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像是在说卢米农,也像是在说她自己。
“这是一场对他来说,你肯在五百人里选中他的奇迹双选。”
“他暴露身份后居然没有被淘汰,而是排名上升。”鹑火说,“不是因为选民不在乎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你,主官。”
执微的声量大于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如今是因为她。那么本主就不再是卢米农。
他是狼,她便是头狼。
人们看见他,绕过他,奔赴她。
鹑火:“有一些污染者被收容后,家里会迅速和污染者切断关系,家人会立即在宇宙中四散 开来,到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
她神色低沉一些:“大部分人,会视这位家人为耻辱。但总有卢米农竞选人这样的例外。”
“这些人,都会留心到卢米农竞选人。”
执微想,哦豁,那就是说,她反而吸到粉丝了?
她注意到了鹑火的低落,有些在意,急忙问:“鹑火,你和贪狼,你们的妈妈爸爸被收容后,有人那样对待你们吗?”
“我们。”鹑火重复了一下,“我们的妈妈和爸爸,是怀着恭敬而虔诚的心,带着真诚赎罪的信念,被带走的。”
鹑火坐在一边,目光有些放空:“他的姐姐离开前,一定很舍不得家人。我们的妈妈和爸爸,没有一点儿不舍得哥哥和我。”
“只是认真地反思自己的罪孽,希望被疗养院救赎原谅。”
她提起了在沙洲遇见的地肤:“地肤之前说,她收到过她爸爸写来的信。”
说到这里,鹑火的声音像是迷路了,像是被困在过去里,找不到出口。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疗养院居然还可以向外送信。”鹑火喃喃开口,“他们会想到我们吗?在对着神明祷告的时候,在被神明填满的心底,会有任何一处小小的角落里,想起我和哥哥吗?”
执微起身,坐在了鹑火的身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她,手掌抵住她瘦削的后背。
鹑火将脸埋在了执微的肩窝里。
“我不是怨恨,我只是……地肤有妈妈在,她的爸爸会来信,卢米农竞选人和他的姐姐,是硬生生被拆散的。他家里甚至想藏住姐姐,想冒着死亡的危险和信仰的不忠,和污染者一起生活。”
鹑火:“我们的妈妈和爸爸,为什么就那样离开了我们呢?”
她比贪狼细腻得多,如果贪狼是一把匕首,鹑火更像是一剂毒药。
毒药总是苦的,她就很苦。
她苦着脸,在执微松开她之后,抹了把脸。
鹑火猜测道:“是不是,后悔诞下了流淌着悖逆的血脉,于是和其余人类一样,认为我们不应该存在。是这样吗,妈妈?爸爸?”
执微努力转移话题,扯开她的思绪:“我之前一直没想过,污染种再生孩子,也会被登记为污染种的吗?”
鹑火的思绪被移开了一点儿,她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但那并非是“不会”的意思。
她说:“被登记,被监测,被身边的人知道身份。活在歧视中的人,和作者去世的未完文章一样,自然都没有后文。”
执微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抬手,摸了摸鹑火的脑袋。
鹑火是内护卫官,她工作能力很强,承担了许多和执微交付她的工作。
她跟着执微之后,脸色红润了许多,身体强健了很多,她的头发也长了一些。
之前,鹑火的头发只垂到锁骨,现在长了一截。
她平时,会学着执微的样子,把头发低低地戳成丸子。
但她不会用发簪,她的头发长度也不够被随意地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根发簪固定住。
于是,鹑火只是用皮筋绑了一下头发。
执微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掠过她的发梢。
她看出来了鹑火的痛苦,可这些痛苦总是沉沉的,像是压着人类的巨石。人类没办法直接推开那些负担,于是很长的时间里,都需要和巨石一起生活。
执微无法说出安慰鹑火的话,因为没有用处。
但,执微之前,就注意到了鹑火长到多了一截的头发。于是回程的时候,她在卫星采购物资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小箱的发绳给她。
准备好的惊喜,正好可以拿出来安慰她。
执微取来那一小箱子的发绳,打开盒盖,放在了鹑火面前。
鹑火低头,盯着看,半晌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重重地呼吸。
执微替她挑选起来:“这个最好看,这个上面有一只小白鸽呢。”
白鸽是用珍珠和玉髓做的,并不太昂贵,但很秀气。
在鹑火之前的生活里,她狼狈而疲惫。她与执微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的头发糊在脖颈上,上面淌着营养液。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鹑火考虑的都是生存,从未考虑过体面。
所以,在她体面起来之后,在头发长长之后,她总是偷偷观察执微,想学到她一点点的威势,不给她丢人。
她的心思微小极了,像一阵轻烟咻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可执微发现了她的心绪,她帮她买了发饰。
鹑火默默地接过小白鸽的发绳,她高兴到手指发抖,紧张地舔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手放到后脖颈的位置,拧着头发想扎起来。
执微:“你这样低着头的话,扎完头发,一抬头,脑后容易鼓包。”
她扯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拿了一根发绳,现场做给鹑火看。
“你这样平视前方,再去拢头发,对,就是这样。”
鹑火跟着她学,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丸子。
执微在小箱子里翻了翻,找到几颗小夹子,她教鹑火整理她的碎发,在耳侧上方固定住凌乱的发丝。
鹑火做完后,抿着嘴唇,照了照镜子。
漂亮和可爱,这种软弱的词,此刻或许也可以放在她身上了。
她不在乎漂亮,不执拗可爱,可她发现,她珍视被爱惜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鹑火梳完头发,走出中控室,在餐厅看见了贪狼和安德烈,
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气氛都不怎么好,谁也不和谁说话。
贪狼只顾着在一旁擦枪,安德烈在收集星网上的舆论,忙得额头前有一层薄汗。
听见有人来了,贪狼和安德烈都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是鹑火走在前面,执微走在后面。
他俩和执微打了招呼,目光又落回鹑火身上。
贪狼瞅了一眼,就继续擦枪,拿着小块的白色工具,顺着枪的外壁一点一点抠来抠去。
安德烈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反而停在了鹑火身上。
他偏着头,盯着鹑火瞧了瞧,立刻看出来了她鬓边的发夹。
“哇——鹑火,你好不一样啊。”安德烈发出了一声饱满的赞叹。
贪狼一听,立即抬头,看了一眼。
“哪里不一样?”贪狼盯着鹑火,上下打量着。
他盯着鹑火,仔细分析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你吃完饭了吗?你嘴巴怎么亮亮的,你吃什么了?”
……那是鹑火因为紧张,自己舔嘴唇舔的。
安德烈发出了一声不解的牛叫:“昂?”
执微脑子也宕机了一下。
执微:??吃什么了?他问她吃完饭了,吃什么了??
鹑火往前走了两步, 站在贪狼面前。
她面无表情,但心底很雀跃,一种丰盈的幸福感包裹住了她怦怦跃动的心。她期待哥哥看到她的不同, 惊喜地站起来, 像执微一样抱她一下。
之前她从未渴望过拥抱, 直到执微轻轻揽住她。
她此刻,很想问哥哥要一个拥抱,在彼此温热的触碰里,感叹并肩走过许多年。他们是兄妹,也是最好的朋友、伙伴、同事。
鹑火站在贪狼面前转了一圈。
她还歪着脑袋,就差把她和往日里的不同都怼到贪狼面前了。
但,贪狼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就像是瞎了一样,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
反而因为鹑火的沉默, 叫他脑洞发散, 他警惕地端着枪, 猛地蹿了起来,开始紧张兮兮地问:“是哪里受伤了吗?哪里?哪里?!”
安德烈:“……唔,他应该没事,倒是你, 你像那个脑子受伤的。”
执微注意到, 安德烈不仅吐槽,还在一边拧着眉毛,故意把嘴咧成了type-c接口的样子, 嫌弃得很。
鹑火怔住了一瞬。她愈发意识到,之前,她和她哥哥之间也鲜少有什么温情时刻, 不仅是因为他们为了生存而忙碌,没什么时间体贴彼此,也是因为她哥是纯恨战士。
“身上没有受伤。”她说,“但心有点儿。”
鹑火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在了安德烈面前。
安德烈之前和执微一起去采购的东西,他自然知道执微买了些小玩意儿给鹑火。
但佩戴上这些的鹑火,是他第一次见。
他稀奇地围着她看了一圈儿,评价道:“你头发这样梳起来很利落,人都没有那么阴郁了!”
安德烈不仅能看出她的不同,还会发出一些蛮专业的点评。
“这只发绳确实好看,异形的水珍珠和玉髓做成白鸽,显得很灵动轻巧,看起来像是随时会飞走一样。”
他平日里阴阳怪气起来,很讨人厌。但他想说人话的时候,又真的很动人。
安德烈:“主官送你这个,因为白鸽轻巧灵动,也是她祝你轻疾俊捷。”
鹑火回身,望向执微。
执微端起机械手臂递过来的饮料,低头啜饮了一口,笑着默认了。
她注视着鹑火从低眉顺眼可怜地半跪在地上,到铮铮站在这里的全部过程。她看见鹑火眼底燃起火焰,直至此刻恒亮未歇。
安德烈向来挑剔,盯着鹑火看了看,又有些不满意了。
“不过,这对发夹就不好,市面上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不流通的。这上面一点点小小的锆石,太小太碎了。”
他一拍大腿,立马掉头就走:“我有大钻石!我去给你找几颗!”
鹑火想拦他,但没拦住。
她只好望着安德烈快跑离开的背影,提高音量,清晰地说:“谢谢你,安德烈。”
比起他们初见面的时候,彼此都想弄死对方的情形,现在可算是和平多了。
执微这么想。
贪狼直到此刻,才缓缓坐回到他的位置上去。
他很困惑地开口:“啊,发饰。”他明显有些茫然。
在许多和妹妹艰难求生的日子里,吃饱睡暖,不被欺凌,就是全部要担心的事情。
他很难分神注意到体面这件事情,大部分时候,他自己都像个骷髅般的野人,着实也并不体面。
“很漂亮。”贪狼望着鹑火,语气很轻很轻,像是漂浮在梦境里的彩虹泡泡,“真的很适合你。大少爷什么都喜欢大的,没有审美。这个很好看。”
他有些词穷语塞,说来说去,都是这一个意思。
鹑火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她很生疏,又别扭地,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
她结结实实地抱了他一下:“我知道,哥哥。”她说。
在这样轻柔如河上薄纱一样的氛围里,执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零食脆片,低头慢慢吃了起来。
她的目光低低敛着,没人知道她的心情。
直到,安德烈拎着一个布袋子,欢快地跑了回来。
他坐回到沙发上,把布袋子往桌面上一放,扯着袋子的底部,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执微看过去,发现是一捧各色的宝石,亮得不像话,纯度明度都好极了,堆在桌面上,像堆起来的小山坡。
安德烈用指尖在宝石堆里面扒拉,他翻找了一会儿,拨出几枚给鹑火:“看,白色的猫眼石。”
他想起来了鹑火的技能。
“你不是挺会做机械的吗,你自己就可以做些配饰,这料子都很好。我这里还有之前买来没用完的设计图。”
安德烈也不是突然这么好心,更不是扭了性子,对兄妹两个都彻底改观了。
比起他和贪狼的关系,他和鹑火算是同事,起码和平一些。而且,他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安德烈又挑出这堆宝石里成色最好的,一起递给鹑火,他凑到鹑火耳边,偷偷说:“这几颗红钻,给主官做胸针。我把设计图都发你,你照着镶嵌就行。”
好极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力工。
鹑火盯着他,目光有些了然。
他和鹑火嘀咕完了,把布袋子都塞给了鹑火。
做完这一切,安德烈还有些感慨:“哎,之前都是管家会定期把设计师的新品,送过来给我试的。”
他提起这些,语气里面,倒是没有什么过多的向往怀念的口吻了。更多的是感慨。
明明和过去只隔着三个月,但是此刻回忆起来,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离开家里三个月,但是感觉过去了许多年。
过往没有经历过的成长,现在都如雪花,在不经意间就落在了他的眉睫上。
贪狼向来不喜欢听大少爷的豪华生活。
他忍了一下,但安德烈说起来就没完,他说说管家,又说说设计师,还掏出他今天佩戴的和长袍配套的胸前褡裢,扯着给在座的各位看。
执微还蛮喜欢看漂亮的东西的,她感兴趣地看了几眼。
鹑火和他面上和平,也看了一眼。
贪狼,则就忍无可忍了。
他学着安德烈的语气,说:“现在也一样啊,看吧,她是设计师,我是管家。”他指了一下鹑火。
“你要什么?管家我会送到你嘴边,给你灌下去的,大少爷。饭我也喂给你吃,你最满意了,对不对?”他在那里阴阳怪气的。
安德烈没有立刻反击,他故作听不见的样子,盯着半空处看。
然后,他说:“什么?谁在说话?你也吃完饭了吗?咦,你嘴巴也亮亮的喔!”他不直接被气得叫唤了,他提之前贪狼出的糗,自己嘲笑人家。
鹑火轻轻地笑了起来。
贪狼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试图怂恿鹑火:“打他,打他。”
安德烈一听,更不害怕了。
“开什么玩笑,谁敢打我?!”
“我是副官。”安德烈整理了一下领口,抬手顺了顺金色的发丝,清透的蓝眼睛转了转,“谁也不能打我。”
执微本来坐着好好的,看见他得意骄矜到但凡有尾巴都能翘成卷尺的样子,就走了过来。
安德烈看她过来,笑容收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打我吗?”
他都没有去等执微的回答。他问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就伸出了右手,手心向上。
直接放在了执微面前。
执微站在他对面,抬眼可以将他全部的表情神色与流转的眼波尽收眼底。
他不怕她,他也信任着她不会伤害他。但就如此时他做的一样,他献上忠心后,奉上了执微惩戒他的责任,这是执微的权力和资格。
如果有人可以对他进行惩戒,那么他只承认这个人是执微。他会听从执微的命令,顺从执微的意志,将心脏和手心一起摊平放在执微面前。
目光赤诚灼热,仿佛他是她的外置心脏,是她的备用生命。
执微看出来了他的信任,她感觉他像是小狗,坚定地认为人类不会伤害它,于是尾巴翘着甩着,用最脆弱的咽喉部位对着人类。
她不会打他。
执微抬起手,在安德烈以为她会打他一个手板的时候,她将指尖搭在了安德烈的手心上。
她就这样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晃了晃。
执微:“打到你了。”她这么说。
安德烈瞪大了眼睛。贪狼发出了很大的一声咕哝:“那只是搭一下,不算打,可以抡圆了膀子抽他吗?主官?或者我也可以试一下吗,我最近锻炼体术,效果还不错……”
换作平时,安德烈听见他这么说话,一定是要生气发火的。
但此刻,他完全没听见贪狼在说些什么。
安德烈盯着执微握住的他的手,使劲看,盯着看,看到眼睛有些酸涩了,才舍得眨眼。
然后,他开口的第一句,叫执微哭笑不得。
“我和卢米农一样了!”他高兴起来,“你也握我的手了!”
执微无语地松开了他,安德烈就绕着执微跑了两圈,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靠在舷窗边,举着那只被执微牵过的手,新奇地盯着瞧,像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真是不得了,被主官握了一下,好像肤色都亮了一个度呢!”
贪狼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鹑火:“……可以开始给他做义眼了,他彻底坏掉了。”
安德烈,安德烈。他漂亮,明艳,又坏脾气,是执微的调剂,也是她的麻烦,是她的负担。他湛蓝色的眼睛坠着星辰,又是她回忆过往的锚点。
执微突然,很想要一把吉他。
“好了,去工作吧。”执微深吸口气,“向沉没星海选区,提交竞选人落地申请。”她坚定地开口。
她明白,她无法沉溺此刻,无法逃避未来。因为未来和归途,都在前方的路上。
第111章 沉没星海(一) 滴滴——滴滴——……
执微找了一些关于沉没星海的资料, 赫克托也发送过来了一些隐蔽的文件。
安德烈将一切整合起来,做了数据筛选,在会议室全员到齐的时候, 他把目前掌握的情况, 向执微进行了汇报, 与鹑火、贪狼进行了同步。
“沉没星海,拥有一颗恒星、四颗行星及十三张选票,是诺卡斯的铁票仓。”
他说:“很多组织之前都试图争取过这里,但沉没星海环境特殊,境内陆地都是雪原,天空为类冰川的厚厚云层,停留超过三日都会目眩意沉。”
执微抱着胳膊,靠在一边坐着,盯着光屏上关于沉没星海的图像, 脑海里浮现出了赫克托为她呈现的全息景象。
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苍茫, 分不清天地, 近乎怀疑自己头脚异处的恐慌感,会持续绵延地缓缓击溃外来者。
安德烈:“那里的人性格沉闷,在星网上很少出没,在外界暴露的信息很少。近千百年来, 沉没星海都不被各组织争夺, 票权归属诺卡斯。”
星际宇宙范围辽阔,有斯蒂亚德提摩西这样人口流动极其迅速的地方,就有近乎封闭, 人流静默的地方。
在所有的资料里,赫克托给出的亲身证据,是最切实的。
安德烈:“目前唯一肯定的是, 沉没星海是管理极其严格的选区,采用一种自研的监控系统,布置全部星域,监视语言信息输出,一旦检测出异常,会立即反应。”
他说话的时候还挺公事公办的,但说完了,就理直气壮地盯着鹑火和贪狼看。
在他的概念里面,提到异常,那无非就是污染者和污染种。
鹑火明白了他未能说出口的意思,点点头:“到时候看一下情况,贪狼先跟着,我继续留守纪蓝号。”
执微同意:“测一下沉没星海的边界。”要真是全部按着选区的规则来,还怎么立即感知到内里的情况呢。
不带鹑火,带贪狼是很正确的决定,贪狼跑得快,到时候真不行立马掉头就撤。
安德烈盯着光屏,还有一件事需要汇报。
“不过说真的……”他像是有些迟疑,“那儿好像确实够异常的。”
他将光屏递到执微面前。执微低头去看光屏上的信息,是沉没星海给予执微的竞选团队的回复。
她只扫了一眼,就拧起了眉毛。
沉没星海不像沙洲,无反应或拒绝登陆,也不像是奥维隆和蓬莱,径直同意了申请。
它的反应是很诡异的自我纠正过程,像是卡了一样,不停地在发送同意和拒绝的消息。
密密麻麻,连着十几页,全部都是——
【欢迎执微竞选人登陆沉没星海,静候您的纲领响彻雪域冰川!】
【非常抱歉且遗憾暂时无法配合集会进行,请执微竞选人更改奔赴沉没星海的登陆时间,后续与您联系……】
【欢迎执微竞选人登陆沉没星海,静候您的纲领响彻雪域冰川!】
【非常抱歉且遗憾暂时无法配合集会进行,请执微竞选人更改奔赴沉没星海的登陆时间,后续与您联系……】
互相驳斥,彼此矛盾,一条接着一条,一直在发送。
只是执微盯着看的这一会儿时间里,已经又多了四五条新发的、同样的信息。
像是谁与谁正在争夺话语权,不停地推落另一个,艰难且快速地爬上来。
安德烈凑过来,问:“我们要以哪个为准啊?”
执微盯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消息,看得脑袋都痛了。她挥散了光屏,不再注视,瞥了安德烈一眼:“你之前和我说,即便选区拒绝,竞选人也可以登陆,对吧?”
安德烈点点头。
执微立即做出决定:“两个都为准,两个都忽视。”她扬起眉梢,示意无所谓,说,“不影响我们的行动。”
“明天上午去锈齿轮总部走一趟,老师和灵魄还在沙洲,我们照顾一下总部的情况。下午,就向着沉没星海进发。”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淡淡的,丝毫没有那种“我们去做件大事”的宏伟叙事感。
但不用她撺掇,安德烈他们已经兴奋起来了。
他和贪狼、鹑火对视一眼,目光低垂,颔首应道:“收到,主官。”
这意思是,收到您的命令,立即前往执行。
执微听到这个词,眼神都复杂了:“……不许说收到。”
她以前说了太多收到了,现在已经ptsd了!
稍微一想,满脑子就都是,收到好的是的呢,已发送okk请审阅,比心抱拳玫瑰花,再郑重地挑选恰当的表情包。
安德烈不知道执微为什么这么说,但他改得很快,立刻说:“遵命,主官。”
这听起来倒是不社畜了,有种江湖护法的感觉了。
“……随便吧。”执微默默地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第二天下午,按着计划,纪蓝号开始向着沉没星海选区的星域进发。
到了傍晚的时候,执微一行人抵达了沉没星海。
纪蓝号靠近一颗行星,在空中环绕几圈,逐步确定停泊点。执微坐在舷窗边,将窗外的景色调取并放大。
她用眼睛看,用光脑辅助画面搜寻,找了一会儿,还是没看见城市的痕迹。
入目尽是一片纯白。
没有高楼林立的城市,没有交通连接的轨道,这也就算了,执微竟然也没在地面上,扫描到人类的成像。
“又是地下城吗?”执微喃喃着,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这处行星没有空中降落的通道,于是纪蓝号确认了停泊点后,开始在地面登陆。
落地后,纪蓝号开了门。
一旦走出纪蓝号的舱体,就意味着正式登陆了沉没星海的领域。
执微率先走了下去,她踩在沉没星海的陆地上,立刻被浓重的雪掩盖了半截小腿。人近乎要陷进这片白茫里,她抬头,看见天空中叠着云层,似乎比陆地积雪更要皑皑。
到处都是苍白的,执微看了一眼时间,这里时间分明是晚上,但没有半点的夜幕之色。连人造夜幕进行时间划分的星级常见操作,沉没星海都没有遵从。
雪光和冰川的反射光,就这样苍凉地笼罩着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真实的场景,比全息里见过的,更加震撼,执微有些目眩,闭上眼睛换了换。
如果生活中的每一处都是这样的,那确实堪称精神污染了,眼睛都快被反光反瞎了。
安德烈紧跟着执微的步伐,一下子就跳进了雪里。
他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就四处打量。他向来自诩是狂信徒,倒觉得白色纯净尊贵,一见此处的景色,立刻脱口而出:“这里好漂亮啊。”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陡然间,周围立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尖利到如同剖心般的回音连绵不绝,白雪中突然传来一道冷漠的机械电子音。
“滴滴——您已触发违禁词,将降低您的生存权限,请知悉。”
安德烈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呆滞住了,看向执微:“什么?我怎么了?”
执微也被惊到了。
她脑海里闪过沉没星海的监控系统,语言信息的监视的结果,就是对于人类语言中违禁词的判定吗?
但他一共就说了那么几个字,唯一能被称之为“词”的,也就是“漂亮”。
执微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还不许人说漂亮了?夸两句漂亮都不行了?
“看来在这里不能夸你了。”执微安抚了一下安德烈的情绪,顺嘴哄了他一下。
安德烈立刻就被哄到了,他哼了一声,嘀咕道:“降低我的生存权限,你也配?”
他降低声音,近乎自言自语,但一点儿用都没有。警报声照样响起,尖锐得似乎要毫不留情地从他骨骼表面刮过去。
“滴滴——您已再次触发违禁词,提升警告程度,请知悉。”
安德烈气得耳朵发红,但还是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执微则在四处观察。她没有见到任何支出来的探头,或者瞭望塔之类的建筑,常见的可移动的机械飞鸟也完全没有。
这是靠什么监视的?执微纳闷起来。
贪狼是最后下来的。他平时也喜欢保持缄默,不太说话,此刻回身取武器,也耽误了一点时间,直到现在才踏上地面,走进了雪地里。
他落地的一瞬间,好家伙,安德烈说几句话,是响起警报声,贪狼以来,周围立刻闪烁着红光,射线状的扫视光直接将这周遭区域里打成了筛子。
“滴滴——识别身份异常,开启防卫模式,请知悉。”
执微感知到了周围的响动,警惕地抬眸,看见一排机器人,从不远处的山坡雪堆里直接破土而出,向着这里冲了过来。
机器人的速度极快,贪狼也不弱,只一个眨眼的工夫,贪狼就和机器人交上了手。