做你的大少爷,和你的家人重归于好。你会跨过我这道突兀意外出现的时间与空间的裂痕,回溯走向你的既定之路,安稳康平。
安德烈接住了她的话:“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的,主官。”
执微沉了下眸子,眨眨眼睛,没再继续和他说这些事情。
她将话题扯回来:“因为神职有限,所以禾鎏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放逐,任其自然死亡。”
比起直接跨时空杀人,把活人关进飞船放逐漂泊要费时费力多了。为什么最终呈现的结果是放逐?因为规则苛刻,无法杀人。
执微:“也就是说,禾鎏不是因为一月份做了什么才被放逐。别看他的时间线,去看荣枯的时间线,或许是因为五月份,或者说四公里发生了什么,他才被放逐。”
四公里发生了什么?
小组织联盟?子午主捧竞选人更迭?菲尔站在执微这边?
执微呢喃着思绪:“李家和欧文财团的关系不错,在奥维隆一起做生意。欧文祖上出过人类进化神,和年纪轻轻死掉的那个菲尔尼约尔,是死敌。”她轻声嘀咕着,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安德烈不懂,只问:“这里面和禾鎏有什么关系?”
他说:“但,诗野是麦特欧的选区,禾鎏一定知道了什么。”
执微:“她当然知道什么,她当然知道许多。她是麦特欧的副官。”
她深吸了一口气:“她想找回记忆是真的,她不想她的秘密暴露也是真的,她和我在上次的合作中达成了一点微小的默契,也是真的。”
“但她不会倒向我,她坐在麦特欧副官的位置上一天,她就会是麦特欧的思想外延。”
执微:“安德烈,别认为是荣枯在看着你。你要牢牢记住,她出现在这里,是麦特欧在看着你。”
安德烈:“我以为你很喜欢她。”
“当然喜欢。”执微抬了下眉毛,“我可不会沮丧,她的忠诚只会叫我更喜欢她。”
执微扯出了她的光脑虚拟屏,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了她的手机。
她在手机备忘录上敲下了几行字,盯着屏幕,切换到消消乐单机版,脑子里思考着事情,手上玩了两把,思路却反而清晰了很多。
安德烈过来,问她:“鹑火在分析菲尔尼约尔发来的资料,贪狼在给禾鎏修那把弦琴,我要做什么呢?”
执微将手机熄屏,下定了决心:“帮我联系赫克托,安德烈。”
“你和他说,我有星辰混乱者的疑似人,要交给他。”
执微抬起眸子,目光冷凝:“我要为禾鎏吸引到神殿的特殊关注,我要为他申请到神殿的行动保护。”
“我要扯出神殿里非维诺瓦方的关注,换句话说……”她微笑道,“我要子午出场,我要银红双方缺一不可。”
——此招虽险, 胜算却大!
她真的一直在到处乱赌,有不错的结果,也有让她后悔不迭的操作。可不管怎么样, 她一个现代社会精通打工摸鱼996梦想当爱豆的社畜穿越到这里, 嘿, 也乱七八糟地活到了现在!
执微很擅长积极地去解决问题,说直白点,就是心大。她很少内耗,也不怎么焦虑,事情一窝蜂地涌过来的时候,她也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典型的大心脏人类,对于未知没什么恐惧感,保持着战斗能力,与世界时刻周旋。
只要活着, 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哪怕此刻低估劣势, 也必然可以反杀。执微坚信着这些。
更何况,她现在不算完全的劣势,她还可以搞一点微操,解决一下目前的情况。
赫克托代表着神殿和行动队, 一直在追捕“星辰混乱者”, 到现在四个月没有任何结果,对于他和她这个“星辰混乱者”本人,都不是好预兆。
哪怕赫克托是她的人, 她认为神殿也不会允许赫克托到处乱逛,摸了四个月的鱼,毫无进展。
等赫克托按照神殿最开始的想法, 探查过大部分的荒星,但都没有找到“低调隐于人群中但细微之处暴露的星辰混乱者”之后,神殿的目光或许就会离开偏远地,向人群聚集处望去。
一旦神殿看向人群聚集处,执微分明就是“与过往竞选人都不同”“三千年来最特殊”的那个。
万一执微被怀疑,她可没有好果子吃,立刻从黑马竞选人掉落成囚犯。
她只是想排名掉落被淘汰,又不是想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